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若公主看中,我就成駙馬了...)(1 / 2)

鳳歸朝 夢溪石 12787 字 4個月前

十一月,邊城早已滴水成冰。

“子時三更至——”

報更聲遙遙傳來,悠遠飄忽,在深夜的街頭巷尾層層回蕩,像是連更夫都冷得打顫兒。

狗聽見牆外路過的腳步聲也懶得吠了,縮著脖子團成一團,隻是微微豎起耳朵。

這樣的天,就算不宵禁,都沒人願意出來的。

但牆根下,一道瘦小身影快速走過。

兜帽被她儘可能往上拉,嚴嚴實實蓋住腦袋,又用細布將鼻子嘴巴都捂緊,隻有在邊城生活過的人才知道,這不是為了掩飾身份,而是防風保暖,不至於凍僵鼻子嘴巴。

女人雙手護在胸前,棉襖裡鼓鼓囊囊似乎裹著什麼東西,她微弓著腰一路匆匆往前,有內心焦慮從腳步上流露出來。

忽然間,耳邊掠過一絲細響。

像極了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可天寒地凍,四下靜寂,哪來的人?!

女人嚇到了,她停住腳步,四處張望。

四野漆寥,連牆內人家翻身打鼾的動靜也聽不見。

快到了,還有半裡路就到了。

女人不再猶豫,她加快腳步,幾乎小跑起來。

快一點。

再快一點!

地上殘雪新化未久,她一不小心就滑倒,兩隻護著東西的手來不及抽出,冰冷疼痛的感覺直接從鼻梁湧出,可她根本顧不上去捂鼻子,就驚慌失措爬起來,猛地扭頭回望!

後麵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可她分明感覺到剛才有隻手在自己背後推了一把!

你這輩子,乾過虧心事嗎……

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輕輕嫋嫋,像一縷煙霧,更像是她的幻覺。

虧心事?

要說虧心事,前年她家裡對門守寡的王二娘因為流言蜚語半夜上吊死了,當時她的確心悸過一陣,可後來想想,流言逼死王二娘的也不是她,她隻不過,隻不過是在親友街坊問起來的時候,多說兩句罷了!王二娘就算真要找人算賬,也不應該找她呀!

想及此,女人戰戰兢兢,顫著聲兒:“你,你是二娘?”

疑惑迅速蔓延,她卻遲遲沒有得到解答。

四周空曠寂靜,唯有寒風從街巷呼嘯而過,帶來刺骨冰冷。

風從袍袖衣領縫隙裡鑽入,尖刀一般刮著她的皮膚,恍惚中又帶來熟悉的詰問。

“你這輩子,乾過虧心事嗎?”

不是錯覺!

女人發誓她絕對聽見這個聲音了!

這次清清楚楚,一絲不漏傳入耳朵,比寒風還要冷,凍得女人手足顫抖。

她再也顧不得許多,四肢並用爬起,扶著牆想跑,卻因害怕和凍僵,腳軟麻木,差點再摔一次。

那個聲音沒有因此放過她,再度幽幽縈繞。

為什麼不說話?

這輩子,你就一件虧心事都沒有乾過嗎?

猜猜,我是誰?

“我不猜,我不知道你是誰!”

女人語無倫次,坐在地上手腳並用連連後退。

“我沒乾過,不關我的事,那都是彆人說的,你怎麼不找他們去?不是我……啊!!!有鬼啊,救——”

長夜裡,陡然拔高的尖叫聲被掐斷,驚得附近家養老犬也忍不住從窩裡探出頭,躁動不安低聲吠著。

女人身體一僵,隨即軟軟往後仰倒!

雙目圓睜,神色驚恐,卻已沒了氣息。

四周人家,陸陸續續,亮起燭火。

有人驚動披衣而起,也有人故作無事翻身將被子拉高。

午夜邊城的牆根下麵,多了一具屍體。

……

“聽說東城那邊昨晚死了個人,還是都護府的婢女?”

