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的表達非常誠摯、熱切,簡直就是滾燙的熱意和愛意都湧了上來。
人們總是奢求一些完全屬於自己的愛,希望自己是特殊的,希望世界上能夠有一個人全身心投入地愛著自己,不管自己接不接受。
不過大家都知道這是自私的,沒有人會永遠在原地等著你,更不可能會有什麼完全真誠不含任何私欲的愛。
可是在被人魚紅寶石一樣單純熱切的眸注視著的時候,慈生就產生了一種荒唐到異想天開的想法。
有沒有一種可能,人魚是這樣單純又笨拙,毫無保留將一顆真心捧給自己了呢?
儘管或許祂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愛,但是祂卻……
慈生的喉間乾澀,他勉強將自己的心緒給按捺了下去。
“……阿加普,是你的名字嗎?”
慈生喃喃,他將這個名字輕念了兩遍,似乎有一股暖流順著湧上了自己的身體,嘴唇情不自禁露出一個像是微笑的表情,輕輕上揚。
“阿加普?”
他於是再次呼喚了一次,這次人魚竟然湊過來,垂眸,似乎是在示意自己在。
人魚的銀發帶著淡淡的香氣,海水也會有清新的味道,混雜著淡淡的沉香,似乎輕而易舉就能將人溺在其中。
“阿加普,想要你。”
比一開始的“我想要你”更加繾綣和纏綿,人魚的名字似乎有種不為人知的含義,慈生並不明朗,隻是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嗡”了一聲,就好像是下一秒就要宕機了。
半晌,慈生感覺自己真的要瘋了,他腦海之中亂七八糟的。
明明才認識人魚沒有多久,他怎麼能夠將單純的人魚弄成這樣?他真的比那個王子還要渣!
慈生搖了搖頭,他雪白的牙齒落在自己的唇上,將那原本粉嫩的一塊咬的有點紅腫,他沒有心思多在意那裡,隻是有點羞於啟齒那樣,糾正人魚:
“阿加普,你不可以這樣說……”
阿加普沉沉的紅瞳落在慈生的身上,似乎含著無儘的情意和淡淡的委屈,不理解他為什麼不讓自己說。
慈生看著祂的表情,一時間竟然有點手足無措一般的慌張,他有點蒼白無力地辯解道:“想要的一般都是物品,比如……比如水,比如魚,比如這個魚缸,但是不能是人。”
慈生的手從水中抬起來。
剛剛他的指尖落在人魚的手中,相觸的時候帶起了一陣冰涼的酥麻,無聲無息之間就撩起了一片火花。
慈生的手欲蓋彌彰地落在了旁邊的玻璃上,上下無措地滑動了兩下,像是那種犯了錯的小朋友一樣,呆愣愣的,偏偏看上去又非常乖巧。
在被他注視的時候,恐怕沒有人能夠逃過對他心軟。
就連人魚阿加普也一樣。
阿加普心中喃喃,暴虐殘酷又嗜血的念頭像是被黑洞一樣的漩渦打著卷一樣吞噬了,目光之中隻留下了慈生。
“……慈、生。”
阿加普的聲音在慈生的耳畔放大,他的聲音帶著磁性,好聽夢幻,更像是在蠱惑。
“我,渴。想要。”
慈生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他白淨蒼白的修長脖頸紅彤彤的,
慈生忍不住喃喃道:“你們人魚……”怎麼渴?到底想要什麼?
