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2 / 2)

娘子凶猛 998 20642 字 4個月前

旁邊的夥計馬上把鑰匙和銀子都遞給老板娘。

秦娘子佯嗔道:“你著什麼急?左右那房子我暫時也不住,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拿過來就行。你家小女婿考的怎麼樣?”

“嗐,我大字不識一個,哪懂那些啊?”

“我相公說了,你家女婿看著就是個聰明的,肯定錯不了!”

劉翠花控製不住臉上的笑意:“管他中不中的,能中更好,中不了也是他沒那命。”

“你來還拿這麼多肉乾嘛呀,太客氣了!”秦娘子嘴上說著不要,心裡卻覺得這劉家人會辦事,把房子低價租給他們也不覺得吃虧。

“知道你愛吃這口,這不今天抓了豬,收拾完就給你拿過來了。”

“哎,你們關門這段時間可把街坊四鄰饞壞了,想吃口豬肉還得專門跑南市去買,缺斤少兩不說,肉也不新鮮。”

劉翠花疑惑:“不是還有孫家豬肉脯子嗎?”

“彆提了!你這陣子不經常出來不知道,那孫家的肉鋪關門了!”

“啊?好好的怎麼就關了門了?”這條街原本有三家肉鋪,其中一家在疫病的時候家裡的人死絕了,肉鋪自然也關了門,另一家便是秋紅家的肉鋪。

秦娘子一臉興奮的說:“嫂子你不知道哇,前些日子孫家娘子跟人通奸,被孫大勇抓了個正著,聽說拉出來的時候兩人衣衫不整,那奸夫的活兒還懟在秋紅的金光裡呢……”她捂著嘴壓低聲音。

“還有這種事?!”劉翠花驚呆了,雖說平日裡看著秋紅妖妖嬈嬈的不太正經,卻沒想到她真敢乾出通奸這種事。

“這孫大勇也夠絕的,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他竟然把兩人赤身用繩子綁了,沿著咱們這條街走了半個時辰,聽說第二日秋紅就絞了頭發懸梁自儘的。那奸夫送了官,打了三十板子,沒幾天也離開鎮子了。”

劉翠花聽完有些唏噓……好好的一家人,說散就散了。

“如今你們家肉鋪可是咱們西市獨一份嘍。”

劉翠花跟她又扯了幾句閒話,見時候不早了便起身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恰巧路過孫家肉鋪,往常秋紅靠在肉攤旁邊招呼來往買肉的客人,如今人去樓空,空空蕩蕩肉鋪隻剩下一片狼藉,幾根凍了冰渣的豬骨頭,零散的扔在攤子上麵。

一陣風刮過,劉翠花覺得有點冷,攏了攏衣襟,雙手揣進袖口加快了腳步。

第二天一早,劉靈芝和劉老漢早起出攤了,鋪子一開門街坊四鄰便都圍了過來,一整頭豬還沒到中午就賣完了。

爺倆高興的數著錢正準備收攤回家,門口突然來了個人。

“這是劉二哥家鋪子嗎?”

劉老漢聞聲抬起頭:“廣祥,你怎麼來了?”

來的不是彆人,正是以前的老對門鄰居,劉杏她爹劉廣祥。

“快進來坐。”劉老漢拿抹布擦了擦手,招呼他進去。

“不進去坐了,我來鎮上賣土籃子,順便給你捎個信,你大哥不太好了……大福讓你有空回去瞅瞅。”

劉老漢心咯噔一跳,眼前發黑好懸暈倒,幸好旁邊劉靈芝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

“幺兒,幺兒!快點套車回劉家屯,你大伯……你大伯……”劉老漢急得說不出話,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爹,你彆著急!我這就去套車!”劉靈芝麻利的收了攤子把牛車套好,扶著他爹坐上牛車,抿著嘴麵色沉重朝家裡疾馳。

到了家,劉靈芝急匆匆的跑進屋。

劉翠花正坐在炕上給小丫做衣服,“這麼早就賣完了?”

“娘,快收拾東西,大伯不好了!”

“啥?!”劉翠花手裡的針一下紮到指尖,疼的她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相信的又問了一遍:“幺兒,你說啥?”

劉靈芝把徐淵叫過來一起收拾東西:“剛才劉杏他爹過來捎信,說大伯快不行了,讓咱們趕緊回去。”

劉翠花捂著胸口好懸一口氣沒上來:“怎麼會這麼突然?大哥身體不是挺好的嗎?”

