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該感謝學校沒讓那個女孩參賽。”安德瓦說,“否則她沒辦法活過五分鐘。”
“喂,前輩!安德瓦前輩!”霍克斯的聲音越來越近,語調裡的怒意也越來越不掩飾,“安德瓦!你沒聽到我剛才的話嗎?”
安德瓦沒有理會他,他當然知道輕重,如今也不過是想把對方從冰雪的壁壘後逼出來。
“還不出來嗎?焦凍?”安德瓦揚高了聲音,“還是你要一輩子躲在後麵?就像是赤穀海雲身後的一條狗,在她身後搖尾乞憐?!”
轟原本一直沒吭聲,直到聽見這裡,才抬眼看了他一眼:“赤穀確實很喜歡狗。”
“……”
安德瓦真地要被他氣笑了,有那麼一會兒他真想像米爾科一樣衝到根津麵前,強迫他把那個女孩放到賽場上,但在此之前他得先給這個叛逆期的孩子一點教訓。
霍克斯似乎被拖住了,當安德瓦抬起頭時,對方剛好被裹進一團液態的陰影裡,像是一丸被糯米皮包起來的肉餡,周圍是震耳欲聾接連不斷的電閃雷鳴,空氣中雞肉的焦味也變得比之前更重了,但他並沒有為此分出太多注意力——如果連這幾個小鬼都搞不定,霍克斯乾脆也彆做NO.3英雄了,現在令他困擾的無非是他很難在不重傷學生們的前提下表現得遊刃有餘,隻要彆被淘汰出局,他並不是很在意對方是否體麵。
由於能力上的分割,比賽重新回到了1VS1的局麵,而這也是安德瓦最滿意的狀態。
他開始逼近他,以一種傲慢的、居高臨下的姿態,這其中沒有任何技巧,隻是筆直地前行,腳下的水泥地在高溫下融化,留下深深的足印,安德瓦很喜歡這種腳踩在地麵上略微下沉的感覺,這讓他感覺自己無人可敵,連自然都畏懼於他的力量。
冰牆在這炙烤下逐漸融化,轟焦凍沒有試著加固它,他的身形在半透明的冰層後倏地一閃,安德瓦幾乎隻看到了對方行動時露出的衣袖一角,下一秒就看到一個黑黢黢的金屬球落在地上,咕嚕咕嚕地滾落在他腳底,然後突然碎裂,外泄出漆黑的濃煙。
……煙/霧/彈?
“嗬,看來那個小姑娘唯一教給你的就是如何使一些不上台麵的小手段。”安德瓦暗自操控火衣裹住全身,反射性地退後幾步,他對煙霧有一些免疫力,但和那些專門在黑暗和粉塵中清晰視物的個性相距甚遠。
黑煙所帶來的乾澀感讓他的眼睛下意識地分泌出些許淚水,他透過朦朧的水光依稀看到了一個影子,而當那個模糊影子逐漸清晰到足夠令他看清時,轟焦凍已經按住了他的手腕,正要卸下手表的旋鈕。
這種情況下,哪怕是早有準備的安德瓦也吃了一驚,他能感知到有人在靠近,但除了視覺可見的部分,他並沒有感覺到對方靠近的氣息,或許沒有煙/霧/彈乾擾下會好一點,但也說明僅僅是煙霧就足以彌補他們之間的差距了。
安德瓦當然不會讓兒子這麼輕鬆地得償所願,他加強了右手的火焰,轟焦凍悶哼了一聲,他的製服上限是他自己的個性溫度,自然不可能承受安德瓦的最大火力,藍色布料在火焰中焚燒,男孩的手臂燒紅得嚇人。
但轟焦凍仍沒有鬆手,而是不斷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隨著他的氣息漸趨平穩——整個過程簡直順利得不可思議,撇去轟焦凍的能力突然像春雨後的竹筍那樣得到了增長,剩下的也隻有一種可能了……
“……個性相吸。”安德瓦看著自己略微減勢的烈焰,而轟的臂膀上也有火焰纏繞,但他並沒有用個性,此時盤踞在他身體表麵的是安德瓦的火焰。
轟焦凍看著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這個充滿挑釁意味的笑容真是讓安德瓦前所未見,立刻就讓他想起了這一屆和他的兒子並稱的雙子星……顯然把這孩子帶壞的家夥不止赤穀海雲一個。
“哼……這一次姑且算是不錯的表現吧。”他低聲道,“不過鬨劇也該結束了。”
他開始伸手硬扯轟焦凍的手——對方明顯打算直接用火把手表燒毀讓他出局,可惜他終究是一個青少年,身體還未發育完畢,從手臂上的肌肉看得出最近有增肌,但力量上終究差了一點,哪怕已經用力到整條手臂開始發抖,但還是被他一點一點地掰了開來。
見這樣不行,轟又想直接用另一隻手把他的手表取下來,但這次他遇到了更直接的問題——他的臂長不足以支撐他這麼做。
“雖然是在我放水的前提下,但你能做到這一步,也確實值得那麼一句讚賞了,焦凍。”
回應安德瓦的是一聲不爽至極的“嘖”,顯然這孩子自從入學後就慢慢丟掉了他的教養,不過來日方長,以後他總是有機會教的……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一直被黑泥所困的霍克斯終於掙脫叔父,帶著他已經小了一圈的翅膀飛了出來,他的頭發炸了開來,亂糟糟的,像是坐了一次電椅,在揮動翅膀的同時,灰褐色羽毛的間隙上還不斷有亮晶晶的銀粉掉落下來,看來是身上被撒了某種金屬粉末,然後被那個能放電的小子算計了一次……
等等,金屬粉?
