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2 / 2)

她心間忽地一顫,急忙向身側望去,原先立在墓碑前身量不足五尺的孩童早已不見了蹤影,正當晚娘心中焦急難耐之時,身後卻響起一道略顯顫抖的聲音。

“你......你、你們、不要再過來了,不然——”他尖叫聲仿佛要衝出天際,卻忽然話音一轉,眼疾手快地將大刀架在手中小兒稚嫩的脖頸上,目露凶狠,語氣不善,“我就殺了他!”

晚娘聞聲望去,伴隨著一陣兵馬追逐的亂蹄聲響,隻見一群頭戴黑色麵巾騎著馬的黑衣人劫持著一個幼童停在蜿蜒小道上,他們身後是一大片青蔥不算矮小的樹叢,隻要躍入林中,任誰也找不到他們的身影。

晚娘視力極好,一眼就認出那個被架在半空雙腿不停抖動的是她的孩子。

不帶絲毫猶豫,她利落地拔掉頭上的簪子攥在手中,又彎下腰用另一隻手在地上隨便撿了幾塊不大不小的碎石握住,低眉斂目間不動聲色地丈量兩方之間的距離。

將這一切都處理妥當後,晚娘細細數了這一隊人馬的數量,足足九人......

她懸著的心忽地一沉,咬緊牙關的同時又飛快在腦海中籌謀,就在此時,先前被那隊黑衣人提防的另一方勢力倏然策馬行進。

那是一個極為年輕的矯健身影,著一身青色錦衣,端方挺拔,林中日光傾瀉而下,勾勒出他側身輪廓,俊美不可方物,因距離實在太遠,加上灼灼日光實屬刺眼,晚娘亦看不清那人的麵容。

見對方又近了幾步,為首的黑衣男人神色頗顯緊張,臂彎挾持的人質又被他用力壓緊了一道,許是擔心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他試圖再次提醒對方他手裡有人質,不要輕舉妄動,“你們立刻停下,不然......不然我就讓這個小娃娃命喪當場!”

說著說著又將壓在小孩兒脖頸上的大刀拿開,朝著空中用力揮舞幾次,生怕麵前年輕人看不見,他亦不敢再多耽擱,許是擔心中間發生什麼變故,很快就將鋒利的刀刃重新放回幼兒嬌嫩的後頸之上。

多了一方勢力加入,晚娘更加不敢輕舉妄動,手中捏著的碎石差點將早已不白皙的手掌劃破,硬生生逼出了幾道紅痕,她不知道這樣一條性命於那人而言,到底是不是草芥,更是不敢抱著僥幸的心態置身事外。

耳邊風聲怒號,晚娘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膠著的氛圍,可即便如此,內心深處的恐懼並未減少一分,她清楚地知道,這些挾持毓兒的人,絕不是什麼好對付的。

除了因為懸空導致重心不穩而不停抖動雙腿,幼童麵上並未露出半分慌張,仔細看便能瞧見,他似乎也在盯著上方正喘著粗氣的黑衣人,仿佛正在找準時機給對方致命一擊。

小孩兒的眼神輕蔑而又淡漠,像是在看著即將流血身死的獵物一般。

“讓你手底下的人把弓箭放下!”隨著這一聲輕喝,為首黑衣人的麵巾也跟著鬆動,被林中突起的勁風一吹,“啪嗒”一聲,厚重的麵巾悄然落地。

他的相貌猝然落入眾人眼中,這是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看不出年紀幾何,看他的著裝,倒像是常年混跡山中、隻知燒殺搶掠的野匪。

晚娘躁動不安的心跟著一揪,她在桃花村住了許多年,不是沒有聽過附近山上劫匪的名號,不過令她想不明白的是,若是她記得沒錯,這些山匪從前不過是劫富濟貧,從未聽說過其殺人。

顧不得多想,晚娘便又將心力投向眼前的要緊事上。

她聞聲望去,這才發現那氣勢不凡的年輕人不過是帶了個隨從而已,黑衣小子同樣騎著一匹馬,驀地她猛地搖了搖頭,不、不對......

