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的手中拿著終端,他很快就將終端給收了回去,沒讓慈生看到上麵的內容。
姚青的神色有點欲言又止,慈生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隻是看到他搖了搖頭,背起了自己的書包,旋即對著慈生說:“走吧。”
慈生心中忽然有了一抹奇怪的猜想,他將這個念頭暫且給壓了下去,心中一抹不祥的預感愈發濃鬱。
“好,”慈生笑了笑,他們的司機在門口。
橫跨了整個學校,慈生眼看著天色暗沉了下來,他略微頓了一下,敏銳地意識到了有什麼不太對勁。
是的,絕對不對勁,有人在蹲點他們。
他道:“停。”
姚青順著他的步伐停了下來,抬頭看了過去,原本空蕩蕩毫無人煙的校園之中,忽然出現了幾道人影。
這幾道人影全部都挺魁梧的,看上去非常像是慈生之前在資料之中看過的,那群帶他過去“尋歡作樂”的一幫狐朋狗友,肯定有個人叫路易斯。
“喲。”
為首那人開口,果不其然,一聽語氣,他就是老冤家路易斯沒錯。
“小少爺竟然也過來上學了,你現在變化挺大的呀,我差點認不出來了。”
“怎麼樣?是因為你玩過‘小人魚’了,所以跑過來跟我們翻臉不認人了?你身體不是不好嗎,你確定是你玩人魚不是人魚玩你?”
一陣哄笑頓時在眾人之間爆發了,慈生沒有搭理,他的神情看上去淡淡的,非常自然。
路易斯的身材魁梧,就要過來撞一撞慈生;慈生的身體原本就不怎麼樣,過於蒼白的臉上沒有什麼血色,偶爾還會手指或者腿稍微抽搐一下,手裡的東西忽然掉落在地上,有點嚇人又有些可憐。
要是被路易斯一撞,慈生肯定爬不起來。
慈生沒有害怕,他隻是衝他們晃了晃手中的終端,淡聲道:“我這裡有很多備份和存檔的資料,這裡有監控,如果你們敢對我動手,我保證你們會被立刻退學。”
“你!你還在這裡跟我們裝逼?你以為你自己真的是個小少爺了是吧?!”路易斯咬牙,一時間沒有忍住自己的嫉妒,“什麼監控,你覺得我們沒有嗎?我們現在手上也有你跟我們一起進入店裡的監控,你覺得你要是舉報我,你自己逃得掉嗎?你跟我們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勸你最好識相一點。”
慈生終於找到了心頭那一絲違和感和詭異感的來源了,他想著,路易斯這幫家夥至少會沉寂幾天再過來找茬的,怎麼這麼快就來了?還說帶了監控?
監控是老板娘給他們的嗎,還是說剛剛在使用終端的姚青?
……唔。
慈生腦海之中飛速運轉,嘴上也不慢:“我當然逃得掉,因為我根本是被你們脅迫的,而且我之後自己逃了出來,你們是綁架和威脅我的人。”
“你?!你在說什麼鬼話?”路易斯詫異,先是威脅,“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在顛倒黑白,你分明就跟我們一起去了,我們當時說要帶你玩,你自己也同意了的。”
慈生神色未動,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姚青,不甚在意地輕笑了一下。
姚青也聳了聳肩,替他補充道:“你們拿到監控又怎麼樣?你們不會覺得自己很厲害吧。”
路易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他信心滿滿地拿到了老板娘給他發過來的監控,看到慈生也在上麵,所以信誓旦旦地覺得自己一定可以將他給拖下水。
老板娘似乎跟他說了,隻要他過去找茬,慈生肯定不可能再跟他拽,肯定會害怕,他也就不用擔心自己被慈生舉報了,還能繼續坑他的錢。
隻不過他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慈生似乎老早就知道這個事情,而且毫不在意,反而過來“倒打一耙”?
“你們兩個就是一群□□!”
路易斯皺眉,轉移了目標,將目光落在了姚青的身上,有些失態地吼道:“老板娘跟我說你是被他贖出來的?你這樣的人怎麼能夠上學?我告訴你,如果慈生要我們不好過,我們就立刻去散播你是從窯子裡出來的家夥,到時候你就彆想要在學校裡麵好過……”
慈生輕笑了一聲。
“你大可以試一試。”
路易斯還沒有來得及再說一句,就看到慈生自如地轉身和姚青兩個人一同繼續走了。
他們要是衝上去直接將他蒙住打一頓肯定不行,因為慈生手上有終端還有司機在門口等。
路易斯咬牙,恨得牙癢癢,氣的恨不得衝過去將慈生給殺了,但是最終也隻能發出一頓無意義的怒吼,看上去像極了小人跳腳。
“大哥,難道我們也不過去追嗎?真的不要打他嗎,我們以後沒錢了怎麼辦啊?”
