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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奴 六棋 81418 字 2個月前

第81章

東月鴦身邊最先被處置的男人就是雙生子, 這對兄弟很不入蕭鶴棠的眼,實打實的貴婦人豢養的男寵樣,但也僅限於此, 他說的是讓人去查了,這落難的二人來路不明, 是有意在路上裝出來的受苦受難的景象做給東月鴦看的。

一句話說, 就是她被人下套了, 至於背後主謀是誰, 這小郡裡有點勢力的人家都有嫌疑。

因為她來曆過於神秘,沒有人不想探究她的身份, 可是東月鴦從不邀請人到府上去,她的住處又那麼多軍士守著,很危險, 除非她主動帶人回去。

事實到底是否如此, 東月鴦沒有去追究, 她本來就沒打算把人久留在府裡,隻是當時看到這兩兄弟被欺負得很慘,其中一個護著弟弟,腿都廢了,她將心比心, 伸以援手,打算等他們傷養好了就送走, 誰叫蕭鶴棠回來得太快,這對雙生子還什麼都來不及做,就被打發了。

東月鴦倒不是留戀他們, 而是很不滿意蕭鶴棠的專治獨權,“你這樣很打擾我的生活, 這裡我說了算,我想讓誰留在這就留在這,蕭鶴棠,你沒有權利處置我的人。”

“我是為你好。”蕭鶴棠軟著語調說道:“而且我沒有獨權,我告訴你了他們不是什麼好人,這些出身不明的給你做男寵焉知他們會不會害你,我隻是替你將他們打發了,沒有做其他打擾你的事情。”

“是是是,你最聰明了,誰用心險惡,你一眼就能瞧得出來,你多厲害,彆人就是不及你聰明,我就是比你笨容易識人不清,那又怎麼樣?是好是壞結果我自己能承受,你有必要在我這裡隻手遮天管來管去嗎?”

蕭鶴棠可以說她不識好歹,但東月鴦為什麼要讓他借著這樣的名義入侵她的生活?

而且打著為她好的名義,插手她的私事,到頭來再說她沒心機很好騙,這樣打壓她,東月鴦聽了會喜歡?

“你出去,寶寶你已經看過了吧,應該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好了,你這個月的拜訪次數已經用完了,該走了。”

東月鴦跟蕭鶴棠約定他一個月隻能來三次,這次他回來的太晚,已經接近月底了,就算他還有兩次機會,都要月底了當然要清零呀。

“而且你招呼都不打就上門,那就罰你這個月剩下的次數都作廢,你不是看誰都是用心險惡嗎,那你可以反省一下你自己,突然就來打擾我和寶寶的生活是不是做法不對,下個月可要記得先來傳話,等我做好準備答應了才能過來。”

不多時屋外下起傾盆大雨,東月鴦跟蕭鶴棠說完就回屋去了,她承認見到蕭鶴棠她比起平日會比較暴躁,但是這個男人他生來就是克她的,一見到她東月鴦總有些情緒上的波動,她隻能用這樣任性而刁蠻的方式去抵抗蕭鶴棠對她的影響力。

他這個人講話也是有意思,他說她對他影響很大,難道他對她的影響就不大嗎,東月鴦在年少時對自己的心上人該是什麼類型的,從沒有一個具象化的影子。

直到她去了蕭家,見到蕭鶴棠,他長得實在是屈指一數的俊秀好看,五官就是莫名入了東月鴦的眼,他本人也極富有魅力,有才華有能耐,很會憐香惜玉,東月鴦到蕭家第一晚就情不自禁夢到和蕭鶴棠在小花園裡重逢重複白天的一幕。

不同的是他和她坐在亭子裡,頭抵著頭笨拙而溫柔地輕輕接吻,她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事實證明少女就是比較偏早熟,遇見相貌出眾的對象會情不自禁幻想和他怎麼樣,情思在這個年紀隻會泛濫到一發不可收拾。

她看到少年時萬裡挑一的蕭鶴棠臉紅都是情有可原,可是有很多人跟她一樣暗暗思慕他,她真的覺得被太多人喜歡的他不乾淨了,不值得她去思慕,就如同藏在心裡的珍寶被其他人同樣發現覬覦上,卻獨獨不能屬於她一個人。

這樣的蕭鶴棠,東月鴦情願不要了,少女可憐的自尊心總要一點矜持和驕傲來挽救,時至今日,蕭鶴棠再次出現在她麵前,還是會帶來無法抗拒的心理波動。

東月鴦為了屏蔽掉他對自己的影響,回去後就鑽進了寶寶的房裡,公子卿已經醒了,被乳母抱在懷裡,剛好喝完奶水,將他整理好了才遞給東月鴦,“公子今日醒來會找夫人了。”

東月鴦聞言驚喜不已,“找我?當真?”

“是啊,寶寶長大就會記得娘親的味道,我等用夫人蓋過的毯子將他包住,公子才停止哭鬨。”

區區幾句話輕易就讓東月鴦心花怒放,對寶寶連親不止,公子卿生下來就有許多人圍著照顧,是以他不怕人,東月鴦怎麼逗他他都會笑,似乎也知道她是他娘親,在東月鴦和他玩鬨時還會學著東月鴦的樣子,將濕潤的小嘴糊了娘親滿臉。

“寶寶今天睡得夠久了,現在去為娘房裡玩好不好?”東月鴦一片愛憐之心,抱著公子卿回房,女官們自然是跟著她一塊挪動。

等穿過廊亭,走在屋簷下時,東月鴦抱著孩子無意中看到了庭中央佇立的一道身影,她神色微訝,蕭鶴棠居然還沒走,還站在庭中,外麵下著那麼大的雨,他周身都淋濕了,有護衛前來給他打傘,他遙遙和東月鴦相望。

裝什麼可憐,東月鴦麵無表情地挪開視線,讓女官上前,“去告訴他,讓他早些回去,就算他一直呆在這,我也不會讓他在此留宿的,若是讓我發現他今晚宿在這裡,全部人都將按辦事不力懲處。”

女官依言前去回話,片刻後匆匆打著傘回來,“夫人,陛下說他不想走,就在此呆一晚,還請夫人不要趕他。”

那邊護衛不知得了什麼吩咐,為蕭鶴棠送上一把傘就退回到原地,而蕭鶴棠並沒有撐著它,反倒是一步步朝著東月鴦的方向走來。

他一個人走出千軍萬馬的氣勢,雨勢太大,隔著距離連他的臉都模糊了,東月鴦心中一跳,抱著孩子匆匆避開他,“總之不許他留宿,他愛待在哪就待在哪,今夜一過我不要再看到他。”

大雨衝刷,空氣中升起騰騰煙霧,白茫茫的一片,東月鴦回到房中把心思放在公子卿身上,專心致誌地陪兒子玩,“把我從外麵帶回來的玩具拿過來,寶寶看,這是一位小叔叔為你雕刻的小鷹,你瞧好不好看?”

既然蕭鶴棠回來了,雙生子被他處理了,他有提到林彥和許琣楓,這兩人該不會也會被他除掉吧?

東月鴦禁不住胡思亂想,她和他們都沒有逾越的地方,隻是對彼此有著表麵上的好感,而且這兩位都是正經出身,蕭鶴棠總不能隨便就亂來吧?誰靠近她他就把誰搞了,那豈不是昏君。

寶寶不經玩,東月鴦逗了他好一陣,天色早就暗淡下來,這時到了該用晚飯的時刻,屋內和庭院裡都亮起燈,等到公子卿在東月鴦床榻上睡著了,東月鴦才將胸脯前被他口水打濕過的地方給弄乾淨,衣裳也換了新的。

她隻是無意間站在窗口往庭院裡一看,就發現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居然還沒走,玩什麼苦肉計呢,東月鴦不喜歡這樣充滿目的性容易逼迫她改變心意的戲碼,就算蕭鶴棠自己為難自己,不肯躲雨,一定要站在外麵等她,東月鴦都不會覺得有一絲心軟。

她就是默默看了一陣,最不耐的時候就跺了跺腳,轉過頭還是雲淡風輕地吩咐下人,“快把門窗關上,免得雨水灑進來。”

很快就隔絕了庭院裡惱人的視線。

第二日天一亮庭外就放晴了,公子卿最先醒來,像是知道昨夜娘親照顧他很晚才睡著,醒了乖乖地啃手也不哭鬨,直到女官前來叫門,聽見咿咿呀呀的聲音,東月鴦從睡夢中清醒。

趁著大人都在照顧寶寶的時間,東月鴦起身將房中的窗戶打開,屋外碧海藍天,晴空如洗,點點日光灑在枝葉上,沒見到蕭鶴棠身影的東月鴦鬆了口氣。

她就說不可能昨天雨勢那麼大,下那麼久蕭鶴棠還傻傻站在雨裡吧,他到底圖什麼呢,“他走了?”

女官驚訝地望著她。

寶寶正在浴桶裡泡澡,乳母幫他清洗身體,東月鴦目光從他和蕭鶴棠相似的五官上劃過,“我說陛下,他什麼時候回去的?”

