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胭脂奴 六棋 81418 字 2個月前

瞧把這位章公子嚇的,她再多想點,陰謀論點甚至能將章翉初遇到的小小意外都算到他頭上。

“夫人還逛嗎?”

“我有點上頭了,方才那是什麼酒,走一路還不見酒意退散。”彆人用過的帕子,東月鴦就不想要了,她讓章翉初收起來,章翉初心神都被東月鴦牽動了,滿腦子遐思念想,說話都結結巴巴,“是桂花釀,我,我特意讓人為你備的,那你要回去歇息嗎,我送你……”

東月鴦:“那你牽著我的手,不然我怕待會又丟了。”

章翉初簡直大驚,他今天受到的刺激著實過多了,他哪見過東月鴦這樣的年輕小□□,昏頭昏腦地就聽了東月鴦的話握上了,卻沒留意東月鴦不經意回望左右,即使沒在路人中發現那道熟悉的身影也不要緊,東月鴦相信隻要蕭鶴棠還在,他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這些可都是學的蕭鶴棠那幫紈絝子早年間乾的事,要不怎麼說這幫人很有本事,讓那麼多閨中娘子春心大動,就是靠這些手段迷惑了多少人,蕭鶴棠對她做過的,如今都被東月鴦用在彆人身上。

看著章翉初亂了心神,她便不由地站在當初蕭鶴棠的角度去想,原來當時她的反應那麼明顯,不經逗,總是臉紅,他看了是什麼反應,不喜歡的人大概就是高高在上地俯視彆人的心猿意馬,自己則暗自巋然不動,覺得這般模樣的自己很有能耐,非常之正人君子吧。

這種惡劣的心思,滋味當然是很好的,怪不得那麼多人都喜歡玩弄人心。

但東月鴦隻打算在今天放縱一下,希望章公子能穩得住,可千萬不要被她騙了真心,左右他也是圖她身份地位,她可是不負責的。

章翉初將東月鴦送回蕭府,一路還是暈暈的,他覺得自己跟她還能有下次的機會,至少後麵她再相看其他人,他都會在對方心中占有一席之位,因為她今天對他就有些特殊,他是不同的,對吧?

他暈乎乎地從門口出來,大有把握地準備回去跟家裡報喜,覺得可以將提親的事送上日程了,剛走到巷子外,不到片刻他就被人從兩邊架起來,他雙腳懸空震驚地瞪著突然出現的侍衛,“等等,你們是什麼人,我有得罪過你們?”

兩個侍衛麵無表情不答話,直接送他去見得罪不起的人,章翉初被劍鞘拍打著臉時,羞辱感蒙上全身,伴隨而來的是被居高臨下盯著他的身影嚇出來的恐懼,打人不打臉,蕭鶴棠手中的劍鞘對著章公子的臉拍,直到臉都腫了,嘴角出血,他才壓低嗓音,淡淡地問:“章公子,知道為何請你來嗎。”

章翉初惶恐搖頭,想起什麼,又快速點頭。

一陣緊張,連話都說不出來,蕭鶴棠似乎也不在意他說什麼,他微微抬首,像是歎了一聲,他講,章翉初聽,“朕知道,老夫人交代過你們好生討好她,貼她的心,那你們可曾考慮過朕的想法?朕觀你們,今天玩得很開心……”

“是,是夫人自願的,陛下!”章翉初早就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更忘了東月鴦的前夫是誰,太得意忘形,這才惹了禍事。

他極力想撇清自己的責任,“是夫人她,她醉了,讓我喂酒,手,手也是她讓我牽的……”

“她讓你牽,你當然要牽。”章翉初麵露驚愕,難以置信。

像是很難想象這種話會是從九五之尊口中說出的,“連我都得讓她高興,其他人豈能讓她不滿意。”那,那既然這樣,還把他抓來是?

