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疏收回思緒。
他蹲下身,看向雙眼通紅的楚辰安，目光緊鎖在他的身上,眸色晦暗不明。
“很疼嗎？”徐墨疏瞥向他微紅的眼角，“你都哭了。”
楚辰安眸光顫動。
他愣愣地抬眼看向徐墨疏，他在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睛時，在一瞬間忘記了疼痛。
他以前第一次在徐墨疏麵前摔傷的時候，徐墨疏也這樣問過他……
但他記得自那次後，徐墨疏就將他保護得很好，幾乎沒讓他再受過傷。
徐墨疏時常會親昵地從身後摟著他，從腳到手都檢查一遍。檢查完沒有傷口後，才再次吻上他的臉頰,邊道，“安安今天好乖，都沒有受傷。”
而後，再不容置疑地親吻他，熱烈而瘋狂地索取。
他哭得可憐,徐墨疏也隻是臉上溫柔憐惜，輕柔地哄著他。
“安安，一直待在我身邊好不好，我太愛你了，我離開你我會瘋掉的……”
徐墨疏在每個深夜，偏執地宣示自己的所有權。
徐墨疏說。
他要讓他不再受傷。
因為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
……
後來的他被徐墨疏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在此刻受傷時，他一看見徐墨疏胸腔中竟會莫名湧現出些許的酸澀和委屈。
可能是習慣了吧。
才會有這種奇怪的情緒,他安慰自己。
楚辰安忙將視線瞥向另一側。
他捂著自己的小腿,抬起一隻手快速擦掉了臉側的眼淚,“沒,沒事。”
仿佛多看徐墨疏一眼，他內心脆弱的防線就會迅速被攻破。
一道刺眼的白光驟然打在了陰暗的樓道中，樓道中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張良快步向二人走來，手裡正拿著手電筒，“辰安，你怎麼了？”
他走在樓道上，經過702的大門時，特地用電筒照了一遍。
裡麵寂靜如初，不見任何的異樣。
“你受傷了啊！”他經過702的門走向楚辰安，也蹲下身來查看楚辰安的傷勢。
他抬起手想要去觸碰，就被楚辰安迅速躲開。
“不用。”楚辰安手掌撐在地上，顫抖著腿肚子站起身來。
張良伸出來的手用悻悻地收回，他將手掌緊緊握成拳頭，藏在了身後。他的眸子劃過一道陰暗的光，又即刻恢複正常。
他抬起手又虛扶起楚辰安的手肘，跟在他的身後。
“辰安，剛才怎麼了，你怎麼會摔倒啊？”
李雅雅緊跟著張良，神經兮兮地環視幽暗的周遭，目光冷漠又空洞，也不出聲。
“我剛睡醒的時候，”楚辰安一手扶著牆，“就看見有隻女鬼在我房間裡啃人骨頭，跑出來的時候就不小心摔的”
他描述得言簡意賅，用意誌強撐著站著。
張良一聽，臉色頓時微微煞白。他握緊了手電筒，嚇得沉默了一會。
“我剛才看過了，屋裡什麼都沒有……可能是已經走了，”張良道，“彆太害怕，辰安，你的傷口還在流血，要不去我的房子裡處理一下吧？”
“嗯。”楚辰安猶豫了片刻，還是應了，他一手撐著牆麵，緩慢地走著。
他也不想回那個泛著惡臭味的屋子了。
身後的亮光依舊還在。
這就意味著徐墨疏還沒關門，一直在身後看著他。
楚辰安頓時感到身後發涼。
他在張良的跟隨下，顫著腿走向了樓道儘頭的703。
他拒絕了張良的擁攬，自己艱難坐在了沙發上。
“我去找找藥，我記得應該還有。”張良低著眸，神色不明，悻悻地說。
楚辰安頷首。
他的幾處傷口開始結了一層薄痂，痛感沒有剛才那麼激烈了。
他彎身，正觀察著自己的膝蓋，桌前就突然出現了一個藍色藥箱。
他怔然抬頭，看見了徐墨疏的黑色襯衫衣袖。
