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生啊(1 / 2)

啊……

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嗎?

也是,世間的聚合終須一彆,這個道理哪怕放在百年之後的現實中同樣是有效的。

縱使雙方之間有著血脈的聯係,那也不是屬於自己的人生。自己不過是通過一台儀器,短暫的、如同幻夢一般的回歸了這個年代。

如今夢該醒了。

竹取澈抬起了手中的酒盞,垂眼望下,清澈的酒液微微晃蕩,蕩漾出垂眸低笑的黑發少女模樣。

竹取澈看著倒影中的秋原椎名,卻覺得酒中的少女同樣溫柔地看著自己。

這就是我的先祖啊。

這就是……她的傳奇人生啊。

初次握住竹劍的新奇感覺,哥哥偷偷遞出零食的歡笑,父親的嚴格與母親的慈愛,杏壽郎老師豪邁大氣的笑聲,蜜璃會把好吃的東西讓給自己,與悲鳴嶼先生在瀑布前談論的佛經和人生,在翻倒的列車前灑落的熱淚……

鱗瀧老師將消災麵具親手給她戴上,錆兔等人站在霧氣中遙遠地凝望自己的那些視線,被義勇師兄的犯蠢給氣得呼吸困難,收到蝴蝶姐妹寄來的用心小禮物,拄著拐杖眯著眼睛往前走的艱辛,複健與使用義肢的生活不便和痛苦……

善逸的頭發如同小動物一樣的柔軟觸感,喝下桑島爺爺自己釀的酒,注視著獪嶽死去而選擇袖手旁觀的冷酷和微妙的難過,意氣風發的穿上“柱”的羽織,黑死牟的怒吼依稀回蕩,無一郎的請戰懇求,在夢中見到的先祖與家人……

被伊之助扛著椅子到處顛簸瘋狂吐血的無奈感,主公大人的寬容與信賴,一起研發科研項目時大家的笑聲,被生化服悶得滿頭是汗的痛苦,注入毒液時珠世夫人憐愛地用指尖撫過她的麵頰,無慘的猙獰狂怒,緣一那張沉默又有些悲傷的英俊麵容,以及那如同烈日一般的舞刀和呼吸法……

被拯救之人露出的感激與眼淚,那些溫暖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在相機鏡頭前大聲地喊著合影口號,與朋友一起勾肩搭背地休假逛街,炭治郎勇敢無畏的自願申請成為誘餌,再次麵對上老對手的諸多感慨,鬼王在陽光下的臨死反撲卻還是難逃死亡命運……

原來,也已經經曆了那麼多啊。

聽著那些近在咫尺依稀傳來的笑聲,看著眼前漸漸模糊的視野,竹取澈閉上眼睛回顧了一遍從遊戲第一個周目以來到現在發生的所有故事,終於露出了笑容。

【確認上傳!】

她對係統這般說道。

【叮——感謝您的數據上傳,祝您生活愉快,再見。】

原以為這行字消失後,她會被彈出遊戲艙。但是出乎預料的是,竹取澈此時雖然無法再繼續操控遊戲角色的身體,卻依然能以一個第三者的角度看著“秋原椎名”醉醺醺地從地上爬起來,這位先祖跟旁邊的人說了一聲“出去吹吹風”之後就走了出去。

不得不說,鬼殺隊駐地的占地麵積很大,傳統和式建築帶來的就是許多庭院裡的精心造景。此時的庭院十分安靜,因為大家都在屋內歡慶,一株巨大的古老櫻花樹在夜色下悄然綻放,月光倒映在湖水之中,落下的柔嫩粉色花瓣泛起陣陣波瀾。

“哈……”

竹取澈聽見秋原椎名這位先祖低頭哈了哈手掌心的熱氣。

“我是出生在春天的孩子。”她像是喝醉了那樣,凝視著那邊的櫻花樹自言自語,“說起來,我記得我母親跟我說過,我出生那天,故鄉的櫻花也剛好開了。”

“不過那個是早櫻,如今眼前這棵大概是開在末尾了。”

“可是不管怎麼說……我的十八歲生日,也算是過了。”

“人生應該也是這樣子吧,有時候強求什麼是得不到的,離彆的時刻也終究要到來。但無論如何,不管是千百年前,還是在此之後,這世間櫻花都會年年盛開,如同那一日,也如同這一夜,不是嗎?”