“陛下他……沒走。”

“什麼。”

蕭鶴棠風雨兼程往小郡來,路上沒怎麼停歇,近來天氣變化非常大,隔幾日便刮風下雨一次,很快又雨過天晴。

他就算再身強體壯,也耐不住自我摧殘,在雨裡站了一宿,東月鴦又不肯叫他留宿,他自己當然舍不得離開,情願等一晚上也要留在這,於是便病倒了。

整個人渾身發熱,身體像一個燒鍋爐,皮膚滾燙,意識還算清醒,昨夜的雨淋到拂曉就停了,他後來又吹了一陣風,得知自己肯定病了,支撐不住這才搖搖晃晃地喚了侍衛過來,讓人扶他去車輿裡,免得傳染給東月鴦和公子卿。

他不走的原因也是因為按照東月鴦的條件,這個月快結束了,再過兩天他就重新擁有去探視的機會。

他知道東月鴦會經常出門與人喝茶聚會,他可以借著她出門的時候,在車輿裡遠遠看她一眼。

她肯定知道他是在用苦肉計,想博她心軟可憐,可是為達目的,就是要這麼不擇手段,許多擺在明麵上的事,能光明正大地辦妥,都少不了暗箱操作。

台上的都是展現給彆人看的,台下的肮臟烏糟才是決定事情結果、輸贏勝敗的關鍵。

如果隻是一次淋一整夜的雨,感染風寒,就能挽回東月鴦,蕭鶴棠當然不會錯過,甚至生幾次病都行。

東月鴦這次出門是為了約林惠貞和趙夫人見麵,說一說今後減少往來的事,蕭鶴棠來者不善,東月鴦可不想因為自己連累無辜的人。

就像他說雙生子是彆人給她下的套,她又不是開了天眼她怎麼知道,憑良心做事,有什麼可丟臉自責的。

萬一繼續和林家人接觸下去,蕭鶴棠又說林彥是什麼壞人,對她不安好心把人給弄了,東月鴦從哪兒再給林家賠一個優秀的年輕人。

她路過那張擋在路中央的車輿,看見蕭鶴棠聽見她出來,探出的俊臉,東月鴦帶著公子卿,冷若冰霜地無視他的呼喚,“鴦鴦。”

如同不曾看到他微微蒼白倦怠的病容,東月鴦對護送她的將領吩咐,“這是怎麼回事?大門前怎麼會有其他座駕擋在路上,還不讓人挪開。”

底下人都知道陛下跟夫人在鬨不和,夫妻打架床尾和,然而這位夫人跟陛下則不同,陛下在她跟前再怎麼伏低做小,夫人都無動於衷,她太冷心冷肺了,膽子潑天一樣的大,根本沒將帝王放在眼中。

當然她貴為隱形的一國之母,手裡又捏著一國太子,彆說陛下,天下都被她把持住了,她放肆些任性些都是理所應當的。

她的馬車很快被人追上來,將領當然隻敢勸說,怎麼可能真趕蕭鶴棠走,“鴦鴦,你去哪兒,我和你一起吧,我告了假,大軍還在路上,不用上朝,我們一起……”

東月鴦替懷中的公子卿撚了撚衣角,不讓風灌進去讓他著涼,笑著說:“天子也可以告假嗎,不理政事,豈不是讓人說我們母子耽擱陛下,你還病了吧,萬一有個什麼意外,寶寶還小,他還擔不起統領天下的大任。”

她在咒他,用最溫柔的語調說著巴不得他早點死的話,蕭鶴棠捂著咳嗽,又擔心傳染給母子倆,掏出帕子隔了些距離喊她,“鴦鴦,不會的,我豈會輕易就拋下你們,我這位子將來還要留給寶寶的,怎麼可能就這樣離你們而去?”

東月鴦恍如未聞,催促車夫,“再把車駕快點。”

“鴦鴦。”

“夠了,你好呱噪。”東月鴦衝著窗外訓斥道:“懂不懂你很吵,閉嘴呀蕭鶴棠,去忙你自己的不行嗎,做什麼偏要跟著我們?我去見友人聚一聚而已,你跟來乾嗎?再不走,下個月你探望寶寶的次數我也要給你作廢了!”

蕭鶴棠眼神幽怨而哀傷地望著她,東月鴦拍著懷裡漸覺不安的孩子,瞪過去,“都是你,吵著卿兒了。”

煩人的蕭鶴棠。

有她這句話,原本並排而行的馬車矮了她一截,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後麵,蕭鶴棠也沒有再吵東月鴦了,他看到兒子在她懷裡,有些被他驚醒的架勢,怪不得東月鴦要對他動怒。

意外的是,東月鴦今日並沒有見到林惠貞跟趙夫人,茶館內她們原先喝茶的地方一成不變,就連林彥也不曾出現。

“這是怎麼了?”她讓人去打聽,還問了店家,都說林家跟趙家派人過來這傳過話。

“林夫人的丈夫要去外地發展了,前幾日本是想跟夫人說的,結果收拾行李安排路程太忙,忘記傳話了,他們今日已經起程去臨河城了。”

“林公子?林公子也和他們一路,說是拜了一位大儒求學,沒有個三年五載都回不來了……”

趙夫人的情況和林夫人的大同小異,東月鴦沒心思再追問下去,她心裡覺得這樣也好,免得牽扯不清讓無辜的人倒黴,就是希望林夫人跟趙夫人真是他們說的那樣,是陪自己丈夫外出去了。

林彥也是,東月鴦讓人捎了幾句祝福的話,就從茶館裡出去了,她今天把寶寶帶上,其實是怕蕭鶴棠趁她不在家,就把孩子偷走了,不怪她疑神疑鬼,她覺得依照蕭鶴棠對她賊心不死的獨占欲,他肯定做得出來。

回去路上,東月鴦一眼就看到停在外邊遠遠等候她的馬車。

她知道是蕭鶴棠跟了來,這次讓女官抱著寶寶,東月鴦自己去了蕭鶴棠那邊,“是不是你乾的?”

對於她的到來,蕭鶴棠幾乎受寵若驚,又慌忙拿起帕子,捂住口鼻免得傳給東月鴦,“鴦鴦,你說什麼。”在看到東月鴦扶著門窗踩著凳子上來後,蕭鶴棠以一種被欺男霸女的架勢,無措地想要將她阻攔在外麵,“怎麼了,鴦鴦,有話好好說,我不是病了,你還是彆進來,免得傳染給你,讓你也染上風寒。”

東月鴦冷笑:“我死都不怕你怕什麼?”她忽然不顧蕭鶴棠的意願,騎跨到蕭鶴棠身上,和他撕扯他擋在麵前的帕子,“拿開,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等等,鴦鴦,我想要什麼。”他驚露迷茫。

“你還裝?你不就是想跟我親近親近,才把跟我接觸的人都趕走嗎,好讓我身邊隻有一個,你就是這樣想的吧蕭鶴棠?最好天底下的人都死光,我能依靠的隻有你是吧?”

揪扯間,東月鴦將帕子從蕭鶴棠臉上扯開了,露出他因發燙而麵若胭脂的俊臉,一雙漆黑濕潤的眼眸柔情似水地凝視著東月鴦,滿眼的迷戀,嘴角掛著羞澀而赧然的笑,像是被東月鴦猜中了心裡的想法而不好意思了,“我不能這樣想嗎,鴦鴦?”

他的愛他的喜歡沒有領略過的不懂他內心中隱藏的瘋狂,他當然希望東月鴦連朋友都不要交,身邊所能擁有陪伴的隻有他一個人。

他可以做她的丈夫、友人、親人,她根本不需要從其他人身上尋求情感上的慰藉,他可以把一切都獻給她,也希望東月鴦回以他同樣的代價。

“不能!”仿佛被他眼中熾熱的情意燙著,東月鴦惱羞成怒地打下來,她真的對這樣癡迷地看著她的蕭鶴棠有種無法抑製的施虐欲,他真的太討厭了,他為什麼要讓她變成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以前那個與世無爭的東月鴦,“你好煩,蕭鶴棠,你讓我一點也不清淨!”

她往他身下揪了一把,迎來的蕭鶴棠忍不住蜷起身軀,又不斷想要貼近她的反應,“啊鴦鴦,不要這麼捏我,疼……”他嘴上說著痛,實際上反應又忍不住漲得更大,瘋了般想要和東月鴦親親。

第82章

東月鴦避開了蕭鶴棠的觸碰, 盯著他臉上渴慕的神情,他眼睛黑得像深淵要把她吃了一樣,饑渴舌燥, 皮膚乾淨細膩,散布著團團霧紅, 英氣逼人, 一如既往地出挑。

東月鴦從不知道自己是為色所迷的人, 時至今日才發現她可能是真喜歡蕭鶴棠這張臉皮, 千萬個人中那麼多英年才俊,偏偏就是這個人始終吸引著她的目光, 蕭鶴棠喉嚨不斷吞咽著唾液,最性感的就是凸起的正在鼓動的喉結,他挺腰暗示, “鴦鴦?”怎麼不親啊?

東月鴦像極了被淫人勾引的書生, 坐懷不亂:“還不能給你。”她冷酷地說, 蕭鶴棠俊容上果然浮現出失落又痛苦的神色,腰身難耐地蹭著東月鴦:“為什麼?”

他嘴唇因為生病豔豔的,以往盛氣淩人的俊秀眉眼如今多了幾分脆弱,像時刻都會碎掉般乞憐東月鴦的疼愛,“親親好不好。”

東月鴦始終不為所動, 搖頭說:“你太惹人厭了,乾嗎要獎勵你。”

蕭鶴棠像失了心智, 被東月鴦討厭眉頭都皺起來,委屈而難過地拽緊她的衣角,也僅僅是衣角, 東月鴦騎跨在他身上根本沒多少力量,身子輕飄飄的, 畢竟她瘦,因為蕭鶴棠的磨蹭她滑到了他的腰腹上。

就在蕭鶴棠失著神,眼簾微垂,擋住仰視她的眼神,眸裡散發著該怎麼說服她算計的精光時,東月鴦按著他的肩膀,讓蕭鶴棠直視著她道:“你喜歡過我嗎鶴棠,有多喜歡?”

她想確定一下蕭鶴棠的心意,以便來為將來打算。

蕭鶴棠以為東月鴦是想他表忠心,忙不迭地回應,“一直喜歡你啊鴦鴦,從前到現在,從來沒有改變過,不止是喜歡,好愛你,鴦鴦。”

東月鴦睇著蕭鶴棠的眼睛,還有他緊貼著她極大的反應,這些東月鴦都能清楚感受到,蕭鶴棠說的不可能作假,“那如果失去我,你會死嗎?我死了的話,你會為我殉情嗎?”

