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玉蘭苑。
沈筠曦心口劇烈起伏坐在官帽椅上,瓊鼻飛快翕動,一下又一下抹著眼淚。
為什麼她不能與蕭鈞煜斷得乾乾淨淨!
為什麼蕭鈞煜偏要再來尋她!沈筠曦呼吸一下重過一下,肩膀不由自主得抽動。
南晴跪在地上,看著沈筠曦氣得眼底通紅,簌簌落淚,自己也淚流滿臉磕頭解釋:“姑娘,對不起,都是奴婢的錯。”
“姑娘,你彆氣了,氣壞了身子。”她一頭搶地,磕了兩個響頭。
沈筠曦怔怔回神,看著南晴額角的紅痕,慢半拍眨了眨眼睛,柔聲道:
“起來吧,不怨你。是我說扔了。”
南晴本就這個性子,隨性活波,不穩重,若是需穩妥的事情本就不該交給她。
可是那日她剛重生,又遇蕭鈞煜,大喜大悲,心力交瘁,上一世出了隆福寺,她就沒再見過這個玉佩,所以那晚她也並未將玉佩放在心上,隻隨口一道:“扔了。”
南晴不過依命行事。
那曾想那是蕭鈞煜珍而重之的信物。
沈筠曦心底卷上一些疲憊,額角有些疼,她指腹揉按著太陽穴,今日好不容易調整的好心情一掃而空,心頭鬱鬱。
南晴看見沈筠曦麵有痛楚,雙手想去給沈筠曦按摩,又頓住,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眼淚止不住:“姑娘,要不要奴婢給你按按?”
沈筠曦沒有應聲,微不可查搖了搖頭,雙目緊閉,麵頰半依在手背上。
倏爾,她以手掩麵,豆大的淚珠順著指縫呼出,她肩膀慢慢抽動,空氣中回蕩著肝腸寸斷的低低啜泣聲。
雲巧從外間走來,麵色不太好,躬身對沈筠曦回稟道:“姑娘,已讓管家將人扭送官府。”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沈筠曦平日房裡、院裡的東西說是丟棄,貴重之物也會在沈府賬房登記入賬。
雲巧昨日見門口守著的小廝拿著太子殿下蕭鈞煜送沈筠曦的錦盒神色不對,今日出了玉佩的事情,一查,果真沈筠曦平日房裡拿出的諸多貴重之物皆下落不明。
“沒曾想姑娘院裡混入了手腳不乾淨的小廝,是奴婢失察。”雲巧也垂著頭,立在沈筠曦身側,低聲道歉。
沈筠曦眉心陡然一蹙,她雙手抱住小腹,小腹開始隱隱疼,一跳,一跳,從內部微微隱隱得痛。
起初,沈筠曦不以為意,隻輕輕又用揉了揉,掌心貼在小腹,輕輕團按,後來卻覺得密密的刺痛傳來。
唇齒間不由得泄出一聲嬌嚶。
雲巧和南晴察覺不對時,沈筠曦額角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整個人倚在椅背上,雙目闔上,眉睫輕顫。
額角的汗珠浸濕了鬢發,沈筠曦潔白的貝齒咬在丹唇,臉色隱隱發白,看上去楚楚可憐。
“姑娘,您是不是被奴婢氣著了?”
南晴跪在沈筠曦膝頭,雙手貼在沈筠曦小腹,覆在她的手上,急得哭出來。
南晴見沈筠曦擰著眉痛呼,朝自己扇了一巴掌:“以後奴婢定改改性子,不那麼隨意冒失。”
沈筠曦半撩眼皮,抓住了她的手,看著她通紅的雙眼,歎了一聲:“我有些腹痛,你且去給我煮碗薑紅茶。”
“是,奴婢這就去!”南晴立馬爬起來,踉蹌著抹著眼淚飛奔出去。
雲巧看著沈筠曦發白的小臉,擰眉估摸著日子,倒了一個滾燙的湯婆子遞給沈筠曦,小聲問道:
“姑娘,是月信來了嗎?”
