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鈞煜與沈筠曦並肩而行。
“天,快下雨了。”蕭鈞煜凝視沈筠曦的側顏,輕聲道。
“太子殿下所言極是。”
蕭鈞煜抿唇,喉間竄出一股腥甜,他忙以拳抵唇,壓抑著咳嗽,一抬眸,落了沈筠曦四五步。
看著沈筠曦毫不拖泥帶水的步子,蕭鈞煜喉間的腥甜更甚,眉心猛得一跳,他蹙眉,壓抑不住,撕心裂肺得咳嗽。
“太子殿下,你該喝藥了。”福明湊近苦著臉小聲道。
蕭鈞煜卻抬眸,含情脈脈注視沈筠曦嫋娜的背影。
她步子不疾不徐,始終沒有回眸,福明望著太子殿下憂傷的漆眸,咬了咬牙,自作主張。
“沈姑娘。”
蕭鈞煜鳳眸陡然冷厲。
福明身子一僵,雙膝跪在地上,垂頭不敢看蕭鈞煜。
沈筠曦卻應聲回眸,她似乎方察覺蕭鈞煜落後了幾步,也不說話,麵無表情站在原地。
蕭鈞煜咽下喉嚨中的腥甜,他大步流星追上沈筠曦,聲音溫潤悅耳:
“抱歉讓你久等了,孤今日有些肺熱。”
“太子殿下所言極是。”
霎時,一時兩人靜默無言,蕭鈞煜凝望著沈筠曦水泠泠的眸子,鳳眸極快地滑過一抹水色。
上世,他咳嗽一聲,沈筠曦都會噓寒問暖,為他煲湯作羹,時時惦念,可是如今,他咳血,沈筠曦連敷衍的問候也不願有一句。
蕭鈞煜五內俱焚,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拳起,玉白的手背青筋隱隱,微微凸起的喉結緩慢的上下滾動。
蕭鈞煜長睫不由得顫了一下,一時沒有說話。
方才,蕭鈞煜開口,沈筠曦都會應,會回:“太子殿下所言極是”
恭敬、疏離、敷衍,無論是問句還是陳述句,都是這句話。
沈筠曦也不看蕭鈞煜,她目視前方,旁若無人,即便每一句都回了不過是看在蕭鈞煜太子的身份,她一遍又一遍的提及蕭鈞煜的身份。
便是在告誡蕭鈞煜,不過因為他是太子殿下,沈筠曦方才應他一句。
但,也僅此而已。
沈筠曦又抬步朝前邁去,蕭鈞煜怔怔凝視沈筠曦的背影。
南風起,帶了些涼意,吹皺沈筠曦一襲歐碧色菡萏花百褶裙上,如菡萏花迎風搖曳,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
蕭鈞煜長睫又倏得顫了一下,鼻腔酸澀,他唇瓣輕顫,終究抿住。
霎時,萬千銀絲姍姍來遲。
蕭鈞煜仰目,一時怔忪,水墨色的天,朱紅色的宮牆,銀色的雨絲紛紛揚揚,一時竟像極了前世。
蕭鈞煜伸手,接住了雨絲。
“太子殿下,您不能淋雨。”
福明急奔,舉著一柄油紙傘撐在蕭鈞煜發頂。
蕭鈞煜驀然回神,下意識轉身去看沈筠曦。
沈筠曦沒有撐傘。
蕭鈞煜疾步去追沈筠曦,將傘撐在沈筠曦的頭頂,沈筠曦歪頭看了眼,步子快了一分,避開了蕭鈞煜的雨傘。
沈筠曦不想與蕭鈞煜共撐一把傘。
蕭鈞煜後退一步,將傘儘數撐在沈筠曦頭頂:“沈姑娘,雨寒,你身子弱,彆淋著。”
蕭鈞煜將傘遞給沈筠曦。
“不用。”沈筠曦眸光一亮,回眸,她水靈靈的眸子如同墜了繁星,蕭鈞煜幽邃暗淡的鳳眸也燃起一分期翼。
“晴川哥哥來接我了,太子殿下,民女先行告退。”
顧晴川佇立在宮門外,一襲黛青色的錦袍意氣風發,踮著腳尖朝沈筠曦的方向招手。
沈筠曦也朝宮門的方向揮手,美目流盼,笑若春山。
她匆匆向蕭鈞煜服了一禮,沒有看蕭鈞煜,拎著裙角,朝宮門的方向跑去。
手臂撞著蕭鈞煜舉起的手,油紙傘應聲從手中滑落。
傘骨撐起的圓弧碾過蕭鈞煜的錦靴,在石板上滾了四圈,追著沈筠曦離去的方向。
“太子殿下,雨冷風寒,我們回東宮吧。”
福明又撐起一柄油紙傘立在蕭鈞煜身後,小聲勸諫。
蕭鈞煜目光怔怔目送沈筠曦離去。
沈筠曦拎著裙擺,步履輕盈,如魚兒歸海,幼鳥投林,奔向顧晴川繪著花開富貴滿堂錦的油紙傘。
“筠曦妹妹,你淋著沒?”
顧晴川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有些著急摸了摸沈筠曦的衣袖,上下打量。
“沒有,天剛下雨。”
沈筠曦細聲細語安慰顧晴川:“晴川哥哥怎麼來了?”
“我看你走得急沒帶傘。”顧晴川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笑得有些羞赧,卻陽光明媚,望著沈筠曦征詢道:
“我還想帶筠曦妹妹去看顧府的梨花。”
“好,我們去看梨花。”
沈筠曦欣然應允,盈盈帶笑,她抬手抓住了牽住了顧晴川臂彎出的衣袖。
顧晴川一愣,耳尖微紅,朝著宮門內蕭鈞煜方向微不可查看了一眼,猶豫一下,給蕭鈞煜遙遙行禮。
巍峨高聳的朱紅宮門,八十一根整整齊齊金黃色鎏金門釘,青石鋪就的長道,一襲月白銀邊滾邊錦袍的蕭鈞煜似乎與縱橫交錯的雨絲融為一體。
蕭鈞煜目送沈筠曦與顧晴川共撐一柄油紙傘。
沈筠曦牽著顧晴川的袖角,顧晴川歪頭同沈筠曦說話,微風一吹,兩人發絲都纏在一起。
福明偷偷窺視蕭鈞煜,生怕太子殿下承受不住。
幸而,蕭鈞煜麵上麵上泰然自若,眸光清清冷冷,福明心頭舒了一口氣。
淅淅瀝瀝的細雨,讓視線變得朦朦朧朧,蕭鈞煜極目望去,宮門外沒了沈筠曦的影子。
雨絲不知何時大如黃豆、密如珠簾,劈裡啪啦砸在油紙傘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