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2 / 2)

在我死以後 橙子雨 11846 字 7個月前

也不會說話,每天隻能呀呀呀的。

但自從有了他,家裡總算又不是冷清清的隻有紀寒食一個了。隻是有的時候,看著小娃娃在枕邊呼呼大睡,卻比平日裡更加想念起藏在心底的小棉花糖了。

日子依舊一天天平平靜靜地過。

隻是一天早上起來,紀寒食發現自己的辮子稍居然變白了。

再過幾天,那種枯白色向上蔓延,總感覺再這樣下去,他整頭頭發都得未老先衰。

筵晟雉羽他們還打趣:“年紀輕輕的愁白了頭?可是,老大你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也並不操心什麼吧?”

紀寒食隻能跟著哈哈哈:“哎呀,老啦,老啦。”

白色的發梢,後來全部被庭鬱給剪掉了。

紀寒食有點傷感,他那麼多年很珍惜的、像是大尾巴一樣拖在身後的長辮子從此沒有了,隻剩短發淩亂及肩——發膚身體受之父母,沒有彆的妖怪會剪頭發,看起來不但很奇怪、還喪喪的。

然而,其他妖怪們明顯不這麼認為。

“哇老大,好適合你!”

“剪掉頭發看起來好凶好凶,超級不好惹,太帥氣了!”

……

又過了幾個月,那本來仍是如常的一天。

逢妖集開市,又下了小雨。紀寒食一手撐傘,一手牽馬車,後麵跟著庭鬱、筵晟等一眾年輕人,卻在剛出沼時便看到了個熟悉的人影。

一襲白衣,傘麵上煙霧蒙蒙。

紀寒食的傘緩緩滑了下去。一時間,喧囂嘈雜的雨聲隱沒,亦聽不到背後筵晟他們叫他的聲音。

兩年不見,小妖怪已經是個青年的模樣。許是四處奔波的風吹日曬,不再似以前一樣細皮嫩肉,眼中多了些砥礪,樣子更比以前冷峻挺拔了幾分。

卻仍和以前一樣天姿玉質、出塵脫俗。

於風雨傘下黑白分明,如淡墨竹林般寥寥寫意。卻又透著幾分濃烈,一如庭鬱以前說過令人一眼便神魂顛倒的畫皮妖。

紀寒食如今真的是信了那句邪,叫做“情人眼裡出西施”的。

雖是仍舊白了些,但……哎,不也挺好看的嗎?

……

兩年多的時間,夏長澤去了很多地方。

在東海看到過海上落日的紅霞。在極北體驗到冰天雪地的異常苦寒。去了西邊的沙漠看孤煙浩瀚,到南邊的森林看到雨後的虹。

下界眾生繁綺。

比《博物誌》裡記述的還要美、還要精致與恢弘。

可明明那麼美,他卻隻想回家。

並非是走到了半路,累了餓了疲倦了,才想起了溫暖的家——夏長澤幾乎是從出走的那日,穿越妖集看到眼前一片陌生的山川河流之後,就想轉身回去了。

可他不能回去。

破廟漏風,野地漏雨。

很多次夢醒時分,睜開眼睛是都覺得應該會看到陽光暖暖照在被子上,聽到身邊大妖怪“啊嗚”一聲的哈欠,咂咂嘴囈語一句“小棉花糖”,然後將他整個兒暖暖卷進懷裡。

但真的睜開眼睛,卻是滿目荒草萋萋。

……當時隻道是尋常。

而有時對著漫天繁星,夏長澤更會想起曾經哭唧唧亂跑,最後迷失在無邊草場裡的小小的自己。

在那夜的黑暗中,他曾無數次問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蠢。亦幾乎是發毒誓一般想過,隻要寒食哥哥找到他,那麼他以後便再也不要離開他身邊了,一步都不走。

可最後,卻怎麼樣了呢?

是否恃寵而驕,是否重蹈覆轍,是否愚不可及……

兩年多的時間,天雷遲遲不降。

夏長澤猜不透魔尊是怎麼了,是好心放過了他麼?還是被什麼彆事情的耽擱了?