沈筠曦接過湯婆子,燙而不灼的溫度貼在小腹,放了良久,她方才覺得隱痛消了許久。
這才有氣力撩開濕潤潤的眼簾,纖長濃翹的眉睫上猶掛著晶瑩的淚珠。
慢慢呼出一口氣,沈筠曦柳眉似蹙非蹙,眨了眨眼睫呆呆回道:“好像有些感覺,我稍後更衣看下。”
“上次那個醫者道,那藥服之後月信會接連幾個月不調,若是姑娘今個小日子到了,那倒還好,隻是提前了幾日。”
雲巧長舒一口氣。
沈筠曦自幼身子弱,以往來了初來月信也會腹痛。
沈筠曦卻是手指輕輕顫了一下,她雙手情不自禁又抱住小腹,掌心貼在平躺的腹部。
她眉眼低垂,讓人看不清情緒,掌心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雲巧以為她不舒服,轉身給沈筠曦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沈筠曦:“姑娘,薑紅茶還需熬一會兒,先喝些熱水。”
沈筠曦雙手捧住杯盞,暖暖的溫度透過青瓷傳入掌心,她垂眸,低頭,小口小口,抿了數口。
溫水順著唇齒潤澤肺腑,小腹又有湯婆子暖著,沈筠曦緩了頃刻,終於能立直身子。
“雲巧你且扶我去臥房。”沈筠曦聲音有些弱。
雲巧忙扶住沈筠曦。
南晴端了茶托,火急火燎撩開珠簾進來:“姑娘,薑紅茶來了,廚房今日煮的八寶茶奴婢也端了一壺。”
南晴將茶托擺在塌前的幾案上,為沈筠曦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薑紅茶:
“姑娘,大公子的玉蘭苑還有一位揭榜來的醫者,一會兒讓他給姑娘您看看。”
沈筠曦新換了一身衣裳,靠在榻上的玉枕上,接過南晴遞來的茶盞。
氤氳的熱氣騰空而上,迎麵撲來生薑的辛辣和紅糖的甜膩,她瓊鼻翕動,櫻唇微嘟吹著熱氣。
“哥哥院裡的醫者擅長錯骨正基,我剛約莫是小日子到了,不對症。”
沈筠曦剛才更衣,見小衣上零星血絲。
“可不是還需幾日?”
南晴有些不認同得看著沈筠曦,小聲建議道:“都是醫者,雖說擅長正骨,估計婦科也能看。”
“我小日子沒那麼準,早晚幾日都屬正常。”沈筠曦飲了一口薑紅茶,軟軟拒絕道。
僅是來了個小日子,她不想大驚小怪,讓兄長與父親擔憂。
況,她還有難言之隱。
南晴想了想,好像也是,便沒有再勸。
“那姑娘睡會兒,睡一覺舒服些。”
沈筠曦點了點頭,將茶盞遞給南晴,又飲了小半碗八寶茶,便睡了。
沈父擔心沈筠曦,來了兩回,見沈筠曦都睡著,隻在床榻前坐了一會兒叮囑雲巧和南晴幾句便走了。
……
蕭鈞煜從沈府回來一直有些神思不屬。
晚膳,他又被皇上召去一同用晚膳,膳後,兩人同往日一般繞著八尺有餘的軒轅柏樹轉圈。
皇上年富力強,又重保養,日日貫徹膳後百步走的養生之法,背著雙手一步一尺,悠悠然出聲:“皇兒今日這是怎麼了?”
蕭鈞煜跟在他身後,沒注意到他突然停步,險些撞到他的後背。
皇上轉身,看著蕭鈞煜有些迷茫的眼眸,挑了挑眉梢,飛快斂住眸底的精明和了然,沉下聲音淡淡道:
“這是怎麼了?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可不像朕的太子。”
聲音不怒而威。
在皇上心中,蕭鈞煜不僅是他最寵愛的皇子,更是他親自冊立的太子。
十七年來,蕭鈞煜一直將太子做得很好。
蕭鈞煜幼年性子桀驁,十一年入了軍營,三年間討蠻夷平戰亂,屢立戰功;十四歲入朝堂,一人力敗藩國使臣,揚盛朝國威;十六歲親入災區,治水患撫難民,得滿朝上下、整國百姓一致好評。
蕭鈞煜是他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