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海的子嗣(11)(1 / 2)

傳聞之中,像是龍、蛇,亦或者人魚這種物種,全部都有其逆鱗。

逆鱗是祂們身上不可以隨便觸碰的部位,倘若彆人碰或許會落得一個淒慘的下場,總之,這個地方確確實實是禁忌,是沒有辦法輕易動手的。

——慈生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有人會將自己的逆鱗硬生生,活生生地拔下來,隻是為了治療他一個根本就沒有辦法治好的疾病。

那鮮血從人魚的傷口之中流淌出來,或許是因為位置特殊的原因,那裡並沒有辦法輕鬆地愈合。

慈生的手在顫抖,因為無力,所以一次次從傷口的上空虛虛地落下來,隻能碰到人魚冰涼光滑的腿。

那裡也早就落滿了鮮血。

“……阿加普。”

慈生的冷汗將自己的眼睫都沾濕了,隻能透過模糊的光注意到麵前的人魚。

人魚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痛苦的神色,祂甚至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看向慈生的時候像是哄寶寶那樣,輕柔地接過了他放在腿上的手。

小一簡直眼睛都要瞪掉了,黑豆一樣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小棉花團子湊過來,被意外濺上了一身的鮮血,險些兩眼一黑昏過去。

慈生能夠感覺到初碰冰涼再碰滾燙的鮮血在他的身上湧動。

這副模樣似乎稍微有一點怪異,按照慈生平日裡的想法也是斷然沒有辦法接受彆人這樣為他治病的。

那些血液就好像是有生命那樣,主動地來到了慈生身上難受的部位。

腿僵硬動不了,那些鮮血便落在那裡,悄無聲息地替他活絡。

手臂失去力氣,人魚的氣息落在那裡,悄無聲息地替慈生舒緩。

儘管身上的病痛確實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就治好,可是慈生不可否認,自己身上確實好受了很多很多,至少沒有剛剛那樣難耐了。

慈生的額頭已經冰涼了,黑發被沾濕透,他攬住了蕭望勉的脖頸,嘴唇顫抖,似乎是想要阻止他彆這樣:

“阿加普,不要浪費你的血……”

他好不容易才完整地說出這一句,感覺自己已經用光了全身的力氣,下一秒就要軟倒在地上那樣無助。

當然,他沒有落在地上,甚至沒有躺倒在床上。

身後堅實可靠的身體做了他的人肉靠墊,舒適地替他按壓著疼痛發麻的指尖。

“我的身體……治不好,”慈生非常明確這個事實,他抿唇,精致的小臉看上去真真是弱不禁風的樣子,一點刺目的潮紅攀在臉頰上,“你、你不要做無用功了,不然……”

不然我肯定會跟你生氣的。

慈生忽然忍不住眨了眨眼,他能夠感覺到氤氳的水汽在眼中彙集,滾燙地在眼眸之中打轉。

他的整個身體都在人魚的身上。

人魚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腳尖稍微有點血脈不通,輕柔地將他的身體稍微蜷了一些起來,換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坐好,旋即就用手,一點一點地替他按摩著腳尖。

銀發垂落,在慈生的腿上,那裡的情形血腥,可是慈生卻一點都不討厭。

帶著微微的麻癢,疼痛似乎稍微消失了些許,沒有剛剛那麼的不可忍受了。

慈生的表情稍微有一瞬間的怔愣,鼻尖的酸幾乎忍不住。

……明明自己身上,自己的逆鱗那裡還尚且流著血。

明明自己肯定也很不好受,卻願意湊過去替自己按摩足尖。

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魚啊。

蠢死了,笨死了。

小美人魚的身體化成了泡沫,可是至少她還能夠擁有不滅的靈魂。

他的笨人魚要是沒有了身軀,哪裡會有不滅的靈魂呢?

即使這樣,也願意為慈生付出一切,為了他可以揭掉自己的逆鱗,為了他可以不在乎一切。

“阿加普……不要這樣了,不然我真的會生氣,我真的……”

慈生沒有辦法說出他自己真的會生氣這種話。

多殘忍,他真的好過分。

人魚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繼續替他按摩。

青年白嫩的足尖因為一瞬間血液沒有傳輸到位,所以有些彆扭的青紫;在人魚反複的按摩和疏通之後,那裡果然重新變得紅潤起來。

“……阿加普。”

青年的臉上閃過了一抹又像是哭又好像是笑容的神色,看上去有點委屈巴巴的。

他過分精致的小臉上,玫瑰花瓣一樣甜美潤澤的粉唇被咬出了一道口子。

人魚注意到了。

祂過來,憐惜愛憐地親了一口青年的唇。

鐵鏽味的血液在唇間流淌,好像是無聲之間的靜默。

蕭望勉難得不願意聽他的話。祂隻有在這一點上是不會向慈生妥協的,祂完全沒有辦法看到慈生一個人受苦受難,就算是之前生病的情況之下祂早就知道治不好,祂也舍不得。

“乖寶。”蕭望勉輕聲,將他緊緊地攏進懷裡,雙手上冰涼的銀色鱗紋忽然扭轉成了血紅,看上去詭異繁複又美麗,像是某一種詛咒,“不痛了,老公親親,好不好?”

