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倪剛停好車就聽到家裡傳出來的爭吵聲,待她急匆匆地闖進門,隻見沈明高坐在沙發上,麵色不虞,從頭到腳地指摘沈迎歡。
明知道沈明高脾氣不好,沈迎歡又是個寧死不屈、不會服軟的脾氣,在來之前沈倪就做好了夾在中間勸架的準備,隻是沒想到這場爭執來得比她想象得更快。
沈倪環顧四周,沒有見到陸禮的身影,心下疑惑,沈迎歡還特意解釋道,“我求他給我買芒果去了。”
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誰都知道,不明白為什麼沈明高非要叫兩人一起回家吃飯,如果隻是單純地想要教訓自己,大可不必帶上陸禮,人家家庭和睦,想必二十多年也沒見過父女爭得麵紅耳赤的場麵。
若是沈明高想見見新女婿,那為什麼還要告訴自己呢,沈迎歡對男人之間的談話絲毫不感興趣。
沈明高是個商人,半生經商,許是談判桌上養成的習慣,他教訓人向來是在對方最脆弱的地方沉重一擊,他不喜歡大吼大叫,認為那是弱者的體現,但是沈迎歡性子烈,每次都要把他氣得血壓飆升。
他坐在沙發上,麵色鐵青,“都結婚了還不安分,非要出去創業,我看你那個公司遲早得黃,不知道我沈明高怎麼有你這麼個不爭氣的女兒!”
“爸,您說什麼呢?小歡現在的公司都步入正軌了。”沈倪出言辯解,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溫柔,這是她多年來給兩人勸和養成的習慣。
聽到沈明高的話,沈迎歡卻並不生氣,她早就接受了這種沒由來的否定,她說道,“您把我從福利院帶回來的時候怎麼沒考慮清楚呢,你彆收養我就好了,我再怎麼上不了台麵,丟的也不是您的臉。”
沈明高一拍桌子,“要不是你姓沈,我也不會同你講這些話!”
“您以為我有多稀罕!”
沈迎歡全身都在發抖,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無力感油然而生,從她拿著自己九十分的試卷給沈明高看,卻隻得到一句,“XX家的孩子考了滿分”之後,她就知道,尋求認可這件事太難了,也太愚蠢了。
不喜歡你的人,永遠也不會喜歡你,不論你付
出多少努力,有些事有些成見就是無法改變的,但是沈迎歡也總是告訴自己,她沒有錯。
沈倪見二人愈吵愈烈,忙勸沈明高上樓休息以此平息戰爭,沈迎歡梗著脖子站在一旁,氣息難以平複。
沈明高看到沈迎歡一副不肯認錯的樣子便怒火中燒,手臂高高揚起。
“爸——”沈倪驚恐地出聲。
沈迎歡甚至認命地閉上了眼,準備承受這一巴掌,結果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落下,她顫著睫毛睜開眼睛。
陸禮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邊,男人身軀高大,像一個保護神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骨節分明的手擋住了即將落下來的巴掌。
沈迎歡甚至能感受到陸禮在緊咬著後槽牙。
他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但是跟他有什麼關係呢?這本來隻是自己的爛攤子。
“你…小陸……”
沈明高沒想到陸禮會回來得如此快,也沒想到他會同沈迎歡一般忤逆自己,雖然沈家勉強可以劃入上流社會的行列,但是相較於陸家還是難以望其項背的。
所以一時之間,沈明高竟不知該做何動作。
陸禮將他的手撥開,說道,“我尊稱您一聲嶽父,是看在歡歡的麵子上,如果您就是這樣對待她,我想這聲‘嶽父’,叫與不叫也沒有太大必要。”
陸禮毫無忌憚,語氣生硬,隱隱掩蓋著難以平息的怒氣。
“不知您的家規如何,但是進了我陸家的門,沈迎歡便是陸家的人了,就算是她的父親,也不該如此指指點點,再者說,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也不需要您來操心,她累了不想工作,我養得起,公司不景氣賠錢,我也賠得起。”
“另外,陸家沒有嫁進來就必須相夫教子一說,您多慮了。”
不輕不重的幾句話說完,沈明高瞬間沒了言語,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陸禮見沈迎歡還愣在原地,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說道,“這邊超市裡沒有芒果了,回家吃好不好。”
沈迎歡鼻子驀地酸了一下,很輕地點頭。
——
回家的路上,陸禮在一旁安靜地開車,沒有多言,家庭的事情不好多問,他等著沈迎歡自己開口。
如果她不說,那他就等一輩子。
紅燈亮起,車子穩穩
當當地停在路口,陸禮一隻手緊握著方向盤,喜怒不形於色,等紅綠燈的空隙,沈迎歡終於開口,彆彆扭扭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這個時候她居然還不忘和自己講一句不能再生分的“謝謝”。
陸禮被氣笑了,問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
“……夫妻。”
“還不算傻。”陸禮哼笑一聲,轉過頭來,說道,“難道陸家的人就是這樣被欺負的嗎?”
陸禮可以義正言辭地同沈明高談判,甚至可以居高臨下地單方麵提出要求,那是陸家給他的底氣,也是他自己贏來的尊重。但是沈迎歡不行,她的反抗無關痛癢,除了像今天這樣莽撞地頂嘴,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保護自己。
這也是為什麼沈迎歡年紀輕輕就選擇結婚,她太想逃離這個家了。
前方綠燈閃爍,車內的氣氛又被沉默覆蓋,沈迎歡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興許是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陸禮將車開了幾百米停在路邊。
“看著我。”他伸手去掰沈迎歡的臉,手指剛觸碰上那軟乎乎的小臉,便感受到了一片濡濕。
沈迎歡哭了。
陸禮再硬的一顆心都被泡軟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語氣是自己都察覺不出來的溫柔,“哭什麼。”
他替沈迎歡擦擦臉上的淚水,但是下一秒,眼淚就又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沈迎歡哭得很克製,甚至不發出一點聲音,她緊緊咬著下唇,隻有肩膀在微微抖動。
陸禮以為是自己說話太過分了,正欲道歉便聽到沈迎歡顫著聲兒叫了他一聲,“陸禮……”
緊接著就是崩潰似的抽泣,“你後悔和我結婚嗎?”
一個一無所有,隻有一個不完整的家庭和一個破碎的自己的我。
“好了,彆哭了。”陸禮輕輕吻上沈迎歡的嘴角,溫柔得不像他。
沈迎歡停止啜泣,呆呆地看著他,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後悔和我結婚,我家裡是這種樣子。”
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甕聲甕氣的,哭哭臉加上今天特地化的用來氣沈明高的“辣妹妝”,有種莫名的喜感。
陸禮無奈地垂下頭,說道,“是有點後悔。”
沈迎歡嘴巴一撇,眼圈兒又紅了,眼淚
毫無預兆地掉下來,重重地砸在陸禮的手臂上,燙得他發疼。
陸禮這下知道自己玩笑開過了,趕緊哄道,“怎麼又哭了,我是後悔沒早點跟你回家,沒早點跟你父親說讓他不要再罵我的老婆。”
從沈家出來的時候還不到中午,這個時間點去酒吧是不太可能了,陸禮開著車左拐右拐鑽進了一條小巷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