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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好像是聽懂了,俯身後退一步,猛然躍起,琥珀色的貓眼凶光畢露,利爪暴漲,驀地穿透了桃樹妖的胸膛。

君莫笑一聲不吭倒地,玉淵仙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片刻,接著便抱起君莫笑騰空而起,於半空中現出金龍真身,滾滾烏雲倏忽而至,夾雜著他雷鳴般的驚詫怒吼:“汝究竟何人?”

地上黑貓變化成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懶懶掀起眼皮望過來,輕蔑道:“看在你借這小貓一成天雷化形的份上,交出湖底寶物,本王饒你不死。”

第85章

五峰山霧氣沼沼,偌大的山林生炁微弱,鬼怨之炁不時溢出。

急匆匆趕來的靨娘心中驚詫不已,一路衝到望仙峰下,隻見一道妖力渾厚的結界衝天而起,將整座山峰籠罩。

她向前踏出一步,結界似乎感知到了危險,原本流動不息的妖力猛然一頓,凝結出細小卻尖銳的刺,無數道雷電在尖刺之間快速竄動。

靨娘毫無懼色迎著尖刺向前走去,靈力張成巨大的盾,周遭樹木重壓之下紛紛折斷倒塌,在寂靜的山林裡發出轟然巨響。

近日因著她與小道士婚事在即,再加上七月格外忙碌,是以有月餘沒有上山來,但雲生觀的道士們還有五峰山相熟的大小妖常去山下幫忙,並未察覺異常。

這結界裡究竟是什麼?靨娘想著,突然驚覺自己很久沒見到黃家與白家眾人了,而它們正是住在望仙峰!

“小道長。”她低聲問跟在自己身後的丹景,“黃老頭最後一次跟你聯係是什麼時候?”

丹景略一思索:“五月十三,他派人來捎話說潛入雙神會之事已有眉目,此後再無音訊。”

靨娘點點頭,向後退了半步,再向前時已是目生雙瞳的模樣,她鳳眸圓睜,藍色重瞳閃著妖異的光,忽的抬手化出長鞭,重重抽在結界上。

“黃儒,白衛,你倆給我出來!”

轟天裂地數聲巨響,結界碎裂,化做無數妖炁隨風而散,靨娘麵沉似水,手持長鞭跑上望仙峰。

望仙峰樹木繁茂,看起來一切如初,她心存僥幸一路狂奔,待拐過山脊,到達黃白兩家所在的灌木叢時,眼前一切將三人驚住了

觸目所及,都是活生生的妖和人。

原本生機勃勃的灌木叢,此刻已變成一片窪地,窪地裡躺著好些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睜著不甘的眼睛,額頭上雞蛋大小的破洞往外汩汩流著血,月光照耀下,鮮紅的血在窪地裡蜿蜒流淌,與泥土砂石混合,死氣沉沉又泥濘不堪。

每一個人旁邊都躺了一隻妖,全是沒化形的小妖,飛禽走獸什麼都有,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頭頂一根細細的血線與身旁人類的血洞相連,不時有妖炁與人氣閃爍。

放眼四周,不遠處鬼氣森森,有若乾孤魂野鬼在原地茫然徘徊,那是窪地裡死去的人的靈魂,他們青白又僵硬的臉好像在疑惑,疑惑自己的自己明明知道下山的路,卻為什麼回不了家。

“還記得青州小村裡的柳夫子嗎?他的魂魄便是從這裡帶回去的。”崔玨皺著眉,“當時有三五孤魂在此遊蕩,我隻當尋常並未在意,如今看來卻是疏忽了。”

丹景沒說話,心中暗驚,齊州附近失蹤案接二連三,全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無頭案,齊州府衙忙活了幾個月毫無線索,卻原來失蹤的人都在這裡。

一旁密林裡有個身影轉出,從手中布袋裡不時抓出幾把粉末灑進窪地,靨娘聲音發顫,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鋒利的刃劃過血肉,讓她無法呼吸。

“那是被打碎的妖丹,有黃家跟白家的氣息。”

身影聽到聲音回頭,月光下赫然是張熟悉的臉。

“來喜?”靨娘驚訝,隨即又眯起眼睛,“不對,你不是來喜,你是誰?”

“靨娘子眼力還是那麼好。”披著來喜皮囊的妖怪笑了笑,漸漸變化成另外一副模樣,鴉羽烏發,豐肌清骨,著一身褐衣,乍看上去倒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

是十年前做了錯事,被靨娘散去妖力的白三郎。

白三郎將最後一把粉末抖進窪地,躬身行禮:“十年未見,靨娘子可還記得小生?”

“這是誰乾的?白衛跟黃儒呢?”靨娘打斷他。

“靨娘子目有重瞳,該不會看不出來吧?”白三郎指指身後窪地,“幾個老東西冥頑不靈,被吾主化了妖丹當肥料,也算物儘其用。”

他嘴角勾起殘忍的笑,然這笑容還未來得及擴散,就見靨娘身影突然憑空消失,下一瞬便出現在他跟前,重重一拳將他打倒在地。

“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靨娘將他從地上薅起來,憤怒道,“說!你主子是誰?”