“她給了你僭越的權利,可你卻忘了自身本分……”人是要哄的,可是哄完的代價誰來付呢?章翉初醒悟過來,欲哭無淚地對上聖上冷淡滲人的目光,他視線落在他手上,今天犯事最多的好像就是它了,擦過的臉已經被蕭鶴棠打腫了,“這雙手,不能寫字應當太可惜了。”

就在他說“廢了吧”,章翉初渾身一顫,驚懼之下脫口而出的哀嚎瞬間就被侍衛堵住。

蕭鶴棠一直看著他被處置,輕輕呼出一口濁氣,顯然眾人都把他忘了,忘了他骨子裡也有殺人不眨眼的血性,尋常人做久了,就以為他不瘋了。

又不能對東月鴦下手,還不敢去見她,他心底的戾氣怎麼辦,總要獎勵一下那些膽子大的,不畏生死的。

直到章翉初蜷縮在地上,蕭鶴棠屈尊降貴地湊近,伸手一摸將藏在他胸前的手帕抽出來,揉在掌心裡,說:“今後,老夫人那裡,你該知道怎麼交代了吧?”

哄依舊要哄得開心,可是這份職務,哪個膽大的儘管來,主打一個賠了夫人又折兵。

第86章

中秋本不應該這麼快結束, 東月鴦回蕭府,隻是為了換個衣裳,她還要去宮裡接孩子, 順便和蕭老夫人他們一起過節。

天色未晚,她出門時路口已經清理乾淨

憶樺

, 根本不知當前發生過什麼。

隻有一輛輿車等著她, “陛下知道夫人要入宮, 特意備了車在此等候。”東月鴦看向衝她討好微笑的黃門侍人, 同樣勾起嘴角,神色平靜地問:“陛下?”

黃門侍人:“是, 還請夫人上車,日頭快下山了,再不走可就晚了。”

這還是這麼久以來, 外人第一次光明正大提起他。

東月鴦以為他永遠不會再主動來招惹她了, 結果也許是終於忍不住了, 才使人過來以他的名義做點什麼。

她短暫地靜默了片刻,還是選擇在中秋這日不與他為難了。

宮裡似乎都在等著她,東月鴦一到,蕭老夫人便指著她同女官懷裡的公子卿道:“瞧,誰來了?”

公子卿一見東月鴦, 便伸手要抱。

東月鴦上前的同時飛快掃一眼殿裡,在場的除了老夫人, 為了過節蕭蒹葭也來了,陪同她進宮的還有蒙燕山,這位因為曾經將她遺落在大豐, 辦事不力,至今在東月鴦跟前還十分尷尬, 似是覺得虧欠,看見東月鴦抬手向她行禮,以示歉意。

蕭老夫人:“好了,人都到齊了,快把飯菜擺上來,可彆耽誤了一會賞月。”

蕭蒹葭永遠是一身反骨:“哪裡人齊,祖母,你把我哥他忘了。哥他還沒來呢。”

東月鴦確實沒見到蕭鶴棠,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讓人送她進了宮,自己卻不敢出現在她麵前,她也不多問,人前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注意力一看就是隻放在自己兒子身上。

正好公子卿流了一口涎水,她拿帕子輕輕將他嘴巴擦乾淨。

蕭老夫人:“你以為他是你?你哥哥貴為國君,忙得不得了,他在紫宸殿處理公務,晚飯就不與我們同吃了。”

皇帝不是那麼好當的,蕭蒹葭為蕭鶴棠唉聲歎氣:“哥哥真辛苦。”

她眼巴巴地朝東月鴦看過來,時至今日她也知道大家都對不起她,但難免還是抱有一絲期望,希望她能跟她哥重修於好,她哥笑都不像以前那麼多了,經常板著張臉,朝堂都傳出他過於鐵麵無情的風聲,可見同以前相比變化有多大。

東月鴦對蕭蒹葭的暗示視而不見,忠於自己的本分,用飯的時候也有女官幫她照顧孩子,她照舊坐在蕭老夫人身旁,彰顯她在她那最得寵的身份,“今日郡裡的廟會怎麼樣,你去看了,說來聽聽,都有些什麼花樣。”

東月鴦捧著碗接下祖母給她夾的菜,溫順道:“還不錯,運氣好,碰著扮演花神遊街的隊伍了……”

“那章公子……?”