來不及想太多,收拾了幾件衣服,拿了些銀子著急忙慌的上了車,直奔朝劉家屯。

路上劉翠花抱著劉小丫,不停的掉眼淚,“大哥身體一向硬朗,怎麼會突然不行了,也沒問清到底發生什麼事?”

小丫還不小,不知道奶奶為什麼哭,伸著小手給劉翠花擦眼淚:“奶,不哭了,丫丫給你糖吃。”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麥芽糖遞給她。

劉翠花摸著孩子的頭發,哽咽著說:“奶不吃,丫留著自己吃。”

劉靈芝:“我和爹著急回來,也沒細問到底怎回事。”

劉老漢坐在前麵悶頭趕著牛車,手裡的鞭子不停抽打著牛屁|股,恨不得牛跑起來才好,打的牛哞哞直叫。平日裡他是最心疼自家的大花牛,若不是真急了哪舍得打。

路上積雪還沒融化,牛車跑快了免不了要打滑,徐淵有些擔心。

“叔,你彆著急,這路不好走,咱們彆出了事。”

劉翠花也趕緊收拾好情緒:“老頭子,彆打那牛了,再慢天黑前怎麼也趕到了。”

劉靈芝連忙換了位置,自己去趕車,讓他爹坐後麵去。

劉老漢抽著旱煙,滿臉哀慟。

劉樹春比他大三歲,算起來今年也五十七歲了,年前來鎮上辦年貨的時候看著挺精神的,怎麼就突然不行了……

趕到劉家屯的時候天色已晚,村裡的人家都點了燈,這會正是飯點,一片炊煙嫋嫋。

徐淵已經三年多沒回過劉家屯,記得自己當年出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寒冷的冬天,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雪。如今的心境早已大不相同,路過徐家門口時,看都沒看一眼。

牛車趕到劉樹春家門口,見大門上已經掛上白番,院裡也起了靈棚,劉翠花終於忍不住拍著大腿,嗷一嗓子哭出來:“大哥誒!”

屋內楊氏聞聲連忙往外走,兒媳婦和孫媳婦在身旁攙扶著她:“翠花啊,你可來了……你可來了!”妯娌倆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小劉氏紅著眼睛,拉著他們往屋裡走:“伯娘快彆哭了,仔細哭壞了身子,幺兒大郎快進屋,這一路上冷了吧。”

“還行,不冷。”徐淵抱著小丫,劉靈芝拎著行李跟在後麵。

進了屋,孫媳婦張氏趕緊把孝布拿來,給幾個人帶上,劉翠花穿上麻衣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怎麼就…就這麼突然,都不給見一麵啊?”

楊氏拉著她的手搖頭:“誰能想到,昨個還說要跟大福上山去拉柴火,下午跌了一跤就不行了,後半夜咽了氣。”

倆老了太太哭了半個時辰終於平複下心情。

劉翠花啞著嗓子問:“東西都準備齊了嗎?”

楊氏點頭:“壽衣是前幾年提前備好的,穿著也合適,寶藍底繡壽字的緞麵褂子,用的都是好料子。”村裡的老人大多過了五十歲就開始提前準備後事用的東西,省的用的時候抓瞎,總不能光著屁|股上路。

“銀子夠使不?不夠我這拿了些。”

“夠用,棺材也是現成的,陰陽先生給看了日子,初十、十一不能出殯,十二下葬,埋在老墳塋地裡咱爹身邊。”

“哎……”劉翠花難受的歎了口氣,生老病死,時至則行,誰也阻止不了,都是命啊。

“我原以為我病病怏怏的得走他前頭去,誰成想竟讓他搶了先。”楊氏說著說著又往下掉眼淚。

“可彆這麼說,嫂子你得挺住了,孩子們還指望你操心呢,你要走了誰疼他們?”

旁邊兒媳婦和孫媳婦都紅了眼睛:“娘,您保重身體啊。”

小劉氏是真心實意的心疼自己婆婆。劉家隻有大福一個男丁,打她嫁過來那日起,楊氏拿她就當親女兒一般,從沒苛待過她。

“二伯母您勸勸她,從昨天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這麼大年紀了,這麼熬身體怎麼受得了啊!”

