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邪神低語(9)(1 / 2)

慈生被蕭望勉放下來,走到海瑟姆麵前的時候,看到他正雙目無神地坐在房間裡的角落,對著手裡的一堆黑麵包、烈酒,和一些被吃的隻剩下殘渣的三明治。

見到似乎是慈生過來了,海瑟姆意外清醒了一瞬,但是整個人依舊是泡在熏天的酒氣裡。

他的房間比起樓上來說要更簡陋一點,裡麵全部都是一些比較老舊的家具和一些草率的裝飾,紅色的油漆稍微有一點斑駁,黏著在地板上,混雜著一點從瓶中倒出來的酒液,除了邋遢就是邋遢。

慈生的腳都無處安放,他看著海瑟姆混沌的雙眼,先是大聲地呼喊了一下他,看到他回頭之後,他才清了清嗓子,認真道:“海瑟姆,你現在還好嗎?這兩天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

海瑟姆的雙目有一些渾濁,在短暫的清醒之後幾乎陷入了一臉茫然,半晌之後他才慢半拍地回複:“哦……沒有。”

說著沒有,他將那個看上去有些潮濕的黑麵包往口中塞——其實,這種黑麵包最多也就是填飽肚子而已,海瑟姆平時住在烏撒托比,也不是沒有吃過好吃的東西,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忽然變成這樣。

慈生扭頭看了一眼蕭望勉,清澈透亮的眸裡有一些猶豫,半晌之後才對海瑟姆繼續道:“海瑟姆……你為什麼一直在吃,你很餓嗎?”

慈生又聯想到蕭望勉剛剛對他說的話,船上的這種東西不要吃,容易生病。

果然,哪怕身體不生病,精神都生病了。

海瑟姆依然是慢了半拍,對著慈生搖了搖頭,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餓,餓啊。”

“餓啊……”

他原本是個身材健碩、至少是俊朗的人,但是現在雙眼之下的黑眼圈幾乎掛到了嘴唇旁邊,頹廢的姿態有點像是一具行屍走肉。

慈生後退了一步,剛剛好撞在了蕭望勉的身上;感覺到蕭望勉堅實可靠的身體之後,他才鬆了口氣,蹙眉。

海瑟姆的這種狀態未免太不對了。

那個麵包……到底是什麼東西?吃多了就能變成這樣?怎麼可能?!就算是在臟兮兮的地上滾過兩圈的土豆和饅頭慈生也能麵不改色的吃下去,對著手中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黑麵包,他竟然有一點猶豫。

慈生回神,對著現在這個傻愣愣的海瑟姆謹慎道:“——好吧,如果你實在很想吃的話。”

海瑟姆愣了一下,旋即口中咀嚼的動作不停,忽然笑了起來,身體一陣扭曲,將自己口中的那塊麵包團扣了出來,沾滿了黑色、青色,唾液和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胃液的東西,對著麵前的蕭望勉和慈生兩個人道:

“吃、吃啊……分你們……”

他現在的狀態很像是瘋狂了,自己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分辨真實的杆秤,隻能依靠一些混亂的本能。

慈生毛骨悚然,在一陣小心謹慎的後退之後,他又被蕭望勉整個以抱小寶寶的姿態抱了起來,這下忽然就安心了不少——

蕭望勉神色冷漠,對著海瑟姆隻是對著當中的胸口一踹,將瘋狂的他踹得遠遠的,幾乎沒有什麼再癲狂的機會,就陷入了昏厥。

他口中的那些黑麵包,能被摳出來的都被他自己摳出來了,那些在胃裡還沒有消化的則被剛剛蕭望勉的一踹給踹了出來,現在地上融化了一灘難聞發酵的嘔吐物和一些斑駁的紅色油漆,看得人反胃。

蕭望勉微垂頭,看到了慈生的目光,於是低聲哄道:“……隻是幫他吐出來。”

沒有主動踹的意思。

確實,這東西顯然不適合海瑟姆吃,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魔咒,簡直太恐怖了。

慈生猶豫了一瞬,在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嘗試一下這個麵包。

總感覺,很危險。

慈生的小臉有一些蒼白,笑了笑之後將自己冰冷的手塞到了蕭望勉的脖頸旁邊,溫聲道:“……老公帶我上去吧?”

