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番外一·送君走馬去(1 / 2)

“一個人得多傲慢, 才能把彆人對自己的愛給完全忽視掉?”

當這句得意洋洋的人生雞湯驚醒太宰治時,他正好出於吉普車的一個顛簸跳躍中,要不是身上綁著安全帶, 這會兒腦袋都估計嗑在汽車內部的天花板上了。

“啊, 老竺你醒啦?來吃點水果。”

一隻粗糙黝黑的大手扶起了有點坐歪身體的太宰, 同時一個果皮有點皺的橘子遞到了他的鼻尖。

注視著眼前的這一抹橘黃,黑發年輕人的意識也從噩夢與高原反應之中稍微清醒了點, 用標準的龍國話回答道:“謝了, 貢布。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太宰接過了這個穿著藏族勒歸服飾的粗獷男子遞來的水果,而貢布黝黑的臉頰膚色下也有著當地人特有的暈紅——那是高原紅。

貢布回答:“我們幾個剛剛在談李少的風流情史啦,哈哈哈。”

太宰很配合地露出了好奇聽眾的模樣,而坐在副駕駛位的那位一看就是漢人容貌的“李少”則看似不好意思實則得意地笑了起來:“貢布你瞎吹什麼, 我那兒都是一些爭風吃醋的小事情……老竺也想聽嗎?”

“你願意講的話,我當然也想聽。”

其實他並不想聽那些無聊的事情, 但無奈搭了人家的順風車,麵子還是要給的。果然, 李少就興致勃勃地再講起他和自己的幾個前女友的那些事情。

唔……好酸,橘子好酸。

太宰表麵上在微笑, 實則手指偷偷掰開一片橘子果肉放進衣襟裡……當他幾秒後抽手回來的時候, 果肉已經消失了。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他有些鼓脹的外套底下似乎有什麼軟綿綿的東西在蠕動。

軟糖顯然也被酸到了。

這件事還要從一年半前說起。

在竹取澈消失之後, 太宰治帶著她留下的小企鵝軟糖踏上了遙遙無期的尋人之旅。為此他辭去了港口黑手黨首領一職的職位, 一路上麵臨了無數困難與挑戰,但都被他成功克服了。

雖說失去了【書已經無法再通過“外掛”去得知前路和目標人物下落,但是太宰治卻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哪怕所有人都認為竹取澈已經死了,他也沒有承認這件事。

也許這趟旅行什麼都找不到, 也許他某天會因為一件意外事故而死在旅途之中,但是出乎預料的是——太宰治的內心意外地沒有什麼擔憂。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如果他不踏上這個旅途,他的餘生大概都會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風沙一樣的結晶體從指縫中滑落時的驚愕與懊悔。

如今,他風塵仆仆,四處奔波,形神憔悴,若是放在以前恐怕連老朋友也不敢上前第一時間相認。但唯有如此,這個年輕人的內心才能得到難得的平衡和寧靜。

在動用了大量人脈與金錢搜尋情報均無果後,太宰終於踏上了親自尋人的旅程。這一路上依靠吉凶企鵝軟糖的能力與模模糊糊地感知到某些意味不明的指引,他們一路追尋而去。然而……每次的結果都是失望,失望還有失望。

最後連軟糖都不抱希望了,但是太宰治依舊抱著這隻小企鵝繼續著自己心靈的旅程。

四個月前,他在印度洋中心島嶼的一處神棄之地得到了某些指示,裡麵的神器給出的提示就是前往龍國藏區,去當地的某座寺廟拜謁。

但是藏區作為大名鼎鼎的“世界屋脊”,對於全世界想要挑戰自我的驢友們來說那是高等難度關卡的存在。毫不意外,當太宰從拉薩出發,車開到中途不幸拋錨了——拉薩一家外來漢人開的黑心汽修廠忽悠了他,用質量稍遜一籌的零件偷偷替換了價格昂貴的關鍵零件。

