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厭倦(2 / 2)

第二日八月十五,又一個千秋節。

前朝與後宮都十分忙碌。

李景燁與眾臣在宣政殿中接見各國使臣,宮人們則來來往往準備麟德殿的夜宴。

隻有麗質一人,在承歡殿中半點愉悅的心情也沒有。

不知為何,她今日自清晨起身後,便覺心裡砰砰直跳,仿佛感覺要發生什麼事一般。

“小娘子今日要穿哪身衣裙過去?”春月站在櫥櫃邊,將前幾日才有尚服局送來的幾身華貴豔麗的衣裙一一取出,擺在長榻上。

如今李景燁雖不來承歡殿了,可她這裡一應的用度仍是一絲不苟地比照從前,凡有各地進貢的珍寶,都少不了她這處。

麗質撫了撫仍跳得有些快心口,聞言瞥一眼榻上的衣物,搖頭道:“太惹眼了,不合適。”

今日存心要引李景燁注意的娘子們應當不少,定個個衣著鮮豔,花枝招展,她雖還是貴妃,卻半點不想引人注目。

春月望著這些衣裙,腦中慢慢浮現麗質穿上後驚豔的模樣,正有些期待,可聞言亦覺有理,隻好依依不舍地將這些都收起。

“就這一身吧。”麗質起身,自櫥櫃中隨手挑了身樣式稍樸素的藕色衣裙。

春月將衣物的褶皺一點點熨平,又捧到薰籠上鋪開,不一會兒,便浮動起淡淡幽香。

……

傍晚時分,宮中被數千盞燈照得宛如白晝。

麟德殿中,賓客們已來了大半,正三五成群地談笑著,時不時有幾位貴人入內,引眾人一齊起身行禮。

麗質來時,恰與幾位美人、婕妤遇上,幾人一同入內,雖也引來無數視線,到底不似從前那樣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

待落座後,她下意識將目光掃向對麵的皇室宗親,不出意外,正與裴濟的視線對上。

目光輕輕一碰,隨即移開,看似十分自然,無人能察覺,可二人心裡卻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什麼——

去歲的千秋節,她在禦前獻舞,而他被公主下藥,二人就在這麟德殿最隱蔽的角落中第一次觸碰了後妃與臣子間的那道禁忌防線。

麗質回想起那時克製到極點,又青澀到極點的裴濟,與如今熟稔強悍,又需索頗多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唯一沒變的,是他仍舊堅守分寸,從不令她有半點不適。

她忽然想,這樣一個郎君,若當真將終身托付於他,當會十分安心吧?

她默默飲下一口清酒,隨即暗自笑了聲。也不知等她離開後,哪個小娘子會嫁給他,如今剩下有限的時間,她竟莫名生出了幾分不舍。

另一邊的裴濟垂著眼也有些心神蕩漾,就連一向麵無表情的臉龐間,也克製不住地勾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一年前的他還因兩位表兄的事,打心底裡厭惡那個女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輕而易舉地陷入她設的迷障中,一步步淪陷,到如今連痛苦與愧疚都拋諸腦後的地步。

“三郎,”一旁的大長公主瞥見兒子的模樣,心下詫異,“你怎麼了?”

旁人看不出來,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最了解兒子,方才那一絲笑意雖轉瞬即逝,卻恰被她看見了,那分明就是想起了什麼極珍貴、極歡喜的事的樣子,她倒不知今日這樣的場景,令她這一向不苟言笑的兒子想起了什麼?

裴濟擱在案下的手一下收緊,麵上卻分毫不顯,隻恢複一貫清冷自持的模樣,衝大長公主道:“沒什麼,大約是這幾日公務繁忙,方才有些走神。”

他這話倒在理。

因近千秋節,他照例親自部署長安各處的城防,今年又因多了兵部的職,要處理的公務幾乎多了一倍,一連幾日皆是白日奔波,夜裡看公文,的確十分勞累。

大長公主又打量他一眼,這才點點頭,移開視線。

不一會兒,太後與皇帝也一同來了。

太後的身子一直未好,從步輦上下來,到高台上的坐榻這一段路走得極慢,每隔幾步便要停下來喘口氣。

李景燁麵色溫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側,看來並無異樣,卻也未如從前一般親自伸手攙扶,隻讓兩個宮人上前,一左一右地半架著太後走上長長的台階。

麗質想,若不是因今日來者眾多,除了宗親、朝臣外,還有各國使節,須得留下個母慈子孝的好印象,他恐怕會乾脆讓太後留在長安殿中,不必前來。

等太後好容易落座,李景燁才跟著在正中坐下,揮手示意眾人起身。

他目光淡淡瞟過兩側的眾人,經過麗質時,略停留一瞬,隨即移開,略說了兩句,才令教坊使指揮歌舞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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