蕭望勉頷首,輕柔地吻了吻他的唇,旋即帶他上樓。

現在其實還很早,但是昨天那些地方他們都探索的差不多了,現在又跟他們該聊天都聊過了,又覺得無事可做。

慈生沒有想到什麼支開蕭望勉的借口,到大概晚上的時候,他終於鬆了一口氣,眸中流露出了軟綿綿的請求,對蕭望勉撒嬌:“……老公,我想吃小奶糕,你可不可以給我做呀。”

蕭望勉揉了揉他的小臉蛋,低聲哄道:“乖乖,又吃小奶糕?想不想吃一點彆的,老公給你帶的行李裡還有。”

慈生知道蕭望勉給他帶了不少行李,就算沒有行李,他也能想到點辦法,所以笑了一下,眼睛亮亮道:“好哦,老公做什麼我都喜歡吃。”

蕭望勉定定地看了一眼慈生。

旋即,他冰涼的唇在他額頭上落下來了一個吻。

慈生在蕭望勉下樓的這一會,將那個從大副手中接過來的那個黑麵包拿出來了。

那東西剛剛險些就被蕭望勉扔掉了,還是慈生悄咪咪放起來了一片。

他拿了出來,表麵看上去確實沒有什麼問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因為留在蕭望勉的旁邊實在是“太安全”,他對於真實的世界便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想知道海瑟姆明明跟他們是同一時間上船的,但是卻忽然瘋了。

如果不是麵包的事情,那自然最好,就算再不濟,也有蕭望勉在他身邊。

慈生咬牙,狠心。

他吃了一口。

乾澀的口感好像是放置了數十天的絲瓜瓤,在嬌嫩的口中幾乎要把皮膚劃破。

勉強咀嚼了一下,幾乎是靠著一點倔強的意誌力,慈生勉勉強強才將那一口給咽了下去。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再吃兩口,覺得一股發黴的腥氣味湧上了胸口。

這股腥氣過去之後,慈生感覺腦海一陣空白。

在短暫的眩暈之後,他忽然感覺自己的眼前重新回到了昏沉晦暗的狀態。

——發黴了。

手中的黑麵包忽然一下子變得醜陋得像個摻雜著青青紫紫絲線編製起來的棉絮,甚至還有在膿液裡蠕動的小蟲子。

慈生一陣反胃。

他情不自禁地鬆手了,旋即就看到了地上也全部都是翹起來的木板,臟兮兮又破舊,地毯上全部都是大片紅色的汙漬,有一些像是粘稠的血液,又像是滿地的腦漿。

慈生臉色蒼白地再次抬頭,血紅色的窗簾旁邊有顆顆扭曲的眼珠纏繞在一根觸手上麵,此時一動不動,隻有眼球的目光追隨著慈生的動作。

沒有窗戶了。

外麵的海風也吹不進來,這裡是最黑暗最無處可靠的深淵。

對……克蘇魯其實是科幻作品,最大的恐怖是未知而並不是這些血液觸手和密恐的東西。

但是在這個世界觀中——類克蘇魯的混亂世界中,顯然不可避免這些惡心的東西。

周遭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好的,唯一一個正常的地方,居然就是蕭望勉這兩天一直要他待的床。