“廢話!現在還惦記什麼!全給我閉嘴,剛剛沒有一個人幫我,現在跑過來問我怎麼辦了,現在這個小少爺就跟換了個人一樣再也不是什麼受氣包了,你倒是告訴我我要怎麼辦?!”
……
這些聲音遠遠被拋在了後麵,慈生和姚青兩個人坐上了回家的車之後才略微鬆了一口氣。
姚青手上還拿著書,慈生略微看了一眼他手上書的字跡,瞳孔驟縮。
姚青下意識地將書給塞了回去,挑眉過來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
慈生搖了搖頭,動作自然地扭過了頭。
“沒事,我隻是在想剛剛的事情,”慈生的表情像是沉吟,他旋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很好奇,為什麼老板娘還會給他們資料。”
腦海之中昨天的記憶漸漸如同走馬燈一樣回放,慈生看到門口自然的老板娘,嗆灰的鋼板,不過好像……沒有門衛。
好像那裡挺空蕩的。
慈生聽到姚青合理的回複:“我覺得還好吧,老婆娘向來都是個見錢眼開的家夥,我都懶得說她,她能把消息賣給我們,就自然能把消息給那群家夥。”
“哦……”
慈生臉上是若有所思的小表情,略微托腮,黑潤清澈的圓眸尾帶著點紅,看上去非常瀲灩。
他笑了一下,道:“是的,挺有道理。”
慈生略微看了一下外麵,確認已經快要到家了,他語氣輕鬆:“終於結束了,你晚上也好好休息一下吧,彆擔心。”
“當然啦,”姚青想了一下,居然又一次提到了之前說過幾次的話題,“嗯,不過今天你在家的話,我能不能去你那個房間看一眼?我好好奇啊!”
臉上有些雀斑的青年酷似唐絮,他看上去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沒有人可以拒絕他的要求。
慈生黑潤的眸中詫異一閃而過,旋即,他蒼白的唇略微提了一點起來,精致漂亮的小臉上似乎有點為難,不受控製的為難。
“抱歉……”
“其實裡麵沒有什麼好看的,隻不過我在那裡讓人放了一個很大的魚缸而已,現在裡麵沒有什麼東西,我就偶爾過去發發呆,”慈生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看上去似乎稍微有點難受,“我身體不太舒服……你是知道的,今天稍微有點累了,等之後我好一點的時候再帶你過去看,好嗎?”
既然都已經這麼說了,這話基本上是滴水不漏,姚青怎麼都找不出話來繼續追問,最終隻能笑了一下,道:“好。”
這一次和之前不一樣,原本慈生還是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帶姚青去看的。但是今天,他最終決定一定要將人魚這件事情藏起來。
許這個世界的任務根本就不像他想的那麼簡單。表麵上一派風平浪靜,但是實際上卻暗潮湧動。
兩個人稍微有一點各懷心思。半晌之後,終於到了家門口;下車之後,慈生果然捂住自己的心口,手指不受控製地抽搐,站在原地緩了好幾秒,他才成功上樓。
麵對著這樣臉色蒼白、立刻拿過了管家的藥開始吃的慈生,姚青徹底沒有話說了,最終隻能笑了一下,讓他早點休息。
慈生坐在沙發上略微緩了一下,才對姚青點了點頭。
他這大概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第一次發病,跟之前偶爾手指抽疼不一樣,他現在這會身體各處都開始麻痹開始疼痛,就好像是控製身體的神經萎縮了,沒辦法再提供養分,像根須要毀滅的小樹。
在管家關切的目光之中,慈生勉強笑了一下,旋即就強撐著,避開眾人,打算走進那個有著人魚的房間。
管家還沒有忘記在他身後囑咐道:“……小少爺,您還是彆去魚缸那裡了,那裡海水多,潮濕,對您身體不好……”
慈生點了點頭,溫聲道:“沒事,我就看一眼。”
“那……我之後去敲門請您出來?”
慈生搖了搖頭,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姚青離開的背影上,旋即溫聲道:“不了,我等會走。如果今天之後姚青還要進去看的話,你就放他進去吧。”
管家遵循他的命令點了點頭,沒有多問。
慈生要將人魚藏起來,可是一直不帶姚青來這個房間,隻能說是飲鴆止渴,還有一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慈生打算來一招暗度陳倉,先將阿加普轉移兩天,到時候大大方方地將這個魚缸給姚青看。
背著身子將門關起來的一瞬間,慈生終於鬆了一口氣,在一口氣泄掉的瞬間,他額頭上的冷汗也情不自禁地往下流淌,身體徹底失去了支撐著自己的力氣,順著門板往下滑,直接坐在了地上。
“阿加普……”
慈生喃喃了一句,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感覺自己心臟一陣抽疼。
“你在嗎?”