眼前的白三郎,借了來喜的身體,隻要稍加掩飾便能將自身妖炁完全蓋過去,除了她這般天生的重瞳,普通的除妖師根本無從辨認。

若如此妖物混入人群,借著人族的身體掩蓋身份,再用妖族的手段為所欲為,後果不堪設想。

白三郎吐出嘴中血沫,又望向她身後的小道士,挑眉道:“怪不得靨娘子向來對妖苛刻,原來是為了討好你這人族郎君,要我說人族有什麼好?倏忽間便垂垂老去,倒不如登了我的床榻,咱倆翻雲覆雨極樂百年如何?

“少在這裡放屁!”

靨娘怒極,還未來得及發作,身後丹景突然一腳踏住白三郎丹田,森然道:“幕後主使是誰?不說便殺了你。”

“哈,你想殺我?我受吾主護佑,便是神官也不能奈我何!”

白三郎雙目通紅,狂熱呐喊著,“吾主神威,妖臨天下,蕩平人族,唯妖獨尊!”

周圍密林傳出大小不一卻同樣狂熱的應和聲:“吾主神威,妖臨天下,蕩平人族,唯妖獨尊!”

“全都給我閉嘴!”靨娘一聲怒吼,身周風炁驟起,狂風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將整座山峰的樹木掃平。

那密林深處藏著的妖物們與折斷的樹木一起被卷上半空又重重落下,哀嚎一片。

哀嚎聲中,靨娘雙眸含淚,猛然抬手召下天雷,劈向那些妖物。

這些曾經在五峰山奔跑嬉戲的生靈,被妖邪術法變成了非妖非人的怪物,它們披著人類的皮囊,被所謂的妖王控製,神魂早已不在,留下的隻有愚昧又狂熱的執念,這幫怪物若是下了山去,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要死於非命。

它們必須死。

“它們……必須死……”靨娘低下頭,眼淚砸進泥土裡。

***

天雷召來了雨雲,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被劈得荒蕪的焦土上,望仙峰像是大病初愈的傷者,窸窸窣窣舒展著筋骨,在甘露滋潤下重又煥發出生機。

窪地裡躺著的,是毫無生氣的屍體,人的,妖的。

有麵目慈祥的老者,有天真無邪的孩童,懷孕的婦人,壯年的男子,還有小妖怪的,雪白可愛的白兔,四肢矯健的山羊,憨笨的黑熊,嬌小的翠鳥,它們都是無辜的犧牲者,被抓來這無人知曉的深山裡,煉化成不人不妖的傀儡。

靨娘召喚出一道草木之炁,沒入土中,發了嫩綠的芽,那嫩芽搖搖晃晃,須臾間就長成三尺高的蒲葦。

她彎腰將蒲葦折下,且唱且舞,踏著奇異的舞步,舞步踏過,焦黑濕潤的土地冒出星星點點的綠。

獻歲發春兮,汨吾南征。菉蘋齊葉兮,白芷生。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裡兮,傷春心。

“靨娘子,你要作甚?”崔玨察覺不對,想要上前阻止,“停下!”

靨娘回身,雙眸星辰般熠熠有光,飽含著悲憫與溫柔:“我要引領他們的靈魂回家。”

橫死之人,死後靈魂要在冥河沉淪千年方能再入輪回,是她失職才釀成今日之禍,又怎能讓無辜之人承擔。

“人,是齊州城的百姓,妖,是五峰山的生靈,是我疏忽失察,才導致他們無辜遭此劫難。”靨娘重又揚起手中蒲葦,“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犯的錯,自然由我來彌補。”

“你這是違背天道!”

崔玨手中判官筆揮出,“我之前便跟你說過起死回生乃逆天之舉,縱你靈力深厚,也不可再用,如今你違背諾言,莫怪本官翻臉無情!”

一道至陰至寒之氣急速朝靨娘攻去,又被突然出現的金光擋下,他不可置信瞪大眼,驚詫道:“小神官!”

“靨娘要護她所護之人,我也一樣。”丹景雙手掐訣,金光驟然收緊,如同堅不可摧的罩子將崔玨罩在其中。

崔玨掙脫不得,急道:“小神官你莫要跟她一起發瘋!此事有違天道輪回,會遭反噬的!”

“所以我才會阻你。”丹景神色淡然,清亮雙眸眼神纏纏繞繞,全在深愛的女子身上。

“若有反噬,我替靨娘擔了便是。”.