像是不理解她怎麼突然會說這種話,蕭鶴棠怔住了,隨即緊緊抓住她,“這是說的什麼話,鴦鴦,不行,我不能失去你,你要活著長命百歲,我還沒好好彌補你啊。”

東月鴦神情很穩定,“你彆左顧他言了,就回答我的話,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愛有多重多有分量,說啊,我死了的話,你會怎麼樣?”

“我會去陪你。”蕭鶴棠眼也不眨地盯著她回道,“你死了我馬上就死,但是鴦鴦,這樣對寶寶傷害太大了,他還小立不起來,祖母年事已高,你忍心看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東月鴦嘴角莞爾:“說來說去,你還是舍不得這滾滾紅塵吧,你要是有決心,真的愛我,就應該抱著必死的信念來找我啊,管其他人做什麼,你這樣我一點也不相信你對我愛的誠意。”

這樣的說法是很自私,但是蕭鶴棠不是說很愛她嗎,那就證明給她看啊,能甘心舍棄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權利,帝位,財富,願意陪她赴死,她就相信蕭鶴棠是真的對她有點真心。

“好,我肯定會找你啊鴦鴦,我們一起生同衾死同穴,永遠在一起。”蕭鶴棠抱住了東月鴦的腰,她話還沒完,“還有啊,你能不能告訴我,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啊?”

難得東月鴦忽然想要找他了解從前,蕭鶴棠現在有些難以琢磨她心裡想得是什麼,他忽然有些看不透這樣主動的東月鴦了,保險起見蕭鶴棠當然對她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很早的時候了……”

“多早啊?我來蕭家的那天嗎。”東月鴦好奇死了,她有在那天幻想過蕭鶴棠,不知道他有沒有,當然她是少女情思泛濫想想可以,但要是蕭鶴棠幻想過她,那真是罪大惡極。

“不是……”要把心跡當麵剖開還有些難為情,但蕭鶴棠實話實說,哪怕東月鴦在聽見否定答案是有些微的不高興:“當時你太小了鴦鴦。”才十一歲。

他隻是覺得這個初到蕭家的小娘沒見過,麵生又青澀,穿了一襲花青色的裙裳站在園裡發呆,以為她迷路了,正好他手中的蹴鞠球不小心滾落,他走過去看看,順便了解下是從哪家過來的小客人。

他當時十四還是十五?天生的精力旺盛,而且已經展現出天賦優勢,肉眼可見的出挑挺拔,周身洋溢著家境優越天之驕子的自信,誰知道這樣的自己在對方麵前並不顯得多受歡迎。

東月鴦一抬頭他就知道她長得好,不是非要評價她相貌,而是蕭鶴棠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骨相有多優越,她當然不是他所見過的人中最美的,但就是很心生他好感,哪怕鄭潮戨在遠處催促他快點帶上球跟傅紊他們彙合,他還是耐著心思問她需不需要幫助。

她肯定不知道他是這家的誰,認識他可沒一點損失,若她能主動和他搭腔,他肯定會帶她一起玩比照顧蕭蒹葭還要會照顧,她當時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願意矮下身子照顧的妹妹,可是東月鴦不給他麵子,她可能剛來很怕生,蕭鶴棠後來又被其他事情吸引走了精力,對東月鴦的態度也就慢慢淡了下去。

後來是怎麼開始對她動心思,這個不太好講,也可能是她初潮來了以後,她從他身邊經過帶起的香風,他嗅到她的氣味、汗液,隻要接近一點點,他就容易衝動身體控製不住地發熱,各種思緒浮想聯翩。

他為自己身體的反應感到發毛,少女的身姿給他的影響太大了,他無比清楚地意識到東月鴦不再是個小女孩,而是一個可以更進一步接觸的年輕女子,“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回你幫家裡下人貼對聯?”

那時蕭鶴棠還想再次確認下,是獨獨隻受東月鴦的影響,還是因為身體原因,他到了該娶妻納妾的年紀,過節時他從外麵回來,走近廳堂剛到門口,就看到踩在凳子上的東月鴦沒站穩從上麵摔下來,他當場接住溫軟而馨香的少女嬌軀,東月鴦一臉驚惶,他本來血氣方剛滿身力氣,在她瞥來的那一瞬間卻好像渾身因她變得軟綿無力。

他幾乎不太敢直立麵對眾人,也不敢太快將人放下不然肯定很快會被察覺到他衣服下的異樣,於是抱著崴了腳的東月鴦一直將她送回房間他才確認他的確無意中被她吸引。

聽完東月鴦有些許微怔,她都快忘了有這麼一回事,她當時丟了個大醜,覺得從凳子上摔下來太難看了,她已經做好了會受傷的準備,結果落入的是一個結實有力的懷抱,她當時都愣住了,望向蕭鶴棠的眼睛才發覺他看她的目光嚴肅淩厲得有些滲人。

她還以為是因為他不喜歡她,眼神和表情才擺得那麼嚴厲,她幫了倒忙他肯定以為她很沒用吧?

“那你……為什麼對我態度那麼惡劣?你對其他人都有說有笑,對我就很欺負我。”

東月鴦追究蕭鶴棠對她做過的事,他倒是很幽怨地回望她,“你還說我,我哪次不是先去找你,你見到我就跑,那時我以為你根本瞧不上我鴦鴦,我不欺負你怕你連討厭我的感覺都沒了。”

總得給她留點印象吧,萬一她嫁給其他人,那他也不過是她命裡轉瞬即逝的過客,她還會不經意想起他嗎?

東月鴦不讚成地皺眉,這是什麼歪理,“算了,當初我就不應該嫁給你。”如果不去蕭家的話,她跟蕭鶴棠應該就沒這段孽緣了吧。

蕭鶴棠還半軟不硬地頂著她,東月鴦來這隻是為了追究林家跟趙家的事是不是蕭鶴棠做的,可不是真要給他點甜頭,她從他身上離開,“你自己解決吧,我乘你的車回去。”

她沒忍住打了蕭鶴棠一下,他的頭像石頭,和臉一樣羞辱感甚是深刻,然而蕭鶴棠沒有異議地靜靜地凝視著她,“你為什麼要淋雨?還要故意氣我,我現在怎麼照顧寶寶,你得了風寒,我再去抱他肯定會傳染給他。”這樣東月鴦就親近不了兒子了,隻能這幾日交給女官們照看。

“對不起鴦鴦。”蕭鶴棠誠懇認錯,“都怪我。”他為了不傳染給她打算離她遠些,“我去外麵騎馬回去,你在這裡不要動了。”

夏季氣溫高,蕭鶴棠拖著病身子讓人牽了匹馬跨上去,日光當頭照著他,炎熱的天氣叫他整個麵色又白了幾分,他嘴唇已經起皮乾裂了,東月鴦隔著窗遠遠觀望兩眼,毫無同情心地收回目光。

活該。

回去路上兩邊都儘顯沉默,蕭鶴棠騎在馬上像行駛在沙漠裡病入膏肓的旅人,風寒讓他精神氣沒那麼充足,他又一夜沒睡過,此時微微搭著頭送東月鴦到府宅門口,兩眼巴巴地望著她,希望她能看在他病得難受的份上,施舍一分同情讓他進去歇歇,喝口茶也好。

但是從頭到尾,看著女官抱著公子卿下來,到進門東月鴦都沒管蕭鶴棠死活。

這裡是東月鴦的地盤,誠如她所言,蕭鶴棠得遵守她的意願,他就算是帝王也不能在這擅闖,還得經過她點頭允許才能進去。

一個月有三次探視機會,一次隻能待一天,不能浪費,蕭鶴棠現在還是在病中,既沒有叫東月鴦心軟,又不能把病過給他們母子,於是隻能先回去等養好身體再來。

再次來的機會還是東月鴦邀請他的,這讓蕭鶴棠很意外,他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本就身強體健,再稍加喝點藥隔個兩三日就恢複了。

就是怎麼都沒想到,對他厭惡至深的東月鴦會主動邀請他去看望他們,這讓蕭鶴棠直接放下了手中事,忍著心頭驚喜刻不容緩地趕往她府上。

“鴦鴦。”

“你來了。”東月鴦見到他一如往常,就像恢複了從前的態度,不冷不熱地招呼,“今天請你來,是因為夏至,尋常人家都是團聚的時候,寶寶近幾天勢頭好,白天醒得多,旁人有的他也該有,你既然是他父親總不能缺席。”

芒種過後民間節日就有許多,今天也算是過節,其他小孩都有父親,她的孩子怎麼能沒有。

她突然這樣好講話,叫蕭鶴棠多了一絲難以置信的局促,像木頭一樣佇立在跟前,被東月鴦瞪了一眼,筷子指了他一下,“還愣著做什麼?坐啊,難不成還要我請。”

“去把卿兒抱過來。”東月鴦還朝女官吩咐。

“給他。”

從大豐回來,蕭鶴棠還沒抱過自己兒子,他那天來的時候公子卿已經被哄睡了,他在床頭陪了一陣,便轉移到屏風後坐著飲茶等候東月鴦。

忽然將軟軟一團的兒子交給自己,蕭鶴棠還不太習慣,但還是憑著以前抱過的經驗再次熟練起來。

公子卿對他不熟,在他懷中卻不怎麼鬨,又或許是對他正好奇,竟然沒有哭,蕭鶴棠對正在幫他斟酒的東月鴦高興道:“寶寶被你照料得很好,鴦鴦,我以為你再不會原諒我,也不會叫我接觸孩子。”

東月鴦沒有反駁他的話,“本身是那樣想的,可是我對你有意見,寶寶對你又沒有,你是他父親,我又不能阻攔你們相見。”

桌上擺滿糕點酒釀,東月鴦把吃的往蕭鶴棠那裡推了推,“先用點吃的再說吧。”

蕭鶴棠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將未說完的話默默咽下,兒子都是其次,他來這最大的心願不就是期望得到東月鴦的原諒嗎,當然這話不討喜,東月鴦定然不願意聽。

是他的骨肉他怎麼可能不喜歡,但喜歡也要建立在他母親是誰的基礎上,看著東月鴦麵色平靜地品嘗食物,又淡淡飲了半杯酒,眯眼在風吹來的時刻望向庭院中的樹,如此愜意的一幕,讓蕭鶴棠有種他們緩和解決了所有矛盾的錯覺。

他也跟東月鴦一樣,為了這得之不易的一天喝下麵前的酒,還用筷子夾了一塊點心,逗弄被抱在腿上看什麼都新鮮的公子卿。

他還小當然是不能吃的,都被蕭鶴棠替兒子解決掉,東月鴦擦了擦嘴角,餘光覷著他忽然輕輕一笑:“你做了皇帝以後怎麼這樣,是不是太大意了,對我沒有一點戒心的嗎?”

