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煙塵06(2 / 2)

十來人熱熱鬨鬨的在雅間的下首坐下。有的抱琴,有的拉弦,一名妙齡女子抱著琵琶坐在當中,抬頭望了掌櫃一眼。

掌櫃阻攔不得,隻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他先前還在羨慕陸公子長袖善舞呢,這位怎麼這麼想不開,要聽那些戳人心窩子的小曲兒啊。

若是待會兒陰溝裡翻了船,不會怪罪到他頭上吧?

“您三位吃好喝好,有什麼需要隻管吩咐。”掌櫃道,“樓裡還有事,我這……”

陸九思道:“掌櫃的忙去吧。”

掌櫃的轉身一合上房門,就聽得屋裡“錚”的一聲響,是琵琶開場了。

陸九思吃著蟹肉,喝著小酒,正要眯眼享受小曲兒,見得那長得文文靜靜的姑娘手指一撥,琵琶聲中仿佛有金戈鐵馬,在屋裡猛地炸開了。

對方一開口,便是淒淒楚楚的調子。

“ 你將這言兒語兒,休隻管牢牢刀刀的問,有什麼方兒法兒,解得俺昏昏沉沉的悶,俺對著衾兒枕兒,怕與那醃醃臢臢的近了,談什麼歌兒舞兒,鎮日價荒荒獐獐的混……”*

“這曲子……”陸九思隻覺一言難儘,半晌回過神來,坊間最愛聽的好像確實就是這種曲兒。興許是家中的事都乏善可陳,便尤其愛聽那些書生小姐花前月下的故事。

崔折劍已經把耳朵捂上了,好似擔心聽了小曲真的會耳聾似的。

江雲涯看了看那唱曲兒的女子,覺得對方樣貌平平,放心地轉頭看著陸九思。“這曲子怎麼了?”

陸九思簡而言之道:“講的是負心漢的故事。”

他以為江雲涯不會再問,對方卻放下酒杯,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目光灼灼:“小師叔真是博聞廣識,連這也知道。”

如此一來,陸九思隻好道:“我在話本裡看過。”隨後三言兩語把那個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說了。

約莫就是身在樂籍的女子邂逅了個風流倜儻的落魄書生,兩情相悅,就傾儘家產解囊相助,讓那書生上京趕考。沒料到書生一去不回,女子幾經周轉打探到書生的消息,對方早已高中,有了千金家資,百畝良田,三妻四妾,兒女繞膝,反倒嫌棄起找上門來的女子不知情識趣,損害他的官聲名節了。

女子胸中鬱結,便作了這首《叨叨令》,痛斥那書生負心薄幸。

“吃菜吃菜。”陸九思覺得這種故事也沒什麼新意,便招呼道,“彆光顧著聽曲兒。”

江雲涯不知為何側耳聽得認真,忽然道:“那女子的心思,倒同我有些相像。小師叔不在的時候,我也鎮日渾渾噩噩,不知該做些什麼好。吃什麼也覺得沒有滋味,連劍也不想練了。”

陸九思心中一涼,筷子沒拿穩,從手裡滑了下桌。

江雲涯眼疾手快地穩穩接住,把筷子遞還給他。

正當此時,那唱曲兒的姑娘歇了口氣,卻是一段唱完了,又咿咿呀呀換了另一段。這段倒沒那麼語調鏗鏘,仿佛咬牙切齒地要生啖那負心漢的血肉了,隻淒淒慘慘的讓人牙酸。

唱詞一會兒是什麼“你聽那金兒鼓兒每日裡丁丁東東的響,你和那姬兒妾兒不住的咿咿啞啞的浪”,一會兒又是“不想著鞋兒襪兒當日過寒寒酸酸的樣,也念我腸兒肚兒可憐殺癡癡呆呆的望”……

陸九思慌忙擺手道:“行了,換首曲子吧。”

這曲子聽得他頭皮發麻,心臟直跳,總覺得有些不對味兒。

江雲涯眼珠微轉,見一眾樂師低聲商量著換曲,歎了口氣道:“小師叔不喜歡嗎?”

“也不是不喜歡。”陸九思斟酌著說,“就是覺得有些膩歪。”

江雲涯點了點頭:“是了。我若是那女子,便一劍將書生殺了,哪有這許多絮絮叨叨的話。”

陸九思被他的話嚇得一愣,抿了口酒壓驚,才道:“也不必那麼狠心吧。”

江雲涯皺了皺眉,仿佛不明白對方為了什麼要斥責他。他想了想,解釋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那書生欠了女子的錢,女子朝他討要,他就應該還。若是不想還,那被人殺了也無甚可說的。”

“原來你說的是這個。”陸九思鬆了口氣。

江雲涯又道:“再有,曲子裡說他們兩人私定了終生,既是約好的事,那就沒有不做到的道理。書生要同旁人在一塊兒,女子倒不如殺了他,死後合葬在一處,也算是終生了。”

陸九思:“……”

“我嚇著小師叔了嗎?”江雲涯替陸九思把喝光的酒滿上,笑了一笑。

陸九思小聲問:“你我沒約定過什麼終生吧?”

江雲涯正色道:“我和小師叔怎麼能和曲子裡一樣呢?”

“用不著約定,我們本來就要一起過一輩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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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征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