靨娘卸了滿頭珠翠,烏發散下,脫掉綴滿珍珠的雲頭履,赤著腳一步一步登上望仙峰頂,麵向四方,聲音清亮而悠長。

“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去君之恒乾,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

東方不可以讬些。長人千仞,流金鑠石,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歸來兮!不可以讬些。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蝮蛇蓁蓁,雄虺九首。歸來兮!不可久淫些。

西方之害,流沙千裡。旋入雷淵,爢散而不可止。歸來兮!恐自遺賊些。

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飛雪千裡些。歸來兮!不可以久些。

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歸來!歸來!①

…………

她仰首而立,如紮根山巔屹立不倒的青鬆,亭亭秀美,又堅韌可靠。

無所歸依的遊魂聽到她的呼喚,四麵八方尋過來,純白色的靈魂殷殷望著她,等待他們最信任之人的指引。

熟悉的淡藍色光芒亮起,漫過整座山峰,這光芒像海,深邃寧靜,像天空,寬廣包容,像母親,堅定溫柔,戰無不勝。

它漫過枯萎荒蕪的山林,山林恢複了盎然綠意,漫過毫無生機的焦土,花草也重新變得繁茂,漫過窪地裡一具具冰冷的屍體,血肉長出,傷口愈合,無所歸依的孤魂被推回原本的身體裡……

活過來的小妖四散而去,還在昏迷的百姓被靨娘傳送去了山腳下,血腥泥濘的窪地消失了,新的灌木叢長出來,扒開來看,靜謐月光下瑟瑟縮縮擠在一起的,是一窩黃鼠狼跟一窩小刺蝟。

靨娘以自身骨血為引,折損壽命為代價,溝通天地,讓望仙峰的生靈萬物重新活了過來。

雨停,星鬥滿天,浩瀚星空下,麵色蒼白的佳人梨渦淺笑,又何止傾城與傾國。

“好累啊。”她半是虛弱半是撒嬌地掛在小道士脖子上,臉埋進他懷裡,“走不動了,抱我。”

丹景依言將她打橫抱起,朝麵色不善的崔玨抱歉地笑笑,收了金光陣。

“崔判官,冒犯了。”

崔玨亦被靨娘這通天之能所震撼,倒也沒再多說什麼,隻搖頭一聲長歎。

靨娘在小道士懷裡笑出聲,虛弱道:“我猜判官大人一定是想說,你這小神官就寵著她吧,無法無天!”

她笑起來便恢複了一點血色,明明弱到說句話都要喘幾口,還要強撐著去學崔玨板著臉的樣子,嘻嘻哈哈沒個正行。

“知道我要說什麼便好,下不為例!”崔玨一甩袖子兀自朝前走了。

“嘻,小道長,我乾了這麼一個大活,居然沒有吐血,厲不厲害?”

丹景也笑,不動聲色咽下喉頭湧上的腥甜,低頭輕吻她眉梢:“厲害,靨娘最厲害。”

三人慢慢往山下走,行至一半的時候,忽聽得齊州城驚天震地一聲巨響,城市上空一道黑風與金光纏鬥不休,靨娘驚得從丹景身上跳下來:“是玉淵仙君!”

第86章

齊州城到處都是火,熊熊映紅了夜空,街頭巷尾到處一片狼藉,有四處奔走救火的雲生觀道人,披著人皮卻雙目通紅的怪物,有神色緊張嚴陣以待的除妖師,還有麵露驚恐,眼神猶疑的齊州城眾妖。

不斷有燒毀的房屋轟然倒塌,慘叫聲與哭喊聲不斷,瞬間竄起的火光中,綠色枝條不停瘋長蔓延,飛蛾撲火般想要將火焰撲滅,濕潤的枝葉被炙烤得乾枯卷曲,在烈焰中騰起,化為灰燼四散而去。

君莫笑靠坐在一棵巨大的桃樹下,胸口的重傷與四周的烈焰讓他奄奄一息,他閉著眼睛,口中不停吟唱著咒語,無數枝條從他腳下長出,鑽入大街小巷火光吞噬之處,生出巨大的桃花包裹住受困的人,將他們帶離火海。

滿城彌漫著馥鬱桃花香,枝條上朵朵桃花像是一個個罩子,將炙熱與灼燙隔絕在外,護住了齊州城千千萬萬百姓。

天上金龍一聲長嘯,龍尾擺動,風雷相隨,厚重的烏雲滾滾而來,那是玉淵在呼風喚雨,要降下甘霖撲滅這滿城大火。

可是下一瞬,強勁的黑風撕裂了滿天濃雲,鎖鏈般緊緊纏繞著雄渾矯健的龍身,將金龍禁錮其中

金龍吃痛,仰頭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它巨大的身軀翻滾著,想要掙脫束縛,去拯救被大火吞噬的萬千生靈。

“一條雜魚變成的魚龍罷了,還真當自己是可以呼風喚雨的應龍了?”妖王於半空張開巨大的黑色翅膀,又召喚出一條更粗壯的紫色閃電向玉淵襲去。

“當年我與人皇大戰之時,似你這般貨色根本不配與我交手!”

妖王麾下的妖異正與東重明司的除妖師交戰,見紫色閃電淩空,頓時狂熱嘶吼起來:“吾主神威,妖臨天下,蕩平人族,唯妖獨尊!”