床上還是依然乾淨和整潔。

慈生幾乎沒有多猶豫,趕緊跳上了床。

他臉色蒼白,唇被咬紅了,眼尾一片委屈巴巴的瀲灩。

靠著床沿嘔吐了半天,慈生也沒有將那口麵包吐出去。

他被嗆得一陣頭疼,身體在控製不住地顫抖。

半晌之後,他看到了蕭望勉的大衣,他趕忙將大衣抱在了懷裡。

直到鼻尖都是蕭望勉帶著木頭的清香,慈生才略微鬆了口氣。

他勉強定下了心神思考現在的局麵——很顯然,船上的其他人吃這種黑麵包都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有他和海瑟姆這種外麵來的人才會有感覺。

他現在看到船上的場景,不知道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假的,更不知道那群海員到底是什麼情況。

很亂,但是他至少可以確信的就是自己確實踏出去了一大步,接觸到了之前沒有頭緒的地方。

腦海中奔騰的思緒壓製不住想要嘔吐的欲望,慈生又是活生生的乾嘔,一點辦法都沒有,半晌之後有些顫顫抖抖地縮在床上,終於聽到了從門口傳來的開門聲。

下一刻,他就整個人撲到了蕭望勉的身上。

蕭望勉托住了他的身子將他整個抱了起來。

他隻是單單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剛剛發生了什麼。

蕭望勉低聲道:“……乖寶。”

他手中的小奶糕和一些彆的蔬菜還在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但是慈生聞不了這個味道,下一秒就要嘔出來。

原本蕭望勉要將東西放在桌上的,慈生並不敢回頭看那個眼球觸手,所以隻好顫抖道:“……不要過去。”

慈生的耳朵早就已經耷拉了下去,同尾巴一起,全部都沒有什麼精神,看上去就是一隻被雨淋濕透了的小貓。

蕭望勉撫摸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毛,低聲哄道:“好,我不過去。”

隨手將餐盤放在了床頭一片乾淨的地方,果不其然,慈生聽到蕭望勉溫聲道:“乖寶,老公是不是說過了,那個東西不能亂吃?會生病的。”

慈生憋著一口想要嘔吐的衝動,隻能泫然欲泣、怯生生地看著蕭望勉,黑潤潤的眸看上去可憐極了。

蕭望勉歎了口氣,寵溺道:“乖乖。”

早知道就算之後再後悔都應該跟慈生把什麼都說了。

不然現在看到他這樣可憐兮兮地、為了一個線索甘願吃那樣其實已經發黴變質的東西,蕭望勉感覺整顆心全部都糾結了起來。

更多的是後悔,微微的生氣都被直接衝散了。

慈生委屈的模樣讓蕭望勉實在是什麼重話都說不出來,半晌之後也隻能溫柔哄道:“乖寶,過來。”

他將慈生從背後抱了起來,揉了揉他的肚子,按了按胃,伸出了一隻蒼白修長的大手放在了他的唇下。

“乖乖,吐出來,”蕭望勉直接用手等著他吐出來,一點都不介意。

對彆的人可以直接踢,對慈生就一定是溫柔地哄。

直到慈生的表情沒有那麼難看,被揉了一會之後感覺好受多了,終於將憋著的一口氣給吐了出來,半晌之後才可憐兮兮地撲進了蕭望勉的懷裡。

慈生等蕭望勉替他收拾完東西之後,大致模糊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在那口麵包被吐出來之後,世界卻依然沒有回到一開始正常的狀態,但是至少他自己現在沒有那麼難受了,就算對著眼球觸手,也能夠勉強忍住自己想要嘔吐的衝動。

等蕭望勉人過來之後,慈生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擺,徑直提出了一個問題。

“我們現在在的地方,肯定不是表麵上的這樣,對嗎?”

