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舊是個勞心勞力的工作日。
趙新月坐在格子間裡, 翻來覆去地把一張美術紙折疊,研究如何把它窩成半球形,要規整一點,用來包裹特製的精油皂。客戶覺得隻有塑封很不好看, 提出想用做舊的英文報紙包裝, 呈現一種手工的質感。她找遍了網上的折紙教程, 沒有一個是可行的, 隻能自己耐著性子摸索研究。
到了兩點, 沈秘書又一次來了, 給她送下午茶。
趙新月不可能徹底不接受訪客,僅僅就因為這麼一個騷擾自己的人。她同時需要見彆的客戶,他們經常約在各種時間段來,而樓下星巴克無法提供會議室和投影儀。
趙新月每次出去露個麵,發現是沈煜,便冷靜地請他離開。
他倒也乾脆,讓走就走,等到下一個出其不意的時候,照樣來刷存在感, 有那麼點上班打卡的意思。
不清楚第幾天的時候, 沈秘書終於沒出現了,但派來了個女孩。
一開始,趙新月以為是哪個甲方的運營,差點要把人請進會議室坐, 還好及時問了一下。
那女孩模樣看起來帶點學生氣,沒什麼架子, 跟自己公司裡的寒假實習生差不多, 看不出來竟然也是白拓明那邊的人。
“……尹助理?”趙新月愣了愣, 照樣不給情麵地拒絕。
“抱歉,我是新來的,不是很了解情況,我上司隻說讓我把這個送來。”尹助理以為自己是哪句話沒有說好,開罪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您是白先生的女朋友嗎?”
趙新月下著逐客令,還是暫停下來糾正一句:“前任。”
她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對方,平凡而親和的長相,沒什麼攻擊感。衣著也就是中規中矩的通勤裝束,沒有精心配飾,不背大牌包,跟湯瑤那種美女秘書完全不是一掛的。
“你是他們新招的助理,那湯瑤呢?”趙新月問。
白拓明身邊的助理,來來去去就那麼一兩個。他刻意做排場,厭煩複雜的人際關係,與自己直接接觸的下屬,能少則少。
趙新月從尹助理口中得知,湯瑤早在幾個月前就離職了。
這個消息對她而言很突然,她記得自己剛認識白拓明時,湯瑤就在他身邊做事,那會兒還隻能叫湯助理。湯助理輕鬆駕馭這一份工作,與眾多職級在自己之上的高層打交道,說話動聽的同時,膽子很大地開些調侃的玩笑,她深諳如何在這群人中生存。
而眼前的女孩言行生澀,趙新月狐疑地看看她臉上的小雀斑:“你入職多久了,你……覺得自己適合這個工作嗎?”
趙新月問完就感到後悔,實在是多餘的一句,不知道自己在操心些什麼。
新任的助理板起了臉:“您為什麼這樣問?我當然合適。”
“你加油吧。”趙新月留下了一句話,轉身走人,女孩在背後問她:“我可以跟您加個好友嗎?”
趙新月沒有理會,她覺得有點煩,這樣會讓自己想起在那些人的麵前,她也曾步入相似的誤區,既要自尊,也會唯唯諾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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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拓明在紀市住了幾天,陪董事長吃早餐,打打室內高爾夫。
老人家拄起手杖,腿腳顫顫巍巍,但他悠閒地在沒那麼開闊的場地裡走走歇歇,幾杆球可以打很久。
他這兩年人變得和藹了點,以前有過一段脾氣相當暴戾的時刻。白老爺子獨自把持著龐大的家業,黯然兒女沒一個成器,隻學會了惦記和算計。尤其當感到身體日益衰老,他更是痛恨這些,動輒對白拓明各種斥責,隨時準備好迎接失望。
白拓明從地上拾起球,感覺到肩膀被搭住,一雙皺紋密布的鷹眼關切地看著自己。
“恒創的那個基金會遲早要出問題,你自己盯著點兒,多讓人去查查財報,彆等裡麵的根都爛完了……你的手怎麼了?”
白拓明發現老人有健忘的征兆,第一天剛見麵時,他已經問過一次。
白拓明給了同樣的回答,這一次,老爺子沒有搖著頭問:“你為什麼招惹野貓?”他“哦”了一聲,然後說:“貓是有靈性的動物,你是束縛不了它們的。”
電子屏上跳躍著模擬草坪,高爾夫球彈落在地麵,發出空寂的彈響。
白董事長動作遲緩地轉身,醫生叮囑過,他這把年紀要警惕突然回頭,否則容易讓大腦供血不足而暈倒。他看到自己悉心栽培的孩子站在原地,正抬起手背,出神凝視上麵的那塊疤。
“彆分心。”老爺子眉梢一揚,嚴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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