而在大明湖的湖心島,無夢真人率領的重明署眾人禦劍懸停,與無念道人帶領的雲生觀弟子各自祭出了法器,僵持不下,青嵐千華鈴聲震千裡,層層金光罩住湖麵,將大明湖護得如銅牆鐵壁一般。

無夢手持拂塵念聲道號,聲音直入人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齊州城的寶貝自然也是聖人的寶貝,貧道隻是奉命取寶罷了,師弟阻我,於理不通。”

“放屁!我就沒聽過哪個國師取寶要帶著妖怪一起來的!”無念道人一聲斷喝,差點著了道的眾弟子猛然清醒過來,紛紛掐訣念起清心咒,不再聽無夢蠱惑。

見自己法術被破,無夢不由得惱羞成怒,拂塵一掃威壓驟增,憑空將大明湖麵層層金光壓出數道裂縫,再一掃,千華鈴裂紋陡生,青嵐忽的單膝跪地,吐出一口心頭血。

無念道人見狀不再猶豫,拔劍向無夢刺去,無夢不閃不避,隻拂塵輕甩,便將他來勢凶猛的劍鋒輕鬆化去。

“這是?”無念大驚,瞪大眼睛看著劍身沾染的妖氣,又不可置信望向無夢,“你練了妖術?!”

“化了些妖骨跟妖丹而已,師弟無需如此大驚小怪。”

無夢真人眸光一閃,轉而笑道,“師弟向來淡泊,與我頗有不同,所以師父才會將雲生觀傳與你,是想讓你帶領眾弟子避世逍遙,而我今晚功成後,自會念在同門的情意庇護於你,庇護於雲生觀,到時天大地大任爾等自由,又何必非要卷進來呢?”

無念道人寶劍一橫,怒斥:“休在這裡說廢話,我道教中人,盛世歸隱亂世出山,豈能置一城百姓於水火而不顧?我今夜率領眾弟子至此,就是要阻你!”

此話一出,泡沫般的平靜瞬間被戳破,氣氛再次變得劍拔弩張。

重明署眾人想要禦劍向前,被無念道人寶劍帶起的罡氣掀翻,紛紛從半空摔落,無夢卻是毫不在意,精光四射的眼睛盯著無念,歎道:“師弟,你難道忘記師父臨終前的囑托了嗎?”

“他要你守好雲生觀,守好眾弟子,你守著便是了,其餘人也好妖也罷,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他循循善誘,“這麼多年,雲生觀弟子我未傷過分毫,你最偏愛的丹景,我扶他坐上了四神官之首,師父臨終前要我們兄弟二人互幫互愛,我是一刻不敢忘!我自問沒有辜負師父教誨囑托,可師弟你呢?”

無夢一指湖麵,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如今這湖底寶物近在咫尺,得之可得天下,我得了天下,對你,對雲生觀,都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你還是要攔我嗎?”

“你可閉嘴吧!”無念道人啐了一口,打斷他的侃侃而談,“說的比唱的都好聽,不傷雲生觀弟子你就不是邪魔外道了?你看看自己身上那妖氣,頂風我都嫌熏得慌,師父是要我守護雲生觀沒錯,但他老人家也說過要護天下護蒼生,若這天下亂了,百姓受苦了,我守著個小破道觀有什麼用?”

他不耐煩擺擺手,“行了你彆說了,聽多了頭疼,還有啊,我們丹景是憑自己本事位列神官之首的,跟你有個毛關係?少拿我徒弟往自己臉上貼金!”

“放肆!”見無念道人油鹽不進,無夢也失了耐性,冷下臉道,“你當真是要與我為敵?”

“我這把老骨頭大約是打不過你,但你勾結妖王禍亂朝綱,不打你我心裡難受!”

“那我便讓你知道,什麼叫做自不量力!”

兩道相似的金光迸然相撞,無念單手掐訣,手持寶劍衝上前去,與無夢真人纏鬥在一起,無夢沉著應戰,厲聲道,“愣著作甚?還不速速取寶!”

重明司眾人聽得號令,紛紛跳下湖去,湖中玉淵手下也加入了戰鬥,拚死保衛湖底寶物,青嵐重新祭起千華鈴,鈴聲陣陣,卻已是強弩之末,湖麵不時有屍體浮上來,水族的,人族的,重明司中有人摘掉頭冠脫了官服,或手掌幻化成獸類利爪,或臉上長出尖銳的喙,□□的身體有的毛發叢生,有的鳥羽覆蓋,儼然已是不人不妖的怪物。

一聲悠長金鈴響,千華鈴終是不堪重負,裂成無數碎片消弭於天地,青嵐道長倒地不起,而大明湖底的禁製馬上就要被衝破!

忽而數條綠色枝條破浪而來,直插入水底形成巨大屏障,牢牢覆在禁製之上,本已占儘上風的怪物們被突然而至的枝條卷起,又被得以喘息的道士與水族儘數絞殺。

無念真人大怒,火符甩出,暴烈天火直衝桃花樹下君莫笑而去。

“區區小妖阻我大業,找死!”

君莫笑用儘最後一點妖力護住寶物,眼看熊熊烈焰燒到跟前,再也無力躲閃,正閉眼等死之際,一道熟悉靈力洶湧而至,帶著凜冽殺意將天火轟散。

他微闔的桃花眼瞬間有了光彩,想咧嘴笑笑,血卻從口中不斷湧出來:“靨娘……”

靨娘又驚又怒,蒼白著臉俯身將他抱起,顫聲道:“是誰傷你?我殺了他!”