徐墨疏低眸看向楚辰安，眸色陰沉，他放下藥箱，“裡麵有藥。”
說罷，他又瞥了眼楚辰安微紅的眼角，就轉身離開了。
楚辰安的腿還靠在桌上，看向桌上那熟悉的藥箱，微愣。
徐墨疏正巧離開時，張良正也拿著一堆藥來到客廳。
他看了眼桌上的藥箱和楚辰安，又瞥向徐墨疏的在門口的背影。
眼中劃過一道冷色，重重捏緊了手中的藥瓶。
……
楚辰安是自己上藥的，他實在受不了張良這假惺惺的關懷。
上好藥後。
他抬眸道，“今晚我睡沙發吧，你們睡房間。”
李雅雅拽著張良的胳膊不放，空洞地對著地板自己呢喃。
“你睡我的房間吧，辰安，你的腿上還有傷，”張良不斷在嘗試甩開李雅雅的糾纏，他的話語中滿是厭煩，“她估計已經瘋了，她睡哪都行……”
楚辰安聽著張良的話，皺起眉。
他此刻覺得張良才是最危險的那個人。
溫和和關懷都是偽裝。
這個人的心底裡藏著無數的冷漠和陰晦。
李雅雅像狗皮膏藥般貼在張良身上，“我不！我要跟你一塊睡！昨天不也一塊睡的嗎！”
張良推搡著李雅雅:“閉嘴！你，你彆胡說八道……”
楚辰安不想再聽了，他站起身來，自己艱難地走向703的次臥，“那我睡次臥吧，主臥留給你們，明天我可能就回去住了。”
張良:“……好。”
—
早晨七點左右，楚辰安醒了。
他是在微弱的刺痛中醒來的，曲腿間，膝蓋的傷口就會被牽動。
他倒吸一口冷氣，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洗漱。
張良的主臥門還關著，李雅雅估計也在裡麵。
他也無暇去注意他們和蘇雨之前複雜的關係，草草吃了片麵包，轉而向大門走去。
他打算再去六樓看看。
任務點一的時限是在今晚。
剩餘的時間不多了。
……
楚辰安快步來到嬌嬌家門口，拿出鑰匙扭動一圈，門“哢噠”一聲被打開。
他推開門，悄然走向客廳。
室內幽暗又寂靜，他環顧一圈冷寂的周遭。
轉而向客廳的雕花木架後方走去。
他記得他還差這裡沒找過。
他腳步很小，動作遲緩而略微艱難。
因為隻要他動作一大，膝蓋間結痂的傷口就會被牽動至微微裂開。
在他蹲下身時，客廳內的主燈驟然大亮。
次臥的門開著，裡麵掛著鈴鐺的琉璃寶石燈也開始旋轉。
“叮鈴鈴……叮鈴鈴……”
楚辰安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他仰頭看向客廳周圍。
隻聽嬌嬌的童音在室內響起，“陳安哥哥早安！你是來找我玩的嗎，哥哥~”
“徐哥哥不讓我出去，哼，我都兩天都見到哥哥啦。”女孩幽怨的聲線帶著一絲委屈，她驚道，“哥哥你又受傷啦！是不是很疼啊嗚嗚嗚，哥哥你好可憐……”
這傻孩子的哭聲纏綿幽怨，就像在給他哭喪。
楚辰安躬起身便在木架周圍尋找，邊溫聲道，“不疼的嬌嬌，你彆哭啦。”
大火是從主臥蔓延到客廳的，到木架這邊的火勢沒有主臥那麼嚴重。
雖然木架已然被燒得灰黑，但雕花木架上的東西方古玩卻還能看得清形狀。
他順著西方古玩的木架一個一個地翻找，從琉璃盞到最末的雕花擺件，都一無所獲。
他急得歎了口氣，轉而艱難地向擺放東方古玩的書架走去。
楚辰安弓著身，在筆墨紙硯間翻找著。
如果嬌嬌親手屠戮了自己的父母，那麼她又是怎麼死的呢？
突破點或許就在嬌嬌屠殺父母的原因上。
“哥哥，你在找什麼呀？”嬌嬌抱著人偶娃娃，乖巧地說，“我可以幫你找哦。”
楚辰安找了好幾排，依舊一無所獲。
他累得額頭冒起細汗，無奈。
他還是得問嬌嬌。
“嬌嬌，你能告訴哥哥……你為什麼要那樣對你的爸爸媽媽嗎？”
嬌嬌沉默了一會，繼而嬉笑著，道“他們不是我的爸爸媽媽呀，我討厭他們。”
楚辰安問道，“為什麼討厭他們呢？”
“沒有為什麼呀，就是討厭嘛。”
