第72章 【072】(2 / 2)

“請給我一個名字,桑落小姐!我、我知道,兆麻先生說過,這樣對你來說會有危險。但是!就算之後抹掉也沒關係,至少現在,請讓我幫助你吧!”

神明為純潔的人類靈魂賜名,即為契約。

靈魂可化為神器,輔佐神明戰鬥,也會通過契約獲得神器獨有的術,名為“一線”。

一線,既是身為神器,堅守在彼岸與此世的一線,也是一種結界,越是心誌堅定、想要守護神明,越是具有強大的隔絕效用。

不管是人類、妖魔抑或神明,都是“一線”可生效的對象。

黑磨桑落不明白灰原雄的堅持從何而來。

“為什麼要握住我的手呢?明明我和小黑也沒有認識多久吧。”

無視外界的危機,她認真地問。

“是在擔心以後又不能被七海先生看見嗎?沒關係,如果隻是讓靈魂顯形,兆麻也可以做到。小黑不用……”

“——桑落小姐是笨蛋嗎?!絕對,是笨蛋吧!”

灰原雄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理智喪失,開始痛斥突然變笨的桑落小姐。

“我不知道桑落小姐到底在為什麼苦惱和難過,但什麼都好,我就是不想讓桑落小姐死掉!死掉的話,不管有多麼委屈、有怎樣的問題,都沒有意義了!”

“請活下來吧?請務必活下去!……明明我已經握住你的手了啊!桑落小姐,你也要推開我嗎?!”

語無倫次的灰原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但這句話卻戳中了黑磨桑落的神經,將她拽出了無望的泥潭。

……這樣的話,就沒辦法了啊。

無關契約,隻是生來心中就開著柔軟的花,所以始終無法拒絕旁人投來的善意與請求,學不會任性和鐵石心腸。

將其束縛在這個世界的紅線又多了一根,如墜入蛛網、被死死纏繞住的墮落神明閉上眼睛,默默歎了口氣。

還是不能休息呀。

驅動已經疲憊到連手指都不想動彈的肢體,她抬手觸碰灰原雄的眉心,慢慢地念誦祝詞。

“給予無處可去、無法逝去的你,以歸去之地。吾名桑落,獲持諱名,止於此地,假名命汝,為吾仆從。”

“從此尊名,其皿以櫻。謹聽吾命,化吾神器。名為黑,器為黑。”

“黑櫻,盛放吧。”

赤紅的“黑”字被神力在虛空中勾勒,繼而落於灰原雄的左側鎖骨上,從此,以名為契,他與黑磨桑落相連,是謂神器。

也是在狂熱信徒即將展開攻勢之前,脆弱的靈魂被灌入神力,擁有了真正的實體。

身穿白色單衣的少年憑空出現,回身並指劃下,眼中亮如星光。

“—— 一線!”

結界將神明神器於人類劃開兩邊。

灰原雄半抱半扶著黑磨桑落,就這樣且戰且退,如摩西分海,在喪屍般瘋狂掙紮著試圖攻擊的人海中,艱難擠出一條求生的道路。

在隱約看到結界邊緣的那個瞬間,灰原雄鬆了口氣,以為終於能成功帶著黑磨桑落逃離困境時,真正的絕望才剛剛對他招手。

“[_____]。”

最開始,隻是含糊的呼喚淹沒在無序的吵嚷聲中。

沒有聽清的灰原雄一愣,下意識回頭。

黑磨桑落卻忽然睜大了眼睛,神色慌亂,想要伸手捂住神器的耳朵:“不要聽!小黑,快跑!”

——但是,已經遲了。

“灰原雄?”

“灰原雄。”

“灰原雄!!!”

——這個絕對不能夠被提起的名字,被人群異口同聲地高聲喊出,彙聚成無法躲閃的致命一擊。

死後的靈魂不能聽到自己的真名,不然會瞬間想起生前的記憶,而死時的種種負麵情緒,將壓垮純白入紙的靈魂,讓他們墮落妖化。

對於神器來說,則更是大忌。

因為神器一旦墮落,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妖化,這些汙穢還會經由契約,直接刺傷相連的神明。

毗沙門天神域那日的煉獄,便是來源於此。

——而同樣的場景,如今再一次,發生在了墮落神明身上。

不顧從指尖泛起的深紫色汙穢,黑磨桑落擁住捂著頭尖叫哀嚎的灰原雄,抿了抿唇,又用力製住他想要傷害自己、保持清醒的動作。

“沒關係,小黑。不用害怕。你會沒事的。”

讓神器墮落妖化的,說白了也是一種負麵情緒。既然是詛咒,就受墮落神明的掌控,隻是這種汙穢摻雜了對神明有害的東西罷了。

像當年悄悄吸收兆麻因屠戮同族神器而產生的汙穢,黑磨桑落一點點將灰原雄的詛咒轉移到自己身上。

因為不像兆麻,灰原雄是與她契約的神使,於是汙穢造成的傷害更勝那次。

當灰原雄的靈魂變回純白無瑕,墮落神明幾乎半邊身體都淪入了汙穢的不詳深紫。

“……睡吧,小黑。這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她抹去了灰原雄鎖骨上的名字。

灰原雄的真名已經被得知,在被普通人圍住的當下,即便現在祓除了汙穢,如果不立刻取消契約,並送靈魂成佛,不管是她還是灰原雄,都難逃末路。

“作為剛才握住我的手、保護我的謝禮,小黑可以跟我許一個願望。什麼都可以哦?”