按說天雷不落,他本該高興,卻隻覺得越來越焦躁。最後簡直是望眼欲穿,隻恨不得上界趕緊動手,給他個早死早超生。

兩年多,真的……已經太漫長了。

夏長澤高估了自己的心,高估了自己忍受思念的能力。可是偏偏越是想念、越是輾轉難眠,提筆寫信時卻越是不知道該寫什麼。

紀寒食不怎麼認字的,所以寫信過去,肯定是要庭鬱給他一句句讀。++++

可是夏長澤一想到庭鬱會坐在紀寒食的小竹床上,一臉不情不願地給他念信。陽光透過竹窗照進來,打在蛇妖特彆好看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染上了好看青金色——一想到這一幕,就要摔筆。

這些年,他不在月沼,但庭鬱一直在。

一直陪在紀寒食身邊。

同樣是紀寒食養大的小妖怪。紀寒食以前也給庭鬱梳過頭發,甚至說不定也喊過庭鬱“小棉花糖”一類的昵稱。

夏長澤自知彆扭、陰暗、鑽牛角尖。

可這樣的他,紀寒食都能日久生情,想要他當小媳婦兒呢。

而庭鬱的好,那麼多人都看得到,長此以往……寒食哥哥會看不到嗎?如果看到了,會怎麼樣呢?

庭鬱說過,嫁給紀寒食也沒關係。會不會等他回去月沼,他們已經……

胸口忽然又是一陣刺痛。

這兩年裡,夏長澤覺得自己大概是病了,每次想起紀寒食心口就會很疼。一開始還隻是隱隱作痛,後來卻愈發重了,每每想到就好像灼燒一樣。

於是每一天,變得愈發地飽受折磨。

後來實在是忍不了了,心想就當那魔尊已經死了。可真的回到月沼,外麵又有霧瘴環繞,他進不去,就隻能在那裡一直等一直等,也不知道等了幾天。

終於……

那日小雨,一地泥濘。

熟悉的車馬聲,熟悉的人聲。目光穿過淅淅瀝瀝的雨絲,他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他的頭發竟給剪短了,熟悉的大尾巴辮子不見了,看起來熟悉又陌生。

沒有了大尾巴的大妖怪,好像少了幾分傻氣可愛,卻莫名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野性危險。夏長澤之前除了殺入白狼營地那次,還從沒見他這種模樣……

心口緊縮。

本來以為,已經足夠想他。可直到這一刻,一切記得、不記得的破碎片段,瘋狂湧入腦海。什麼都再也想不了,夏長澤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像是停滯了片刻。

寒食哥哥……

寒食哥哥。

口乾舌燥、不能呼吸,心臟真的沒有在跳。

夏長澤恍惚覺得自己可能是不是已經死掉了的瞬間,那東西才終於再度瘋狂地鼓動起來。

好不容易又開始跳了,卻又跳得飛快,快到夏長澤手足無措。那麼冷的天,那麼冰的雨,打在身上不但不冷,反而前襟後背都燙得厲害。

“嗚哇哇哇哇小土地精,你終於回來了!”

雨中,筵晟像是第一個反應過來一般。首當其衝,扯著破鑼嗓子衝上來就是一個大大的抱抱。隨即,雉羽也撲上來,其他人也撲上來。

庭鬱一向慢悠悠,毫不掩飾眼中的嫌棄,輕輕罵了一句“混賬小子,還知道回來”,撈過夏長澤的肩膀輕輕碰了一下。

然後,就隻剩下那一個人。

夏長澤看著他。

那一瞬間,仿佛有千言萬語,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小妖怪數著自己幾乎淒慘的心跳,看著他的腳步,一聲、兩聲,一步、兩步……

終於靠近了,那人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嗯,回來就好。”

說著摸了摸他的頭。卻隻不過是禮貌性的摸摸而已,且摸的時候,身子距離他至少一尺遠。

夏長澤懵了。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種小心翼翼控製過的疏遠。

他沒有抱他。

非但沒有抱他,還像是……隻摸摸頭而已,就已經很勉強了一樣。

這時雨水再砸在身上、臉上,終於開始森森發寒。

小妖怪微微低下頭,差點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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