像是哄那種不諳世事的小乖嬌妻一樣,這種話到底誰會相信呀。

可是慈生的身體就挺相信的。

那股莫名瘋狂的疼痛好像漸漸消減了幾分下去。

慈生軟綿綿地湊過去,回吻了人魚。

“阿加普,你怎麼這麼笨啊。”慈生任由自己潮濕的臉頰蹭在男人胸口的白紗上,“我是個會走的騙子,我會離開你的,你知道嗎?”

慈生整個人坐在蕭望勉的腿上,纖細單薄的青年是整個被納入懷中,沒有辦法逃走也逃不走的狀態。

人魚半晌之後才“嗯”了一聲。

銀發垂在青年的肩膀上,就好像是某一種枷鎖和束縛。

“乖寶,不會跑。”人魚輕聲,“寶寶跑不走的,寶寶會永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半晌之後,慈生終於停止冒渾身的冷汗,他身上也終於不再是僵硬到沒有辦法動彈,他勉強在人魚的懷中側了一些身子過來,蒼白的小手落在人魚的臉上。

小一終於從他們的旁邊蹭了一個腦袋出來。

它的小小黑豆眼快從白團子一樣的身上掉出來了。

它看到兩個人的狀態,有些想要幫忙,可是又覺得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

青年在發病,渾身都沾染上了人魚逆鱗之中的血,那血可以幫他緩解身上疼痛的情況。

人魚明明知道那血沒有辦法根治,但是依舊義無反顧。

青年最終抱著人魚的脖頸告訴他,自己是個不值得祂這樣付出的小騙子,可是人魚卻依舊輕柔地親吻他的唇。

“唧唧……”

他早就跟爸爸說過了。

雖然蕭望勉是個臭狗,雖然蕭望勉對他們係統都非常壞,但是祂、祂對慈哥哥還是很好的。

雖然全世界都不站在祂的那一邊,祂也從來都沒動搖過。

“唧!”

小一在邊緣叫了一聲,可是無論是慈生還是蕭望勉,此刻都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他。

鮮血染紅了人魚病態陰鬱的臉龐,和紅瞳的顏色交相輝映,無可否認,兩人現在的狀態全部都非常不正常。

慈生忽然腦海之中一痛。

他恍然之間眨了眨眼,似乎有什麼熟悉的情景在自己的眼前一閃而過。

帶著濃烈陰氣的發絲、無風自燃的黃符,輕柔低聲的囈語,冰涼潮濕又黏膩的親吻,在睡夢之中的誘……

可是那些畫麵一閃而過,陰鬱殘忍的厲鬼竟然也停下來,主動地將自己一半的能力分給了自己。

他從來都不是厲鬼的祭品。

而是厲鬼向他獻祭自己。

他是厲鬼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是牽著厲鬼栓繩的主人。

到人魚這裡也一樣。

好熟悉……

那些事情就好像是忽然出現在慈生腦海之中的記憶一樣,圓潤融合。

前幾世的事情糅雜在一起,悉數衝刷到了慈生的腦海之中。

無論是陰狠的厲鬼、殘忍的鬼王,還是末日的喪屍皇、地獄之中的邪神,全部都是他麵前的這個人。

全部都對他忠心耿耿。

慈生忽然睜開雙眼。

青年的手落在人魚的臉頰上。

“阿加普,”慈生抿唇,“不對……蕭、蕭望勉。”

聽到慈生忽然喊了這一個名字,蕭望勉尚且還稍微有點沒有反應過來,輕柔地親了一下慈生的鬢角,溫聲道:

“……乖寶。我在。”

慈生的笑容有點苦澀,眉眼之中帶了些說不上是生氣的撒嬌:

“我是不是好早之前就跟你說過,我不允許你這樣,不允許用這樣獻祭一樣的方式……我也會難過的。”

蕭望勉垂眸,祂似乎想要狡辯,對著慈生的眸,半晌之後才低聲道:

“不是獻祭。我不疼。”

“不疼?”慈生想要瞪他,半晌之後又隻能擦掉黑潤潤眸尾掉下來的淚水,“你蠢死了,連疼不疼都感覺不出來的老公,我還是趁早扔了是不是?”

回答慈生的是從背後愈發抱緊了他的雙手。

雙手上紅到妖冶的鱗紋不知道什麼時候稍微消退了些許。

慈生本來還想要繼續說祂的,可是見到祂手上的奇異紋路,又是擔心又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來了祂的手,小聲道:“……怎麼忽然變紅了?”

蕭望勉頓了一刻,旋即才給出來了一個稍微有一點模糊的答案:“我也稍微不太了解,大概人魚就是會有這種東西,或許是因為逆鱗被揭開了。”

慈生才不相信祂這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完全覺得祂是在誆騙自己。

他略微呼出了一口氣,攥著蕭望勉手的動作也稍微重了一些,語氣都稍微重了一些,皺著鼻尖:“蕭望勉!”