慈生以為祂可能還在海水之中,勉強撐著自己想要站起來走到台階那裡,但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太沒有力氣,他想要爬起來卻失敗了,甚至手掌還跟地麵摩擦了一次,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唔……”
小聲的哼唧了一聲,慈生打算坐在原地再緩一緩,卻忽然聽到了一陣水聲。
“嘩啦——”
慈生順著水聲將自己的頭抬起來,強忍著難受的身體,有些驚喜道:“……阿加普?”
一抹銀色的發絲在台階和魚缸的連接處出現了,閃爍著月華的光輝。
阿加普都為他露出水麵了,慈生感覺一天的疲倦都被人魚給治愈了,打算勉強往那邊走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一陣不同的聲響。
他這時候半垂著頭,眼前一陣模糊,幾乎什麼都看不清。
慈生愣了一下,這聲音不再是“嘩啦”的水聲,反而像是腳落在地麵上的聲音。
這不就和姚青早上說的一樣了嗎?!難道真的有什麼人背著自己來到了這個房間,現在讓自己逮到個正著?!
慈生心中一陣警惕,他的小臉蒼白,冷汗順著臉頰留下來,彙在尖尖的下巴那裡,看上去有點可憐有點委屈。
“誰?!”
他勉強支撐著自己站了一點起來,想要看看來著到底是何方神聖,卻忽然發現,發出腳步聲的,似乎有著一頭銀色的長發。
慈生的臉上終於有些震驚的神色,他軟糯的聲音裡帶上了些不可置信:“阿加普……你的魚尾——”
他忽然明白了,難道說昨天阿加普摸他的腳,不隻是因為好奇,而是想要模仿他,想要跟他變得一樣嗎?
可是這樣,祂會不會很疼?
阿加普幻化成人形之後,身材簡直不要太好。
寬肩窄腰,真正的“人魚線”順著,掩蓋在他身上聖潔的白紗之中。
如果不是情況不對,慈生覺得祂的手腕和腳腕上都應該再有一些丁零當啷的金銀掛飾,簡直像是某種異域光輝又聖潔的天使。
慈生忽然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一輕,自己整個被抱了起來。
“……慈生。”
阿加普道。
祂的語氣之中帶著些許幾乎是瘋狂和癲狂的迷戀,被掩蓋的很好,基本上聽不出來。
慈生感覺到祂冰涼的吐息噴灑在自己的耳邊,引起了一陣戰栗般的酥麻。
慈生下意識地攀附著阿加普的脖頸,旋即又擔心地往下看了一眼,祂的魚尾忽然變成人腿……
地上似乎有鮮血,空氣之中似乎也有著隱隱約約的腥氣,之前兩三天可從來都沒有過。儘管不是很明顯,但慈生還是很憂慮。
“阿加普,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忽然變成這個樣子嗎?”慈生下意識地將手放在了祂銀色的發絲上,輕柔地撫摸了一下,“你還好嗎?”
“想要,你。”阿加普的聲音有些乾澀,說的很瘋狂又很熱切,“我,好。”
慈生似乎是呼出了一口氣。
他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了,童話裡的小美人魚為了上岸見到王子甘願犧牲了自己的歌喉最終換取了每走一步就好像踏在刀尖的腳。
阿加普笨拙地為了他變成了人,還在說自己沒有事。
好笨。
慈生不知道為什麼揉了揉眼睛,鼻尖有點紅,看上去有點可憐有點委屈。
他剛剛還渾身抽疼,哪裡都動不了,手指控製不住地發顫,現在被抱在懷裡卻好多了。
可是自己不能這樣……
慈生勸他:“阿加普,不是所有都一樣的,你的尾巴也很好看,我很喜歡,你如果疼,千萬不要強行變成人形,可以嗎?”
阿加普沒有說話,半晌之後,祂才吐出了兩個字:
“你,冷。”
一股熱流在胸膛之中流淌,幾乎讓慈生都分不清方向了,眼睛又酸酸的,一股奇怪的感覺在心中。
他肯定已經見過阿加普很多很多次了。倘若是彆人,慈生肯定不會如何交流,可是阿加普給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阿加普……
祂的聲音帶著點顯而易見的擔憂慈生。
慈生垂眸,鼻音悶悶的,將小臉蹭上了阿加普的胸膛。
“……我現在不冷了。”
阿加普在原地沒有動,祂似乎想要安慰慈生,冰涼的喘息落在他脖頸上時,像是某種令人心安的藥劑。
慈生忍不住略微再靠近了一些。
他心說,就靠近一次,就靠近一點點,最後一次。
慈生閉了閉眼睛,他聲音稍微有點顫抖:
“阿加普,海邊的魔物應該已經消失了吧?”
銀發紅眼的人魚抱著懷中的青年,眸光從興奮的熱切忽然墜了一些下來。
“如果這樣的話,你要不要回到你的家,回到海邊?”
回去大海,離開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