君莫笑像是終於等到家裡大人來撐腰的孩子,癟著嘴指指天上妖王,又指指湖心島的無夢,虛弱道:“先救人……我、我撐不住了。”

長滿桃花的枝條還在火海中穿梭,隻是速度越來越慢,草木本就怕火,此番逆天之舉加劇了他的傷勢,他身後的桃樹本體已近乎全部枯萎,生炁飛速流逝。

靨娘哭著打出一道又一道靈力,想要讓桃樹活過來,君莫笑阻止幾次,終於抓住她的手:“救人……”

“我要救你!”

“先救人……”

靨娘哭到不能自已,摘下乾坤繡囊扔到空中,繡囊遇風而長,眨眼間就長到巨大無比,敞開的口子狂風呼嘯,將齊州城千萬生靈都吸了進去。

漫天桃花飛舞,苦苦支撐到最後一刻的桃樹散儘最後一絲生炁,頹然化為枯木。

君莫笑費力地抬起手,食指點在靨娘額間:“不吹牛,小爺我是……”

“你是桃園結義的那棵桃樹!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靨娘嚎啕大哭,抱著他拚命點頭,“我不承認是因為怕彆人知道了會搶著跟你做朋友,怕你不跟我天下第一好!”

“不會,咱倆一直好,下輩子也好……天下第一好……”君莫笑心口處泛起微亮光芒,那光芒一路向上,從指尖幻化出一朵桃花,點在靨娘額頭上,“這樣,我下輩子就能找到你了……”

桃花鑽入額間消失不見,滿城的花香也在一瞬間消散了,靨娘望著空空如也的懷抱發了會兒呆,把從京城買回來的好吃的一樣一樣擺在地上。

“花折鵝糕,櫻桃搥,玉露團,糖脆餅,全都很甜很甜,你最愛吃了……唔,還有這個魚膾,特彆好吃,是要蘸醬汁吃的,我專門找攤主婆婆要了一小碟,連碟子一起帶回來了。”

“你慢慢吃,邊吃邊看。”

她擦乾眼淚起身,冰冷目光死死盯住正與丹景交手的無夢真人,殺意滔天:“看我把欺負你的人一個一個全都殺死,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第87章

君莫笑是靨娘有記憶以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初見時,他戴了花裡胡哨的麵具,不神秘,有點傻,一會兒男人一會兒女人地變化著,照顧她,教導她,當爹又當媽。

後來靨娘恢複了靈力,走到哪裡都要稱王稱霸,平等禍害每一隻視線範圍內的妖怪,君莫笑術法遠不及她,卻是唯一一個能讓這禍頭子聽話的人。

他最終選擇了做男子,幻化出一張風流俊朗的臉,說自己是桃園三結義的那棵桃樹,生來就是要乾大事的,他還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君莫笑,醉臥沙場君莫笑的君莫笑。

斯人已隨雲鶴去,再無桃花笑春風。

靨娘與他相識六百年,她信任他,依賴他,尊敬他,雖每日吵吵鬨鬨,但那份信賴與依戀,任誰也無法取代。

是老師亦是朋友,是兄長亦是父親,他是她心底的柔弱,亦是她的逆鱗。

觸碰者,死。

大明湖底,桃花枝條覆蓋的層層屏障消失,禁製也在一輪又一輪攻擊下漸漸鬆動,隻聽得轟然數聲爆響,湖水仿佛燒開一般沸騰不止,湖心島忽的裂成兩半,中間一道巨大縫隙中,寶氣直衝鬥牛。

無夢真人接下丹景又一次攻擊,拂塵一甩飛至裂隙之上,口中念念有詞吟唱著咒語,倏忽間裂隙處光芒萬丈,一盞靈燈飛出,直照亮半個齊州城。

“果然是昭靈燈!”無夢手持靈燈,仰天大笑,“得之可得天下的昭靈燈,終於被我拿到了!”

他拂塵指向丹景,興奮之色毫不掩飾,“丹景師侄,你根骨奇佳,是天生的修道之人,是成大事者,我許你國師之位與享不儘的富貴榮華,跟我一起坐享這天下如何?”

丹景不為所動,再次祭起斬妖劍:“為人臣者懷仁義之心以事其君,修道者懷清靜澄明之心以濟蒼生,師伯此兩樣都沒有,又如何能得天下。”

“他隻有黑心!自私自利又可笑的黑心!”一旁無念道人勉強站起,虛弱道,“徒兒莫要與他廢話,快將昭靈燈搶過來!”

丹景點點頭,再次向無夢攻去,隻見無夢將昭靈燈高高舉起,月色光華籠罩全身,竟將他的斬妖劍攔了下來。

他皺眉,隻覺這光華熟悉無比,還未來得及細看,就見一道身影閃電般從對岸衝至跟前,打碎了昭靈燈,直朝無夢而去。

“靨娘!”他驚呼,隻見女子側臉在疾風撲掃下鬢發淩亂,眉心微攏,淩厲如刀。

“你去死吧!”靨娘雙眸赤紅,將無夢從半空重重摜到地上,“去死——!”

