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博雅曾經以為, 隻要他救了村民們的性命就可以了。
但是這些人的眼神告訴他, 不,就算身體還活著, 但是他們的心已經死了。
他們,已經是被人馴化的家畜了。
原本就酸軟的手腳, 莫名的抖動了起來。
即便麵對著大妖怪也不曾畏懼顫抖的男人,為了麵前這些,即便了給他們刀也絕對不敢反抗的家夥, 感到了從心而發的恐懼。
這些人的心,已經死掉了。
就算是身體能夠繼續活下去,也已經沒有救了。
即便隻要他們用力,就能砸破這脆弱的大缸,隻要他們願意,向上撲騰兩下,就能脫離浸泡他們的液體。
但是,他們什麼都沒做。
就像是一個個失去了生命的木偶一般, 在進到水中之後,便抱著自己的雙膝, 又或者其他姿勢, 安心的等待了下去。
他們在等什麼?
難道還等外麵的人能夠放了他們嗎?乖順, 並不能換來憐憫。或者,他們其實明白的很,隻是等一個死亡的結局?
那,忍耐這樣的痛苦, 到底為了什麼?
源博雅的肺部都充斥著缸體之中的液體,但是這顯然無法阻止他想要狂怒的心情。
付喪神們已經離開了。
然而外麵,傳來了新的腳步聲。
快速而堅定的腳步聲。
源博雅轉過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開了這個房間的大門。
明亮的白色光線從外照射進來,照亮了這個房間。
一個急促的,熟悉的呼吸聲透過濃稠的液體,傳進了他的耳朵。
穿著白色陰陽師服裝的男人,腳步急切的過來了。
源博雅忍不住看了過去。
熟悉的聲音,還有那張熟悉的臉。
“太好了。”
男人的喃喃著,手中的符咒亮了起來。
源博雅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邊的人們。
他們沒有反應。
倒是自己手腳上的鎖鏈,伴隨著安倍晴明的動作而被斬斷。
源博雅掙紮著自己酸軟的腿腳,將自己掛在了大缸的邊緣。
這已經是他的全部努力了,想要進一步從水中脫離,需要更大的力量。但是他酸軟的手腳告訴他,他做不到。
“請不要動。”
細細的女聲在源博雅的耳邊響起。
是晴明十二神將的天一。
活潑大膽的太陰在半空中出現,猛地攫住了源博雅的衣領,有柔和的風吹了過來,順著太陰的力道,源博雅被放在了安倍晴明的麵前。
源博雅剛剛落地,便一個腳軟的直接跪在了地麵上,還不等他羞澀的笑笑又或者同過來救他的安倍晴明打個招呼,幾天不曾進食,以及不停細瘦消耗著他的體內異物猛地掙紮了起來,這讓源博雅忍不住雙臂用力的環住了自己的肚子。
安倍晴明伸手過來。
“我來扶你。”
“咳,咳咳。”
源博雅嗆咳著,液體從他的口部與鼻腔之中冒了出來,液體不停的湧出來,落在地麵上,順著缸體邊緣的排水口迅速的消失不見。
也不知道是嗆咳更痛苦,還是腹中怪物的掙紮更讓他難過。
好在,這怪物的掙紮片刻之後就停止了。
源博雅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口鼻,對著伸手過來扶自己的安倍晴明做出了無需如此的手勢。
“咳,我沒事,倒是長老,長老他在那邊,你快去看看他。”
“好。”
安倍晴明直起身子,看向那邊的長老。
浸泡在另外一排的缸體內部上下浮沉的奉禮長老閉著眼睛。
付喪神顯然沒有給他處理傷口的好心,失去了一節的手臂上皮肉泡的泛白,微微向外翻卷起來,骨骼的斷麵在液體的放大下清晰可見。
傷口已經不再出血,但是依然能夠看出,裡麵的液體明顯顏色要比旁的要深許多。
太陰的聲音在另外一邊響起。
缸中的水,纏卷著他向上托舉而起,然後慢慢的將這人放到了地上。
“他在發燒。”
太陰查看了一下奉禮長老的傷勢,摸了摸他的額頭,對著安倍晴明說道。
安倍晴明點了點頭。
“博雅,我先把……”
不等他的話說完,源博雅已經伸出手擋在了安倍晴明的麵前。
他那雙向來平和而富有生機的眼睛,此刻滿滿都是灼灼的火焰。
“你不用說。”
他阻止了安倍晴明的話語。
源博雅抬起了頭。
“我不能直接離開。如果不能直接帶著這裡的主人下地獄,那麼,他還會害死多少人?”
安倍晴明下意識看向那邊毫無反應的人們。
他們還活著,這點無需眼睛去看,也能明確的知曉。
“他們的□□還活著,但是心已經死了。他們的未來,已經毀了。”
“毀掉一個人的心,遠比毀掉一個人的身體更可怕。雖然我還沒見過這裡的主人。但是,他的所作所為,我都看到了。”
“無法容忍,無法忍耐。光是想到世界上還有如此可怕的人,我就難以呼吸。”源博雅抬起頭,目光堅定。
說完,他扭過頭,看向安倍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