劉翠花一聽馬上打起精神:“大嫂,你可不能這樣,你還打算跟著大哥一起走了?你都給他操心一輩子了,也該享幾天兒孫福了!”

楊氏熬了一天一宿,這會明顯有些精神不濟,靠在枕頭上搖搖頭:“我才不給他操心了呢,這輩子跟他就沒享過一天福。”

“可不是!你說咱倆嫁到他們劉家的時候,窮的揭不開鍋,事事都要靠自己,咱娘又是個潑辣性子,容不下人說一點不好,當年你生大福的時候,要不是沒人管,哪至於讓他落下腿腳上的毛病。”

提起這個楊老太太瞬間來了精神,支著炕坐起來,攢了一肚子的委屈忍不住往外倒豆子:“生大福的時候正趕上秋天,我讓咱娘幫我看幾天,我好去地裡忙活忙活,結果她扭頭就去了姑子家。”

“沒辦法我隻能背著大福去地裡乾活,繈褓把孩子腿綁的太緊,勒壞了腿筋,劉樹春那老王八犢子因為這事還打了我,我不心疼嗎?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那會剛楊氏還年輕,劉大富又是她第一個孩子,一點經驗都沒有,完全是摸石頭過河。為了乾活方便把孩子緊緊的綁在身上,哭鬨也沒管,結果晚上回家才發現兒子的腿都被勒腫了。後來劉大福長大才發現,勒壞那條腿始終比另一條細很多,走起路來跛腳。

“當年他踹我胸口那一腳,到現在陰天下雨還疼,你說我給他生兒育女他也忍心下得去腳!”

旁邊小劉氏給自己兒媳婦使了個眼色,讓她趕緊把粥端進來,看老太太這精神頭至少能吃兩碗。

劉翠花跟著一起罵:“都是喪良心的,幸虧這條腿保住了大福的命,也應了這個名字,是個有大福氣的。”

提起劉樹春的不好,楊老太太也顧不上悲傷,老爺子活著的時候他當家,家裡大事小情都是他說了算。劉樹春跟劉老漢還不一樣,他脾氣大不聽勸,若是不和心意還敢動手打人。也虧的楊氏是個好脾氣的,換成劉翠花兩口子早打上天了。

孫媳婦從鍋裡端著溫熱的粥過來遞給楊氏:“奶,你喝兩口。”

劉翠花伸手接過來塞到楊氏手裡:“把粥喝了,彆讓孩子們跟著操心。”

“哎。”楊氏這會倒真有點餓了,一碗粥喝了下去,胃裡頓時舒坦多了。

“你來了我這心裡就好受多了,不然一肚子話沒人說。”跟小輩們說不理解,跟外人又說不著,隻有這個老妯娌能理解她們當年的不容易。

好不容易把老嫂子安撫好,看著老太太睡著了,劉翠花下了地。

小劉氏已經備好了吃食,知道他們趕路匆忙肯定還餓著肚子。

劉靈芝領著小丫和徐淵被叫過來一起吃東西,幾個人餓壞了,劉翠花卻沒什麼胃口,夾了兩筷子就吃不下了。

“幺兒,你去叫你爹進來吃點東西,晚上還要熬一宿,不吃東西哪撐得住。”

“哎。”劉靈芝放下筷子出去叫人。

外麵劉老漢坐在靈棚裡給劉樹春燒紙錢,看著大哥躺在木板上,穿著嶄新的壽衣,身上蓋著綢子被,頭發胡子都整理乾淨,除了麵色蒼白就像睡著了似的。

劉老漢他們兄妹一共四個,劉樹春是老大,除了早夭的二姐劉淑夏,下麵還有個妹妹劉淑冬。妹妹前也幾年走了,如今就剩他自己,越發覺得孤零零。

“二伯,你進去歇會,我在這看著就行。”

“沒事,我不累。”劉老漢解開麻繩又拿了捆燒紙,一張一張的扔進火盆,劉大福見狀搬了把凳子坐在旁邊。

“你爹臨走前交代什麼了嗎?”

“沒有,走的太突然了,下午在門口跌了一跤就昏了過去,叫了鄰村的郎中過來施了針也不頂用,下半夜人就沒了。”

劉老漢從腰間掏出煙葉搓了搓,塞進煙袋鍋裡,就著燒紙上的火點燃,煙霧順著鼻孔散出,帶著一聲重重的歎息聲。

能活到五十七歲也算是壽終就寢,村裡交好的人家都過來燒紙吊唁,明天後天停靈兩天,大後天出殯。

現在才二月中旬,地裡還沒開化,埋人也是個麻煩事。

“墳地找先生看過了嗎?”

