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1 / 2)

沈筠曦神色懨懨,攏著大氅靠在車廂上。

蕭和澤悄悄觀察了沈筠曦良久,見她不說話,眉睫低垂,他忍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問道:“沈姑娘,你不舒服?”

沈筠曦身上黏膩,車廂輕微的晃動,便一顫一顫扯動幽處傷口,身子劇烈得痛,她腦海裡前世今生走馬觀花。

心頭起起伏伏,心緒百結,肝腸寸斷難以言表。

聽見聲音,沈筠曦抬眸睇了一眼蕭和澤,垂眸斂住眉睫,輕輕搖了搖頭聲色柔緩:

“我有些擔心兄長,讓二皇子見笑了。”

她抬眸一瞬便見眼瞳潤漉漉,漫著一層水霧,眼尾漾著紅暈,纖長卷翹的眉睫上猶掛著晶瑩的淚珠。

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瓷白細膩的小臉在隱隱燭光下愈發精致,撲顫的睫羽如同振振欲飛的蝴蝶,一下一下,拍在蕭和澤的心房。

蕭和澤隻覺心頭怦怦直跳,不敢直視沈筠曦靡顏膩理的小臉,他喉結輕輕滾動,手掌虛虛握住,指腹輕撚,不敢高聲語:

“沈姑娘彆擔心,等我送你回去就去太醫院尋院首,李院首家學淵源,有起死回生之術,讓他去給你兄長治傷。”

沈筠曦想拒絕,可想著兄長本風度翩翩、玉樹臨風卻因她半癱、瘸了腿,沈筠曦上一世愧疚了一世。

此時,她眸光登時粲然,眉睫閃了閃帶著期翼:“這麼晚,李院首可以來沈府嗎?”

太醫院服務皇上與皇親國戚,太醫院院首常居紫禁皇城,沈府是盛朝首富,可若沒有皇上恩典,無法遣來太醫院院首。

上一世,後來,她去央太子殿下蕭鈞煜,蕭鈞煜遣了李院首多次來沈府,可終究晚了時辰。

“自是可以,沈姑娘莫擔憂,有李院首在,沈姑娘兄長定無大礙。”蕭和澤溫聲安慰。

沈筠曦一潭死水的心終於起了些波瀾,顰蹙在一起的眉宇帶了零星的朝氣:若是此生,兄長的腿能不瘸,倒是不枉她重生一回。

沈筠曦朝蕭和澤道謝:“有勞二皇子。”

見她沒有拒絕,蕭和澤有些歡欣鼓舞,清雋的眉眼一時間舒展開:往日裡沈筠曦多是對太子蕭鈞煜溫柔淺語,對他總是疏離淡漠。

蕭和澤悄悄唇角翹起,溫聲道:“沈姑娘彆客氣。”

