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蓄謀已久的“觸及靈魂”這場戲,終於在“革命形勢無限好”的政治背景下拉開了序幕。Du00.coM麻石盤革命委員會經研究認定:王占奎曾惡毒攻擊大x進,人民公社,證據確鑿,係曆史反xx。
接下來,便是狠批猛鬥了。老刀心裡已經在那“鬥”字上下了功夫。“……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這原本是當時最為流行的一句批判口號,老刀把它活用為對心腹的秘密口諭。
為使這場即將召開的批鬥大會萬無一失,老刀做了精心的準備和周密的安排。他首先對王氏一族那幾個勉強拉得上台麵的但根本算不上人物的人物,或施以小恩小惠對其安撫,或施加強大的政治壓力以迫其老老實實而“不許亂說亂動”,或封官許願誘使其改變立場而成為識時務者。其後,老刀指使莫二狗從全大隊挑選出四十名身強力壯的精乾民兵,並吩咐:“二狗,你再給我準備四十根短棍,一律三尺長,茶杯口粗。找個木匠給我弄個圓光溜滑,再塗上紅漆——大紅的。”老刀看出二狗的心思,便說:“你彆多想也彆多問,就照我說的去辦。辦好,辦實,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那天早飯後,對老刀來說,既有曆史意義又有現實意義的新的一場批鬥大會,正式開始了。首先,莫二狗走上主席台,朗讀了一段語錄:“偉大領袖教導我們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革命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暴力的行動。”
朗誦完畢,莫二狗向後台一揮手,四十個精乾民兵,個個高舉著油光賊亮的紅木棍,列隊上台站成一方陣。接下來,莫二狗向台下的社員群眾宣布:“隨著革命形勢的發展,為了適應階級鬥爭的需要,我們大隊成立了無產階級的司令部。這支四十人的精乾小分隊,就是紅色司令部的鐵拳頭!誰敢與 “黑五類”勾勾搭搭,誰敢為階級敵人抱打不平,甚至起哄作亂,誰就是與人民為敵,那就要砸爛誰的狗頭!”
宣布完畢,莫二狗領頭,台上台下一起高呼口號。
不論台上台下,明眼人一看便知,今天的這場批鬥會不同以往,一開場就氣勢逼人,隱隱地透出殺氣。
接下來,在莫二狗“把×××分子×××押上來!”的指令下,七個“黑五類”被相繼押上主席台。莫二狗抽調十名民兵,去了大隊部的小會議室,其餘三十名由治安主任指揮,負責監視並維持會場秩序。
大隊部的會議室裡,十名手執紅木棍的司令部的衛士們,五人一排分兩列站定。這時候,王大炮被人帶了進來,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門“砰”地一下關嚴了。王大炮一看這陣勢,分明意識到了什麼,忽然跳著吼起來:“你們想乾什麼?我犯了什麼罪?”
老刀一拍桌子,“騰”地站起:“你犯了重罪還不認罪,給我跪下!”
王大炮倏地甩開架勢,直衝著老刀撲過來。
莫二狗眼疾手快,一聲令下:“上!”
……
老刀原本構想的“觸及靈魂”的序幕應在眾目睽睽的主席台上拉開,沒想到竟然提前在會議室裡上演了。
頓時,會議室裡傳出亂棍的擊打聲,莫二狗的吆喝聲和七嘴八舌的辱罵聲,夾雜著王大炮的慘叫聲……
王大炮被押上主席台的時候,台下的人一時目瞪口呆,有幾個女人禁不住尖叫起來——王大炮幾乎成了個血人!頭臉已被血模糊得辨不清眉眼,衣服、褲子被血浸染成一片或一縷的鮮紅,兩隻胳膊被反綁著,頭上被套上了嶄新的圓錐形的高帽子。高帽子的潔白與肉體流出的鮮紅鮮明地映襯著,折射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又似乎是關於“人性”的什麼東西來。
老刀環視一下台下,莊重地咳嗽了一聲,接著宣布了麻石盤革命委員會的認定暨王占奎的確鑿罪行,最後嚴厲地命令道:“反xx分子王占奎跪下來,老老實實地向人民低頭認罪!”
王大炮倔犟地挺了挺身子,以示抗議,並作了極簡短的辯解:“我沒有罪。”
老刀心裡的火氣騰騰地往上躥,指示莫二狗:“上牌子!”
兩個民兵從後台抬出了一塊上寫“打倒曆史反xx分子王占奎”的牌子,接著掛到了王大炮的脖頸上。王大炮的身子頓時被那塊牌子的重力拉成了一張弓。
台下一片噓唏。
這塊牌子是專為王大炮特製的。其他的“黑五類”掛的是木牌子;而王大炮現在掛著的是大約四十來斤重的繡鋼板,用白紙蒙了麵。那係著木牌子的是細麻繩,而輟著這塊厚鋼板的是細鐵絲。
莫二狗厲聲責問:“王大炮,你認不認罪?”
王大炮搖搖頭。臉上的汗水和著血液汩汩地往下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