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1 / 2)

這年頭的讀書人還沒有後世“兩耳不聞窗外事, 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架勢,由於此前大明停了十年科舉,可以說此次來參加科舉考試的除了極少部分屬於恰逢其時, 大部分都是沉浮了十年的老前輩。

十年的社會經驗可不是白來的。在看到這麼多人齊聚在這兒後, 便有人感覺到了不對, 再一看這小倉庫的主人也都和自己一樣, 身上穿的都是粗衣布衫後, 眾人都漸漸冷靜了下來。

在表明了自己這裡位置有限不可能容納那麼多學生後,木白等人又以熱水和熱包子為突破口, 同這些一臉頹喪的學子們進行了一番和諧友愛的交流。

眾人將信息彙總後發現,流言的傳播非常有針對性, 基本是在學生們借宿最多的低端旅社以及最常路過的牙行附近流傳。

這樣的情況可以說九成九是有人故意算計了。

可是, 為什麼呢?

木白起先以為這些人是因為傅家的關係在針對他們,但後來發現這些流言似乎隻是要將這些學子推過來, 反倒沒有針對他背後傅家的意思。

那這就很奇怪了,對方的所作所為看起來目的就是為了給他添個堵啊。

木白自覺他到這兒也沒得罪過人啊, 不光是他,香杉書舍的其他十四個人回憶了半天,也沒能想出個懷疑對象。

沒有個人對象的話, 那麼估計就是一個群體在搞事了。

“如果從針對我們的角度來看的話,我倒是有些想法。”蹇瑢道, “若是找不到懷疑對象,那麼最大的嫌疑人即是受益者。若說我們香杉書舍辦不下去,能夠得到利益的人也隻有那一撥了吧。”

“你是說……”眾學子露出了恍然神色,然而,就在答案脫口而出的時候,哈拉提先一步興高采烈地舉手發言, “我知道了,是旅社!”

眾人:“……”

一語既出,眾人齊齊側目,那驚詫的小眼神仿佛就是在說:你為什麼會想到這個答案?

從他們的態度來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鐵定是說出了一個錯誤的結論。哈拉提默默縮回了手,整個背景都黯淡了下來,像條沮喪垂尾巴的大狗。

蹇瑢緩緩道:“雖然也不是說不通,但可能性不大。一來,我們香杉書舍並未正式接客,也不曾宣傳,既如此,自是至今並未和商人發生實質性的衝突。再者,我們倉庫的大小有限,如果有心,前來一看便可知我們即便留了人,最多也就能再容納六七人,這點人數不至於影響旅社營收,更沒有必要來我們這兒找茬。”

“何況會住在我們這兒,並且能夠接納我們這裡合居的環境的人,想來對於尋常旅社而言也是住大通鋪的客戶。隻要開年後應天府便會熱鬨起來,販夫走卒一開始走動,這類的客戶便不會少。”

蹇瑢說得溫和,但他的意思很明白。商戶們沒有必要為那麼三瓜兩棗來得罪他們這些考生,畢竟他們是考生,隻要以後他們中間有人高中,那麼商戶就勢必多了個潛在的敵人。

雖然說尋常的考生即便榜上有名也要從地方官員做起,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了那麼點利益樹立一個敵人,著實沒必要。

所以,來找他們麻煩的一定是一群完全不擔心他們會報複的人,亦或者是覺得即便他們中榜也無妨。

“若是將這個圈子再畫小點,那對方就很明顯了……”蹇瑢抬眼,眸光轉向了周圍的學子們。

眾人紛紛點頭,表情都格外嚴肅,除了依然是一頭霧水的哈拉提。

木白緩緩將哈拉提拉了回來,並往他手裡塞了個熱乎乎的肉饅頭,眼神示意他吃就好了,彆說話,多說會暴露智商的。

作為一個武鬥派,木小白一貫很有自覺,他從不參與文化人的討論,當然,這份自覺是以前的血淚教訓換來的。

而哈拉提,就是過去天真的他。

做武鬥派就要想得開一點,老天已經給了咱們強壯的□□,就不要再去渴望聰慧的心靈。

智商這東西夠就好,動腦子的事情還是交給那些肚腸有十個彎的人,否則自己文武雙全,會讓人很自卑的。

但是這種事情可不能明說,人都是要麵子的。木白輕咳一聲,衝著哈拉提使了個眼色,眼神的含義名為:看哥給你展示絕學!

