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些,也就四歲。
兩人對長公主同樣陌生,被要求喊了姑姑之後,就有些靦腆,乖乖跪坐著不說話,倒是女童更為靈動一些,見章玉碗衝她笑,不由脆生生道:“姑姑真好看!”
皇帝笑道:“平日沒見你嘴巴這樣甜,似抹了蜜!”
章玉碗也笑:“我今日不拿出點誠意,如何對得起侄女這聲誇獎?”
便讓風至和另一名宮婢將兩個錦盒奉上。
兩名小童一看有禮物收,連靦腆的齊王也不由悄悄伸長脖子。
“頭一回見麵就算了,阿姊下次入宮,不要再破費,這皇宮也是你家,哪有人回家還帶禮物的?”
皇帝搖搖頭,命人將盒子拿到兒女麵前。
章玉碗卻反駁他:“民間女子回娘家,也是大包小包,為娘家人買禮物,陛下富有四海,無須我獻殷勤,我便隻好將這份心意寄托在齊王與宣慶身上,這也是我當姑姑的一點心意。小孩兒喜歡新奇玩具,我小時候也如此,往後入宮,我還要給他們帶禮物,陛下可不許攔著。”
皇帝的性情其實不愛聽旁人反駁,尤其是他誅殺趙群玉之後,頗有點乾綱獨斷說一不二的意思,尤其是早年約莫是被趙群玉駁回意見的次數多了,現在對異議者留下陰影,當然最近也沒有人不長眼,敢當麵反駁他。
但他聽見章玉碗的話,非但沒有生氣,反是笑了起來。
“那就依阿姊的,朕如何敢攔?”
如今外定柔然,內誅權臣,局麵暫時還算安定,換作彆的帝王,可能早就誌得意滿,偏偏皇帝又是個敏感多疑的人,帝位清冷,高處不勝寒,難免會開始渴望親情。
但他少年喪父,膝下隻有年幼的一兒一女,皇後被廢了,據說跟兩個妹妹關係也尋常,由於他自己就是宗室登基的,以皇帝的防備心,可能對近支宗室也不會太倚重。
算來算去,竟是章玉碗這位堂姐,既沒有利益衝突,又能說得上兩句體己話,彼此還有些共同的回憶。
此時皇帝忽然對宋今道:“你先下去準備吧,免得一會兒精神不濟。”
言外之意,似乎另有事情讓宋今去做。
宋今應聲退下。
皇帝不避開章玉碗,卻也沒多解釋。
宮婢將兩個盒子打開。
一個盒子裡頭,裝的是五顏六色的絲絡,有些已經打好各種結了,有時下流行的如意結同心結,還有不常見的,竟是用絲絡編成的小貓小狗,還有宣慶公主根本沒見過的一些動物。
“姑姑,這是什麼呀?”宣慶公主指著其中一隻小動物問。
“這是白羆,也叫貘,據說曾在蜀地深山出沒,匠人手巧,編這百獸,就將它也編進去了,這必是小貘,才會如此憨態可掬。”章玉碗道。
宣慶公主呀了一聲,忍不住瞪大眼睛,水汪汪盯著這些形態顏色各異的動物,一副想伸手去拿又礙於禮儀的模樣。
得了皇帝父親的首肯,她這才迫不及待伸手,將那隻小貘抓在手裡
,又用另一隻手拿了隻小鴨子,美滋滋把玩。
給齊王的那個盒子裡,則是民間小兒愛玩的七巧板,積木等物,整整齊齊分類,簡直就像個應有儘有的玩具小寶箱。
宮裡也不乏積木等玩具,圖案更為精巧,也少了幾分趣味,齊王顯然很喜歡這份禮物,朝章玉碗害羞一笑。
“多謝姑姑。”
聲音不高,但總算開口了。
看兩人的反應,就知道章玉碗的禮物必是送到他們心坎上了。
皇帝見兩人心不在焉,早就被這些玩具俘獲,便搖搖頭笑道:“好吧,本來想讓你們陪姑姑用飯的,結果你們有了禮物,就不管姑姑了。”
“我陪姑姑的!”宣慶公主嘴甜,反應也快些,隻是眼睛還黏在玩具上。
齊王也依依不舍將視線從玩具拔出來。“我帶姑姑去我的宮殿玩可好?”
皇帝哈哈一笑:“你姑姑對你的宮殿,比你自己還熟悉,不用你帶。”
他又對章玉碗道:“阿姊可還記得明德殿,大郎現在就住在那裡。”
大郎便是指齊王章淩,他住在屬於東宮的明德殿,卻遲遲未封太子,近來立太子的傳言甚囂塵上,章玉碗剛到長安沒幾天也聽說了,但皇帝不承認也不否認,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章玉碗當然不會去提到太子的話題。
立不立太子,都跟她沒有關係。
她如今的身份,雖然身處權力邊緣,卻又巧妙的不與任何一方有利害,天然便是皇帝這一邊,屬於難得的超然物外。
章玉碗:“自然記得,我記得有一年,咱們去明德殿看先帝,先帝病了許久,抱怨自己每日喝粥,都快把腸子喝細了,我們也都餓了,這時不知道哪個提議整點吃的,大夥就開始商量去禦膳房拿一些肉,避開宮裡的耳目,拿到這裡來吃。”
皇帝忍笑接下去道:“結果禦膳房還未開火,大夥隻能拿了些生的肉和菜回來,又有人提議自己燒烤,就在明德殿後殿偷偷起了個爐子,烤了些半生不熟,最後誰也沒敢讓阿兄吃,反倒是我們幾個吃完了上吐下瀉,被皇伯訓得狗血淋頭,事後那塊燒烤煙熏的牆上,還留下了痕跡。”
憶及往事,兩人不由相視一笑。
當年幾人,年少輕狂,意氣風發,雖然一塊玩的次數也不多,可這寥寥幾筆,竟是人生中難得的趣事,再後來,幾人早逝的早逝,和親的和親,遠走他鄉的遠走他鄉,即便是像他自己登上皇位,這幾年也未必就過得快活,想及此,皇帝多了幾分緬懷與悵然。
“阿姊,如今長安就剩我們兩姐弟相依為命了,朕答應過兄長,要好好照顧你,如今你能回來,兄長泉下有知,可以安心了。”
縱是公主自忖鐵石心腸,聽見這些話,也微微動容。
“陛下年未過而立,正是年富力強,大展宏圖的時候,如何作此垂暮之歎,我還等著萬國來朝,沾一沾陛下的光。”
皇帝自嘲一笑:“朕不求旁的,能活到四十,就心滿意足了。”
幾人一道用過午膳,皇帝見兒女一直蠢蠢欲動,想玩禮物裡的玩具,便讓人將他們帶回去,也免得在這裡一直玩不了,心裡著急。
“時辰也差不多了,宋今該準備好了。不瞞阿姊,今日是良辰吉日,再過一刻鐘,更是吉日裡的吉時,這也是朕特地選在今日讓你過來的原因。”
這個懸念從今日入宮就維持到現在,皇帝一直賣關子,章玉碗也想不到他究竟想做什麼,直到再次聽見需要宋今準備的話,腦海突然如同一道閃電劈過,意會了什麼——
隻見皇帝詭秘一笑:“阿姊,宋今能通陰陽,引鬼神,今日朕想請兄長過來,我們姐弟三人團聚敘舊。”
他的兄長,還要通鬼神才能請到,豈不就是——
先帝?!
霎時間,章玉碗隻覺得寒意從背脊躥起,幾乎渾身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