話音剛落,阿加普就忽然湊近了兩分。
祂的身體像是月光流淌的顏色,蒼白又瑩潤,更帶了些銀色的鱗紋,神秘古樸又性感。
祂的鰭和發絲在慈生的麵前,是他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位置。
“想要。”
阿加普說的很認真。
祂的“渴”和“想要”,似乎都是在渴望一些慈生的觸摸,所以慈生現在也不確定,是否祂想要的是——
慈生舔了舔唇,一片潤澤光滑的水痕落在他的唇上,其實他也不想要這樣的,但是、但是……
慈生最終決定大膽一點。
鬼使神差一般,他伸出了自己的手,纖細白淨的手落在人魚銀色順滑的發絲上麵的時候,他感覺掌心一陣酥麻顫栗。
阿加普似乎終於感覺好一些了,祂寶石一般的眸垂下,神情之中流露出了一種幾乎是饜足的樣子。
摸摸頭發似乎還不夠。
緊接著,祂做出了一個讓慈生心臟狂跳的舉動。
絕美的人魚主動地向他露出自己最脆弱柔軟的一麵,銀色的魚鰭在慈生的手下靈巧地動了動,似乎也在等著他的摸摸。
慈生呼出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眼前一片昏花。
上一次他隻是不小心碰到了一次,那種特殊的質感和神奇的溫度尚且還記得,現在人魚又想要他伸手來摸摸,他糾結又掙紮。
“慈生。”阿加普叫他名字幾乎是最為認真和最為標準的兩個字,繾綣溫柔,“想要。”
慈生真的是一時間腦熱上頭。
他不知道自己在魚缸這裡待了實在是太久,而且自己也先是摸了摸人魚的發絲,現在他根本就抵抗不住這種“誘惑”,幾乎是下一秒就放棄了掙紮:
“……好。”
青年側坐在台階的邊緣,纖細的身體略微支撐了一些起來,白淨修長的手落在人魚漂亮精致的魚鰭上。
溫柔的光柱透過單向玻璃照進來,柔和地落在兩人之間。
水麵波光粼粼,空氣一瞬沉靜粘滯,慈生隻能夠聽到自己心臟急速跳動的聲音。
人傾下身軀去撫摸人魚,畫麵非常和諧又寧靜,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下一秒就要更加拉進,而空氣之中的浮塵似乎都因此靜止了。
“嘩啦”。
慈生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撩起來了一捧水,意外發出的聲音讓他將摸著魚鰭的手鬆開了。
慈生下一刻心臟狂跳,他抿唇。
人魚魚鰭的觸感真的很好,而且真的很漂亮,像是寶石一樣。
慈生旋即略微後退了一步,終於鬆了一口氣,道:“阿加普,你今天要好好休息,明天有空的話我還會過來給你塗藥水、教你認字,好嗎?”
他說的太匆匆,旋即又耐心道:“你,就在這裡,我走啦,明天過來。”
說罷,慈生有些像是落荒而逃一樣,就連自己的襪子還尚且落在台階上麵都忘了,感覺自己耳尖一片通紅,手指略微有點顫抖,像是被獵人抓到又放走的小兔子一樣,逃走的動作有點傻乎乎又笨笨的,可是很可愛。
很可愛,很漂亮又很乖。
阿加普的目光落在剛剛“逃跑”的慈生身上,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半晌之後,祂似乎終於理解了慈生的意思,後知後覺地將自己側著的魚鰭和發絲收了回來,重新在水中挺直了自己的身子。
祂蒼白的皮膚上那層薄薄的水膜已經消失了,祂如果潛入水中大概會更加好受一些。
但是祂沒有。
阿加普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什麼樣子的,但是祂蒼白的大手將慈生遺落下來的襪輕柔地攥進了手中。
青年的襪子看上去意外的小,潔白的襪上沾了一些水,可依舊是軟綿綿的質感。
人魚知道襪子是新的,那上麵隻有少年的味道,青年整個人都是棉花糖一樣的,無論哪裡都是香甜的,阿加普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藏一樣。
半晌之後,祂終於潛入了海水之中。
祂一入水,藏寶藏一樣將青年的物品藏起來,旋即就忽然意識到,在魚缸的角落裡,似乎還有兩條被遺漏了的家夥。
人魚冰冷的臉上閃過了一抹無機質的暴虐和殘忍,跟剛剛輕柔的動作完全相反,祂紅瞳中映照出兩條魚翻白肚的樣子,單手將它們給提了出來。
如果是在野外,祂是不屑於碰這種沒有神誌的東西的,而且祂也完全不會注意到它們。
可是現在不一樣,它們怎麼能夠這樣?這個魚缸是祂的,是獨屬於祂的!
在慈生的麵前,祂沒有對這兩條魚動手,可是不代表祂看到魚占據祂的地盤,祂的心情會很好。
在小心翼翼地確保它們的鮮血不會汙染到魚缸之中清澈的海水的時候,殘忍淡漠的人魚彈指一揮。
占據著祂魚缸的兩條小東西消失了。
這下,慈生的眼中肯定又隻剩自己一條魚了。
對吧?
