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1 / 2)

鳳歸朝 夢溪石 9880 字 4個月前

104

拿到匣子的過程比較順利。

侯公度以皇帝的名義出麵,帶兵直接把餅鋪給圍了,把裡麵正在給客人稱餅的東家陳棠和客人一塊給拿下。

兩個人猝不及防,當場就懵了。

侯公度讓人將客人帶出去,他則對陳棠開門見山道:“陳郎君,勞煩你將匣子交出來吧。”

陳棠裝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隻是個普通人,沒有經曆過官場淬煉,侯公度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謊。

這樣的人太好對付了,難怪會被岑留等人察知秘密。

侯公度也不兜圈子了。

“陳娘子已經將一切事情都說了,包括那把鑰匙,如今也由長公主呈給陛下,我正是知道匣子在你這兒,才會找過來的。”

“我阿姊如何了?!你們、你們是不是把她……”陳棠激動起來。

為免他誤會,侯公度直接將來龍去脈大致說一下,末了才道:“陳娘子的身體眼見著的確不太好,但是如果這次能順利拿到匣子,她也算將功折罪,陛下念在昔日舊情的份上,說不定她能遷出冷宮,你若真關心陳娘子,就該知道這匣子在你們手上,是禍非福。”

陳棠怒道:“什麼昔日舊情,皇帝明明知道阿姊是無辜的,還汙蔑她謀害嚴妃兒女,她怎麼可能這麼做!我……”

“陳郎君慎言!”

侯公度沉聲打斷,他本來不欲多事,但為了拿到匣子,不得不多說兩句。

“陳公昔日因受趙群玉提拔,女兒方才能許配為世子妃,後來又為太子妃,皇後,可趙群玉弄權亂政,陛下將其鏟除,陳氏天然作為趙黨一員,不可能置身事外,陳娘子言談之間,也早已料到自己有今日結局,並不過多怨懟。你我素不相識,我本不該多話,但如今陳娘子既然已經決定將恩怨放下,還請陳郎君也看開一些,否則對你、對令姐,恐怕都毫無益處。”

陳棠麵色變幻,從憤怒,激動,到逐漸沉默,終於徹底冷靜下來。

“阿姊,她還能撐多久?”

“不知道,”侯公度實話實說,“但長公主殿下已經為陳娘子延請了太醫,還有讓人進些飲食,慢慢調養,若心情舒暢,我想總是能好轉的。”

陳棠:“我若不交出來呢?”

侯公度誠懇道:“那匣子在你手裡,對你沒有半分好處,岑留父子已死,可他們生前到底將消息泄露給除了博陽公主之外的多少人,誰也不知道,博陽公主能想起來,其他人也能,今日陳娘子坦誠相告,也是不希望為你招禍。陳家如今隻剩下你是自由之身,你努力將這餅鋪撐起來,往後就是他們的退路,如果你也出事,他們才是真正一點指望都沒有。”

陳棠沉默了很久很久,以至於侯公度覺得他原本竭力挺直的背脊都彎了下去。

“你跟我來。”

匣子被藏在地窖最深處。

那裡堆了許多醃菜的壇子,還有不少用來壓壇子的石塊。

侯公度兩邊手下都端著燭台,才勉強照亮周身一小片地方。

隻見陳棠從牆角的石頭堆裡翻出毫不起眼的一塊,用彆的石頭往上狠狠一砸,石塊四碎,露出裡麵的匣子。

“你這是用泥塊包裹,特意偽裝成石塊的樣子?”侯公度開了眼界。

不得不說,這個辦法很是高明,岑留等人既然從陳棠口中套到話,知道有這個至關重要的匣子,肯定會想儘辦法要把匣子弄到手,但是陳棠用這種辦法來藏,要不是他自己翻出來,彆人估計八輩子也找不著,就算尋到地窖裡來,誰會想到匣子不是藏在壇子裡,也不是什麼密室裡,而是被偽裝成石頭?

“岑庭跟我喝酒,有一回無意中得知有這麼一個匣子,就千方百計想知道它的下落,還趁我不在翻找過我家和鋪子,連這個地窖也都被他們搜過,要不是這個辦法,匣子早就被搜走了。”

陳棠用袖子拂去匣子上的塵土,將其遞過去。

“他們不敢殺我,也是怕我死了之後,就再也找不到匣子。我告訴他們,隻要拿到鑰匙,我就可以把匣子交出來。”

“你沒跟他們說過鑰匙在陳娘子那裡嗎?”