“……乖寶。”蕭望勉輕吻了一下他的眼尾,“其實這倒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青年眼尾潮濕柔潤的液體被吻掉,印下的唇印悄無聲息,卻大膽自然。

似乎是為了讓慈生放下疑心,順便跟慈生將這個世界的真相說清楚,蕭望勉放緩了聲音,順著慈生抱著他手的動作將人換了個角度。

柔軟乾淨的錦被裡躺著軟綿綿又漂亮的小青年,玫瑰花一樣綻放,身上又沾染了祂的氣息,簡直能夠讓蕭望勉幸福到心臟飄飄然。

“在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不隻是你,我也沒有了記憶。”蕭望勉溫聲,“我流落在了海洋之中。”

慈生應道:“所以,你這一世的身份就是人魚?”

“說是人魚不是特彆準確,”蕭望勉的紅瞳落在慈生的麵前,“我是鮫人。”

鮫人?人魚?

慈生一開始愣怔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祂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是半晌之後,他就想到原主曾經在備忘錄裡麵寫過的內容。他說人魚才是那傳說中溫柔和順的存在,鮫人則完全與之相反,霸道、殘忍,且非常危險。

對人類來說,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鮫人已經大部分都滅絕了,恐怕沒有什麼尚且存活於世的。

“鮫人……”

似乎是聽出來了慈生語氣之中的擔憂,蕭望勉輕笑了一聲,冰涼殘忍的紅瞳之中帶上了幾分翻滾著寵溺的興味,溫聲對慈生道:“乖寶不擔心。”

鮫人與人魚其實並不完全相似,但是從外形上麵來看差彆並不大,鮫人甚至會更加漂亮更加顯眼一些。

明明人魚更愚笨一些,或者說更加不容易生存,但是偏偏先滅絕的是鮫人,這就很有問題了。

慈生想到這個點,還沒有來得及怎麼問蕭望勉,就聽到祂主動開口道:

“鮫人與人魚最大的區彆就在於,側重於‘人’還是‘魚’。”

這句話乍一聽稍微有些令人聽不懂,就連慈生都稍微思考了片刻,他沒有理清楚蕭望勉想要說什麼。

但是在蕭望勉的手落在他受傷的腿上的時候,慈生忽然愣怔了一下,想到了一個可能:

“你的意思是,鮫人其實也是人,隻是跟普通人類居住的環境並不完全相似,這種生物因為過於強大且不服從人類本身所以被捕獵殆儘了……?”

他的聲音說到最後越說越小,自己將這個可能性給否定了。

不是特彆對。

既然都這樣強大了,怎麼被捕獵呢?既然都已經沒有什麼利益衝突了,為什麼會產生戰爭呢?

“寶寶好乖,好棒,好聰明。”

沒想到蕭望勉卻輕笑了一聲,輕柔地過來親吻了一下慈生的唇,哄小寶寶一樣哄他。

祂甚至在青年軟嘟嘟白嫩的臉頰上輕咬了一口,恨不得將人整個吃進去那樣稍微留下來了一個印子。

慈生耳朵都紅了,他半晌之後隻能扯了扯蕭望勉的白紗,示意他彆總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

蕭望勉這才繼續道:“寶寶好聰明了。但是其實他們是有利益衝突和關聯的。”

蕭望勉的手落在了慈生的身體上,那裡尚且還留著一點點紅色的痕跡,是蕭望勉的血。

他的病?

“……漸凍症?”慈生忍不住喃喃,“可是這種疾病不應該是鮫人可以治療的呀,這不是一種自身的疾病嗎?”

又不是外傷。

“對,寶寶。”蕭望勉循循善誘,“可是在這個世界之中是不一樣的。鮫人確實比較特殊,一般來說來自鮫人逆鱗處的血確實可以暫且壓製住這一種疾病。”

一開始係統給了他一個這樣困難又複雜的“肌萎縮脊髓側索硬化症”,慈生根本就沒有把這種病症和鮫人什麼的聯係在一起過。

“……那為什麼呢?”

慈生似乎還是有一點困惑,眼巴巴地看著蕭望勉,眼中有點不解。

“因為海洋和‘人類’之間的聯係被他們自己切斷了,能夠緩解海洋憤怒的辦法,就隻有通過鮫人。”

……是這樣麼?!

能夠緩解海洋憤怒的辦法,就隻有通過鮫人。

他忽然一下子就想通了。

稱現在生活在陸地上的人類為“古鮫人”,一切就變得更加好解釋了。

腦海中憑空浮現了一幅多年之前的地圖。那時候的大陸還不是現在的格局,陸地上沒有什麼人類。那些古鮫人是生活在海洋之中的。他們擁有獨特的呼吸係統,海洋中的物質資源非常豐厚,足夠他們生存。

但是,還是有一些古鮫人不滿於這種生存的方式,海洋之中有太多的生物,他們隻是其中最為普通的一類,無論是海獸還是彆的殘暴和凶猛的同族,都很可能弱肉強食將他們的領地占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