確定哈拉提接收到他的信號後,木白轉過臉看向眾人,麵上掛著一抹極其少見的笑容。

哈拉提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是阿土的話來說,就是三分篤定、三分從容、四分自信,還有一點點期待。

明明是個小孩,擺出這樣的表情居然一點都不讓人覺得怪異,反而有種讓人想去凝神傾聽的衝動。

“我想,答案已經很明確了。”小孩沉著道,他的聲音低緩轉響亮,還未變聲的嗓音有些高亢,煽動性十足,“那麼,不如讓我們共同說出對方的身份——”

“江東人!”“江東學子。”

雖然大家的話七零八落的,但主體十分統一。

抄到了正確答案的木小白滿意點頭,接著又拋出一個問題:“那諸位可曾想過,那些人為何要針對我們呢?”

眾學子紛紛表示,就是這點想不通啊。

雖然心中不爽,但是自己的學識水平不如對方是肯定的,要說那些江東學子此舉是想要提前搞掉幾個潛在的競爭對手,擾亂大家的心態,這就有些太自戀了。

從眾人的角度看來,實在是搞不明白那些江東學子搞這麼多事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為了炫耀自己有錢嗎

這當然不是他們想象力不豐富的緣故,換誰誰都想不到這群出自地方的學子會膽大包天到想要去挑戰洪武帝的權威,在眾人看來,這和螳臂當車沒什麼區彆。

沒有哪個開國皇帝的刀下是沒流過血的。洪武帝可不是什麼守成之君,他那刀下無數貪贓枉法之輩的血早就證明了他的刀口有多鋒利。何必要往上頭去撞呢?

說白了,洪武帝已經五十多歲了,還是從沙場中闖出來的,身上必定暗傷無數,他再折騰,再對江東不滿,又能堅持幾年?

與其花費力氣和洪武帝死磕,還不如將力道放在太子身上。這天下的決策到底還是人定的,搞定了人,什麼政策不能變。

江東人不知道這點嗎?他們當然知道,隻是正如燕雀不知鴻鵠之誌,生在被洪武帝當做親兒子地方的外地考生也不能明白他們的想法。

他們的種種挑釁之舉也有其不得不做的理由——江東這塊膏腴之地在洪武帝定大局一事上表現得太差,不光惹得洪武帝對此地不喜,江東一地出去的官員也一直得不到重,沒有能爬上高位的。

若說這些還能忍,但是在洪武帝特彆針對江東加稅且嚴格規定江東官員一律不準任職戶部後,就沒辦法忍下去了。

江東一地也分為兩派,保守派多以文化人為主,他們選擇徐徐圖之,辦法總是人想的。但賦稅加重,收入減少,種種疊加,即便到時候能翻盤,他們的私產也會被洪武帝盤剝得差不多了,所以,激進派就表示他們寧可站著死也不想跪著活。

既然已經翻臉了,就讓洪武帝看看他們也是有本事鬨騰的,洪武帝再怎麼殘暴也不可能把他們一個個拉出來哢嚓掉吧,畢竟他們沒有違法。

了不起就重新過回前幾年的那種苦日子唄,又不是沒苦過。

原本按照江東人的預想,這件事是沒有那麼早被發現的,他們計劃中事態爆發的時間是一月底兩月初左右,那時候才是學子進京的高峰期,而且距離三月的春闈僅有一個月的時間。

按照朝廷的效率,這短短一月時間也無法做出有效安置,就算朝廷安置了也沒關係,他們事先也做出了多種預案,並且想好了到時候如何鬨事,但沒想到半路中跑出來一個程咬金。

香杉書舍不過十五人,對於龐大的趕考隊伍來說杯水車薪,但他們的所作所為無疑給眾多學子指明了一個新的方向,讓他們不要去死磕被江東人基本占領的旅社和房產。

如果前來趕考的學子一個個都搭夥租庫房改房子的話,那他們如今的所有努力不就白費了?

即便江東人再有錢,也不可能租下整個應天府的倉庫,而且那樣動靜太大,明擺著就是要搞事。

柿子要挑軟的捏,比起花大價錢租倉庫,還是讓人看到這個出頭椽子被磨爛的效率更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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