蕭鶴棠隻當東月鴦在說笑,當然要為了哄她開心什麼都拿來說:“難道你還會害我不成,鴦鴦我相信你的。”

東月鴦扯唇嘲弄地笑了笑,“可是……剛剛的茶水糕點裡麵,我都下了藥。你不是說可以為了我殉情?那就一起死怎麼樣?”

她拿出一個小瓶子放在桌上,“當然了,我也不逼你,這是解藥,我們吃的毒藥藥性夠重,就是發作比較慢,距離方才已經過去三刻了,你要是後悔了,這瓶解藥可以拿去吃,我不與你搶。”

蕭鶴棠難以置信地問:“為什麼?”

他不懷疑東月鴦下藥的真實性,即便像她說的那樣藥效發作慢,但是他身體已然有了暈眩的反應,未免將公子卿失手落在地上,他箍緊了孩子弱小的身軀,眼前東月鴦仿佛出現重影。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不是說你愛我,我總要驗證一下其中的真實性,萬一你隻是說說而已?你現在有沒有感覺到痛或是哪裡不適?”

東月鴦自己的反應也已經上來了,氣悶呼吸不暢,她在跟蕭鶴棠堵,看他會不會在最後一刻忍不住拋下孩子跟她,搶走桌上的解藥。

她當著蕭鶴棠的麵,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鼻子裡一陣濕濡,她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流淌出來了,伸手一摸才發現是血,“鴦鴦……”

蕭鶴棠似乎被這樣的她震懾住了,他五臟六腑就像被人用一隻手不斷攪弄,在看到東月鴦流血時七竅都快嚇通了,三魂隻留一魄,“鴦鴦,我不惹你生氣了,你彆這樣,我喂你喝解藥。”

他許是身體強壯許多,沒東月鴦反應那麼大也沒那麼快,東月鴦立馬出聲將他叫住,“不許動。”她咳血咳了一通,手都捂不住,順著嘴角落下,場麵叫人目眥欲裂。

“你彆擔心我,你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我給你下的藥隻多不少。”東月鴦是普通人,抗藥性一般,反應才這麼大,蕭鶴棠這時抱著孩子起身,人已經到了微眩的程度,眼前重影較多,不知道是不是氣急攻心,突然朝一旁嘔出一灘黑血。

受父母之間古怪的氣氛影響,孩子的哭鬨聲跟著響起,看著蕭鶴棠嘔血後略顯痛苦和蒼白的神色,東月鴦笑了笑:“怎麼,你真以為我下毒是在跟你說笑?”

“我……哪裡又讓你不開心?”林家還是趙家?他讓人把這兩家打點了,免得占據東月鴦心神精力,主要還是那個林彥,這種閒雜人等既然沒做太過分的事直接打發了就是,還不到直接弄死的程度。

還是許琣楓?他讓下麵把給東月鴦和公子卿把脈照顧他們起居的禦醫給換了,人也打發回庸都就職,這輩子都彆想見到她。

是因為這些人嗎?

“還用問嗎,有你在的任何一天,我都不開心,你要是識趣,這瓶解藥乾脆讓給我吧,要麼你來喝,成全我,給我一個見不到你的地方。”

不知東月鴦弄的什麼毒藥,伴隨著嘔血,蕭鶴棠還出現了耳鳴胸腔抽痛的狀況,視線模糊中,他隻看到東月鴦嘴唇開開合合,卻聽不見她具體說了什麼。

要不要喝解藥?是她重要還是他自己重要?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要在此刻拋棄嗎,祖母年事已高其實大夫早已說過她沒幾年歲月了,蒹葭跟蒙燕山好事將近,一切似乎都有最好的安排,那他是不是可以跟東月鴦玩一場大的。

她說她活了兩輩子,這世上人鬼難分,很多事情沒法用一個人有限的認知解釋,講不好她就是上輩子受了太多委屈,所以這輩子不想跟他在一起。

要怎樣她才能原諒接受他,孩子沒了父母是不是該由他姑姑撫養長大,那這天下又該由誰來主持?如果沒有了東月鴦對他有沒有損失?

“鴦鴦,寶寶哭了。你看看他,抱一下小家夥……”近在咫尺的距離,蕭鶴棠走兩步膝蓋便軟了下去,一隻腿重重磕在地上,把孩子塞到了東月鴦懷中。

下一刻,蕭鶴棠就把解藥搶到了手,麵對東月鴦嘲諷的眼神,勉強看清了她神色的蕭鶴棠也跟著笑起來。

東月鴦:“你果然舍不得死吧。”

蕭鶴棠抬手摸了摸她的臉,“你說的是,死了就不能與你在一起,我怎麼能輕易離你而去。”

虛偽。

做了帝王那麼權勢滔天的地位,天下有幾個男人不心動,蕭鶴棠會舍得真不要這些富貴跟她殉情?東月鴦冷笑起來,蕭鶴棠念念不舍地說:“真舍不得你。”

他還想貼近了親吻一下她,許是嘗到了嘴裡的血腥味最後還是忍住了,東月鴦冷眼看著意識已經都快模糊的蕭鶴棠,剛想叫他痛快些要喝就喝,結果下一瞬間她就被一隻手捏住下巴,落在蕭鶴棠手裡的解藥灌進她嘴巴裡。

“以前沒選擇你,都是我不好,讓鴦鴦受委屈了,這次無論如何夫君都要滿足鴦鴦心願。”

靠在東月鴦的肩旁,蕭鶴棠毒性發作越發猛烈,疼痛難忍到渾身禁不住微顫起來:“我死了的話,你負責撫養卿兒長大,可不可以不要再嫁?”

死到臨頭,還說這種傻話,東月鴦無動於衷地抱著孩子,就像沒聽見蕭鶴棠說的,他眼看著進氣少出氣多,說不利索,嘴唇一片中毒跡象呈現出烏青色。

這時候東月鴦輕輕將靠在她身上的人一推,他就能順勢倒地了。

轟然倒下的聲音讓空氣中的塵埃都漂浮起來,受孩子哭聲影響擔心的女官帶人衝進來,剛好看到吐了滿口鮮血的帝王倒在年輕婦人腳邊,東月鴦背對著她們,呼吸很急,緩了半天才緩過來,體內的藥性也被解了。

她回頭,嘴上的血跡都被她拿帕子擦得乾乾淨淨,比任何時候都要冷血無情,“還愣著做什麼?趕緊收屍了。”

第83章

“真是胡鬨。”在通過東月鴦的傳話, 聞訊趕來的蕭老夫人見到如此場麵以後,即便她十分疼愛東月鴦,也忍不住打她的手發怒, “你把他嚇死了有什麼好處?真不想他喜歡你,那我以後都不許他來煩你了, 你鬨成這樣, 卿兒怎麼辦?朝臣攻訐你又怎麼辦?”

蕭鶴棠因解毒比較晚, 人暫時還未蘇醒, 東月鴦站在窗外,還是能透過視線一角看到屋內床榻上閉著眼昏睡的人影。“他不守信, 說好五年之約,結果一回來就擾我清淨,我與其他人交好, 他都暗地裡將人打發了。”

蕭老夫人算是知道她跟蕭鶴棠這段緣分是段孽緣了, 當初沒有好好珍惜, 少年夫妻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也是蕭鶴棠咎由自取,“早知如此,當初我如何也不把你許配給他了。”

就讓他們各自找戶人家,也比今日鬨到這種地步要圓滿吧。“我把他帶走了, 你們各自就當彼此都沒了,今後我看管著他, 你好好撫養卿兒吧。”

東月鴦用的毒並非劇毒,她自己學會了製香,與許琣楓又走得近, 製點毒藥算什麼,這毒看似厲害, 隻要解得及時還是危及不了性命的。

蕭鶴棠肯把解藥讓給她,說明他也沒那麼不堪,的確是他該做的,他醒後應該就能明白過來,她為了能擺脫他能做到什麼程度了吧。

她這樣惡毒的女人,會下藥致他於死地,他醒後怕不怕?哪個男人身邊會希望有一個隨時等著謀害他性命的毒婦存在呢。

不管怎麼說,都足夠他對她忌憚一段時日吧。

小郡彆院的事還是鬨出了一些風波,蕭老夫人將蕭鶴棠帶回去後,底下不可避免傳出點風聲,說東月鴦弑君。

還有說她心性涼薄,是個十惡不赦的毒婦,不適合做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後,說出這種話的很快就被蕭老夫人派出去的人找上了門,東月鴦一時之間成了旁人口中不能隨意提起名字身份的存在。

蕭蒹葭從蕭鶴棠寢殿中出來,去蕭老夫人那處稟報,“怎麼,他還未恢複過來?”