閉上雙眼,晚娘屏氣凝神,終於覺出了幾分風雲湧動。

那個跟在青衣男子身後紮著高馬尾的小子,哪裡是個隨從,分明就是一個輕功了得的習武之人。

正打算睜開眼,晚娘卻再次意識到不對,她細細聽去,卻發現那青衣男子氣息平穩地有些過分了,若不是她已經用雙眼看到了他的人,怕是覺察不出這一處還有個人。

但凡習武過,便知這等境地已不是常人能比,若論起武功身手,當世隻怕沒幾個是他的對手。

她陡然睜開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青色身影,隻是他既然能將多數人騙了過去,又哪能讓不知來路的人瞧出不對來。

“將你手中無辜之人放下,不然......”他終於開了口,聲音冷冽,宛如冬日,“我定讓你死無全屍。”

隨著這一句話落地,晚娘終是長舒了一口氣。

不幸中的萬幸,總算遇到了個心善之人。

可這話在黑衣首領聽來,分明是不打算留他性命,又像是挑釁,他慍怒的麵容再也遏製不住,嘴角猛烈顫抖著,“你說什麼,你不過一個白麵書生,怎敢如此口出狂言......”

他一路追殺,這個身著青衣的主子分明就是個小白臉,就算他腰間掛了個玉佩,有幾分不忍直視的氣度又如何,可到底是個少年模樣,又是一臉書生氣,哪裡會有什麼真本事。

最多就是那種世家大族養出來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

隻知紙上談兵,碰到了他,隻能自認倒黴,乖乖交出性命來。

若真是說有,也是此人身邊跟著的那個,他能看得出來,那黑衣小子武功定然不凡,小小年紀,輕功如此,往後定是個響徹江湖的好兒郎。

單單是背著劍手握一張弓,隔著大老遠就能讓他一個常年在刀口舔血的大老粗膽寒,而那個衣著華麗的青衣公子,隻知道拿著幾隻毫無作用的箭矢,瞧他動作,必然是給那黑衣小子遞兵器的副手。

不知是正前方突然拉開的空弓帶給他的威懾,還是其他什麼鬼怪亂神之力,黑衣首領突然發覺自己手臂在不停打顫,緊接著四肢也開始發軟,先前他隨手在路邊撈起的小娃娃,竟直接順著他鬆開的臂彎不緊不慢地落到長著雜草的地麵上。

他落地後,眾人隻見略顯濕潤的地麵隻有一個小不點在上麵打滾,像是玩得十分自在,渾然不考慮被弄得臟兮兮的衣服。

若是忽略此處劍拔弩張的氛圍,必定以為這是個不顧家人管教、生性調皮的小孩子。

而剛好,這個似乎隻知道玩樂的小屁孩攏著雙臂順著下坡滾了好幾圈,適才慢悠悠站起身,他拍了拍滿是泥濘的衣裳,將白色孝帽整理一二後,抬頭入目所見,帶他出來的娘親正臉色極其不悅地站在他麵前。

但婦人卻並未出聲責怪,她眼疾手扔掉手中早已捂熱的石塊,不管手中殘餘的細石,飛快將自己的孩子拉到身後護著。

“娘,我給您添麻煩了......”小孩兒唇紅齒白,眉清目秀,此刻卻低著頭直撇嘴,不敢去看婦人的臉色,另一隻空著的手不好意思地握了又鬆開,反複幾次,見娘親不出聲,他越發慌張。

心中卻隻當是玩了個小遊戲,小小的腦袋繼續往下垂,眼皮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像是已經知道自己做錯了很重要的事。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晚娘卻抬起他不停動作的小手,毓兒小動作跟著一停,猛地抬起頭去看晚娘。

晚娘麵容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耐,但毓兒知道,娘親這是原諒自己了。

一瞬間,他先前的陰霾一掃而空,隻剩下幾分狂喜停留在嘴角,久久未散去。

黑衣首領見追不上那個唯一的人質,也不再糾結,隻震驚地盯著失力的雙手,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攤開雙手正反兩麵多次翻轉,可終究沒瞧出什麼不對勁來,黝黑的皮膚和厚重的老繭暴露在日光下,顯得和周圍山林景色格格不入。

