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1 / 2)

鳳歸朝 夢溪石 13239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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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待陸惟離開長公主府,已是夜深人靜,月懸高閣之時。

陸無事在門房歇息閒聊,剛與章鈐吃完烤紅薯,渾身懶洋洋不願動彈之際,就看見陸惟踏著月光走來,神色前所未有的寧靜,嘴角甚至微微卷起,仿佛山風拂過春夜的花,將寒冬所有蜷縮的冰冷都撫平,以期來日綠水柔光,雲霞映日。

是與長公主說了什麼嗎?

陸無事有些好奇,又知道自己不該問。

他起身迎接郎君,將牆上掛著的披風揭下,順勢為對方披上,陸惟一邊往外走,一邊自己係好披風。

長公主府從牆內伸出一簇桃花,開得正好,橫在他們回去的路上。

陸惟順手折了一枝,遞給陸無事。

“回去插花瓶裡。”

陸無事從未想過郎君還有這等閒情逸致,捧著花一時在馬上竟有些愣住。

陸惟也沒管他,兀自騎馬小跑遠去,還丟下一句話。

“明日我要早起出城為人送行,你這幾日辛苦了,不必跟著我去,可以起晚一些,再去東市買些雕梅來。”

陸無事應了一聲,隨即又感覺不對。

由於前些日子長公主給陸家送禮的事情,兩人“鬨翻”,陸惟還放話“絕不尚主”,以至於如今他們主仆二人上門,還得挑傍晚之後從後門悄然而至,他買了雕梅,難不成要天黑給長公主送過來?

這,總不至於以後來這裡,都得如此吧?

陸惟沒有回陸家,他去的是自己位於近郊的宅子。

每日去大理寺,遠是遠了些,起碼不用看旁人臉色,深夜歸家也方便些,不必驚動闔府上下。

自從他在陸敏口中聽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後,陸惟就沒再回過陸家。

陸敏與他兩父子,當真是相看兩相厭,據說陸敏知道他不回來的消息,當晚還開心得多喝了兩盅,陸惟聽見此事,連眉毛都沒挑一下,真正心如止水無波無瀾。

倒是陸家女眷更圓融一些,何氏派人過來,詢問他有無需要,又讓家仆送了幾箱衣裳鞋襪,雖說陸惟也不缺這些東西,但禮多人不怪,他也不可能讓人將東西又送回去打何氏的臉。

陸惟到家時,發現家裡多了個不速之客。

此人正盤腿坐在府內正堂裡,自斟自飲,不亦樂乎。

陸惟進來的時候,他也正好抬起頭來,絲毫沒有當不速之客的尷尬,還反客為主,招手笑道:“你可算回來了,來來來,我帶了兩瓶好酒上門,咱們不醉不歸!”

“我記得我此處,離你家很遠。”饒是陸惟,也有點疑惑,“劉侯大半夜不睡覺,不去歌樓樂坊尋歡作樂,反倒大老遠穿越整座長安城,到我這裡來喝酒?”

劉複唉聲歎氣:“彆提了,我現在每天累得像條狗,回家隻想睡覺,哪裡還有閒心去找那些小娘子玩耍!”

陸惟:……那你現在帶著酒跑過來,又是鬨哪一出?

兩人自打從邊城回來,經曆生死磨難,關係一下子就近了很多。

劉複這二皮臉似乎看出陸惟那張不沾塵俗的皮囊下麵一顆不安分的心,也不懼他成日端著張八風不動的臉,有機會就要來找陸惟說說話。

隻不過劉複被打發去禁軍之後,已經很久沒有空閒來“騷擾”陸惟了。

陸惟也不著急,他不開口,劉複遲早也會憋不住自己說。

果然,待陸惟從內室換了家常衣裳回來,就看見劉複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盯著他。

“何忡即將離京,去接替李聞鵲,這事你聽說了吧??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陸惟嗯了一聲。