劉複沒等桌對麵主人招呼,自顧自撩起袍子往桌邊坐下,夾了一筷子沒動過的水晶肴肉,送入口嚼吧嚼吧。

“沒想到小小邊塞之城還有這等水準的廚子,本侯倒吃出幾分江南風味來了,不如回頭把人帶回去,到時候一路上我們也有口福。”

他說罷,意猶未儘又吃了兩塊,這才轉而去夾其它盤子裡的菜,一邊吃還不忘絮絮叨叨點評。

“這蒸雞味道倒也彆致,就是吃出一股藥味,是不是放了什麼枸杞八角?”

“哎呀,這桂花米糕不行,連我家廚子都比不過,更彆提跟京城雲來樓比了。”

劉複說了大半天,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唱獨角戲。

“陸少卿,您好歹吱一聲!”

他有點不滿,卻也不敢表現得過於不滿。

原因無它,劉複這汝陽侯是出京前剛受封的,雖然是世襲爵位,可皇帝壓著爵位遲遲不封,一年也是壓,兩年也是壓,當臣子的沒法說什麼。

現在天子大發慈悲封了,便是為了讓劉複出來辦這件差事的。

比起陸惟這種正兒八經因功逐級升遷的實職,劉複是要少了那麼點兒底氣的。

再說了,這陸惟要是普普通通的官員也就罷了,可問題就是他並不普通。

明明是世家出身,卻非要去地方上拜師考個“孝廉”,再屢破奇案,連天子都頻頻矚目,如今他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隻怕比那些世襲的還要坐得穩。

平步青雲,前程可期。

畢竟世襲吃乾飯的紈絝到處都是,這種能辦案,辦難案的人才可不是隨手可拾。

所以劉複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辦好差事,跟陸惟處好關係,平安回京,鞏固爵位,繼續吃喝玩樂。

“吱?”

陸少卿修長手指合上手劄,終於抬頭。

“你剛說什麼?”

劉複:……敢情自己說了一大堆這人就聽見最後一句?

“我是說,”劉複也懶得重複問,隨口挑了個新話題。“這都寅時過半了,怎麼還沒見公主座駕前驅到來,該不會今天來不了了吧?”

陸惟看了一眼外麵天色,蒙蒙亮。

入城主道昨日已經提前讓人灑掃過,但一夜過去,上麵又結了一層霜白,都護府想必預料到這種情況,這會兒正有幾名軍士沿街提壺潑灑熱水,又用木耙子將冰霜撥弄開,以免馬車在上麵打滑。

劉複的嘴巴剛安靜不一會兒,又開始巴拉巴拉,簡直像枝頭麻雀一樣停不下來。

當然,這麼冷的天外頭也沒麻雀,那就隻有汝陽侯一張嘴了。

“不過都護府的人也都沒見著影子,倒是咱們來得最早,嘖嘖,還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聽說公主在光化皇帝在位期間可是受儘萬千寵愛,這才過去多少年,就已經到了歸朝都無人問津的地步,好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

“什麼無人問津,我們不是人嗎?”

陸惟終於開口。

“劉侯慎言,妄議天子與公主,可是大罪。”

“嗐,我這不就跟你私下一說嘛!”

劉複很掃興。

他一肚子八卦心思找不到人傾訴,好不容易逮住陸惟嘮兩句,對方卻一本正經告訴他彆亂說話,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受。

“再說了,我也沒說錯啊!咱們倆,我就不說了,我有自知之明,紈絝子弟一個,吃喝玩樂在行,可什麼時候辦過正經事?至於陸少卿你,的確前途無量,但你一個掌刑獄訟案的,搖身變成特使,跑到邊城來乾禮部的活計,又是怎麼回事?”

“還是說——”

劉複將上半身湊近,壓低聲音,神秘兮兮。

“這樁差事裡頭是不是有什麼講究?我這榆木腦袋一時半會想不通的,還請陸少卿給我說道說道,點撥之恩,沒齒難忘,等回了京城,我請你去驚鴻舫吃花酒如何?”

“侯爺覺得咱倆是被隨便打發過來的?”

陸惟原是不想理他,這會兒卻忽然一笑,改變了主意。

劉複直愣愣看著他那曇花一現的笑意。

“陸少卿,你這一笑可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