蕭蒹葭搖搖頭,“嫂子這回……給哥的打擊太大了。”虎毒不食子,夫妻不相殘,東月鴦居然能做到下毒這步,實實在在傷到了她哥的心。

蕭蒹葭奉老夫人的命去探望他,雖然蕭鶴棠沒阻攔允許她進了殿門,可是進去後就看到往日意氣風發高大挺拔的身影,頹然又黯淡地坐在床榻上,背對著所有人,自從他從小郡回來後一直就是這副模樣,連朝都不上。

還好日前沒什麼國家大事,不然底下早已經鬨出不滿了。

即使這樣,蕭鶴棠為情所傷的頹廢姿態,還是讓朝臣小有異議,“我去瞧瞧。”

先派蕭蒹葭去打探情況,有所了解的蕭老夫人這才去見蕭鶴棠,一進門果然像蕭蒹葭說的那樣,殿內沒有人服侍,都被趕了出去,蕭鶴棠獨自待在裡麵,盤腿而坐,一頭長發垂在榻上,對著一副畫像不吃不喝乾看著。

蕭老夫人見此情景惆悵地歎了一聲,打破這一平靜,“你這又是何苦呢?她不要你,你難道就要弄壞自己的身子,家事處理不好,國事你也不理了?你這麼做,難道就能讓她對你重拾信心了?”

蕭鶴棠依舊無動於衷,如同僵硬的枯木,他本就高大的身軀因為多日來的鬱悶鬱愁,連背影瞧著都清瘦幾分。

當日被下藥痛飲毒酒的他,五臟六腑都抽痛起來才意識到東月鴦真敢那麼對他,他都沒有從來危害她的心思,可是她的心裡卻是巴不得他真的死,這讓蕭鶴棠實在難以緩過來。

“當初我就不應該為你二人牽線……”蕭老夫人念念著道出後悔的心思。

蕭鶴棠想著,對,當初,如果他是不是不去軍營,結果會比現在的還要好?一切是不是能重頭來過。

東月鴦活了兩輩子,他是不是也可以重來一次?總不能給了她改正的機會,就讓他一成不變地被動接受結果吧。

她可以不給他喝解藥的,過不久之後他就能死在她麵前,她為什麼反悔了,是不忍心嗎?彆傻了,她都能以死明誌,豈會有不忍心之說。

“起來,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你該正正自己的衣冠,做個英明賢能的君主,起來!”蕭老夫人見說了半天,蕭鶴棠還是那副神遊不知去處的淡漠模樣,登時拿起拐杖打他,“你再繼續這樣下去,明日,不,今日我就讓人拿天下未婚配的英年才俊的冊子,給她那送去,讓她今日相看明日相看,等找到新任丈夫,也好絕了你的心思,讓你二人這段孽緣徹底了斷!”

也隻有這樣的話,才引起他的興趣,那雙空洞黝黑略顯麻木的眼睛盯著蕭老夫人,“你以為我是說笑的?來人啊……”

蕭老夫人突然發作吩咐,在外麵候著順勢偷聽一耳朵的蕭蒹葭帶著侍女走進來,“祖母……”

她按照方才說的朝下吩咐了一遍,蕭蒹葭聞言大驚失色,顯然想不到祖母竟也會做得那麼絕,這是真不想蕭鶴棠和東月鴦攪合在一起了。

“祖母,這……”

“這什麼這,再讓他們鬨下去不斷個乾淨,我看遲早要死一個。”最嚴重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一次,眼看這架勢要不死不休,蕭老夫人哪還敢讓他們再有牽扯,乾脆不再強求,各自嫁娶算了。

“等等,哥……”蕭蒹葭扶著祖母,怕她因為動氣傷了身體,轉而去看蕭鶴棠的意思,真要她將名冊給東月鴦啊,這不是往她那送人嗎,蕭鶴棠這也能忍?這一送,萬一看對了眼,可就再也沒可能了。

然而唯一能刺激蕭鶴棠的點,在此時好像顯得沒有太大作用,蕭鶴棠眼裡的光如同萬念俱灰般,早已熄滅,也許就像蕭老夫人說的,真斷了他們的關係,再也不相往來,對他和對東月鴦都是一樁好事。

她應該不會再覺得他很煩人了吧。

老實說東月鴦現在還沒想再嫁人,之前的林彥許琣楓好感隻是好感,林夫人趙夫人是朋友,她跟林彥許琣楓也是朋友,以前年紀輕輕就嫁給蕭鶴棠做婦,又因為祝柔臻蕭蒹葭那幫人她沒什麼朋友,前些天好不容易認識的新朋友又被蕭鶴棠搗毀了,可不是很生氣。

但是不妨礙她知道這是能擺脫蕭鶴棠的方式,也許有了新的開始,蕭鶴棠就能從她人生中離場了,以後就是真的老死不相往來。

當然孩子還是個問題,東月鴦不可能隻為自己不為寶寶打算,以後公子卿繼承的家產該他的都要一分不少,長子總是意義不同的。

名冊送到東月鴦手上,還伴隨有畫像供她選,可以不馬上成親,若是她喜歡可以先接觸接觸。

東月鴦為了寬老夫人的心,也是為了做做樣子,還是用筆勾了幾個人選,到時候怎麼安排相親見麵就是庸都那邊的事了。

她現在沒有閒雜人等的乾擾,終於是恢複了清淨,也沒去打聽蕭鶴棠恢複過來以後是什麼情況,她概不知情,隻關心自己和孩子,等到了立秋,趕在佳節之前,庸都那邊傳了話,蕭蒹葭辦喜事,東月鴦總要過去一趟。

趁她在庸都,讓那些英年才俊來拜見她。

在庸都東月鴦還是住在蕭家,如今蕭家人都住在宮廷裡,蕭蒹葭嫁人另居一府,這裡的老宅以後是要留給東月鴦和公子卿的。

她雖然不是皇後,跟當今聖上也沒有婚姻續存的關係,但是礙於她的身份,還是要給她封個位份,是個恩典,好比封個能彰顯身份貴重點的“夫人”名號,不管去了哪兒都說明她大有來頭,會敬畏她而不敢輕易冒犯。

“老夫人問,夫人和公子卿若是覺得還缺什麼,儘管說,一定給您辦到。”

東月鴦到了庸都好幾天了,兩邊都沒怎麼急,等她歇息好了,說什麼時候能見麵就見麵,“不用,暫時一切都好,勞祖母掛心了。”

“那宴請茶敘的日子,夫人考慮得怎麼樣了?”

相親隻是名義上的說法,主要還是認認人,庸都這邊沒有明目張膽地說是做媒,就扯了個遊園的幌子,總之看東月鴦的心情,她若願意四處走走,就當散心,來個不期而遇,事情就能順理成章地走下去。

“我都準備好了,等祖母消息。”

捎了話回去,就代表東月鴦這邊妥當了,老夫人怎麼安排都行。

出發那天蕭老夫人跟蕭蒹葭都來了,負責替東月鴦照顧孩子,地點定在郡裡風景頗具名氣的景觀園裡,來遊玩的人不少,東月鴦就當隨便走走。

為了防止她和對方都相互認錯,彼此身上都帶了一樣代表標識的物品,一條蘭花墜,還有下人引路,最終東月鴦在花園一角無波無瀾地見到了和她相看的人,和畫像上的相差不離,是個五官端正頗具斯文俊氣的世家公子。

“東夫人。”對方秉著教養同東月鴦相互行禮。

抬起頭來時,東月鴦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滿意劃過,她雖然嫁過人生過孩子,可依然年輕稱得上年輕美婦,相貌永遠是與人打交道的第一道門檻。

東月鴦好奇地問:“章公子未曾婚配過,如今與我來相看,不會覺得吃虧嗎?”

“怎麼會?”章翉初略顯驚訝地回道:“夫人應當不知自己的價值吧,以夫人的身份地位,如今天下少有人能比肩,論起來,我從未有成家的經驗,還要擔心夫人會不會嫌棄我呢。”

二人四目相對,不約而同微微笑起來,都對彼此初始印象不錯。

一是章翉初的實話實說讓東月鴦莞爾,回答得比較誠實,沒有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讓東月鴦對今天的相處多了一絲期待。

對方大概一開始也是憂心東月鴦身居高位,怕是個不好相處的性子,過於嬌生慣養,刁蠻任性,真是這樣又不能不好生招待,二來自己又會極為難受。

好在第一次見的人選比想象中的好太多,運氣算好。

章翉初邀請道:“不知夫人有沒有興趣,隨在下同遊一回。”

東月鴦不急著回應,“這蘭澤園你來過嗎?”

章翉初:“不曾。”

“那走吧,我來過一回,前兩年這裡的主人還不曾對外開放過,我也是有幸跟著旁人一起遊覽過。”說起旁人,東月鴦神色略淡,章翉初識趣地沒有仔細問,一路上倒是照顧著東月鴦,遇到石子或是樹枝擋路,都會提前替她拂掃掉。

初相識的兩個人其實對彼此都不太了解,東月鴦因為是抱著來看看的心思,並沒有真的想跟章翉初有什麼結果,是以態度並不怎熱情,她本身也不是喜歡主動的性子,一路上除了方才說過幾句話,後來二人都一直沒什麼交談。

章翉初因為東月鴦好像真是來看風景的,也不敢出聲驚擾她,其實他剛才的話沒一句是假的,“太子”的生母不願意和陛下好了,上麵怕她孤寂,所以選些青年才俊陪她,有大誌向的不一定會來,但像他們這般賦閒在家,到了適婚年齡的男子是絕對會被家裡人叮囑要應選上的。

出神的章翉初察覺到東月鴦忽然不走了,反應很快的醒神過來,“怎麼了?”他快速逡巡一圈,希望對方不要因他剛剛的神遊而計較,他實在不想搞砸家裡對他的交代。

東月鴦停在半路,沉默不語地望著不遠處的一個方向。

“那是?”前路被人擋了,有帶刀的侍衛佇立在跟前,說明此路不通,章翉初正要提議與東月鴦換一條路走,忽然聽見那邊傳來其他女子的聲音,“陛下……”

章翉初瞬間驚愕地盯著那個方向,好半晌才轉過頭看向一旁的東月鴦,似是想起來什麼快速而低聲地解釋說:“我聽聞,老夫人安排,也有意臻選女子為陛下相看,沒想到會是在這裡遇見。”

第84章

東月鴦找人相看, 蕭鶴棠也不可能乾看著,他身為一介帝王,不能沒有血脈遺傳, 若是將公子卿接回宮中撫養還好,不接回去就始終名不正言不順, 這都是很公平的事, 可以理解。

就當陌生人, 該乾什麼乾什麼, 不必太過關注他人,東月鴦遠遠看了現場一眼, 便挪開了視線,神色上沒什麼不妥,至少章翉初沒瞧出任何情緒上的異樣, “夫人, 還走嗎?”