殺氣驟起,周遭水浪滔天,湖水化作千百支鋒利箭矢朝無夢襲來。

無夢真人被摔得筋骨寸斷,掙紮著在暴雨般射來的箭矢中掐訣念咒,想要阻止這讓他心驚膽寒的漫天殺意,然陣陣破空之聲未做任何停頓,眨眼間便悉數穿透他的身體。

靨娘將已經變成一灘血肉的無夢壓縮成拳頭大小的肉球,捏成齏粉揚了,又麵無表情轉向一直在旁不做聲的崔玨:“把他的魂魄給我。”

崔玨壓下心頭驚懼,搖頭:“無夢犯下的罪過自有地府評判,外人不得插手。”

“給我!”她怒吼,狂風平地而起,風刃狂卷中一隻巨大的五彩鳥振翅而起,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崔玨襲去!

這是真正的重明鳥,清唳一聲百妖惶惶,九幽之下鬼魅也要俯首稱臣。

崔玨在這鳴叫聲中毫無抵抗之力,被重明鳥的翅膀橫掃出去,鎖魂囊被撕的粉碎,囊中無夢的魂魄也徹底消亡。

靨娘抬起一隻手,咒語吟唱間,方才被她打碎的昭靈燈再次拚湊起來,隻是光芒已不在,黯淡無光的樣子乍看上去與普通燈籠無異。

“我想起來了。”她抬眸望向正呆呆看著自己的小道士,緩緩開口,“我全都想起來了。”

那是一段塵封太久的往事,久到這世間已經再無人記得,史冊都落了灰。

“上古大荒之中有靈山,靈山之巔有天梯,十巫自天梯來到人間,宣神旨,達民情,事鬼神,消病災。”

她輕聲講起往事,原本清亮的雙眸因追憶而染上幾分滄桑,“後因神巫與凡女相戀,觸怒天神,天神降下神罰,這才使得天梯中斷……”

“神巫被召回天上,人間不再有天神庇護,朝綱崩壞,戰亂四起,生靈塗炭。”

彼時凡女已有了神巫骨肉,十月懷胎誕下一個男嬰,那孩子生來便身負半神之力,對於天下來說,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男孩背負父母的罪孽長大,帶領人族建立了新的王朝,人們奉他為王,後世稱其為人皇。

但失去神明護佑的人間依然動蕩,原本潛伏在深山地底的妖魔鬼怪頻繁出現人間,妖孽橫行,百姓不得安寧。

“後來人皇燃起降真香,召喚來九天之上的重明鳥,他向重明鳥懇求,懇求它能留在人間,與他一起治理國家,重明鳥答應了,落地變成一個十幾歲的姑娘,笑起來有兩個小梨渦,人皇為她起了個名字,叫做靨。”

靨娘淺淺笑了下,唇角梨渦忽隱忽現:“靨與人皇兩人亦師亦友,共同蕩平人間魑魅魍魎,將妖眾重新逼入深山,自此之後,人與妖劃疆而治。”

“然妖王貪婪,想要獨占天下,遂殺九嬰而栽贓人族,引發人妖大戰。”

在那場曠日持久的上古戰爭中,人皇戰死,妖王被封印,大部分的妖獸也隨著妖王一起被封印於鎮妖塔中,隨著時間而湮滅,殘留人間的無數小妖千百年來被人族禮儀教化,雖有妖術,卻早已學會如何自處,再無大的異動。

“我就是那隻應召喚而來的重明鳥,當年我的肉身已經戰死,靈魄不知為何在昭靈燈中一睡千年,六百年前感應到檮杌妖炁,遂破燈而出,將其誅殺。”

“抱歉啊小道長,原來我真的不是人。”

她不是人,亦拋棄了神的身份,她是守護人間太平的戰士,是百姓對安寧生活的渴盼將她從無儘的沉睡中喚醒。

她注定要在這世間孤獨前行,愛世間,愛蒼生,唯獨不能隻愛一個人。

昭靈燈歸還了重明鳥的神力,洶湧澎拜朝著四麵八方席卷而去,無論是街巷裡廝殺的怪物還是躲在暗處窺探的小妖,全都匍匐在地,為這天生壓製的力量瑟瑟發抖,動彈不得。

天上正與金龍纏鬥的黑風聚集而來,凝成一團落在靨娘麵前,化成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男子挑眉,帶著見到故人的緬懷,含笑望著她:“靨,好久不見。”

靨娘恍然,目光凜冽:“是你殺了望月,占了他的身體,怪不得我總覺望月不對卻又察覺不出異樣,這世間能將妖炁變化到連我都分辨不出的,也隻有你了。”

她盯著麵前早已被奪舍的望月身體,一字一句念出對方的名字,“妖王商塗。”

驟然間風炁頓起,敘舊時平靜的氣氛消失不見,妖王手上突然冒出無數詭異的蛇形閃電,吐著陰冷的信子朝靨娘麵門襲去。

靨娘後退一步正要應戰,冷不防一個淡青色身影擋在她麵前,那身影白衫罩青紗,高痩挺拔,一招一式乾淨淩厲,劍芒泛著淡淡金光,一股天地清正之氣裹挾著最熟悉的淡淡鬆香撲麵而來。

“小道長?”她突然就慌了,“讓開!你不是他對手!”

