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2 / 2)

鳳歸朝 夢溪石 9880 字 7個月前

章榕說,那些也都是他從先皇那裡死記硬背的,如今又都傳授給章騁,讓他即便不理解,也先默默記下,以後再慢慢消化。

可是人心多變,如何能從幾封奏折裡就看出千變萬化,章榕教的東西,等到章騁親政之後,才慢慢知道並不是完全適用的,治國是一門很複雜的學問,章榕自己也才剛剛摸到門檻。

這樣一位笑臉相迎,傾囊相授的堂兄,會表裡不一,另立遺詔嗎?

不無可能,因為他厭惡趙群玉的逼迫,章榕肯定也很厭惡。

章騁的目光沒有在溫情回憶中停留太久,轉瞬又徹底冷下來。

就算真是遺詔又能如何,不過是被燭台燒成灰燼的命運。

他拿起那枚黃銅鑰匙,插入鎖孔,轉動兩圈。

啪嗒一聲細響,匣子打開,露出裡麵的真相。

章騁微微愣住。

竟然不是聖旨常用的絲絹,而是一封信。

信有兩頁,裝在信封裡,他還未看見裡麵的內容,但若是遺詔,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用信封和信紙來寫,因為那樣容易偽造,毫無效力。

章玉碗是在快要出宮城的時候被攔下的。

侯公度快馬加鞭騎馬而來,氣喘籲籲請她回去。

皇城一般情況下是不準騎馬的,更勿論如此疾馳,可見侯公度接到的命令之急。

章玉碗不由想,難道是匣子出了什麼變故?

她甚至想到了匣子裡若果是遺詔,內容可能讓皇帝對她產生猜忌,但匆忙急促之間,任是諸葛再世,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她隻能跟在侯公度身後,重新進入太極殿。

殿內燈火通明,隻有皇帝一個。

身後,兩扇門被守在外麵的內侍緩緩合上。

這也許將是一場隱秘的談話。

章玉碗定了定心神,做好最壞的準備。

皇帝原本坐在桌案後,此刻起身走來,親自遞過一封信。

“這是,匣子裡的東西。”

他的神色很奇怪,又很複雜。

不像憤怒,倒像哭過,雙目有些發紅,卻竭力忍耐,以至於咬著腮幫子,麵部表情也繃緊了。

章玉碗沒急著接。

“若是事關先帝,我還是避嫌的好。陛下,不管前塵往事如何,您現在就是皇位正統,萬民之主,毋庸置疑。↑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阿姊誤會了。”皇帝搖搖頭,“你看了就知道。”

這是一封信。

而且,竟不是先帝寫的信,是出自趙群玉的手筆。

四年前的某一日。

久病纏身的章榕難得精神好了一些,他從床上坐起,讓人請趙群玉入宮議事,在等待趙群玉前來的時間裡,甚至還跟李妃聊了片刻,又看了一會兒書。

彼時太子已立,他自知子嗣無望,繼承他皇位的,會是他的堂弟章騁,而章騁是趙群玉舉薦並一力推動的人選,勢必會受到趙群玉最大的影響。

趙群玉入宮陛見,恭恭敬敬行禮,君臣二人坐下,章榕開門見山。

“我要你寫一封手書,承諾兩件事。”

趙群玉愕然不解。

章榕握拳抵唇,咳嗽一聲。

“第一件事,朕知章騁年少登基,從前又未有理政經驗,許多事必得倚仗於你,趙相到時候三朝重臣,資曆深厚,每逢意見與新帝相左,甚至無須親自開口,隻要稍加示意,就有無數門生說你想說的話,新帝孤立無援,長此以往,君將不君,臣將不臣,趙相縱無篡位之心,亦難免有權臣之實。我要趙相親自手書,保證凡事不會繞過新君,獨斷專行,保證臣不淩君,忠勉孝悌。”

饒是趙群玉城府深沉,仍舊忍不住大怒:“陛下這是何意?老臣在朝數十年,何曾有過大逆不道之心!陛下既信不過,還要這樣來羞辱老臣?!”

章榕忽略他的怒火,直視他道:“你的確不會造反,但新帝毫無根基,你則有門生故吏,世家與你同氣連枝,

他鬥不過你們,隻要你們意見相左,必然是你大獲全勝,就算你沒有不臣之心,你身邊的人也會操弄權柄。趙相,你很明白朕在說什麼,朕也是你看著長大的,正如你了解朕,朕也了解你。這封手書,你必須寫,否則,我寧可另立新君,壞了你的打算,也不會輕易與你罷休。”

趙群玉壓下怒火,冷冷道:“第二件事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第二件事,是柔然。朕想伐柔,你極力阻撓,朕命不久矣,的確無法主理政事,也無法再輕啟戰端,但是我要你承諾,有生之年,隻要新帝願意打這一仗,你必須全力支持,不得違逆。朝廷為這一仗,已經準備了很久,朕隱忍數年,也因如此。如果朝廷打贏,你必須上疏建言,把遠在柔然的公主接回來……”

說至此處,章榕再也難以為繼,扶著桌案劇烈咳嗽。

而趙群玉也無法再壓抑怒氣。

“好,好得很,原來陛下的後招在這裡等著我呢!當日沈源所請,您輕易偃旗息鼓,老臣就覺得不對勁……”

他怒極反笑。

“陛下這算什麼,以死相要挾嗎?若老臣不寫,又能如何?”

“趙相。”

章榕抬起頭,雙頰咳得染紅,神色卻很冷靜。

“以你的聰明,應該明白,這封手書雖然限製了你,卻也是你的保命符,能保你善終。新帝若性情柔弱,以後必淪為傀儡,他若性情激烈,也必會與你衝突。他是我弟弟,我不能讓他被你們欺負,也不能讓君臣不和亂了璋朝的氣數。”

“還有,阿姊為了我們,遠赴柔然和親,距今已經許多年了,我甚至開始記不清她的樣子,但是,朝廷把一個女人扔在塞外,這算怎麼回事呢?忍耐是迫不得已的權宜之計,但一個國家若一味忍耐,那就隻有滅亡。我和阿父對不起阿姊,但我已經來不及做什麼了,我希望你能幫我,彌補這個遺憾。”

……

章玉碗拿信的手微微顫抖。

“趙群玉最終還是寫下手書,承諾了這兩件事。”

蓋章手印,無從作假,形同發誓。

“是,”皇帝的聲音也有些沙啞,“兄長將手書裝在這個匣子裡,讓李妃在自己駕崩後當眾打開宣布,為的就是讓朝廷上下都親眼見證趙群玉自己的誓言,讓他無法失約,讓朕能不受權臣轄製,讓阿姊你能早日歸來,可他沒想到……”

章玉碗接下他的話,“他沒想到李妃比他先走一步,匣子被托付給陳皇後,而陳皇後不知道裡麵是什麼,以常理推斷,必然是與遺詔有關,便一直秘密保管,直到如今。”

誰也不曾想過,這匣中所裝之物,不是遺詔,不是陰謀,是章榕作為一個天子所作的最後努力,是他對親人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

皇帝背過身抹了把眼睛,再轉過來,勉強一笑。

“這燭火太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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