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原本訃聞應該在靈堂立好，家裡諸事備齊再發送出去，大多是在停靈三日左右發送，還有的，就是在出殯前送出去了。
隻是很多時候，一些關係好的親舊之家聽到風聲，就會派人來打聽，一經落實，免不了當即就備好奠儀前來吊唁。
不過林家和賈家之間，除了一個黛玉，也沒多少來往，交情實在沒到這份兒上。
早先林家過來給林黛玉送東西的時候，有不少次都是王管家負責的，和幾個門房也算熟悉，加之他們六七輛馬車帶著一頂小轎，十來號人，衣著氣質都不像普通人家。
榮國府的下人們最是一雙勢力眼，一見這情狀，連忙拱手迎了過來，聽聞他們是來送訃聞，更兼要接林姑娘去小住，立馬就有人去裡麵通報，又安排人手幫忙把馬車小轎安置好，將人都引到門房裡讓坐倒茶，好不周到。
倒叫趙嬤嬤驚訝了一下，她是第一次過來，隻覺得這家也沒有外麵傳言的那般差，很有幾分知禮的樣兒。
正刮目相看的時候，就看見王管家一邊和對方寒暄，一邊從袖子裡取出三四個荷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早備好的，一臉‘小意思’的塞給那幾個門子，身後跟著的小虎也一臉憨厚的抓出一把錢，散給跑腿的小子。
趙嬤嬤：……
嗬，白誇了。
過來片刻，來了一個乾淨清爽的管家媳婦，言語爽利道：“老太太說咱們兩家也算老親，都是親家，請你們過去一敘，林姑娘那邊也讓人去請了。”又很熟稔的跟王管家打起招呼。
冷眼旁觀了一會兒，趙嬤嬤端莊的站起身，頷首道：“有勞帶路了。”
憑借一點子默契，王管家立馬對著那管家媳婦介紹道：“這是我們府裡管家的趙嬤嬤，府裡大小事務，外麵生意往來，沒有她不能乾的。”
又對趙嬤嬤介紹起來，“這是他們府裡璉二奶奶身邊做事的媳婦，人都喊‘林之孝家的’。”
林之孝家的是個機靈人，一聽這話，當即明白這一位‘賴嬤嬤’式的人物，才是今天能做主的人，當即轉換了態度，熱情招呼起來。
去榮慶堂的路上，林之孝家的在前麵引路，趙嬤嬤特意放慢腳步，示意身後機靈的仆婦去和林之孝家的搭話，她自己落到後麵對王管家輕聲問道：“你往常來這府裡，也是這般當‘財神爺’的？”
王管家彎腰小聲道：“這府裡下人沒咱府上管得嚴，見錢眼開的多，我想著反正沒幾個錢，給了也就給了，省得他們說咱林家是破落戶、小氣寒酸，畢竟堂姑娘還住在這兒呢，也得考慮她的體麵。”
趙嬤嬤一向自得於管家嚴謹，最看不上這樣規矩鬆散的，不由諷刺道：“你倒是大方的很，二三十兩銀子也是小數？我竟不知你什麼時候發了財，這般豪橫起來了。”
王管家臉皺了起來，“哎呦，我的姐姐啊，這可不是我出的錢，是老爺先前特意支出來的，說是‘大家子裡事最複雜，且小鬼難纏，一點錢財，舍就舍了’。”
趙嬤嬤、趙嬤嬤不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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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慶堂裡，黛玉已經先到一步，知道了消息，正在拿帕子拭淚，被賈母摟在懷裡安慰著。
被丫鬟引入屋內，趙嬤嬤目不斜視的行完禮，落座下來，先說道：“按理，老太太是長輩，又是舊親，我們姑娘早該來拜會的，隻是家裡先是夫人過世，有孝要守，後又老爺病重，她要在跟前服侍，這才不曾前來，還請老太太不要怪罪。”
“……我們姑娘說了，等身上孝過了，定要來府上給老太太您請安賠罪的。”
賈母輕拍著黛玉的背，歎道：“我怪她做什麼，小小年紀遭這罪，也和我這玉兒一樣，是個可憐見的，我心疼還來不及呢！”
又說了幾句話，趙嬤嬤低下頭，眼眶微紅，“說來，此番前來，除了送訃聞以外，也是有事想求老太太和堂姑娘。”
她也拿出帕子，哽咽道：“我們家姑娘生的弱，這兩日又哭得太多，在這樣悲痛下去恐傷了身子，我們也勸不住，就想著請堂姑娘過去小住幾日，姊妹兩個是至親又年紀相仿，或許能開解一二，還望老太太應允。”
賈母一早聽門房通報了，倒是黛玉頭次聽說，愣了一下，隨即看向賈母，哀求道：“外祖母……”
她來京城住了多年，除了這一個伯伯還記掛著送些東西，著人看望，其餘親舊一概不問，她雖嘴上不說，但心裡卻是感念的。
賈母哪裡不知她的想法，卻擔憂她的身體，猶豫道：“你一向身子弱……”
趙嬤嬤連忙表態：“並不要堂姑娘做些費心的事，隻是想著姊妹間說話談心，我們家裡也常請了大夫、醫女，一應房屋丫鬟都備齊了，絕不會委屈了堂姑娘的。”
話說到這份上，黛玉又一再堅持，賈母隻好答應，隻讓人去喊來王熙鳳打點行李、安排隨行的丫鬟婆子，細細囑咐黛玉保重身體。
事情定下，趙嬤嬤暗鬆了口氣，又因為心裡一點想法，遂與黛玉一道兒回了屋裡。
入了大觀園一路走下來，黛玉偶然瞥見這位舉止不俗的嬤嬤眼中隻有欣賞，並無驚歎之色，不由十分驚奇，隻是初次見麵，不好開口詢問。
可巧趙嬤嬤眼尖瞧見了，就笑道：“我們家夫人原是皇商唐家的獨女，名下有好幾處精巧的園子，雖不及府上的，卻也各有特色，等明兒有機會，也請姑娘去賞玩才好。”
黛玉抿唇一笑，微微點頭，一直輕蹙的眉間舒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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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點好一切，趙嬤嬤正要去前麵榮慶堂拜彆賈母，就聽那喚作紫鵑的丫鬟輕聲說道：“寶二爺出去還沒回來，姑娘要不給讓人給他留個信兒吧。”
趙嬤嬤悄然回頭，就見黛玉點頭道：“也好，我也沒功夫一一道彆，你讓人給大嫂子和幾位姐妹都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