東月鴦點點頭, “走吧,我記得這裡有一處石榴園,本是想帶你過去抄近路的,看來前路不能去了,那就換一條道吧。”

她隨即旋過身, 不帶分毫留戀,章翉初也是不想惹麻煩, 見東月鴦這樣豁達心裡暗暗鬆了口氣,二人順著假山旁的另一條小道緩緩離去。

不遠處帶刀侍衛後的亭子裡,一個坐著飲酒的人將他們的背影映入眼底。

今日來相看的貴女說了半天話, 見都引起不了他的興趣,不由地懷疑是不是自己哪裡不得青睞, 略微惴惴不安地問道:“陛下,您怎麼了?是不是臣女哪裡惹您不高興?”

蕭鶴棠寡言了許久,麵上的鬱色顯得他越發冷清,仿佛鍍上一層陰影,直到對方幾乎難過得快哭出來,蕭鶴棠才掀起眼簾,淡淡說:“你還有故事要說嗎,沒有的話,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初秋石榴已經碩果累累,東月鴦同章翉初行到石榴園,賞了一會佳色,對方很上道地問東月鴦想不想嘗一嘗,他可以為她摘一顆嘗嘗。

“枝頭太高,怕是不方便吧。”

“這有何難,我請人去搬來一張梯子,剪一顆下來即可,這裡這麼多石榴,想必主人家也是要吃的,我們摘得不多,也就嘗嘗,想必不會怪罪。”

東月鴦沒再阻攔,她見了很多人,與她有交集的適婚男子不少,章翉初說是舞文弄墨很在行,他不入仕途,就是個本分閒人,除了有些不愛惹麻煩,人算得上無功無過。

當然東月鴦也沒有定下就是跟他在一起,既然要做樣子,那肯定要做到底,來者不拒。

“公子,梯子沒有,倒是有張高點的凳子。”婢女前來回話。

章翉初放出話要討東月鴦歡心,自然不會半途而廢,他略微尷尬地笑笑:“那,那凳子能用也成。”

東月鴦回以微笑,這人還算老實。

她不忍打擊對方自尊心,哪怕她沒那麼喜歡吃石榴,還是任由對方努力獻殷勤。

在章翉爬上凳子初摘果實的時候,東月鴦隨意往周圍看了看,她還以為出現了幻覺,竟然在園中一角看到了蕭鶴棠的身影,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呀,公子……”

“小心……”

耳畔忽然響起驚呼聲,東月鴦錯開目光朝身後望去,章翉初已然從凳子上摔了下來,“哎…… 沒,沒站穩。”

在想要討好的人跟前出了大醜,章翉初十分汗顏,下意識向東月鴦解釋,這人不太聰明的樣子,一個凳子也能踩不穩,東月鴦隨婢女攙扶他起來,目光無意間逡巡周圍,視線落在剛才那道身影出現的方向,再看去時,蕭鶴棠已經從園子裡消失了,就像沒來過。

東月鴦覺得這事古怪得很,他不是在與人相看嗎,又跑來這做什麼。

她剛才還擔心他又犯病跑來找她麻煩,結果他好像沒有這個意思,是她自作多情了,似是隨便看一眼就走,然後章翉初就摔了。

他該不會是什麼時候修習了什麼妖術,把人給咒了吧。

這樣的無稽之談,東月鴦不過是隨便想想,目前得好好安慰一下內心受傷的章公子,為了挽回顏麵,強撐著說自己摔得不嚴重,站穩後,便迫不及待幫她剝果子,“夫人要不要嘗嘗?”

麵對殷切的目光,東月鴦很難再說出傷人的話,她欣然接受章翉初的示好,對方又道:“夫人,下回見麵的話,我們去……”

應該是章翉初擔心剛才他的反應讓東月鴦產生不好的印象,這才急於邀約著想和東月鴦有下一次相處。

東月鴦剛吃了一小口石榴,擦了擦嘴,沒有承諾也沒有答應,“我還會在庸都待一段時日,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總不能隻見一個就回去。

而且這個章翉初,有點笨蛋公子哥的意思,假裝沒看出對方眼中可憐巴巴央求的眼神,東月鴦含笑緩緩將頭撇向他處。

東月鴦回去接公子卿的時候,蕭老夫人跟她在蘭澤園裡彙合,章翉初沒有跟來,“他人怎麼樣?你感覺如何?”

事情是她主張的,名冊也是她給的,蕭老夫人還是要關懷一下。

東月鴦實話實說,“有些呆呆的。”看得出來是個不擅長做事,隻懂享受的公子哥,她將園子裡章翉初為了摘果子從凳子上摔下來的事告訴給蕭老夫人聽,倒是沒提在園中瞥見的身影,蕭老夫人被逗得一笑:“是個率直人。你應是不太反感?那之後再多處處。”

笨是笨了些,但也許相處起來會有那麼點意思,可是這種人大多時候在生活中都非常惱人,東月鴦也跟蕭老夫人說了再看看。

蕭老夫人主要是想了解他們相處的情況如何,也不插手東月鴦的決定,“那卿兒就交還給你了,明日還是這個時刻到這兒來?”

東月鴦答應下來,“好。”

“走吧,回宮了。”蕭老夫人招手示意。

東月鴦先回了府上歇息,她沒將太多注意力放在章翉初和明日的相看上,專心致誌照顧起孩子,公子卿已快一歲了,他的抓周禮是在大豐辦的,一歲在庸都肯定也要大辦,他的生辰不可馬虎,東月鴦雖然小的時候不缺金銀財寶,吃好住好,但在父母親緣上短缺了。

所以每年生辰她都決定要陪公子卿度過,而今孩子越長越白嫩可愛,雪膚大眼,鼻梁挺翹,他已能聽得懂東月鴦說一些話了,母子經常會出現些彼此能懂而旁人不懂的交流。

就這樣到了明日,東月鴦不僅要去見青年才俊,這還是蕭鶴棠來探視公子卿的日子,孩子總要同父親聯絡感情,否則將來見了麵也聊不上幾句,太過疏離。

這次東月鴦是完全不參與進去的,她將孩子交給女官,就送到老夫人那兒去了,避免了見到蕭鶴棠的尷尬。

不知道他上回相看的貴女怎麼樣,好事將近的話,那麼不用一年公子卿就會有弟弟和妹妹了。

東月鴦沒有多嘴去問,她偶爾會想一想,然後就當沒發生過遺忘掉。

東月鴦見的第二個人選叫奚子睿,也是個善談的,最主要的是二人交談過後才得知,奚子睿的妹妹也在被相看的後宮妃嬪的名單上,這個人頗有意思。

東月鴦沒去昨日去過的石榴園,她知道蕭鶴棠也在這,怕撞見,乾脆尋了個有茶水能賞景的屋子,和人坐著喝喝茶聊聊天。

一盞茶的功夫,奚子睿拿出從家中帶來的見麵禮送給東月鴦,當下不設男女大防,加之他們相看的身份,送些小禮物也是正常,一份茶包和一個雅致的香囊。

當東月鴦稱讚香囊上的刺繡很是逼真時,奚子睿笑著說:“實不相瞞,這香囊還是我妹妹得知要來見你,親自繡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東月鴦也跟著微笑著問:“哦,令妹?”

都還沒半分乾係,也不是一定要跟奚家來往,怎麼這位貴女這麼確定她就選中她哥哥,要做到這種程度討好她?

奚子睿不好意思地說:“我妹妹初入宮相看,從前未見過陛下,不知道陛下喜歡什麼……”

東月鴦刹那間聽懂了,這是想討好她,側麵從她這裡打聽蕭鶴棠的喜好,希望她能看在這些好意的份上,有成人之美。她自己不想做皇後,不跟蕭鶴棠好了,總不能也霸占著席位,不讓他跟彆人好吧?

“奚公子和令妹,怎麼就這麼確定我很了解陛下?還是覺著我脾氣好,不介意提點旁人一二?”東月鴦佯裝惱怒的樣子,輕淡地說:“兩位是不是太不把我當回事了?”

哪有向前夫人這兒來打聽的,東月鴦微露不悅,奚子睿便有些慌了,他想解釋,然而東月鴦卻沒有耐心再應付他,她起身離去,“今日就到這裡吧,麵是見了,關於其他人的事,我幫不了令妹,還請奚公子另尋彆人幫忙。”

“夫,夫人……”奚子睿跟在東月鴦身後追,他沒想到原本好好的氣氛就這樣被他搞砸了,若是回去叫家裡人知曉,肯定少不了一頓臭罵,問題還是得罪了東月鴦,他得讓對方消消氣才行。

就在東月鴦怫然而去後,背後腳步聲跟著傳來,她沒想到這人還能這樣糾纏不清,在走上一道沒有護欄的石橋上時因為受驚而不小心踩進了下麵水池裡。

“夫人!”奚子睿麵上大驚,正要上前伸以援手,然而就在下一刻他被人按著肩膀一把掀開,奚子睿正要發怒嗬斥,卻在看清對方的身影後瞬間如啞巴般噤聲。

東月鴦崴了腳,一時起不來,還坐在水池裡,下半身的衣裳都已濕透,一襲蓮瓣紅的長裙漂浮在水上,她比奚子睿還要早看見他身後出現的人,自蕭鶴棠出現後,東月鴦神情依舊顯得十分冷淡,她冷眼看著他褪了外袍,直接朝她涉水而來,伸出手什麼微詞都沒說,彎腰將水裡浸透了的東月鴦攔腰抱起。

“陛,陛下……”

一旁趕來的其他人顫顫地旁觀著這一幕。

侍衛很快上前將蕭鶴棠的外袍攤開,把他懷裡打濕的東月鴦遮蓋住,隻露出白皙冷靜的小臉,蕭鶴棠眼神黑瞋瞋地睇了奚子睿一下,這位年輕不曾在朝堂打滾的公子已經麵色發白,露出大難臨頭的神情了,僅一眼他便沒忍住朝著蕭鶴棠跪下來,“請,請陛下降罪……”

東月鴦沒問他為何出現在這,蕭鶴棠也不提,他冷冷道一句,“滾。”等著回去挨罰,便抱著東月鴦去離著最近的屋子收拾去了。

一路東月鴦跟他都十分沉默,蕭鶴棠似是上回真的被她傷著了,他從來都沒想過害過她,而她卻真的能狠下心對他下死手,一直到屋子裡,把她放下蕭鶴棠都沒有跟她有任何的交談。

他正準備要走,東月鴦容色淡淡地把他叫住,“等等,卿兒呢?”

