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鈞煜脊背挺直,身姿端正,抬眸看了一眼皇上,手心慢慢握緊,小聲道:
“父皇,沈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皇上鼻息輕翕,淡淡應了一聲,他眸光淡如春雪,不鹹不淡瞟了一眼蕭鈞煜,抬了抬下巴。
似是,然後呢?
他雲淡風輕、不以為意的態度,讓蕭鈞煜麵頰有些燙,壓了壓眉睫,不敢直視皇上,垂著頭小聲道:
“可不可以不要給沈姑娘和和澤賜婚。我想娶沈姑娘為妻。”
皇上突然笑了一聲,胸腔微震,看著蕭鈞煜的目光帶了一絲玩味,唇角不由得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皇兒上次不是說姻緣當是兩情相悅,怎麼現在不這麼認為了?”
蕭鈞煜平日裡清淡如水,蕭蘇軒舉,此時在自己的父親、當朝天子麵前終於有了些少年模樣,愧疚垂著頭,不說話。
皇上知蕭鈞煜自小性子倔,見他默不作聲,也隻一笑而過。
“既如此,皇兒不必同朕說。日後你們誰與沈姑娘兩情相悅,朕便為誰賜婚。”
他聲音帶著漫不經心,似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蕭鈞煜卻心頭一緊,明明上次皇上同他散步,那時是想撮合自己與沈筠曦。
沈筠曦幾百日如一日欽慕他,蕭鈞煜本該氣定神閒,可那是以前,想著近日沈筠曦的態度,蕭鈞煜緊緊握住了手心,心中惴惴。
“父皇,沈姑娘舍身救了我。”蕭鈞煜抬眸看著皇上,又重複了一遍,鳳眸澄澈見底。
“你上次也說戶部侍郎庶女也救了你。”
“我弄錯了。”蕭鈞煜低垂著腦袋,一時像犯錯了的孩子。
看他垂頭耷目的樣子,皇上有些心疼,畢竟自幼蕭鈞煜在他心裡都是最優秀的孩子,戰無不勝,無往不利。
可惜,所有聰明才智沒一絲和情愛沾邊,在女兒情長方麵一竅不通,還偏生隨了他的皇後講究“一生一世一雙人”。
皇上無聲歎了一聲,麵上卻倏然冷了下來。
“怎麼,誰救了你,你就娶誰。”
當然不是這樣!
蕭鈞煜心中一跳,想脫口而出,卻一時未答。
畢竟,在他以為,倘若他汙了女子清白,定是要對女子負責。而,他的救命恩人舍了清白之身救他。
“太子。”皇上喚了一聲蕭鈞煜,聲音卻沉而鄭重。
蕭鈞煜麵色一凜,抬眸望向皇上,這是皇上與他議政談論正事才會有的稱呼。
“父皇,兒臣在。”
蕭鈞煜麵上一掃剛才的頹廢,恢複平日裡的玉樹臨風,鳳眸堅定有神。
皇上掩住眼底的複雜,冷若冰霜,寒聲斥道:“太子,你娶得是我大盛的皇後,一國之母。”
聲音醇厚有力,擲地有聲。
蕭鈞煜點了點頭,他自是知曉。
皇上卻俊朗的麵容一時更沉,狹長的鳳眸眯起,眸色沉不見底,淩厲的目光直直對視蕭鈞煜,如千鈞萬鈞的力道壓下:
“太子,你是朕最疼愛的孩子,你若同朕說娶個心頭摯愛之人,朕且算了;你若分不清情與理,大盛的皇後之位不該是報恩的籌碼,一個太子側妃侍妾足矣。”
蕭鈞煜握緊雙手,咬著內腮,濃睫一顫,垂頭不敢直視皇上,耳朵連著脖子有些燙。
皇上看了蕭鈞煜半響,抬手拍了拍蕭鈞煜的肩膀,聲色恢複溫柔慈祥:
“皇兒,朕未來的一國之君要分得清情與理,可以不愛,但要分清愛不愛。”
蕭鈞煜不明所以,緩而慢點了點頭。
“你也老大不小了,東宮裡冷冷清清,連個侍妾都沒有,你母後若是在,估計也該想抱孫子了。”
聽他用尋常父親的話提及母親,蕭鈞煜鼻腔陡然一酸,眼眸一熱。
皇上俊朗的麵容前所未有的慈祥闔目,又拍了拍蕭鈞煜的肩頭,如同尋常父親一般叮囑道:
“回去吧,弄清自己到底為啥想娶沈姑娘。”
說罷,他又悠悠邁開了步子,不急不緩圍著老樹轉,似是故意給蕭鈞煜留出空間。
蕭鈞煜愣在原地半響,倏爾,想皇上的背影行禮告退:
“是,皇兒知曉了,謝謝父皇。”
蕭鈞煜走後,皇上停下腳步,看著他勁瘦孑然的脊背,長長歎了口氣。
……
蕭鈞煜從謹身殿回來,思忖皇上的話,輾轉反側睡不著。
聽著四更天交班的淅淅索索聲,想著明日的早朝,蕭鈞煜慢慢閉上眼睛,鋪天蓋地的黑沉落下,眼前卻重新湧上新的光亮。
海棠花開了又謝,翠綠繁盛的枝葉間掛著拇指大小的青果子,一隻羽翼絢麗的五彩-金剛鸚鵡踩著青嫩的海棠果跳躍。
“太子殿下,我喜歡你!”
鸚鵡對著書房啼鳴,聲音又軟又嬌,又媚又俏,是沈筠曦明眸善睞拉著他袖子撒嬌的語氣。
書案前,執筆圈閱折子的蕭鈞煜猛得抬頭,看著枝頭眼睛晶亮的鸚鵡,一時有些怔楞。
倏爾,他慢慢壓了壓眉睫,烏黑的睫羽輕輕一顫。
這已經是沈筠曦沒有來尋他的第67天。
蕭鈞煜手握緊狼毫,眉睫又不由得撲顫了一下,耳邊鸚鵡俏生生的話一遍接著一遍:“太子殿下,我喜歡你。”
蕭鈞煜心頭莫名有些空落落,斂都斂不住。
是不是,上巳節那日,自己說得太過了?
蕭鈞煜目光凝在案頭的鸚哥綠洮河石硯,指腹輕輕撫在硯台的邊緣,眼底突然閃過那日沈筠曦杏瞳通紅、霧煞煞的樣子。
“無緣就無緣,誰稀罕。我以後再也不搭理你了!”
蕭鈞煜心中一疼,忙抬眸去看案頭,那裡用琉璃花瓶擺著一束乾枯的火紅芍藥花。
這是上巳節,沈筠曦擲在他腳邊的那束花,被蕭鈞煜鬼使神差帶了回來,又讓工人烘乾處理做成了永不凋零的乾花。
突然,福明沒有敲門,推門而入。
蕭鈞煜容色凜肅,眸光清冷,淡淡一眼投過去。
福明身子一僵,慢慢斂住呼吸不均,舔了舔唇,聲音有些乾澀:
“殿下,沈姑娘被曝未婚先育。”
一聲重響,案幾的硯台重重落在地上,蕭鈞煜站在原地,瞳孔緊縮。
“殿下,聽說二皇子殿下去尋了沈姑娘。”
蕭鈞煜雙手驀得握拳。
書房內落針可聞,福明縮了縮身子,壓抑自己不均勻的呼吸,正要開口,便見太子殿下大步流星離去。
“去沈府。”蕭鈞煜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書房。
福明起身,抬步去追蕭鈞煜,卻見蕭鈞煜已經走遠,衣袂翩飛,健步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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