蕭望勉輕吻著慈生的唇,緩聲道:“……是。”

他心疼地揉了揉慈生的胃,將人好好抱了一會之後,才道:

“你可以將這艘船理解為在生和死邊緣徘徊的一個地方。”

如何才是生和死的徘徊?慈生下意識地想到了薛定諤的貓,但是旋即又否定了。

這艘船顯然不是,它更傾向於的是這種看上去生實則死——也就是,外表的生大概隻是一個偽裝而已,畢竟周遭的一切東西都是腐朽的,之前慈生偶然看到的那些景象也可以解釋了,那些全部都是真實的,是假象背後的真實。

慈生頭皮發麻,他大概可以猜到了,生死顛倒的船上,活人是無法接受這種食物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海瑟姆會“瘋”的原因;這也是大副他們能夠自然吃飯的原因。

“所以……”慈生感覺自己快要見到曙光了。

他吐出了一口氣,縮在了蕭望勉的旁邊,半晌之後才慢吞吞地道:“老公,你現在可以陪我出去看看嗎?”

他知道蕭望勉一開始並沒有打算要告訴他全部。

但是蕭望勉總是會選擇對他心軟,即使是在他不想告訴慈生事情的情況下。

跟在蕭望勉的旁邊,難受的感覺會消失很多,慈生不打算讓自己陷入無窮無儘的痛苦,牽著蕭望勉的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外麵的環境。

他在走到原本站著很多海員的那一個地方的時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些原本還都發著爽朗笑聲,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吃飯聊天的那些青年們,全部都變換了一個模樣,雖然動作依舊,但是出現在慈生眼中的,就全部都是一些乾枯的骷髏架,要麼就是一些尚且還沒有被蛆蟲完全腐蝕了身體的乾癟軀體。

那些吃的順著他們的身體下去,又消失,旋即又在不知道某處凝結了起來,就好像是在不停地重複這一段過程。

他們的時間停留在了這一瞬間,但是世界的時間在往前,也就是這種特殊的死亡狀態。

活人怎麼可能接受得了他們吃的東西?怎麼可能能在他們的生存環境下生存?

慈生握緊了蕭望勉的手,旋即抬頭,看向了外麵,試圖尋找著萊格斯。

萊格斯淹沒在“人”群中,看上去並不是很顯眼,但是隻有他一個人還尚且保存著人類的形態,隻有他腳上的魚鱗暴露了他的特殊。

慈生失聲道:“萊格斯!”

萊格斯注意到了他們,他灌了一口烈酒下去,旋即聲音有些嘶啞道:“……有什麼事情嗎?”

慈生看到他旁邊還有一個看上去骨架比較大的“人”,此刻靠著萊格斯,甚至還伸出骨架來跟慈生他們打了個招呼。

一個荒唐又現實的念頭出現在了慈生的腦海中,沒錯,這個家夥就是早上那個熱情萬分又很固執的大副。

慈生抿唇,半晌之後才啞聲道:“沒事,我隻是看到海瑟姆一直在吃黑麵包,想去給他送一點水而已。”

聽到了黑麵包三個字,萊格斯的臉色微動,半晌之後才開口:“哦,您最好讓海瑟姆少吃一點。”

慈生“嗯”了一聲,觀察了一下萊格斯的臉,旋即拉著蕭望勉的手。

萊格斯遠遠地看著他們,在短暫的目光閃爍之後,他走向了同樣的方向。

這一次看到海瑟姆的時候,他顯然已經比第一次好許多了,捂著自己的肚子坐在地上,還在昏睡之中。

唯一令慈生感覺到比較安慰的,就是至少現在的海瑟姆還是一個活人。

“我……之前聽到了奇怪的聲音。”慈生小聲,“就在晚上,離你稍微有一點距離的地方,我聽到了。後來也看到了像是電影一樣的場景。”

“我想知道那個女孩在哪。”慈生道。

蕭望勉輕柔地揉了揉他的小耳朵,溫聲道:“好,我們一起去。”

兩個人在往慈生聽到聲音的方向走,原本到晚上的時候活動大廳是有鎖的,但是這鎖在蕭望勉的麵前根本不值一提,幾乎沒有受到過多的阻攔,兩個人便直接進去了。

在第二層的活動大廳那裡,漸漸有人影浮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