“靨娘遊曆人間千百年,總該知道些人間綱常。”

小道士護在她身前,如十年前麵對黑眚時一般模樣,隻是小小少年已經長大,輕而易舉便將隻及他肩頭高的靨娘擋了個嚴實。

“夫為妻綱,你我既然定下婚約,就應當聽我的。”他沒有回頭,勁瘦有力的腰身繃緊,進退遊走之間始終牢牢護著她,清冷聲線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現在我命令你,退後。”

第88章

火光吞噬了大明湖畔巍峨聳立的北極閣,百年道觀被燒得劈啪作響,三十六級青石階之下,丹景手持寶劍肅然而立。

北極閣外,妖王商塗懸停在半空,巨大的黑色羽翼每扇動一次,火勢就會增長一分。

“小神官,你是要向我挑戰嗎?居然對靨說夫為妻綱這種屁話,真是可笑!”

丹景在巨大火光映襯下,顯得格外渺小,他仰頭望向半空,平靜道:“保護自己所愛之人,這不可笑。”

他踏上青石台階,一步步向上走去,周遭火焰朝他撲過來,又被他周身淡淡的金色光華逼退。

妖王扇動翅膀,炙熱的火焰形成紅色的巨蟒,張開大嘴要將他一口吞下,天上降下無數道黑色閃電,與巨蟒一起猙獰扭曲著,在那金色光華周圍不斷衝擊。

一方是上古時代毀天滅地的邪惡之力,一方是年輕富有生機的天地浩然正氣,此消彼長,此長彼消,僵持不下。

“你這樣是不可能贏我的。”妖王笑得張狂,“人族的術法不堪一擊。”

丹景臉色有些蒼白,方才在五峰山,他送給靨娘的護身符將靨娘逆天而為的天罰引到自己身上,損耗了大半法力,如今隻能靠陣法與咒符勉力支撐著。

他踏上最後一級青石階,在三丈三的高台上以劍為筆,天為紙,畫下一道道符文。

符無正形,以氣而靈,天地萬物,皆可成符,看似簡單的筆畫,卻能疊加出無窮的力量,讓周遭張牙舞爪的火焰雷電近前不得。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萬鬼伏藏。”他清喝一聲,萬道金光直奔妖王而去,他需要快點將妖王解決,不然現在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妖王輕鬆躲過攻擊,像是終於失去耐性似的,高聲道:“小神官,拿出你的真本事來,就算隻是他的一分魂魄,也應當不止如此吧?”

丹景沒有聽懂他的話,皺眉:“何意?”

妖王仔細端詳了一番他的神色,意味深長地笑起來:“怎麼,原來你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台階下靨娘一道靈力向他襲去:“你住口!”

她這一擊來勢凶猛,妖王堪堪躲過,盯著靨娘看了半晌,忽然大笑起來。

“靨,剛才你就應該認出來了吧?為什麼不敢告訴他!”

丹景心頭狂跳,望向沉默不語的靨娘,又看向半空中得意睥睨的妖王:“你知道我是誰?”

“我當然知道你是誰,從見到你第一眼本王就認出你了。”見他神情茫然,妖王笑容裡不知為何多了絲憐憫,“我認得一個可憐人,死前分出一縷魂魄留在世上,千百年來不停轉世,名為守護人界,實則就是借守護之名守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可笑的是那女人根本不知道他喜歡她!”

“小神官,你就是那一分魂魄,是可憐人留在這世間的掛念,或者說你就是那個愛而不得的可憐人,是千萬年前親手將我打進鎖妖塔的罪魁禍首,人皇子尚。”

丹景往後踉蹌幾步,周遭金光滅了幾滅,險些被火蟒吞噬,幾條閃電趁虛而入打在他身上,燒焦了衣衫,裸露出的肌膚皮開肉綻,他也渾然不覺。

“你說什麼?”

師父分明說過,他是在道觀門口撿來的,是個很普通的小娃娃,他每天吃飯練功,一天天長大,他當上神官,護一方百姓平安,他愛著一個女子,為她患得患失著迷癡狂。

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喜有悲,現在竟然說這些都是假的,他隻是一縷彆人留在世間的執念?