蕭鶴棠背對著她,二人真正做到了相看兩厭的程度,東月鴦一句閒話都不曾說,問的也隻有關公子卿的動靜,蕭鶴棠默了片刻,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在祖母那裡。”

他站著不動,東月鴦卻沒有其他話要跟他講了,氣氛凝滯不前,蕭鶴棠不再等了,下一刻提步離開她所在的屋子。

他的背影從東月鴦視線中消失,雖沒提他做什麼去了,但東月鴦想自然有人會遭殃。

他為什麼來得那麼及時,是盯著她還是偶然湊巧剛好發現她出事?

得知她不小心落水,今日的相看自然不了了之,蕭老夫人帶著公子卿過來看她,東月鴦剛好換上新的衣服,“祖母。”

“你沒事吧?怎麼會鬨成這樣,那奚家的小子做了什麼,害你這樣慌張?”她路上還是聽說了一些情況的,東月鴦口中說得也差不離,不過沒提奚子睿提出代妹妹打聽蕭鶴棠情況的事,“他太輕狂了,我們聊得不大愉快,我擔心他追上來,一不小心就……”

被人追著是會引發恐慌,蕭老夫人歎著氣道,“那實在太不應該了,這人不知輕重,下回不要再見了,你呢,可有摔傷?”

傷倒是沒有,就是後臀隱隱作痛,腳踝的不適也恢複了,東月鴦搖搖頭。

她在來看望她的人影中沒見到那道高大的,蕭鶴棠先前衣裳同她一樣打濕了,也許是去換掉了,也許不會再過來了,這就像是他無意中的一次搭救,也許不值一提。

東月鴦冷冷想著,沒太放心上,今天回去的就比較早了,不過沒多久,管事的就來稟告說,宮廷裡有禦賜的補身子的藥膳送過來,還有一些食材,東月鴦想吃什麼就有什麼。

東月鴦笑著問:“誰賜的?”

宮廷來的使官對她很是恭敬,“那自然是老夫人了,夫人安心吃吧,補好身子比什麼都強,就當今日壓壓驚。”

這可不太像祖母的手筆,但也差不離,讓人說不出什麼不好來,東月鴦點點頭,“好了,我知道了。”要她收她就收,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她就算自己不吃,也可以等卿兒長大些再給他補。

因為第二任人選和東月鴦相看得不合適,還鬨出事端,害得她跌進水池,幸好池子淺,隻打濕了衣裳沒出大事,然而這種相親局還是暫緩了,沒過幾日東月鴦就聽說了,奚子睿在家遭了家法,據說被打得蠻慘,他妹妹在宮裡的妃嬪名冊上的名字也被劃掉了。

東月鴦這裡有了片刻歇息的餘地,蕭鶴棠那邊的相看卻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除了因她被劃掉的奚氏女,其他人的名額還是被提上了日程。

她上回就與蕭鶴棠這麼久以來說過一次話,後來再無交集。

倒是頭一次見的章翉初,聽說了東月鴦的事,還專程上門拜訪,來探望她來了。

跟奚子睿相比,這人便展現出了他的優點,他不會不識相的說些惹東月鴦不悅的話出來,至少很知道她跟蕭鶴棠的關係,所以不會輕易冒犯到她。

看在這個份上,東月鴦還是讓下人迎了章翉初進門。

“東娘子。”章翉初是會說漂亮話的,他雖閒散慣了,但在家中也是哄人開心的能手,他似是知道東月鴦有意要跟蕭鶴棠撇清關係,也就不再以她曾經嫁過人的身份稱呼她,就當她是尋常那等年輕娘子一樣對待。

他問她,“你還好嗎?奚家的那個與我是同窗相識,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你等著,這廝經常惹人嫌,改日我與他碰上,替你罵他一頓出出氣。”

斯文人,動口不動手,章翉初含蓄笑笑,東月鴦被逗得露出點笑意,態度和悅幾分,“好啊,那就有勞了。”

她不掃興,章翉初興致便高了起來,說出此行的目的,“看到東娘子你沒事我就安心了,這不是中秋快到了,白日裡有廟會,這是今年最盛大的一次,不知娘子你有沒有意向,若是想去瞧瞧,在下非常願意奉陪。”

“廟會?”

“是啊,廟會遊神,街上很熱鬨,河裡會有很多船沿岸賣桂花。”章翉初儘心儘力勸說東月鴦,她似乎有些出神了,從小在庸都長大,章翉初所說的東月鴦哪裡會沒見過,隻是想起以前一些舊事,難免怔忪。

白日廟會人多又雜,在還是曌朝時期,貴族奢靡,百姓也貪圖享樂,一年有上百個節能過,東月鴦初潮剛來不久,還有半年便滿十五,她來得這麼晚蕭老夫人還曾為她著急過,以為她得了什麼病,後來請大夫看過,才知悉民間也有這個年紀才剛有葵水的女子,日後好不好生養還很難說。

但隻要來過初潮就證明東月鴦身子是沒太大問題的,她當時也是隨蕭蒹葭等人上街遊玩,蕭老夫人有吩咐,必須帶著她,蕭蒹葭哪怕再不情願也要同她一起。

但是到了街上,眾人都很興奮,各個都是玩性正重的時候,哪裡顧及得了她,東月鴦便與他們在人堆裡走散了。

她被擠到街角的攤販前,攤主趁機向她吆喝,“小娘子,買胭脂吧?桂花味的胭脂,這裡還有桂花香膏,小娘子看看吧。”

這些胭脂膏粉都很便宜,而東月鴦在蕭家用的都是庸都脂粉樓裡最貴最好的,她帶的文錢不多,都在婢女身上,這會隻能靦腆地擺手,“就看看。”

背後人潮湧過來,她差點往前撲倒,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她還沒看清人影就被牽住了,對方好像認錯了人,拉著她就走,“快點,怎麼這麼慢?遊神要開始了。傅紊,彆磨嘰。”

“等,等等。”人太多,聲音又嘈雜,鑼鼓聲和絲竹聲讓東月鴦的掙紮和呼喊瞬間淹沒在浪潮裡。

她想蕭鶴棠肯定是牽錯了,他怎麼跟那些同窗關係那麼好,都到牽手的地步了嗎?他怎麼會以為她是傅紊,他們一女一男體格都不同樣,手,手被攥在掌心中他難道分辨不出來嗎?

她一個人走得艱難,但有前麵的蕭鶴棠開路,陡然變得順暢起來,他始終沒回頭看過她一眼,但東月鴦也因此靠他和其他人集合,就在眾人驚訝地朝他們望過來時,像是終於反應過來的蕭鶴棠回眸俯視她,訝異了一瞬,便笑著說:“怎麼是你,牽你一路都不說話,是不是故意的?”

很快,他就將她的手鬆開了,而當時兩隻掌心相抵的汗液滋味,永遠地留在了東月鴦心裡,她沒想到時至今日回憶起來都還那麼清晰。

第85章

好不容易迎來天下太平, 如今聖上減免徭役賦稅五年,又繳了以前貪官豪紳舊部的銀錢補充國庫,日子眼看是有盼頭的, 今年中秋廟會大有舉國慶賀的意思,東月鴦答應了章翉初的邀請, 願意和他一起上街逛廟會。

孩子還小不適合帶出來, 人擠人的東月鴦便還是將他送去了宮中, 有蕭老夫人和身邊女官在, 孩子能得到妥善的照顧,東月鴦也不用太惦記著他。

這天章翉初來得很早, 二人約好東月鴦從宮中出來,章翉初在宮門外等她。

東月鴦第一次進宮,將孩子送到和老夫人說幾句話就走了, 紫宸殿裡的案台上堆積著厚厚一遝奏折, 蕭鶴棠一人獨自坐在案前拿著朱筆正在批閱, 他是文武雙修既有天賦又有慧根的類型,棄筆從戎能上馬殺敵,卸了盔甲換上華服錦袍,在他俊秀分明的五官的映襯下,細長濃密的睫毛垂下來是又是謙謙君子的模樣。

宮外有多熱鬨, 他是聽黃門侍人說的,“陛下, 今天中秋,百姓們在郡裡舉辦了廟會,一會還有丞相帶領百官引著眾人祭祀, 您要不要也去城牆上說說話,這也是丞相的意思……百姓們如今因減免賦稅, 都想瞻仰下您的天顏,您要不去,大家也許會失望啊。”

沉浸在審批公務中的蕭鶴棠似是沒有反應,他身上籠罩著一層淺淡的陰影,連俊白的臉都瞧著很無情,直到過了片刻他才抬起下頷,看起來雙目黝黑又有些空洞無神,“嗯?”