此事經過幾天發酵,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甭說他們這些在朝官員,就是市井坊間,都有不少人知道了。

長安永遠不缺新鮮消息,公主遇刺的事情已經沒人議論了,如今眾人都將焦點放在即將離京的何忡身上。

此人經曆可謂跌宕傳奇,像他這樣帶兵殺入長安最後還安然無事的人,不說絕無僅有,起碼在本朝是沒有的。

君不見秦州方良現在墳頭草都有腳麵高了。

此事究竟是皇帝與何忡合謀二年的一場戲碼,還是皇帝明知何忡造反卻迫於形勢不得不與之妥協退讓,讓何忡繼續身居高位,不管外人如何猜測,何忡離開京城已成定局。

據說接到旨意時,何忡很平靜,不光沒有大吵大鬨,甚至也沒有向天子提出旨意,隻是要求帶走一百個人。

他從梁州帶來的兵馬,早已被打散到禁軍十二衛裡,若非如此,皇帝也不能放心他離開,但是真要讓何忡單獨一人離開,也顯得太難看了些,於是皇帝大方地手一揮,給了何忡五百個名額,讓他可以挑五百個人離開。

可想而知,何忡肯定會把自己的親信心腹都帶走,但這五百個人又很難在西州掀起什麼風浪,畢竟那裡的駐軍都是李聞鵲原來的兵馬,皇帝的意圖明明白白,卻又讓人無話可說。

劉複興奮道:“你覺得我要是主動去向何忡說,想跟他去邊城,你覺得他會不會答應?反正他能帶五百人,多我一個也不多吧!”

陸惟:……他可能會覺得你腦子有毛病。

這話他沒說出來,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劉複哀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受夠了!”

陸惟:“劉侯為何會想去邊城,之前你不是常抱怨那裡風沙大住宿差?”

劉複:“唉,你不懂!回來之後,因為裴大他們死了的事情,我被陛下發配到禁軍,我心懷愧疚,在禁軍裡抬不起頭,偏生侯公度……老侯本人倒還不錯,不偏不倚,處事也公正,可他手底下的人,見天的看我不順眼,給我找茬,我回家與老娘一說,老娘還怪我毛毛躁躁,逼我早日成親,我實在受不了了,家也不想回,連樂坊都沒心思去了,隻能到你這裡來避避……嗚嗚,要不是去長公主府太顯眼,會給殿下招麻煩,我都想躲那兒去了!”

他抱著頭嚎了一通,忽然想起什麼事似的。

“對了,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殿下的遇刺案不是已經結案了嗎,大理寺有那麼多事要做啊?”

陸惟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麵不改色:“不錯,我每日忙到這個時候,才能回來。”

“真是辛苦,這大理寺卿真不好當!”劉複不疑有他,憐憫地歎了口氣,“若你能回陸家歇息,尚且好些,也不必來回奔波了。”

對陸家的事情,他也隱約有所耳聞,但所知不多,隻當陸敏風流,陸家子女太多所致。

說到這裡,劉複眼前一亮。

“話說你這宅子,是不是就住了你一個,也沒有女眷吧?”

陸惟:……

劉複羞答答:“如果你怕太冷清,回來無人說話解悶,我也可以勝任的!”

陸惟:……

劉複不滿:“你這是什麼表情!我交租子,給你交租子行了吧?”

剛硬氣不到一句話,他又換上諂媚的笑容。

“好四郎,你就當救救兄弟吧,我實在是不想回去麵對我老娘那張臉了,我要是說暫住在你這兒,她還沒話說,我總不能天天流連樂坊吧,唉,其實要是可以,我還真想一走了之,跟著何忡去西州都護府算了,那邊苦是苦了,但好歹天高皇帝遠,要不然,去秦州找楊園也行,這小子現在應該已經風生水起掌政一方了吧,我過去準能跟著吃香喝辣,怎麼都比現在好!”