“我與他逛完廟會,他就回去了。”

蕭老夫人打聽清楚情況,了然地點了點頭,“我聽他家裡說了,他這人,以前是個榆木,不懂男女之事,這才耽誤婚嫁之期,你要是覺著他還行,就先處著試試。”

東月鴦:“好。”

“還處?”蕭蒹葭如同聽不下去了,“我哥都將那一紙妃嬪的名冊都廢了,一個不留,這對他也太不……”

“蒹葭,你還吃嗎?嘗嘗這塊肉。”蒙燕山在老夫人不滿的目光睇過來時,提前將吃的塞進蕭蒹葭的嘴裡,讓她沒法再開口。

東月鴦如同沒事人般專心挑著碗裡的魚肉,將剔了刺的送到老夫人麵前,“祖母也吃吧。”

蕭老夫人審視她片刻,像是感覺無奈般歎了一聲,不像是專門說給東月鴦聽的,也就是聊聊家常那樣講,“是廢了,由他去吧,他想怎麼樣都行,我還能管他幾年。”

明眼人都看得出,蕭鶴棠因東月鴦而頹廢,也因她而不肯充絨後宮,他相看的那些貴女,沒有一個不傾心他的,他簡直是夫婿中最好的人選。

生得又好,相貌堂堂,豐神俊朗,開國第一人,青年才俊裡無人匹敵,多的是想做他後宮一員的女子,最好能得到專寵,從此榮華富貴家族權利都能達到巔峰。

可惜他的心不在她們任何一人身上。

東月鴦還是不為所動,她態度太過平淡冷漠了,這讓氣氛比剛才都淡了下來,還是公子卿鬨著要過來玩,在女官的侍候下才重新活躍起來。

蕭老夫人點到為止,蕭蒹葭也不再鬨了,眾人在片刻的不虞慌亂後恢複平靜,等到用完晚飯,蕭老夫人跟東月鴦說:“待會賞完月太晚了,你和卿兒就在我殿裡休息吧,明日一早再出宮。”

晚一天回去也沒什麼大礙,來回奔波才是最累人的。

等得到東月鴦應允,蕭老夫人這才吩咐,“走吧,到庭院裡去。”

“今年月色比往年要亮得多呢。”月亮出來時,蕭老夫人和東月鴦感慨道,從他們所在的庭院中,一行人當著眾人的麵匆匆從屋簷下路過。

“這是怎麼了?”老夫人微微一怔,朝一旁的女官示意過去。

等人被半路攔下,似是剛發現老夫人等在此,侍人和禦醫沒有半分猶豫,快步過來行禮,一問才從禦醫口中得知,“是陛下以前的老病症犯了,還說他胃不大舒服,這才請臣過去看看。”

老夫人氣得不行,“往日裡就叫他再忙也要注意身子,正常進食,哪個做帝王得饑一頓飽一頓,這是折磨他自己?我看是折磨我才對。”

這種抱怨的話她可以說,其他人可不敢犯這個忌諱。

知道情況耽誤不得,老夫人發了下火很快又收住了,“你們快去吧,我隨後就來。”

她將手往旁邊一搭,東月鴦扶著她,蕭老夫人跟人吩咐,“去跟禦膳司說一聲,做些不傷胃的熱食送過去,快些。”她這架勢是肯定要去探望探望蕭鶴棠的,連東月鴦都忘了招呼,等到了紫宸殿外,才反應過來看向她,“你……”

東月鴦一副懂事的避嫌的姿態:“我在外邊兒等。”

蕭老夫人和東月鴦的動靜裡麵倒是能聽見一些,更何況隻有她一個人進去,蕭鶴棠坐在臥榻上扶著額頭歇息,對情勢簡直一目了然。

“祖母。”嘴上叫著,眼睛覷著外麵,東月鴦倩影綽綽背對著殿內。

“哪裡還痛?禦醫說你舊疾犯了,可還有徹底治好的機會?”正好禦醫還沒走,在蕭鶴棠示意下,上前同蕭老夫人說:“陛下的頭痛之症本就是以前毒素未清引起的,要想徹底解決還得要個三五年,主要還是心病……”