“老大,您怎麼了?”手下人發現頭領居然將好不容易得來的人質放走了,他急忙勒緊韁繩上前幾步想問個清楚,直到他的馬匹近了,才發現自個兒老大竟坐在馬上盯著雙手發呆。

手下不敢出聲打擾,隻好打了個手勢,讓其餘幾人盯著前麵可能會威脅到大家夥兒性命的勁敵。

頭領像是沒注意到手下人的動作,他驚愕地看著毫無傷口的手掌,百思不得其解,方才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他從小力氣就大,後來受人指點,才去了這山中做了土匪,靠著力能抗鼎的本事坐上了老大的位置,自此再也不用過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窮苦日子,可現如今......

他神情有些恍惚,硬朗的臉上浮現了一抹自嘲的神色,自己居然沒有了力氣,甚至連個小娃娃都抓不住。

離首領最近的一個山匪一抬眼,忽然就瞧見平日裡大大咧咧的老大此時卻紅了眼眶,不過他沒當回事兒,隻想著是今日林中風大,眼睛進了飛塵才作如此。

一時間情況已然不同,簫沉舟目力極好,他抬起頭,旁若無人般將手中捏著的幾片樹葉重新彆在腰間。

簫沉舟這時終於回了黑衣首領的話茬,他稍一用力勒住韁繩令栗色駿馬行進幾步,適才慢悠悠道:“有何不可?”

少年人眼眸明亮,眼神卻毫無溫度,即使是偶爾穿過茂密樹林落下的宛如朝陽的日光,也不能溫暖他分毫,枝繁葉茂斑駁的光影,倒成了彰顯他獨一份的英姿,瞧著越發神秘的同時更加不敢令人心生貪念。

他眉眼十分精致,麵色白淨,像是精雕玉鐲的玉器,泛著細膩透亮的光澤,明亮而又格外醒目。乍一看是單薄的身姿,可藏在錦衣下的身軀極其矯健有力,幾隻騰飛的鶴鳥繡在衣袖處栩栩如生,這樣的身形,在一眾山匪中,極為突出。

此人的年紀分明不大,卻能給人成熟穩重之感,像是少年老成,可他淺褐色的眸子中流露出的,分明是少年人才有的生機與直白,是以從他周身散發出的無形威壓,也不知從何而來。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哪裡是什麼簡單人物,更加不是某些人以為的紈絝子弟。

頭領被這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不再想先前出的差錯和亂子,或許是離的近了,他現在抬頭一看,卻從那青衣公子身上,瞧出了幾分危險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支箭矢驀然朝他射來,迅如閃電,勢如破竹,“咻”的一聲劃破長空冷寂,也就是這一瞬間,青衣少年臉上的書卷氣豁然消失不見,成了淩厲而又鋒刃的刀。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如同閃電般迅速,熟練地像是用過千萬次,下坡處的幼兒目睹了箭矢射出的全過程,他抓著婦人的手小聲驚呼了一下,長睫下清水般的眸子微微一震,“娘,那個大哥哥好厲害啊,射箭居然可以不用弓。”

許是才脫離險境,晚娘便任由幼童鬨騰,她盯著上方的年輕人,冷下來的眼神也跟著亮了幾分。

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瞳孔瞪得老大,正欲抬刀迎擊,卻發現不是衝著他來的,順著殘留的弧線軌跡望去,隻見飛過來的箭矢將他身後站在一個方向的三個手下心臟刺穿,血滴甚至都沒來得及掛在箭頭上,就急匆匆地往下一個目標射去。

斜方向站著的一個瘦弱個兒就是被餘力射傷的那個,箭矢直直刺入布料,深入骨肉,最後孤傲地立在不停流血的手臂上,頃刻間傷口周圍血肉模糊,瞧著相當瘮人。

首領震怒還未來得及破口大罵,又是一隻箭矢飛來,可這次的速度分明要快了許多,他根本躲避不及,左側胸膛被射穿,整個人往後倒去的同時身子又摔下馬,四肢亂飛倒在地上,身下馬匹被驚擾,不管不顧衝入山林,立刻不見蹤影。

這支速度極快的箭矢最後卻落在那個中了箭的瘦弱人背後,箭矢受了力,反著方向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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