嬌嬌摟緊了人偶，緊接著還是認真回答了楚辰安的問題，“他們一點都沒有哥哥好，辰安哥哥才是對我最好的！”
對她不好？
楚辰安試探道，“他……他們會打你嗎？”
“會！他們總打我，打得我身上很疼，流了很多血，還不讓我去上學……”嬌嬌委屈地說，“徐哥哥都沒有打過我的，哥哥，我不是壞孩子呀，為什麼他們要打我？”
“我知道的，我們嬌嬌一直都是好孩子。因為他們是壞蛋，我們嬌嬌不是，嬌嬌一直都是好孩子。”楚辰安聽得很心疼，他溫聲安慰道。
嬌嬌囁泣起來，被他安慰得更委屈了，“嗚嗚哥哥……你真好……你快去和徐哥哥結婚吧好不好？”
“你說什麼？”
“你和徐哥哥結婚了就能生小寶寶，生了小寶寶你就不會想走了，這樣你就會一直陪著我和徐哥哥啦！”
楚辰安聽得一愣一愣的。
嬌嬌停止了哭泣，開始了美好的憧憬，“嗚嗚嗚我不喜歡那個壞媽媽，哥哥你當我的媽媽吧！好不好！徐哥哥當我的爸爸，小寶寶就當我的弟弟或者是妹妹，我更喜歡小妹妹……”
楚辰安抽抽嘴角。
不知道這傻孩子是在哪聽來的歪理。
他的男的啊……
怎麼可能會生寶寶。
“這……這個不著急哈，嬌嬌……”
楚辰安耳根微紅，嘗試把話題繞回來，“你告訴哥哥，你是怎麼去世的嗎？”
嬌嬌說她的父母對她不好。
難道是被他們虐待而死？
而且，嬌嬌能將兩個成年人虐殺至此，那就說明她當時不可能還會是一個普通七八歲小女孩。
她可能……
是死後變成怨鬼來找父母報仇的？
楚辰安想著。
隻聽嬌嬌笑著道，“哥哥好笨，你已經問過好多遍了，我真的忘記啦。”
楚辰安道，“哦，是啊，哥哥真笨。”
嬌嬌又晃動起她的人偶娃娃，俏皮地笑著，“哥哥，我們的遊戲什麼時候結束呀？”
楚辰安:“嗯？”
“我的新人偶還在徐哥哥那裡呢！你要幫我搶回來哦哥哥。”
“好，我會幫你拿回來的……”
他見詢問無果，微歎了口氣，隻好轉身繼續在木架上尋找。
“嗯！我要把哥哥給我紮的新娃娃留給小妹妹！徐哥哥應該會給她買很多漂亮的公主裙的，嘻，真好……”嬌嬌道。
他正躬身在最低的第一排木架前，翻找著硯台底下壓著的畫。
聽著嬌嬌異想天開的話，手中的動作突然不穩，手肘不慎撞上了身側的青花瓷瓶。
那青花瓷瓶晃動兩下，驟然打翻在地。
“啪——”
青花瓷瓶被摔得四分五裂。
楚辰安後退一步。
他看著慘不忍睹的瓷器，惋惜道，“對不起啊嬌嬌，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哥哥為什麼要道歉呀，你喜歡玩砸瓶子嘛？”嬌嬌道，“上麵還有好多這樣的瓶子呢！哥哥你都可以拿來砸哦，嘿嘿。”
楚辰安忙搖頭。
這瓷器看起來就異常昂貴。
他艱難蹲下身，想將碎片收拾起來。
而當他拾起一片碎片後，他的手驟然頓住。
瓶裡竟然藏了一張舊黃色的紙！
那張紙被折疊成方塊，上麵沾著幾滴深黑色的鮮血。
楚辰安忙抬手將其從瓦片中夾起來，拍了拍上麵的灰塵。
緩慢地將其打開。
他的雙眸愕然睜大，拿著紙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這……
這是一張畫。
畫裡的女孩眼睛流著鮮紅的血，她的裙擺破爛不堪……
手上、腿上、臉上都被紅色的筆塗畫。
畫裡的女孩應該從頭到腳都帶著傷。
女孩的周圍是一片黑色。
手邊人偶娃娃的頭被剪斷，可憐地掉進黑暗裡。
一隻黑色的大掌覆在了女孩的身上。
大腿不斷湧現出紅色的線條，應該是女孩的腿在流血。
這副畫的線條生疏又青澀，應該是年齡不大的小孩子畫的。
或許。
這就是那個孩子的自畫像。
看著看著，楚辰安的眼圈不由泛紅，心底泛起無儘的酸澀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