年年花相似,歲歲人不同。

等等。

這話說得……不太像自言自語啊。

怎麼聽來聽去,倒像是在說給什麼人聽呢?

竹取澈抬起頭來環顧庭院一圈,發現整個院子裡目前也就自家先祖站在回廊這裡——不對,還有一個人。

竹取澈算漏了自己。

難道,難道秋原祖先是在跟自己……怎麼可能?難道是NPC的智能設計……不可能!這個世界的NPC都是根據自己血脈裡的DNA基因來還原塑造的形象,不存在造假……

也不對,如果一切故事都是真實的,那先前那好幾個不同故事的周目又是怎麼解釋?

假設現實中這段曆史的發展為A,那麼遊戲世界的藍本就是A(偽)的情節發展,可是自己已經打出了ABCDE這麼多不同的故事線……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等一頭霧水的竹取澈想明白,她就感覺到背後有一股無形的吸引力在拖動著她往天上飄,逼著她離開這裡。

不知是不是這個動靜驚擾到了秋原椎名,她立刻抬頭看向了那個方向,然而目光一片茫然,什麼東西都沒看到。

是啦,她是看不見自己的後人竹取澈的樣子的。

竹取澈也是第一次看見先祖秋原椎名的眼睛裡不知何時起含滿了淚水,她動情流淚的樣子真是十分好看,然而這位先祖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大聲喊道:“這三十五年來,謝謝你的陪伴了!如果不是你一直都在,我可能已經堅持不下去了!所以,謝謝你!”

……三十五年?

可是如今的先祖也才十八歲而已。

突然之間,竹取澈什麼都明白了。

三十五年,可以分解為十年,八年,七年,兩年,八年——五個周目的所有遊戲時間加起來,就是這個數字。

是的,遊戲中的三十五年,現實中加起來的三十天,拚死拚活擠出來的六十個夜晚才肝爆通關的遊戲。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無用功嗎?

那個人……唯獨那個人,是知道我的努力與陪伴的。

我見證了她人生中最精彩的階段,她也見證了我迄今為止付出的所有心血和努力。

刹那間,感動的熱淚同樣模糊了竹取澈的視角,明明連身體都不再存在,隻是一個意識體,偏偏那眼眶中奪目而出的液體依舊是如此溫暖。

與此同時,竹取澈並不知道現實中的儀器已經發出了“心率加快”、“腎上素異常增長”等冷冰冰的警告提示,加速她退出Animus係統的過程。

因為此時此刻的竹取澈看見自己的先祖依舊是頑固地抬著頭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然後大概是用儘了畢生的最大音量,衝著自己喊出了最後幾句話。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悲傷!但是,一直以來你都做得很好!要為自己的人生感到自豪!彆低頭啊!!”

“——再見啦!!!”

秋原椎名用的詞彙是“さらば”,這個詞在日語中是“再見”,但也可以翻譯成……“永彆了”。

她和她都知道這一次的離彆意味著什麼。

她們的人生軌跡至此之後,再無交錯的機會。

就好像那兩位各自時代裡最頂尖的武士,“時間”這一事物永遠冰冷沉默地阻礙在天才與對手之間。

所以,秋原椎名要在最後時刻向這個一直以來都在幫助自己的溫暖聲音鄭重其事地說一聲道彆。

永彆了,我最後的家人。

砰!

公寓裡,棕發藍眼的混血少女淚流滿麵地摔下遊戲艙,身上貼的許多電極片顧不得撕掉,她就捂著心口發出了怪異的痛苦乾嚎。整個人如同燒紅的大蝦一樣蜷縮起來。

“呃啊啊啊啊——”

淡藍色的流光從她身上浮現,有一本薄薄的筆記本懸空漂浮著,瘋狂地汲取著這片光芒。

筆記本上的《失控人生》四個字在光芒中流淌著怪異的色彩,而“失控”二字底下似乎隱藏著什麼其他字想要浮現,但最終還是被鎮壓回去。

這怪異的一幕嚇壞了在貓窩裡睡覺的小企鵝軟糖,它“屁屁”地叫著想要靠近,卻感受到那股力量中透出一股危險的意味。

所幸,這份古怪的煎熬很快就結束了,隻見一道細長的藍色光柱從《失控人生》一書上驟然升起,穿透無數樓層,射入高空的雲層之中——然而沒有任何人能夠看見亦或者感知到這份異能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