侯公度掂了掂黃花梨木匣子,上麵沒有多餘的雕飾,但是開匣的鎖孔一看就與尋常鎖孔不同,這種內藏精巧機關的匣子,還有個旖旎的名字,叫相思匣,據說每個匣子的鎖孔都是獨一無二的,一旦鑰匙遺失,匣子就很難再正常打開,除非直接破壞鎖孔,但那又會導致匣子內的東西被損毀。

岑留在宮裡,按理說有無數機會向陳娘子出手的,結果隻是幾次給冷宮送東西試探而已。

鑰匙就藏在枕頭下麵,陳娘子雖然寸步不離,也有很多辦法能拿到。

陳棠露出一個有些狡黠的冷笑:“當時我醉酒失言之後,他們就一直追問不休,我怕他們對阿姊不利,就說鑰匙當年被趙群玉拿走了。”

難怪!

侯公度啞然。

這的確是個更合理的答案,誰也不會想到鑰匙被陳娘子放在枕頭下麵,而趙群玉當時權勢熏天,要風得風,鑰匙在他手裡,才是更合理的,所以岑留等人一聽就信了,在趙群玉失勢被抄家之後,還想儘辦法派人去趙家渾水摸魚,翻找那把鑰匙,可惜一無所獲,隻能轉而四處尋找能工巧匠。

“幸好你留了這個心眼,否則令姐恐怕早就遭遇他們毒手。”

“我想入宮,見阿姊一麵。”陳棠道。

“此事非我能作主,但我會如實稟告陛下,還請郎君稍安勿躁。”侯公度拱手道,“事關重大,我不好久留,這匣子我先帶回去複命,若有消息,我會馬上派人過來告知的。”

匣子到手,他原可照本宣科敷衍了事,但看見陳棠年紀輕輕就斑白的鬢角,還有陳皇後在病榻上的景象,侯公度微微在心裡歎口氣,還是多嘴說了兩句。

“你放心,長公主素有仁心,她既然已經允諾,陳娘子就會得到妥善安置。”

侯公度離開餅鋪,馬不停

蹄入宮,將匣子送到禦前。

此時章玉碗剛要離開,聞言頭也不回,走得更快。

她並不想留下來看什麼遺旨,既然她開口讓陳氏將鑰匙交出來,那就已經想好後麵的發展,無論匣子裡裝的是什麼,哪怕是先帝留下的遺旨,也與她沒有關係了。

皇帝已經登基四年,匣子裡就算有遺旨另立新帝,也動搖不了皇帝的地位,但這東西的存在也並非毫無作用,一旦時局變化,皇帝遭遇反對,有心人就可以將此物拿出來,當作攻擊與正名的工具,更有甚者,匣子流落到南朝人手裡,有朝一日南朝人想要北伐,就可以先帝名義宣布皇帝得位不正,以此來昭示己方的正統性。

說白了,匣子裡的東西,不是刀,不是劍,不是千軍萬馬,但它可以煽動人心,可以惡心皇帝,也可以是所有人心裡的心結,當有人想要讓它有用時,它自然就會有用。

匣子就放在皇帝麵前的桌案。

左右都被屏退,四下早已無人。

他看著眼前的匣子,難以避免猜測裡麵裝的會是什麼。

所有人都猜是遺旨,章騁也未能免俗。

如果真的是遺旨,他那位堂兄,會寫什麼?

安靜讓他的思緒得以延綿不絕。

章騁與章榕相交不算密切,他一開始也沒想到堂兄的身體會驟然惡化,更沒想到自己會被擇為繼承人,起初章騁也不過想按部就班繼承藩王,然後回到封地,平平淡淡過一生而已。

他與堂兄相交不深,哪怕成為太子,住在東宮的那段短暫日子裡,他每回去請安,也總能聞見伴隨章榕出現的濃鬱藥味,這位堂兄先帝,不是在喝藥,就是在生病,但對方看見他,卻總是笑著的。

被立為太子之後,章騁還未練就如今這樣經曆波折的心腸,他看見章榕會羞愧,會覺得自己搶奪了原本屬於他兒子的位置,但章榕卻似乎沒有半點芥蒂,還招手讓他過去,手把手教他看奏折,如何分辨臣子在奏折裡的言外之意,如何從平平無奇的奏折裡看出一些額外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