黃門侍人以為他沒聽清,實際上蕭鶴棠早就聽見了,不用誰說,他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祭祀本是由他來主持,但蕭鶴棠沒那個心思,於是改成了丞相,他自己則躲在紫宸殿裡處理政務。

他可憐得像個逃避世間熱鬨的罪人,覺得自個兒不配享有這些世間樂趣了,他的前二十多年人生過得恣意瀟灑,意氣風發,卻唯獨丟了最想得到的,仿佛隻有在偌大的宮裡,隔絕掉那些熱鬨才能令他安心。

可是下一刻黃門侍人出去一趟,跟外麵的宮人交談兩句又回來說:“陛下,那位夫人,她出宮了。”東月鴦進宮送孩子,風聲早就傳進蕭鶴棠耳朵裡,他依舊躲在紫宸殿不出去,對方不會想見他,他又何必送上去惹人嫌。

但是孩子來了,又是中秋佳節,總是要見見。不怕人笑話,他也隻敢等到東月鴦走了以後才去蕭老夫人那。

這都成了蕭老夫人心知肚明的事,她覺得既然做不成愛侶也彆做怨侶,兩個都是她的手心肉,那就乾脆分開,各過各的,她本是連提一嘴的心思都沒有,蕭鶴棠來了以後,隻把孩兒遞給他讓他父子親熱親熱。

奈何蕭蒹葭也過來了,一邊逗著兄長懷裡的小侄子,一邊津津樂道:“外邊好熱鬨,滿城都是出來遊廟會的人呢,我方才在城樓上看了眼,今年慶賀的花樣可不少。對了,我回來時還看見章家那小子,他守在我們宮門前做什麼?”

“就你話多。”倏忽間,蕭老夫人輕斥了她一句,蕭蒹葭還正懵著,順著她祖母的視線朝她哥看去,她這才想起不該在他麵前提這些人的。

這些可都是給東月鴦相看的對象,蕭鶴棠那邊也有,蕭蒹葭還以為二人已經各自放下了,現在看,好像放下的隻有其中一個,在另一個跟前,連祖母都表現得很是忌憚。

話說破了就說破了,蕭老夫人示意道,“月鴦進宮把孩子交給我照看,章翉初在宮門是等她的,他二人去遊廟會了,你呢?你相看的那些女子,有沒有合心的,是不是該請人出來,大好的日子,也該出去逛逛,彆浪費了她們的一番情意。”

她深沉的雙眼溫和地盯著抱著孩兒的蕭鶴棠,等他一個該有的回應。

東月鴦有過遊廟會的經驗,提前出發了,先占了個好位置,免得人潮多了透不過氣來。

章翉初也是知曉她身份貴重的,根本不可能帶著她擠在人堆裡,那樣太狼狽,而且湊不了多少熱鬨,他在郡裡最好的酒樓定了位置,那裡有座觀景台,可以縱覽最繁華的一條主乾道。

這樣既不會擠出一身汗味兒,又能喝茶賞景,他做了萬全的準備,在東月鴦還沒有相看其他人之前,當然要刷足了她的好感。

他迫切的心意東月鴦完全能感受到,沒有很動容,隻是隨口問了句是不是對其他女子也這麼照顧周到,就讓章翉初為她誠惶誠恐地解釋起來。

“東娘子怎麼會這麼想,你是知道的,我從未有過婚配,家中賦閒是一回事,以往心思都不在男女之事上,所以很少跟其他女子有來往。”

男人都會這樣說,轉過頭去對另一個女人也會這麼安撫。

東月鴦沒想到引起章翉初這麼大反應,“你不用在意,我也是隨口侃侃而已,你怎麼不與其他女子來往?你們男子應該沒有不享受眾星捧月花團環繞的滋味吧。”

“這,這也要分人……”

“我以前沉迷史書,所以不怎麼談風月之事。”章翉初略顯局促,東月鴦點頭,“也對,有的人是天生的,本性難移,但我想男人沒有幾個沒這種通病,隻是說看有沒有能力。”

章翉初不懂哪裡得罪了東月鴦,更不知道是自己殷勤獻得太過了,顯得急功近利了,於是尷尬地笑笑,便指著街道路口說:“還是看遊神吧,那隻隊伍過來了,最前頭的那個好像是花神呢。”

東月鴦也不是想為難章翉初,她嫁過人對男人防備,和章翉初單獨出來好像缺失了那種單純的感覺,她有時也覺得自己矛盾,既希望後來遇到的人是看在她是東月鴦的份上,而親近她想跟她過日子的,又不希望是因為她是什麼什麼尊貴的夫人,有利可圖才這麼迫不及待接近她的。

可現實裡哪有那麼純粹,不是圖色就是圖財,然後大難臨頭各自飛。

氣氛一時略顯沉默,等遊神的隊伍到了中間地段才徹底熱鬨起來,兩邊都有人在閣樓上俯視這場戲,聽敲鑼打鼓的樂聲,看桂花娘娘顯靈。

東月鴦靠在憑欄上獨酌,章翉初在一旁幫她拿著酒壺,等她杯中空了,便幫她倒上一杯,還吃驚地道:“娘子酒量這麼好?還是少喝些吧,免得醉了。”

東月鴦嘴上應了一聲,一口飲儘後,還是向他晃了晃,“今天這麼喜慶,怎麼能不慶賀慶賀?”

她指尖夾著杯子,差點沒拿穩,章翉初這回眼疾手快地接住,東月鴦像看到了好玩的把戲一樣,笑了下,在底下鬨哄哄的氣氛中說:“拿不住了,要不你喂我喝吧?”

章翉初聽見整隻手都是抖的。

等桂花娘娘的隊伍從這過去,得了不少眾人拋去的賞錢,車上裝滿了蔬果花卉,人潮隨著他們湧動,樓下漸漸清淨,東月鴦抿完最後一口酒,掃了眼臉都紅了精神奕奕地望著她的章翉初,卻收起了一時的嫵媚,表現得極為正經的模樣,“多謝。”

她從欄杆旁退回屋內,吃了一點飯菜,“現在人少了,我們可以下樓去逛逛了。”

感情裡女子好像比較吃虧,東月鴦也想試試做個放得開,又不用在意他人感受的人,隻要她不在意誰又能傷害得了她呢。

章翉初跟在東月鴦身後,擔心她微醺後下腳不穩,然而東月鴦扶著欄杆把手,一反剛才的誘惑,“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她又沒醉,這點路怎麼可能走不了。

大街上還是有許多行人的,剛剛走掉的花神隊伍遺留下一些花果在地上,沒摔壞的被衝出來的頑童嬉笑著撿走,東月鴦跟在他們身後沒入人群中,連章翉初跟沒跟上都忘了在意。

她其實酒量不好,隻是強撐著做個樣子,不知是走到哪個岔路口,前麵似乎堵了,另一旁的巷子裡又出現一群隊伍,東月鴦怔忪間忘了該往哪個方向去,在人群湧入間背後一隻手碰上來,她都沒看到人就被捂住眼睛,幾乎是被半推著跟著對方走,“誰?”

她有些驚訝,失去光明的瞬間讓她內心微恐,來人一句話也不答,除了捂住她的眼,推著她往前,大半個身子擋在她後麵,沒有其他多餘不軌的動作,這讓東月鴦勉強安心了點。

也許是周圍嘈雜,對方聽不到她說話,東月鴦慢慢地察覺到來人沒有惡意,除了看不到任何東西,不多時身邊漸漸變得清淨,沒那麼吵,但也不是沒有人,空氣似乎都新鮮許多。

如同隻是單純地護送她,等東月鴦站在了安全的空地上,她還等著來人將手鬆開,她倒要看看是誰,結果像是不想讓她知道,在鬆開手的那一刻,趁著東月鴦還在適應光線,當她再轉身回望時,在她身後的隻有街上結伴的過路人。

全是沒見過的生麵孔,有的看著她莫名其妙地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麼人。

就在她沒察覺到的位置側後方,一道陰影背靠著牆麵,幽深的目光不遠不近地覷著她,東月鴦是發現不了這裡的,人被鬆開後第一反應就是轉身,以為對方會朝後走,卻不知蕭鶴棠在她適應光明時就從她身側借著路過的人,避開了她的視線。

她會不會知道剛才幫她避開人群的他都不要緊,就像蕭鶴棠親眼看見她在樓閣上喝著章翉初喂過去的酒,她當然是一臉享受,如同不把世間一切都放在眼裡,他應該上去拔出腰上的佩劍,這樣那個男人的手能當場被削短一截,他再給他個痛快,這樣他撞見那一幕兩眼發暈,心中如有烈火熊熊焚燒的六腑才能平息。

但是她很高興,蕭鶴棠怎麼能去擾她的興。他是個罪人,罪人是不能出現在她跟前的。

而隻要她覺得好,即使身邊的人再如草芥,他都必須隱忍這樣的存在。

東月鴦可以確定剛才幫她的人就是蕭鶴棠,他失誤了,雖然有心與她保持距離,但在有一瞬間還是離她比較近,她聞到那股熟悉的白菊瓣的清香,他手上還有不久前批閱過奏折的筆墨味兒,但她在原地搜羅一圈都沒找見他。

這人很會藏,她哂笑著想,他想做什麼?這樣有意思嗎?

是有意還是無意幫她一把,東月鴦都不計較了,他每次哪有出現得那麼巧,還不是背地裡暗暗搞鬼,他以為他不露麵,她就不知道他是誰?

既然這麼喜歡跟,那就跟著吧。

在被章翉初找到後,對方以為將她弄丟了,臉上的驚慌也是真的,她身份那麼貴重萬一走丟出了事整個章家都不夠賠,章翉初額頭冒著汗,一邊用袖子擦著道:“夫人沒事就好,方才我被一個小孩撞了一下,哭鬨著賴上我,一抬頭就不見你的蹤影了,差點以為出了大事。”

東月鴦抬起手,拿出帕子替他沾了沾額頭上的汗,安慰說:“沒什麼大事,我就隨著熱鬨走一走,你這汗擦不乾淨,我幫你擦吧。”她帶著笑湊近,章翉初看著她的嬌容笑靨出了神,還有一絲淡淡的古怪,忽然這麼親近,總叫他覺得不真實。

蕭鶴棠不是喜歡盯嗎,他喜歡看那就看吧,他從前也很講禮數,對愛慕他的人比較溫柔,東月鴦覺得他做得對,她也應該像他似的,做個講禮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