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居然懷疑你和A班同流合汙作弊什麼的, 還有身體交換的事，沒有我的話, 應該是能順利恢複正常的吧, 那個……對不起。”物間結結巴巴地說道。
赤穀眨了眨眼睛, 好一會兒才回答：“……請問您是哪位？”
“什麼意思啊！就算是我也是會道歉的好嗎？”物間有些炸毛, 但很快又沉抑下來, “當然, 你大概也不需要這種東西。自從知道是我慫恿老師禁止讓你出賽之後, 在你心裡我應該就是一個喜歡用盤外招、陰險狡詐的家夥吧……”
“沒有這樣的事。”赤穀說，“以物間同學的程度，還不至於說是陰險狡詐——倒不如說，這其實是需要相當的水準才能達到的，是連準備萬全的我也感到棘手的類型，要做到這一步, 物間同學還需要加油努力才行。”
“……為什麼這種安慰人的話你都能說得那麼像挑釁啊？想掀起戰爭嗎？”物間的臉皺成了一團, 起先還是有些理虧的嘟囔, 隨後聲音不自覺地越來越高，“你在A班平常就以這副麵目示人嗎……哼, 一定是因為對方是我，所以才格外看不起吧？畢竟是高貴的新生代NO.1英雄預備役大人呢。”
“並沒有那樣的想法。”赤穀有些無奈, “嘛，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不如把事情攤開來說好了……請隨意找個地方坐下吧, 物間同學, 這場對話可能會有點長，我會在儘可能把控在不影響到明天比賽精力的時間內的。”
物間看著自己的身體伸手把燈調亮了一些，中途對方反射性地撫了一下後頸——那裡本該有屬於女孩子的長發，但物間寧人的腦袋上當然不會有這個，所以她看著他頓了一下，有些突兀地把手收了回來，但她依稀看到他無名指的指腹從後頸凸起的那塊皮膚上拂過，頭微偏，像是一個讓頭發自肩頸自然垂落的動作……不知為何，這讓她感到臉頰發燙。
什、什麼啊！居然不經意地從這種細枝末節裡展現出魅力的一麵，這家夥說不定是遠比這副純良外表危險得多的小惡魔型也說不定……
“首先需要澄清的是，我對這次對抗賽被禁止出席這點其實並沒有什麼怨言。”赤穀的第一句話就令物間感到訝異，可下一句話更教她震驚，“物間同學，我們彼此都是在各自班級中擔任指揮要務的人，所以有些話我想要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等、稍微等等！”物間製止了他，“雖然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錯誤的認知，但我在班級裡的地位和你可不一樣……體育祭就看出來了吧？B班絕大多數人是不會聽我指揮的，因為我……呃……”
赤穀補完了下半句話：“為了勝利有時候會不擇手段，對吧？”
“……”物間垂下眼，不再去看他，卻等到了對方的一聲歎息。
“是啊——敵人被打倒，無辜的遇難者得到拯救，故事的主人公作為英雄堂堂正正地獲得了勝利，多麼令人向往的一幕啊……然而現實真有這樣美好嗎？”赤穀的聲音沉了下來，“可惜，更多的……是夥伴們再怎麼齊心協力，也沒辦法打倒的可怕敵人，是你無論再怎麼傾力挽回，最終都隻能在你懷中消逝的脆弱生命……自吉成株式會被襲擊之後，我從中感悟了許多……”
他的聲音愈發得低，像是要砸破地板直直地墜進地獄。
物間感到了一絲不適，但更多的是意外——物間寧人在鏡子裡看了這張臉十五年，如今五官的形狀和位置並沒有隨著操控者的改變而發生變化，但她卻感受到了壓力。
“喂喂，真地要在這種時候講這些嗎？”物間有些僵硬地打斷了他，“說到底，我和高貴的最好預備役大人還沒有那麼熟吧？”
赤穀聞言愣了愣，隨即歉意地衝她笑了一下：“抱歉，不自覺就沉浸在個人的情緒裡了，說回正題吧。”
物間點了點頭，內心在恢複安定的同時，又滋生出些許遺憾。