陸惟喝完手裡的酒,感覺自己鼻息之間尚存桃花香氣,不由微微一笑,耳邊聽著劉複的抱怨,心情也還不差,隻慢悠悠道:“前幾日楊園剛給長公主來信,第二次哭訴秦州繁重,他希望辭官去職的心情。你若是去了倒正好,可以幫他一起乾活。”

劉複:……

在“京城繁華吃喝不愁但是在禁軍備受排擠以及回家聽老娘囉嗦”和“在秦州自由自在但是肯定有乾不完的活而且條件也比較簡陋”之間猶豫良久,劉複還是暫時熄了往外跑的心思。

“等李聞鵲回來掌管禁軍,你說我的日子,會不會比現在好過?再怎麼說,我跟李聞鵲也算老交情了,有李聞鵲給我撐腰,他們不看僧麵看佛麵,怎麼也不敢太過分了吧?”

劉複能跟上至八十下到二歲打好關係,唯獨禁軍這些人,原先是裴大等人的同袍兄弟,怨恨劉複間接害死裴大他們,處處給劉複找麻煩,大事不出,小茬不斷,劉複也曾嘗試與他們講和,卻沒什麼效果,有時被整得很是頭疼。

陸惟道:“陛下隻是想給你一個教訓,再過段時日,你去求陛下,就說要換個地方,陛下會答應的。”

劉複嘿嘿一笑:“那我跟陛下說來大理寺吧!”

陸惟:……

劉複故作羞澀:“你不要這樣嘛,人家就是不想待在禁軍,要是換成大理寺,有你在,我還不是橫著走?”

陸惟慢慢道:“大理寺仵作正好有空缺,劉侯倒可以來跟老吳學學驗屍。”

劉複麵色一青,連忙擺手:“算了算了,我怕以後我連飯都吃不下!”

“對了,說到驗屍,我聽說了一件事……”

劉複一臉神秘兮兮,左右看看,又起身挪到陸惟身旁的座位,壓低了聲音。

“我聽說,博陽公主府上,前兩日好像出了人命。”

陸惟:“你聽誰說的?”

劉複:“博陽公主府上一名婢女的表姐,是我身邊的婢女,你也知道,我待這些婢女憐香惜玉,她們有什麼事也會一五一十給我說,嘿嘿,我聽說你奉陛下之命,要查宮裡珍寶失竊的事情,這不,有什麼消息就馬上過來告訴你了!”

陸惟:“你怎麼會想到博陽公主跟此事有關?”

劉複:“有沒有關係,我是不知道,但現在何忡要離京,我就正好想起來,上回何忡被貶去梁州,正是因為他查到連環失竊案,查到了博陽公主的當鋪吧?你多一條線索,總是不賴的吧,怎麼樣,這消息能不能換我暫時住在你這裡?”

陸惟對他的敏銳嗅覺倒是有點刮目相看。

“你先說說看,博陽公主府上死人的事。”

“此事傳了兩人之口,也不知道有沒有謬誤。據說死的是公主府上一名外管事,平日頗受博陽公主看重,因為與府中婢女私通,還暗結珠胎,惹怒公主,那管事苦求公主未果,竟想行刺博陽公主,被當場抓住之後,就被公主下令殺了。”劉複道,風格一貫的繪聲繪色,但仔細一想卻經不起推敲。

陸惟就道:“外管事跟婢女私通,博陽公主大可成人之美,順勢成全兩人,為何還要拆散他們?那人又苦求公主什麼?苦求她放了婢女,即便不成,大可另想辦法,怎麼就到了要刺殺博陽公主的地步?長公主遇刺的風波未平,京中權貴對此事十分敏感,身邊都加派了人手保護,區區一個外管事,怎麼會覺得自己能行刺成功?這個傳言從頭到尾,都有些矛盾。”

劉複撓頭:“我也是道聽途說,想著可能對你有些幫助,如今看來,好像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