丹景心神俱裂,恍惚間金光褪去,從心頭嘔出一口血來。

一聲清啼驅散了周遭大火,火勢被壓下,黑色閃電被擊碎,金龍趁機召來雨雲,瓢潑大雨中靨娘扶起搖搖欲墜的小道士,吻在他冰涼的唇上。

像是冰天雪地中突然綻出新芽,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丹景心間顫動驚慌,迫不及待熱切回應她,在陡然徹骨的悲涼中升起小心翼翼的歡喜。

額頭相抵,靨娘燦若星辰的眼眸裡,隻有他一個人的倒影。

“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是丹景小道長,十年前是,現在也是。”

你隻是我的小道長,是我想要嫁的人。

“小道長,你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的一個,我隻喜歡你。”靨娘抓起他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溫柔道,“你不是要在我心裡要個位置嗎?其實早就要到了,這裡全都是你,隻有你。”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丹景被她說的紅了臉,愣了半晌突然笑了,笑容愈發明朗好看:“我也是。”

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

妖王覺得這對男女礙眼極了,忍不住出言嘲諷道:“靨,你這般作為,我都忍不住要為我那老對頭鳴不平了,精心嗬護的女人愛上一個人族都不愛他,嘖嘖嘖,當真枉為半神。”

“幾千年不見你怎得廢話這麼多?莫不是年紀大了人也嘮叨了?”靨娘召喚出重明鳥真身,火紅的神力與她冰藍色的靈力交織著,就像流星燃燒的夜空。

“你若現在服輸,我允你帶著那些小妖們去深山裡過個太平日子,若不服,便打到你服。”

“重明神鳥口氣實在大,隻是你剛在五峰山招完魂,現在與我交手,怕是沒什麼勝算吧?”妖王輕蔑一笑,“何況我還有些招數沒用呢。”

他說著高高舉起手臂,猛地向下一按,隻聽得轟然數聲巨響,齊州城應聲坍塌,原本冒著涓涓細流的青石板裂開數條縫,澎湃的泉水湧上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整座城淹沒。

“青龍赤血陣!?”靨娘瞪著他,“你要做什麼?”

“青龍赤血陣乃是更陰改陽之乾坤大陣,可使日月顛倒,江河逆流。”妖王桀桀怪笑,“你總該聽說過齊州城是艘大船的傳說,這船停泊在此幾千年,該沉了!”

靨娘大怒,手持靈鞭飛上空中,一鞭帶著萬鈞之力朝妖王劈去。

妖王持刀來擋,陰沉笑道:“怕你還不知此陣是如何來的吧?這是跟你交好的濼郡王李朗設下的,他是我們派來齊州監視你的眼線。”

“還有,九嬰不是我殺的,妖族雖無教化,卻也不會對自己人出手,殺他的是人,偷偷給人皇下毒導致他戰敗的也是人,多可笑,你跟人皇捧在手心裡的人族,卻比妖陰險狡詐,無情無義。”

“你不用講這些來刺激我,我既答應子尚要守護人族,就要守到最後一刻。”靨娘一雙星眸明澈決絕,“守到我隕滅為止!”

砰的一聲,兩股至強之力碰撞,激蕩出狂風漫卷,齊州城巨浪滾滾,漸漸顯出船的形狀。

“毀齊州,得天下!成敗就在今日,眾妖還不速速聽吾號令,殺!”

妖王一聲喝號,將齊州城內大小妖怪都召喚出來,妖怪們神色肅穆望著半空中威嚴的眾妖之王,半晌未動。

“吾乃爾等之王!”妖王威壓重重而下,“爾等是要抗命嗎?”

“我不認識什麼妖王,我隻聽靨娘姐姐的!”李窈兒第一個站出來,聲音清脆響亮,“你是靨娘姐姐的敵人,也就是我的敵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找死!”妖王降下一道閃電,朝窈兒當頭劈去,鳳儀連忙將人護住,眼看閃電就要劈下的當口,一道金光化作護盾,擋下了這雷霆一擊。

“是神官大人!”眾妖驚喜呼喊。

丹景微微喘息著,蒼白著臉接連打出幾道護盾,誠懇道:“不要與靨娘為敵,她會傷心。”

“沒、沒人要跟靨娘子為敵啊,她可是我們老大,齊州妖界的扛把子!”鼠妖大輝哆哆嗦嗦解釋,高舉手臂,“我們、我們誓死追隨靨娘子!”

“對!誓死追隨靨娘子!”

“追隨靨娘子!”

群妖四散開去,奔跑於城內大街小巷修補著裂縫,他們是妖,可也是這齊州城的百姓,這是他們的家園,不容許任何人破壞!

妖王煩躁起來,放出自己真身法相,巨大黑影手持閃電之刃,一刀接一刀朝已經破敗不堪的齊州城劈去。

重明鳥張開雙翅化作屏障,抵擋著妖王凶猛的攻勢,很快就變得傷痕累累,靨娘終究是在五峰山招魂中傷了元氣,眼見齊州就要不保,她遙遙望一眼正在與眾人一起修補裂縫的小道士,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像是冥冥之中有感應般,丹景抬頭朝天空望,見疲憊不堪的女子手中長鞭化作寶劍,割斷了如瀑青絲。

他心下陡然一空,隻聽得鋪天蓋地的蝴蝶振翅聲轟鳴響起,數以萬計的月光蝶從靨娘身體傾瀉而出,朝妖王飛去。

“靨娘!”他心痛大喊,聲音被淹沒在盤旋而起的巨大氣流中,空中靨娘的聲音隱隱傳來。

“吾與丹景,此情決斷,過往種種,皆為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