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煙塵16(2 / 2)

他朝四下掃視了一周,心中有了主意,悠悠開口道:“本尊言出必行,既是祭酒替你要了茯神,本尊所藏儘歸你便是。你眼下身子正虛,原該好生調養滋補。”

陸九思奇怪地瞥他一眼,以為他如此大方,說到底還是為了養肥他好取血。但現在什麼時候取血、取多少血都由自己做主,他敢送補品,自己就敢收下,沒什麼好怕的。

“好!”陸九思斬釘截鐵道,“你明日就送來。”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夠理直氣壯,像極了債主的做派了,奚指月卻淡淡地補充了一句:“聽聞妖族有一術法,名為袖裡乾坤,想來澹台兄也是會的。”

言下之意是茯神這等稀罕物,澹台千裡必會隨身帶著,不必等到明日再取。

“你便是要本尊現下就把茯神給他,又有何妨?”澹台千裡果真一卷長袖,憑空取出一物。

那物模樣和靈芝有幾分相似,但色澤瑩潤,幾近霜白,中心流動著有若蜜漿的金光,瞧著不似靈草,更像是酒樓掌廚細心雕琢出的點心零嘴兒。

陸九思看著便有些饞了,心想也不知這茯神味道如何,看模樣該是甜而不膩,唇齒留香。可惜分量看著不重,即便味道極好,慢著些吃,也就幾口的事。

澹台千裡手執茯神的長莖,乾脆地遞與他道:“盼你早日恢複。”

陸九思覺著自己現在就挺好的,不過是昏迷一場,醒來也就沒事了,收下茯神後中氣十足道:“借你吉言。”

“也不知你遭了什麼橫禍,才變成這幅光景。”澹台千裡撫手道,“往後可要小心一些,再出了事,也沒那麼多茯神能給你滋補。”

陸九思道:“隻是遇上了幾個魔修才——”

話音戛然而止。

他醒來後一睜眼就看到了澹台千裡。為了不讓對方取他的心頭血,好是費了一番心力,都沒空想起其他事。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自己之所以會昏迷,是因為下山時遇到了魔修。

是因為魔修朝他動手的時候,他身邊隻有崔折劍。

沒有江雲涯。

雖說他也曾經對江雲涯心懷戒備,但狼崽子養久了都會養熟,何況對方這樣一個可心襯意的人。如今他對江雲涯不說滿心信任,也頗有幾分同窗之誼了,可對方在關鍵時刻,連個影兒都沒見著。

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天下行將動蕩,魔修遍盈於野,你要是再下山,記得與幾個修為深厚且靠得住的修士同行。”澹台千裡道。

陸九思被“靠得住”三字戳中痛處,神情頗有些訕訕。

奚指月見他心情低落,道:“你若想下山,我……”

“小師叔,我錯了。”

陸九思一愣,循聲望去,才見到江雲涯遠遠的站在長廊那頭,好似根孤零零的廊柱似的杵著,也不知站了多久,就是不敢靠近。

他垂著腦袋,像是肩扛了千斤歉意,萬般後悔,壓得整個人直不起身。

隻有微啞的聲音清晰地傳到陸九思耳邊:“……要打要罰都隨你,隻要你彆生我的氣。”

江雲涯的道歉向來是很誠懇的,陸九思也總硬不下心,三言兩語就原諒了他。

這回是驚得厲害了,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問:“你下樓去叫菜,總也沒走出福通樓。雅間裡打得那麼熱鬨,就沒聽見一點兒聲響?”

“我們打了好說也有一炷香的工夫,下樓叫個菜需要多久?怎麼不見你回來?”

如果說第一個問題,陸九思還能替他解釋,是魔修補下了能隔絕聲響的結界。那麼第二個問題,是陸九思在樓裡苦等不到江雲涯回來時曾翻來覆去想過多次,卻始終沒個答案的。

以江雲涯的修為,即便被魔修攔在屋外,又能耽擱多久?

為什麼遲遲不見他回來?

遠處,江雲涯的身影微微一動,像是抬起了頭,複又低下。他的聲音沉悶,不似平日清亮,辯解地也極為勉強:“我在屋外遇到個魔修,她說……說……”

陸九思道:“什麼消息值得你聽一炷香?”

江雲涯的腦海中閃過許多模糊的詞兒,諸如“道侶”、“心上人”、“情愛滋味”,半晌才甩了甩腦袋,將它們都晃蕩出去。

“她說……”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得了祭酒的吩咐、原已離開的王教習去而複返。他跑得焦急,險些踩到自己的鞋跟,踉蹌了一下。他沒顧上孤苦伶仃癱倒在地的一隻布鞋,才穩住身形就朝眾人高喊道:“出大事了!”

“我才出林子,就遇到老顧。他剛從薊北道回來,得了確鑿的消息——”

“浮閻島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