還沒等心頭的那絲不安徹底成型,安德瓦就看到了大片大片炸開的火花,集合在一起像是燃燒的龍尾,狠狠地在他腹部抽了一下,他的身體在巨大的衝擊力下飛了起來,第一次感覺到了火焰所能帶來的痛楚。
“焦凍,你沒事——”
安德瓦突然停住了,怔怔地望著前方,像是一卷膠片放到了被剪斷的部分,倏地就沒了聲。
在他眼前,熊熊的烈焰吞吐著建築物的殘骸,紛紛揚揚的火屑順著風壓撲麵而來,落在臉上,彌漫著絲絲縷縷的痛癢,鋼筋水泥的碎片在飄零的火屑中不斷坍圮,像是一具正在解體的身軀。
“喂,小朋友!”
一陣颶風從他身畔呼嘯而過,是霍克斯自他身畔疾馳,抓住了想要衝進大火裡的轟焦凍。
“放開我!”轟掙紮著,還想用火焰嚇退他,霍克斯的皮膚上布滿了燙傷的水泡,但他沒有讓步。
“聽著,小朋友,彆這麼衝動……”
“……我的同伴還在裡麵。”
“我知道。”霍克斯想要把他往後拖,“我發誓,好嗎?隻要你彆往裡頭走,我一鬆手就會進去救你的同伴,好不好?”
“我的同伴還在裡麵!”轟焦凍終於卸下了那張古井無波的臉,用一種滿是戾氣的、猶如肉食動物般的銳利目光死盯著他,曾經的他用這樣的麵目仇恨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如今的他用這樣的視線看著想要阻止自己奔赴同伴身邊的敵人,“放開我!霍克斯先生,不要逼我攻擊你!”
“聽他的話,焦凍。”安德瓦的手裡正握著一支手表——那是轟焦凍的,表帶在粉塵爆炸的一瞬間斷裂,沿著他的方向一起飛了出去。
安德瓦感覺咽喉在男孩的注視下有些乾涸發苦,但他知道自己必須擔起作為惡人的責任,於是他厲聲說道,“如果你不想失去比賽資格,就乖乖聽話在一邊等著……”
還沒等他說完,轟焦凍便不耐地打斷了他。
“隨便你想乾什麼。”
他用力揮開霍克斯的手,沒有分給他們任何一個眼神,一邊用冰牆把他頂出去,一邊同時按下了通訊器:“是的,上鳴同學,我很好,我沒事……峰田同學呢?峰田同學你還好嗎?什麼?!我、我馬上趕過去……常暗同學,峰田同學在哪裡?他沒有回答我……在三樓的通風管道裡?嗯,我會小心附近的陷阱……”
安德瓦怔住了——儘管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在愣在原地什麼都不做,此刻他才是最該立即衝進救災現場的人,這是他引起的災難,他的個性也最適宜進入發生火災的建築中……
可最終,他隻是目送那個孩子,伴隨著猶如天崩地裂的坍塌聲,義無反顧地衝進了滑坡傾倒的火海中。
“前輩傻在這裡乾什麼?你肯定不會怕火吧?”霍克斯有些虛弱地捂著腹部走了過來——剛才他沒有設防,直接被冰牆頂著肚子推了幾米遠,此時感覺五臟六腑都要從喉嚨裡吐出來了,“安德瓦前輩,事情發展到現在,我們已經很失格了,至少做點補救吧……”
沒有等安德瓦回答,他便展翼飛向了樓頂,待在那裡的是本在埋伏他的上鳴電氣,安德瓦望著對方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默默跳上了燃燒的高台,從二樓的窗戶翻了進去。
他當然不怕火,他就是操縱火而生的……安德瓦在心裡回答了霍克斯,但他沒有說出來——就好像他也沒有告訴對方,在那孩子於火焰中消失的瞬間,他從那個背影中依稀看到光耀閃爍。
那是曾經為他所向往的,為他所擁有的,也為他所拋棄的……英雄的光芒。
因為他,轟焦凍一直表現得很厭家,但安德瓦從未想過對方會離他遠去。那個年輕的男孩尚不知道,他身上留有無數年輕時父輩的影子,而恨的火焰越是熊熊燃燒,他的模樣便愈是接近他,男孩想要掙紮,卻也隻是戴著枷鎖走過了一條他曾走過的路。
他恨他,可內心深處那渴望力量,想要打破頭頂權威的**,不過是血親之父意誌的延續。
所以安德瓦從不擔心轟焦凍會真正離開,他或許會與他保持距離,但他將終身活在自己的陰影下,如果有朝一日他真地超過了他,超過了歐爾麥特,也不過是代替父輩完成了長久以來的野望。
……直到那個瞬間,這個想法一直根植於他心底,從未改變。
安德瓦在燃燒的大樓裡不斷搜尋著轟焦凍的身影,腦海中卻浮現出了不久前潮爆牛王的話。
“你有一個出色的兒子。”
最初,他甚至不能理解對方特意來說這句話的理由,開戰後他曾以為對方是讚賞於那孩子有所成長的實力……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些都不是這句話背後所隱藏的真正含義。
他有一個出色的兒子。
和他已經失格的父親不同,是個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