“找了,七叔給看的地方,就在我爺身後那塊地。”

“挺好,旁邊給我留著,將來我們老哥倆做個伴。”

“誒。”劉大福擤了擤鼻子,拿袖子擦了擦眼淚。

劉靈芝出來:“爹,進去吃點東西吧,大哥你也進去吃點東西,不然這一宿熬不住。”

劉老漢也沒逞強,扶著凳子站起來,顫顫巍巍的往屋裡走。

劉靈芝看的心裡不是滋味,他爹好像一瞬間就老了。

晚上男丁要守孝,劉老漢領著劉大富加上大明二明坐在靈棚裡燒紙。原本劉靈芝也該出來燒紙,奈何一直瞞著身份也就算了。

楊氏睡了一覺,醒來坐在炕上發呆,劉翠花安頓好劉小丫便急忙趕過來。

“那小丫頭就是你們收養的?”

劉翠花滿臉慈愛的說:“嗯,三歲多了,活像個機靈鬼,一張小嘴可會哄人了。”

楊氏笑了笑:“挺好的,等以後幺兒和大郎有了孩子,還有個姐姐做伴。”

劉翠花欲言又止,脫了鞋上炕坐在楊氏身邊:“嫂子,我跟你說個事你可彆埋怨我。”

“啥事啊,還神神秘秘的。”

“這事擱我肚子裡十多年了,原本打算帶到棺材裡去,現在想想咱們也沒幾年好活的,說出來也不打緊。”

楊氏啐道:“彆說那喪氣的話,你身子骨一向硬朗,沒準能活到八十。”

“哎,其實幺兒他……他是個男娃。”

楊氏沒反應過來,愣了半天才追問:“男娃?那為啥給他做女孩打扮啊?”

“還不是那些年打仗鬨的,好不容易等仗停了,衙門裡說謊報性彆逃兵役,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我把幺兒東藏西掖,生怕被人發現,要不然怎麼會搬到鎮上賣豬肉。”

楊氏了然,自己這弟媳心裡苦的很,忍不住握著她的手搖了搖:“那便打算一直當成女娃養了?”

劉翠花無奈的點點頭。

“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就說這幺兒從小就皮實,比一般的姑娘都淘氣,誰成想真是個小子。”

倆老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苦笑出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村裡人都羨慕劉翠花能當城裡老太太,劉翠花何嘗不羨慕他們能兒孫滿堂呢。

兩人說著說著又聊到徐淵。

“大郎前陣子去縣城參加了科舉,成績還沒下來也不知道考的如何。”

楊氏一聽瞬間來了精神:“那徐才家的小子竟然是個會讀書的!”

“可聰明了還懂事,從來到我們家後,事事幫我分憂,這幾年我輕快多了。”劉翠花誇讚道。

楊氏一拍手:“哎喲,竟是個這樣的好孩子,合該你有福氣!也虧的徐才舍得下。他現在那兩個兒子,老大六歲了病病怏怏的是個藥罐子,一個月裡有十多天在吃藥。老二倒是齊整不過才三歲,還得十多年才能借上力。”

這幾年徐家二郎吃藥吃的快把家拖垮了,孩子四歲的時候不小心掉進了井裡,撈出來後便生了場大病,一直靠藥吊著命。他們一個農戶家,哪有多少錢,一年到頭收點糧食,賣了錢全給徐二郎買藥吃了,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徐才不想把錢都花在老二身上,劉桂琴罵他沒良心,自己的崽子都不疼。兩口子現在天天打架,也沒了以前蜜裡調油的日子。

“呸,他這是活該糟了現世報!”

楊氏有些擔憂:“就怕他看見大郎如今出落的這般好,再想要回去。”

劉翠花眼珠子一瞪:“他敢?白紙黑字按了手印,他就是告到順天府去,天家也給他斷不了這官司。”

“話是這麼講,但人家畢竟是親生父子,若是大郎有心要回去,恐怕你們也攔不住……”

“不會的。”劉翠花養了徐淵這些年,心裡有底,大郎不是個忘恩負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