即便深陷絕境,黑磨桑落依然能夠露出溫柔的、安撫人心的笑。

她以為灰原雄的願望會跟七海建人相關,可少年純白的靈魂,卻直到最後,都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對不起。說了大話,反而又讓桑落小姐傷心了。”

灰原雄的笑容像小太陽一樣,從在山洞裡遇見的那一刻起,就未曾改變過。

他又道歉了。

“對不起。我的願望,是讓桑落小姐繼續活下去。即便可能現在很痛苦,但我相信,隻要活著,桑落小姐一定會獲得幸福的。”

“因為,桑落小姐是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好多人都好喜歡你的!我很喜歡桑落小姐,七海也是,還有那隻黑熊先生和其他的咒靈先生,連公寓樓下麵包店的姐姐,都會偷偷給桑落小姐的袋子裡塞贈品小麵包。”

“我看人很準的!……所以,桑落小姐一定、一定要活下去,等著那一天的到來啊。”

這份堅持毫無道理,非要說的話,就是灰原雄的私心和偏愛。

如果這個世界隻能有一個人獲得幸福,而他隻有一票,那他也隻能跟七海說抱歉,把他唯一的一票投給黑磨桑落。

桑落小姐理應得到它。

不然這個世界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灰原雄義憤填膺地想。

——這是這片純白無瑕的靈魂,對這個世界告彆前,留下的最後的叮囑。

成佛後的魂光如流星,掙脫開所有的束縛,自由地擁抱這廣闊天地。

可活著的人還不能停下步伐。

懷中空落,半身汙穢難散的黑磨桑落抬起頭,看向了不知何時人群散去的前方,突然出現的術士。

“您果然和那時做了一樣的選擇。”

術士低頭同她對視,惋惜般撫掌而歎。

“雖然夜鬥那孩子不夠聰明,不過他這句話說的很對——墮落神明,過去了一千年的時光,曆經神使背叛,可你還是毫無長進呢。”

設計讓夜鬥將黑磨桑落送離薨星宮,引發她的情緒崩潰,再用普通人做引,逼黑磨桑落為灰原雄賜名,最終借神使的墮落妖化,進一步削弱墮落神明的力量。

玩弄人心,策無遺算。

多麼可怕的敵人。

——多麼令人憤怒的敵人。

“或許吧。”黑磨桑落輕聲說,“但我已經答應了那個孩子,我會活下去的。”

術士做出苦惱的樣子。

“這可不行呢,桑落大人。不過等我吃掉你,神力融合,我們二者一體,應該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活著’吧?請不要讓我再浪費無意義的時間了啊。”

黑磨桑落笑了笑。

與此同時,周圍所有的詛咒都瞬間活躍了起來,如水滴彙聚海洋,向這裡湧來。

那些極端的負麵情緒,簡直將空氣都壓成濃稠的黏液,叫人連呼吸都成了一種挑戰。

純粹詛咒所化的黑霧成了點綴詛咒之主的紗裙。

樹木枯死,動物垂危,水源烏黑,大地不再擁有孕育作物的能力。

——時隔千年,墮落神明再一次降臨於這個諸神逝去的世界。

但術士隻是正了正神色,並沒有露出慌亂的樣子。

畢竟現在的黑磨桑落,隻不過是重傷的孱弱者,連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都不足,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不能構成威脅。

可也不僅如此。

……還是被說中了啊。

早該知道,她的前神使是個兼具狡猾與強悍的壞家夥。

隻是用詛咒構成結界,暫時隔絕術士的影響,黑磨桑落從口袋中取出一截乾癟的暗紅斷指,握住指根,倒轉指尖,將尖銳的利爪對準心口。

再狠狠刺入胸膛!

以咒物為引,以當年解開死契時流入心臟的心頭血為骨,以墮落神明之血為肉,行使詛咒之主對世間詛咒掌控的權能——

“——回應我,兩麵宿儺!”

話音落下的那個瞬間,以那滴心頭血做核心,斷指受墮落神明之血的澆灌,迅速膨脹變大,最後勾勒出非人的強悍姿態。

全盛時期的最強詛咒由此複生!

兩麵四手的男人狂笑著上前一步,享受久違的自由和這個嶄新的世界。

“那麼這次,黑磨桑落,你想好要跟我做什麼交易了嗎?”

一手按住胸口還在流血的、拳頭大的傷口,黑磨桑落微笑著,一字一頓地下達命令。

“殺了他,宿儺。”

“哦?這不是能露出很不錯的表情嘛。看來這次是真的氣瘋了啊。不錯不錯——喂,那邊那個膽小鬼,好久不見。在氣人這方麵,你還蠻能乾的嘛!”

兩麵宿儺衝術士勾了勾手指,笑容愈發危險。

“——想好怎麼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