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com還真有意思,劉小鬼的這兩句輕飄飄的“台詞”,竟讓莫二狗在“幕後”淒淒慘慘地幾乎哭了半夜。
以前,莫二狗可沒把劉小鬼放在眼裡。他雖是“二把手”,可還沒有莫二狗管的事多。不知天高地厚的莫二狗,有時甚至還對劉小鬼指手劃腳的,劉小鬼竟就鬼笑著照辦了。可現在劉小鬼掌權了,鳥槍換成了炮,他根本不把老主任當回事了。莫二狗越想越覺得腳跟兒有點不穩實了,甚至有天地將翻轉一個跟頭的預感。
莫二狗躺在床上被劉小鬼的話攪得不知道自己頭朝哪腳朝哪兒了:“……大隊的一攤子事呢,你就用不著操太多的心了……”莫二狗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可‘你就像伺候你家老爺子那樣’……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怎麼伺候自家老爺子的?自家老爺子被我伺候得——氣得差一點就殺了我!劉小鬼莫非暗示我像惹老爺子生氣那樣去折磨他?還是嘲笑我:為了巴結他,我把他當作自家老爺子——當作自己的親爹?”
想著自己已經多年沒了蹤影的親爹,莫二狗忽然像女人一樣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了:“老爺子,你到底還在不在人世啊,你怎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啦。你要真的死了,也該給我托個夢啊,我怎麼連夢裡也見不到你的鬼影了啊……”
莫二狗一邊哭著自家的老爺子,一邊又哭起了那個“老爺子”:“老主任哪,天地良心,我二狗子可真的是把您當老爺子伺候的呀。不光是您現在半死不活的,就是您活蹦亂跳如狼似虎的時候,我也是把您當老爺子——不,我待您可比待老爺子孝順得多啦,也敬畏得多啦。老爺子能叫我上東我就上東,叫我上西我就上西嗎?老爺子能叫我‘咬狗’我就‘咬狗’,叫我‘咬雞’我就‘咬雞’嗎?老爺子的話應著我的心我就聽;要是不合我的意,我一瞪眼一扭頭拔腿就走。因為我的頑劣,從小光屁股就經常挨巴掌。稍大些,屁股讓衣服包裹了,巴掌拍上去不痛不癢,於是,老爺子那鐵掌就從光屁股移到嫩嘴上。再大些,長成大小夥子,老爺子的鐵掌裡握著了棍棒……可老主任啦,您的話不管我愛聽不愛聽,合意不合意,我能不聽嗎?我敢不聽嗎?您雖沒有老爺子那常年打鐵的鐵掌,手裡也沒握著棍棒,可您手裡那權力可比老爺子那鐵掌棍棒厲害得多了呀——您手裡可攥著捏著我二狗子的小魂兒啦!
“老主任啦,我可是把您當老爺子的老爺子供著的啊。老爺子要是活昏了頭,忽然動起我媳婦的邪心思,我能像灌了迷魂湯是的,把媳婦迷倒了,然後再去求他……?老爺子要真的那樣,那我真的會逼著他拿根繩子在房梁上懸個活套,然後再逼著他把頭伸進去,直到他伸長了舌頭瞪出貪饞的眼珠子——永遠一眨不眨地盯著我:讓他好好兒看明白我這個沒出息的兒子的出息!
“老主任啦,您說老爺子能跟你比嗎?……
“可您……一眨眼的功夫,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莫二狗費儘心思,且蒙受屈辱,甚至差一點賠了小命,好不容易才……而就在他春風得意躍馬揚鞭自以為前程似錦的時候,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一直仰仗著的這棵遮天蔽日的“大樹”,這座幾乎什麼也摧不垮,什麼也撼不動的“靠山”,居然一下子……這怎麼能讓他不傷心不落淚呢?
莫二狗哭著想著,忽然在心裡罵起來了:“老東西,這就是天意!是老天爺要摁你的頭,斷你的路!……
“老東西,我把你當老爺子的老爺子敬著、捧著、供著——你把我當什麼了?那回因‘狗咬雞’打架,你逼著我馱著黃狗遊村示眾,屈死我啦!你個老色鬼,想我媳婦,竟趁著我求你時繞著彎兒逼著我對自家女人下手!我媳婦辱死啦,我被她逼得差點送了小命!我拿媳婦換回了什麼——‘治安委員’?我得了個‘治安委員’,失去了什麼?不隻賠了媳婦……還失去了老爺子——那可是我的親爹啊!你個老狗日的,我後來才知道彆的大隊根本就沒這個職務——地地道道地成了你的狗腿子!你狗日的一直讓我在這個‘治安委員’上耗著,一耗耗了好幾年。前些日子,為了打倒王大炮——怕彆人縮手縮腳的,你才把我提了個‘治安副主任’。我想乾的事你不讓我乾,彆人不想乾不敢乾的,你吆喝我往前衝。你成心把我當作一條狗——一條瘋狗啊……
“老狗日的,你為什麼沒一下子摔死?那是老天爺有意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莫二狗這樣想著的時候,有點幸災樂禍。可他心裡怎麼也樂不起來:“劉小鬼要我像伺候老爺子那樣——我要還像以前那樣伺候那老狗日的,他劉小鬼就要把我當龜兒子——不,當龜孫子了,那……?自打自己當上了治安委員尤其是當上治安副主任,人們便敬畏著了:不分男女老少,見了麵再沒有人敢叫‘二狗子’、‘狗腿子’,而是恭恭敬敬地一口一個‘莫主任’;有的還殷勤地敬煙上火;還有的把吃的喝的悄悄地送上門……要是劉小鬼把我一下子擼下來,我可……又……又要成為連三歲孩子都不拿正眼瞅的人下人了啊。而床上那半死不活的,以前是靠山,現在連他自己都靠不穩了。我莫二狗就算是一條狗,也得往新主子那邊靠一靠了。即使靠不上,也得靠一靠再說。罷了,從明天起,我就不沾那老狗日的邊了。”
莫二狗這樣想著的時候,劉小鬼的鬼影又站在了麵前:“……‘這也是大隊交給你的一項任務……’好你個莫二狗,我劉某人剛掌了權,你就不聽我的了……”頭腦簡單的莫二狗,一時左右為難,想不出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像個沒主見的女人似的,沒主意時就隻有哭娘了。
莫二狗的身板和腦殼子裡翻來覆去地折騰好幾回,終於想出了自認為是最好不過的辦法。
第二天早飯後,莫二狗拎著飯桶走到南北公路上,見前麵走來一群人,便止了步,放下飯桶,點燃了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