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煙塵18(2 / 2)

太血腥,也太可怕了。

“不必了,我信你。”陸九思道。

江雲涯皺眉道:“將我攔下的那人,我也殺了。若沒有她從中作梗,我也不會趕不及對付那些魔修,更不會叫小師叔傷心。隻出了兩劍,太便宜她了,我——”

陸九思知道浮閻島上有許多秘術能叫人生不如死,江雲涯不知會幾樣,但手藝想來不差。“人都死了,就算了吧。”

“不能算了。”江雲涯自從見到他,就一直在暗中打量。不過怕他生氣,目光放得很輕,隻偶爾瞥上幾眼,也不敢長久注視,花了好一番工夫才確定他隻是身子虛弱,沒受重傷。“要是小師叔真出了事,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人死了,還有屍骨。即便屍骨無存,也還有親故師友,門人弟子,總有能代他們償還這筆債的人。

“算了。”陸九思握住他的右手,加重語氣道,“我不愛看你殺人。”

江雲涯立刻應了一聲:“嗯。”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陸九思的掌心被山風吹得冰冷,江雲涯猶豫了片刻,抽出右手,修長的手指反包住對方的手背。

“唉……”

陸九思跳窗逃出酒樓的時候,怒火約莫有十丈高,能把三個江雲涯燒成灰燼。

死裡逃生後,多少消了點火。醒來看到對方站在長廊下,一步也不敢靠近,更生出幾分同情。

等聽到被浮閻島沉入海底,又看了那些鬨心的摹畫,再被對方像要尋死的消息嚇了一跳,還能堵在心頭的就餘下了點小火苗。彆說燒個大活人,連那幾張沒有主角的畫兒都燒不了。

就這一點微弱的火光,也被江雲涯伸掌一握,給握沒了。

他琢磨著自己也不是這麼心軟的人啊。

“我保證,以後一步也不離開小師叔了。”江雲涯察言觀色,將他似乎不惱了,小心說道。

陸九思又歎了口氣。不是他容易心軟,是對方太會戳人的軟肋。

江雲涯道:“我說的是真心話,小師叔若是不信,可以在我身上下個咒……”

“在你身上下咒乾什麼?”陸九思道,“還得費心多學一種咒術,耽誤我的工夫。”

江雲涯卻打定了主意要讓他放心似的,隻道可以自己學,不影響他修習陣法。

這種上趕著要把自己賣了的事,陸九思也沒見過。他想了想道:“這次的事就算了,以後要是想去哪兒,先和我打聲招呼,免得我找不著人。”找不著人,還有些不切實際的指望。

江雲涯一口應下。

“你還想說什麼?”陸九思看他像是有話想說,“咒術什麼的,不要再想了,我斷斷不會答應的。”

江雲涯覷他一眼,猶豫道:“小師叔說,往後要是有事要走,得先和你打聲招呼……過幾日我想下山一趟。”

陸九思道:“下山取首級?彆了彆了。”

“我想下山。”江雲涯頓了頓,“回島上一趟。”

陸九思一愣,奇怪道:“浮閻島不是沉了嗎?你回哪兒去?去了又能做什麼?”

江雲涯欲言又止,陸九思恍然道:“你想回去看看?去吧。我呆在山上,有那麼多教習和師兄弟在,不會出事的。”

江雲涯搖了搖頭。

他握著陸九思的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小師叔……嗯,從前的身子還在島上。”

“小師叔從前說過,不喜歡又濕又冷的地方。”

“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在海裡呆著。”

陸九思半晌沒反應過來,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口中那個“小師叔”不是自己。

對方的神魂已滅,肉身大抵還被江雲涯用秘法保存著,封印在浮閻島上。這時島已沉了,那具屍體自然也隨之深埋海底。於情於理,江雲涯都不可能放任不管。

陸九思理解道:“那是該回去看看。”

“嗯。”江雲涯看著他,極小聲地問,“你要同我一起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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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林,竹舍中。

奚指月、澹台千裡、王教習三人坐在書房中,已是無話可談。此去薊北道茫茫萬裡,同浮閻島更是隔著驚濤駭浪,傳來的消息很是有限,能交代的事王教習三言兩語就交代完了:學院有教習此前在薊北道采藥,接連遭遇幾波魔修,覺得事有異常,抓了幾名魔修細細審問,才知道浮閻島已經沉了。

至於島沉的細節,那些魔修也語焉不詳,隻說事出突然,他們之中有能力渡海的都渡海來了,人數少說也有上千。其中更不乏在浮閻島上稱霸一方的魔主。

“事情便是如此。”王教習麵色凝重道,“大人,你怎麼看?”

奚指月微一點頭,緩聲詢問道:“這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王教習說:“老顧才回來就碰著我,該沒來得及和彆人說起這件事。但那麼多魔修都到了薊北道,總是瞞不住的。”

“沒有必要瞞著。我這就擬一封書信,差人給各宗門送去。不管他們知曉不知曉這個消息,都需早做準備。”奚指月轉頭看向澹台千裡,“妖族那邊,有勞澹台兄轉達。”

澹台千裡道:“自然。”

奚指月眉頭微蹙,回想著王教習話中的細節,卻也理不出個思緒。他們對那座孤懸海外的島嶼本就所知甚少,想要憑借隻言片語發覺真相,更無可能。

“他們當真是被迫離島嗎?”澹台千裡微微一笑,噙著點冷意,“本尊看未必。”

魔修自來狡詐,說是浮閻島沉了,卻也沒人親眼見著。說不準便是他們有意來大肆殺戮,才放出這個消息,好叫一眾修士以為他們是喪家之犬,放鬆警惕。

奚指月道:“到底離得太遠了。”這些消息根本無從證實。

澹台千裡讚同道:“若想明白究竟,還是應當到薊北道,或是索性渡海一探究竟。”

考慮到其中的凶險,尋常修士根本不能勝任此事。但在場三人中,至少有兩位是有資格走上這一遭的。

他們兩人都沒開口。

奚指月的心思兜兜轉轉落在臥房,過了許久,才歎一口氣,道:“我去罷。”

“祭酒高義。”澹台千裡讚許道。

王教習沉思許久,忽的一揚手,道:“我有個主意,大人看看是否可行?現下已是霜降,眼看著離弟子們下山曆練的日子不遠了……”

他覺得脖頸邊陡然生起陣寒意,便伸手提了提衣領,才將剩下的話說完:“雖說這時去薊北道有些凶險,但不經磨難哪能成材?學院弟子就沒有貪生怕死之輩,我看不如將此次曆練的地點定在薊北道,也好叫這些娃娃們見見風雨,莫等到日後碰見個魔修就大呼小叫,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