雪上加霜的是,當時他身處四下無人的荒野戈壁灘公路上,周圍有一群餓得眼睛發綠的野狼圍住了汽車,軟糖嚇得縮在他懷中瑟瑟發抖。

無視了外麵那些圍攏過來的野狼,太宰治麵無表情地坐在駕駛位裡,表情與外麵的黑夜一樣漆黑,手裡穩穩地握著槍,心中尋思:原來如此,我被那家汽修廠給騙了啊!那個老板明明前麵一直都很真誠,沒想到是他的小弟下了暗手……也不一定,看他們那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明顯是慣犯老手了,說不定這就是個專門騙外地客的套路……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道路儘頭亮起了吉普車特有的白色遠光燈,看樣子還不止一輛兩輛。饑餓的野狼們受到驚嚇,隻能不甘心的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消失在茫茫黑夜裡。

為首的吉普車停在了他租來的車旁邊,對麵車窗搖了下來,露出李少那張明明很年輕卻故作老江湖的麵孔。

“嗨,兄弟,要幫忙嗎?”

於是太宰治就這樣上了這群龍國人的車隊。

李少是個生活在龍國魔都的富二代,可他不欺男霸女,不開車超速,不亂碰不該碰的任何東西。雖然這哥們在男女感情方麵有點渣,但他對於野外挑戰向來很有興趣,自身也算是資深驢友。

這次,李少是抱著攀登珠穆朗瑪峰的打算而來,目的是珠峰大本營,至於整個車隊的人都是在他的鈔能力之下湊出來的向導、隊友等等。

行走在藏區,誰都有可能出意外,能搭把手就幫。因此李少本來見到前麵路上有一群野狼很興奮,誰知湊近了一看狼都跑光了,隻剩下一個外地遊客坐在車裡“一籌莫展”的樣子。

麵對太宰治的時候,李少隨口問了一句:“哥們怎麼稱呼啊?”

麵對這個問題,太宰麵不改色,早有準備的假資料上的名字躍入腦海。

“鄙姓竺。”他用標準無比的龍國話回答,“竺珀舟。”

“珀舟……破釜沉舟……哥們你這名字有點怪啊?”李少念了兩遍,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是真的。”太宰也不多解釋,隻是掏出一張卡片遞給對方,“我的身份證。”

趴在車裡的李少也不跟他客氣,徑直伸手接過證件,對應了一下他的長相和證件照,確認了這張□□的信息後,又讓後排的貢布用手機拍了張照,這才將證件還給太宰,旋即這個富二代朝他咧嘴一笑:“竺兄弟彆見怪,畢竟藏區什麼人都有。謹慎一點對你我都好。”

“應該的應該的,出門在外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太宰並不生氣,反而露出了理解的笑容。

他不擔心會露出馬腳。按照車速,後天就能抵達自己的目的地,到時候就可以跟他們分道揚鏢了。況且就算貢布真的謹慎到將身份信息上傳龍國國內的相關係統,也能查到對應的假身份……

如今一轉眼兩天多的時間已經過去,像太宰這樣的聰明人早就打消了這群驢友的懷疑,他自稱自己是海外長大的華僑,所以造次用句和語法有時候會跟龍國人有點出入。大家都表示理解,覺得一個從小在國外長大的華僑還能把龍國話說得那麼標準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沒辦法,如果他實話實說自己是來自日本,指不準出於某些曆史原因,這群人中有誰起了壞心思就會坑他一把。倒不是說會怎麼樣……隻是那樣就很麻煩。

出門在外,不可有害人之心,但也絕不能無防人之心。太宰治很清楚這個原則。

所幸,這段短短的拚車旅行很快就到了終點,而車隊還要繼續北上大本營。眼看不遠處的建築燈火通明,吉普車把太宰治放下了路邊。

“再見啦老竺!祝你一路順風!”熱情的龍國驢友們向他告彆,太宰同樣回以微笑和揮手。

“再見,也祝李少你們能如願地登上珠峰。”

“哈哈哈,承你吉言啦兄弟,回頭來魔都玩的話請你喝酒!”