該怎麼說呢？倒不是這番話真的不合時宜，隻是她不想看到對方露出那種表情，這讓她覺得對方在剖開一些已經愈合的疤痕給她看……對赤穀本人而言可能不算什麼，但物間討厭這樣，因為僅僅是“物間寧人”還不值得他這樣。
或許對方會有不得不這麼做的情況，但那不該是為了她，尤其是當赤穀海雲頂著他的臉做這些的時候，她感到格外惱火，就好像有另一個人輕賤了“她”——將那個英雄海兔內心最悲傷晦澀的部分輕而易舉地展示給彆人看，這是絕對不能被原諒的。
可與此同時，她也必須承認一點，這樣感情誠摯、沒有保留的對話，讓她覺得自己是被對方所親近的……這也令她感到難以遏製的喜悅、熨帖。
“其實這個問題，從體育祭二期就誕生了。”
物間扯了扯嘴角，語氣有些嘲諷：“哦，是那個和B班毫·無·關·係的體育祭二期啊，那我還真不知道呢。”
“物間同學……”赤穀歎了口氣，“由於保密條款，我不能告訴你太多內情，但正是從這裡開始，A班的大家養成了過分依賴我的惡習。”
“大家都願意聽從你的指揮，這樣不好嗎？”
“大家願意信賴我，我自然深感榮幸……但絕不應該是這樣的程度。”赤穀說，“起初，我以為隨著課程的展開，外加後續的英雄見習，這種情況會逐漸緩解，但這次的對抗賽讓我看到了不妥之處——因為我的缺席，整個班級的士氣居然會如此低落，甚至對勝利的信念都有所動搖，這讓我感到很不安。”
說到這裡，他複而低歎，目光透過窗戶望向遙遠的夜幕，同時也是教學大樓的方向。
“雖然現在是坐在一個教室裡相互信賴的同伴，但我們終究會各自奔赴不同的英雄事務所……當然，救援型英雄大多是團隊行動，但無論是戰鬥還是救援，都得先懷揣著‘哪怕再怎麼困難，哪怕隻有我一個，也要趕到那些期待著我的人身邊，帶著他們回到光明之下’的信念，成為能獨當一麵的職業英雄才行。”赤穀說，“無論勝利還是失敗，隻要大家能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問題，對我而言就是利好的消息。所以對於這件事情，物間同學並不用太介懷，畢竟這也是我所希望的情況。”
物間安靜了很久，才有些忸怩地回答：“什麼啊，這些話真地不是你特地打擊我才說的嗎？在比賽的心態上遠遠超過我什麼的……”
“怎麼會？”赤穀說，“在這方麵，我對物間同學其實還是挺敬重的。”
“哈？”物間瞪大了眼睛，一臉見鬼似地看著他，“你的腦子是有什麼問題？”
“不用對自己那麼缺乏信心，物間同學。”赤穀露出了微笑，“既不是我的胡言亂語，你也沒有聽錯，除了喜歡主動挑釁沒有敵意的他班同學外，我的確對物間同學懷有敬重之心。”
“……都說過了，不要在友好的內容裡摻雜讓人抓狂的部分啊！”
“哈哈，對不起，畢竟我與物間同學的初遇此刻還會時不時在腦海中浮現呢。”
初遇——此指物間寧人端著餐盤想故意用手肘帶到赤穀海雲的後腦勺，然後被後者反殺，像雞仔一樣被按在桌子上用餐刀抵住脖子，致使班長拳藤一佳不得不親自出麵將其拖回的那次餐廳事故。
“正如之前所言，物間同學是——至少在我看來，物間同學非常適合擔任B班指揮的職務。”赤穀說，“個性上的便利先不提……物間同學，你有強烈的勝負心，這種想法對於一個日本人而言很少見。”
“勝負心什麼的……說到指揮的工作，難道不該是智力上的優越嗎？”
“沒有否認這方麵的意思，隻是從我的評判標準而言，這種特性更為重要。”赤穀垂首斂眸，神情意味深長，“這個國家，是一個被‘氛圍（空気）’所綁架的國家。一個崇尚強大、遠比其他地域更加個性主義至上的國家，其國民本身卻是最沒有個性的，不得不說真是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物間似乎隱約聽到了對方模模糊糊的哼笑，但又沒有聽得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