阿加普的心中閃過了一抹詭異的滿足感,輕輕的笑意和詭譎的紅在祂眼中一閃而過。
可是……還不夠,不夠。
他還是會走,會走到祂看不到的地方,可是自己卻一絲一毫的辦法都沒有,因為自己是條鮫人。
不過……
比起美人魚來說,自己更殘忍也更加強大。
祂可不需要向人魚傳說之中的女巫討教什麼將魚尾換成足的方式。
隻要祂想要試一試,祂就可以做成。
阿加普的臉上又浮現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之中帶著輕輕的迷戀,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和浪漫的場景。
祂不知何時依靠著台階,輕而易舉地從海水之中出來了。
祂散發著漂亮歐泊火彩顏色的鱗片都非常光滑非常耀眼璀璨。
但是旋即,祂伸出了手,冰涼銀色的鱗紋,與火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祂的手從自己魚尾上的分叉開始一路往上,就好像是要將自己的尾巴活生生切割開那樣殘忍和用力。
鮮豔光滑的鱗片不知道什麼時候暗淡了下來,而魚尾的分叉似乎真的開裂了,血腥又恐怖。
在一瞬的鮮血淋漓之後,像是童話故事一樣,祂的魚尾終於變成了人類的腿。
薄薄幻化出來的白紗籠罩在了祂的身上,似乎還帶著些朦朧的色彩。
順著男人的腿往上,包裹著祂的身體,像是聖潔的雕塑。
可是倘若不忽略那些鮮血和冰冷無機質的瞳孔,祂便又成為了不再聖潔的墮天使。
——銀發的人魚裁剪了自己的魚尾,想要走到岸上。
像個童話故事,卻也比童話故事要殘忍恐怖得多。
隻不過阿加普絲毫不在意。
祂的臉上閃過了一抹幾乎與興奮相似的笑意,偏執的光暈籠罩著。
邪祟一般的鮫人輕柔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裡的血液一圈流傳,從剛剛裂開的魚尾流淌到了地上,台階之下全是祂的淋漓鮮血。
明天慈生過來的話會不會很高興?
祂終於可以走在他的身邊了。
*
慈生早上看到姚青的時候,發現他的位置正靠近昨天人魚魚缸的那塊。隻不過他並沒有進去,而是駐足在門口聆聽了一會兒,目光之中似乎帶了幾分疑惑。
慈生心中一跳。
小一跟他說過,這條人魚和劇情沒有什麼關係,所以慈生也就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他不打算把這件事情告訴姚青……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他感覺人魚太單純。不想讓他牽扯到劇情之中來。
所以,慈生幾乎是快步地走了過去,他將姚青的注意力給分散了,笑了一下,打斷他往魚缸房間走的方向:
“早,在這裡做什麼呢?馬上要去學校了,還有什麼東西沒有帶的嗎?”
聽到慈生的聲音,姚青才終於將自己的注意力收回來,對他打了個招呼,旋即道:“……哦,早,我就是聽到這裡好像有人的腳步聲,我還以為你在裡麵呢。”
人的腳步聲?不可能,慈生已經嚴厲地吩咐過他們不允許再有人進去除了慈生本人,那裡應該隻有人魚才對。
“大概是聽錯了吧?”慈生笑了一下,“可能是因為我房間離那裡比較近,所以聽到了我的腳步聲。”
姚青似乎有點相信的樣子。
而慈生則很快就將這件事情糊弄了過去,旋即讓姚青跟他一塊,坐上了去學校的車。
普通上學的日子一般都比較枯燥。今天慈生帶邀請過去也算是一個新奇的特例。同學們都很多年沒有看見過有這樣奇怪的轉校生了,而且還是跟在那位著名體弱多病不怎麼好接近的小少爺後麵。
領了書本,分配了教室和座位,姚青去的是星校一年級,而慈生是二年級,已經有基礎,所以隻能送他到門口,等到放學的時候再過來接他一起走。
一路上,慈生聽到了不少竊竊私語。
有人是在議論那個新來轉校生的身份,也有人是在討論慈生本人,他今天穿的就是簡簡單單的校服,可是他穿起來就非常漂亮乾淨,真真宛如個小王子一樣。
其實眾人對於慈生的了解全部都不多,他們隻知道慈生家裡還挺有錢的,似乎身體稍微有點不舒服,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或許還知道一點,之前有一夥人不知道為什麼去找慈生,後來似乎就跟他們混在一起了。
現在好像又掰了?眾人稍微有點奇怪,各種說法五花八門的都有。
今天路易斯他們似乎沒有出現在學校裡麵,不知道是因為前幾天被威脅了還是另有圖謀。總之,除了承受了一些無休止的議論之外,他並沒有遭受到什麼實際的傷害。
而慈生早就已經在彆的世界中習慣了這種場景,所以非常自然,幾乎令有些人大跌眼鏡。
一直到晚上,慈生終於再次見到姚青的時候,看到他的神色略微有點疲憊。
慈生溫聲安撫道:“是第一天上學還不太習慣嗎?多適應兩天肯定會好一些,你不用擔心的呀。”
一年級和二年級之間的走廊裡麵沒什麼人了,天色也稍微有點暗,慈生擔心著家裡的人魚,想要趕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