目送車隊遠去,公路上不時來往一兩輛車。

在聽見身後傳來那熟悉的木板敲擊瀝青路麵的聲音時,太宰治默默地給一個沿路磕長頭的藏民讓開了路,看著這個白發蒼蒼、渾身藏袍都黑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虔誠信徒手上裝著兩塊專用的木板,在公路邊上走一步叩首一步,仿佛世間的一切紛爭都與她無關。而老人腰帶上牽著的一隻瘦弱的山羊正在旁邊跟著,腮幫子鼓動,慢悠悠地吃草。

太宰與山羊對視了幾秒鐘,莫名地從這隻動物身上讀出了某些寧靜致遠的意味。

“pee?”他懷裡突然探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軟糖這幾天以來終於能夠呼吸新鮮空氣了。

“沒什麼。”太宰伸手摸了摸小動物的頭頂,灰白色的絨毛在他指縫間顯露,“走了,去絨布寺。”

絨布寺所處位置的海拔為五千八百米,氣溫寒冷,高原氣候顯著。但也正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吸引了古往今來無數遊客駐足觀賞。這座寺廟共有五層,然而使用的僅僅為兩層。建築依山而建,建築連綿大氣,不遠處就是珠峰北坡。而寺廟外的白色瑪尼石堆高高堆起,七色的三角形小彩旗拉開石堆與人行道的界限,每一塊石頭都代表著一個人的心願和願望。

此時尚且是白天,藏區的天氣如果不下雨的話就會長時間藍天白雲,天空澄澈得就像是被上帝用P圖工具修過圖一樣。

太宰治學著其他遊客的模樣,繞著白色石堆轉了幾圈,用白色的石頭碰了碰自己的額頭,將心願默默地許下,然後將石頭拋到了石堆頂端。做完這一切後他才繼續前進。

其實絨布寺的遊客很多,不單是遠距離來看珠峰風景的,還有很多本來就要去大本營的人。因此當地僧人乾脆建了一個新寺,專門用來接待遊客和提供食宿,香火非常旺盛。

其實今日太宰趕上了當地人的一個節日,這一天是藏曆的四月十六,是紀念釋迦摩尼誕辰儀式的次日,盛大的“羌姆”活動正在舉行。放眼望去,隻見大量綠色的經幡迎風而動,寺廟內外都掛上了大量的彩旗、經幡等裝飾物。

容貌各異的國內外遊客與穿著藏袍說笑的當地人混雜著湧入活動現場,太宰治一個不留神也被卷入這場節日的海潮之中,被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著前行。

寺廟裡環繞著古老莊嚴的唱經聲與法器奏樂,彎曲巨大的牛角發出法螺的沉悶長鳴,那些頭戴麵具、身穿華麗法衣的僧人們在場地內跳起了從古時傳承下來的羌姆舞,圍觀的人群時不時就發出讚賞與歡呼,熱鬨的隊伍隨著僧人們的舞蹈而在寺廟內外四處遊走。

明明這一切都很熱鬨,但太宰治依舊覺得莫名孤獨。

他站在洶湧澎湃的人群裡,鼻尖嗅到了人群、香火的氣味與濃鬱的酥油茶、糌粑混合著的怪異味道,聽見那些玄奧深沉的唱經聲回蕩在寺廟上方,遠遠地瞥見銘刻著藏經的轉經筒在風中的架子上被喇嘛與遊客們撫摸旋轉起來,來自世界最高峰的寒風吹拂著大片的經幡獵獵飛舞……這一切,他不禁有些恍惚。

【“一個人得多傲慢,才能把彆人對自己的愛給完全忽視掉?”】

不知為什麼,在這樣盛大歡樂的節日裡,他卻想起一個僅僅認識不到三天的人說過的話。

忽然之間,周圍的喧鬨仿佛沉寂了,某種奇異的香味悄無聲息地擴散開來——像是燭火在躍動,又像是混合著名貴香料的酥油燈在燃燒,直到軟糖驚恐地叫了一聲才喚醒了因為高原反應而疲憊到有些走神的太宰治。

他定睛一看,發現一個碩大的紅臉麵具距離自己鼻尖不過幾厘米之遠。

那是一個領舞的阿旺,他戴著赤色的法王麵具,身上華麗的服飾在風中擺動,脖子上懸掛著佛珠法器,後腳緊跟著前腳有節奏地跳動,同時左手彆在腰間,右手指著天空。

“你之所求,不在此地。”麵具底下傳來了一個低沉古老的聲音,像是群山的回響,又像是雪原的風暴,“去西方,去更西方!”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