見沈筠曦神思不屬,蕭和澤思忖一瞬,退出了馬車,與侍衛一同並坐在車前。

整個馬車隻餘下沈筠曦及其丫鬟,沈筠曦一直緊繃著的心弦終於鬆下來,慢慢舒一口氣。

沈筠曦抬眸,瞥了一眼蕭和澤挺拔如鬆的脊背,聽著他溫聲與外麵的侍衛叮囑,沈筠曦有一瞬恍惚。

她又想到了蕭鈞煜。

蕭鈞煜天之驕子,周歲便被冊立為太子,金尊玉貴,凜若天山雪、姣若雲間月,可也曾這般待她溫柔,對她溫柔細語。

她若不開心了,同蕭鈞煜鬨彆扭耍性子,蕭鈞煜總是默不作聲順著她,坐在她身旁陪她。

她若紅著眼睛說不想看見他,他也便依言背對著她,脊背挺直如鬆。

蕭鈞煜對誰都清清落落,卻她溫柔小意,她以為她於他是特彆的,他心中有她。

誰知,之後的那人才是他心尖寵:蕭鈞煜事事依著那人,力排眾議,在她孕中,也要娶那人為側妃。

沈筠曦鼻子一酸,冷得打顫,她用厚厚的大氅從頭到腳包裹自己,仰頭屏住眸中的溫熱。

那時,她傻,她一心戀慕太子蕭鈞煜,被曝未婚先育,不顧父親和兄長的勸阻,偷偷跑去找太子蕭鈞煜。

蕭鈞煜忘恩負義,她救了他,他不給她名分,她竟鬼迷心竅,傻傻得自願嫁給蕭鈞煜做妾。

不知是不是春雨太寒,還是前世太淒冷,凍得沈筠曦牙冠打顫。

沈筠曦抱住自己膝頭,裹著厚厚的白狐大氅,闔目靠住車廂,無聲落淚:自己真傻。

幸好,重來一世,現在她不會再傻了。

……

東四大街,一座恢弘敞亮黑漆大門,黑漆光澤隱隱,細細端看彩繪瑞獸,上掛“沈府”牌匾。

沈筠曦站在門前朝蕭和澤微微福禮,將雲巧手中的油紙傘接過,遞與蕭和澤。

蕭和澤接過油紙傘,卻抬手繼續撐在沈筠曦頭頂,見沈筠曦望他,他歪頭指了指緊閉的黑漆大門,勾唇笑道:“我等沈姑娘進去再走。”

正說著,大門打開,從裡麵探出一個年長的老伯,見了沈筠曦利落將門打開,慈祥和煦高聲道:“姑娘你回來了!哎喲,怎麼淋濕了。”

說罷,他扭身對身邊的小廝招呼道:“小七,你去趕緊通知姑娘院裡的丫鬟備水。”

沈筠曦朝老伯微微頷首,又與回身與蕭和澤道彆。

蕭和澤站在門外,目送沈筠曦的倩影消失,厚厚的黑漆大門緩緩關上。

他眸中的柔和清潤褪去,俊顏轉冷,轉身上了馬車,淡道:“去太醫院。

侍衛應“是”。

細雨瀝瀝淅淅,夜色濃厚,蕭和澤撩開窗幔,看著遠方,俊眉輕蹙,目光沉沉如墨,不知在想什麼。

……

沈筠曦提著裙擺,撩開珠簾,急急入了青竹苑的寢室,看著靠在塌上的清雋儒雅的翩翩佳公子,眼淚刷著一下就落了下來:

“哥哥!”

沈筠曄坐在床頭正喝著藥,聽見沈筠曦的嬌聲,他放下手中的藥碗轉身去看。

清潤的眸光落在沈筠曦通紅的眼尾,沈筠曄麵上的淺淺笑意斂去,微微蹙眉,聲音溫和帶著疼惜:“我沒事,曦曦莫哭。”

“不過小傷,血流得有些多,下人們大驚小怪,驚了你。”

他麵色柔緩,語氣輕輕緩緩,雲淡風輕,似是真是微不足道的小傷。

沈筠曦經了上世,卻知他的腿傷得極重,若不好好修養便會落下殘疾,根本不是他說得這般雲淡風輕。

見沈筠曦不信,沈筠曄想抬腿證明給沈筠曦看,卻眉頭一蹙,額角沁出一層細汗,麵色發白,一下子倒在錦被上。

沈筠曦忙上前扶住沈筠曄,眼淚登時又落了下來,瞪著圓溜溜水眸嗔道:“哥哥不許逞能。”

看了一眼厚厚紗布上浸出的殷紅血跡,沈筠曦淚珠順著麵頰簌簌滾落,一顆一顆,密如珠簾。

沈筠曦知曉兄長自幼疼寵他,卻不想上世沈筠曄為她數次與當朝太子蕭鈞煜起衝突,被聖上責罰,雙腿也因她沒有好好修養,落下殘疾。

她最後一次見沈筠曄,他形容滄桑一改往日的玉樹臨風,眉宇間都是愁緒,見了她卻仍含笑溫聲道:

“曦曦,太子若待你不好,哥哥接你回家。”

思及此,沈筠曦心中大痛,啜泣正色道:“哥哥要好好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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