心病要用心藥醫,這是在場的人心知肚明的道理,蕭鶴棠閉著兩眼養神,如同一個局外人。

“這胃不舒服是飲食不規律引起的,隻要陛下一日三餐照舊,就能減輕了。”

禦醫話音剛落,蕭老夫人便說:“禦膳司哪日不給他準備好三餐,他要肯吃才行,一忙起來就什麼也不顧……”她這話是對著蕭鶴棠說的。

他微微睜開眼,黑眸迷茫中透著幾分難得的乖巧。

禦醫附和道:“還是需要找個人督促陛下,不然這樣長久下去,遲早壞了根基。”

可是找誰呢?普天之下,蕭鶴棠還不是說一不二的第一人,誰能督促得了他?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門口,禦膳司的前來送吃的,誤將東月鴦當做後宮的人,“娘娘,禦膳都做好了,現在可能進去?”

東月鴦還沒來得及回應,裡麵聽見動靜,蕭老夫人傳喚道:“都進來吧。”

這個都就十分靈性,東月鴦在外麵同樣將裡麵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她沒有多想,更想不到她自己身上去,就當幫送禦膳的一個小忙,她沒什麼架子地率先領著人進來。

蕭老夫人得顧著蕭鶴棠,沒太多心神照顧東月鴦,“你在這等著,隨便找個地方歇著吧。”然後便讓人把吃的擺好,她親自監督著蕭鶴棠把這些都吃掉。

人病了就會使小性子,東月鴦找個了有花瓶,可以擋住半邊身影的位置坐著,但不妨礙蕭老夫人那邊總有聲音傳來。

她知道她從進來就有視線在看她,她跟蕭鶴棠彼此間都沒打招呼,但是在這紫宸殿裡就是有一種不同於眾的氣氛在流淌,她自己也能感覺得到,哪怕不看蕭鶴棠任何一眼,東月鴦都能察覺出他其實是在默默關注她的。

這是曾經有過過往,旁人難以理解且領會不了的感覺,很奇怪,東月鴦跟其他人就從來不會有這種現象。

她有意無意把玩著帕子,摸一下,拉扯著一角從手指環著的圈裡抽出來,瞧著百無聊賴,耳畔被動地聽著那邊的動靜,眼珠平靜尋常地打量殿內的環境。

莊嚴且華貴,有四麵架子上放的儘是寶盒,有一兩個半開著還能看到裡麵的一捆宗卷,桌上還堆積著許多呈報,他的忙肉眼可見,有跡可循,不吃飯累壞也是正常。

“這個不愛喝,太燙了,要納涼了再吃。”他語氣平淡,還是聽得出他在跟老夫人使性子,那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羞恥。

“你再這樣,我可就走了。”蕭老夫人也不是沒有辦法治他,她扭頭就喊:“月鴦,走吧,回去賞月去。”

這是東月鴦這麼長時間以來頭一回跟蕭鶴棠四目相接,她當然是聽老夫人的話了,蕭鶴棠吃不吃東西壞了身子與她有什麼乾係。

等她依言來到老夫人身旁要扶她過去時,方才還跟蕭老夫人抱怨較勁的蕭鶴棠忽然伸出手,桌上的湯藥被他端了起來,他毫不避諱地當著祖母的麵睇視著東月鴦的身影,見她冷漠地瞧都不瞧自己,緩緩垂下眼簾,“彆走,我喝就是了。”

“這才對,今日中秋,家家戶戶都在賞月團圓,偏你這出了岔子,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想你們一個個地鬨出什麼毛病。”蕭老夫人的話是告誡也是真意。

“你們都吃過了?”

這個“你們”當中,自然包含在場的東月鴦,但她不可能主動搭蕭鶴棠的話,還是蕭老夫人說:“不然呢,等你忙完,天都要徹底黑了,哪還要有月可賞。”

“是我不對,那我給你們賠罪。”

東月鴦朝上微微瞥去,用了點餘光,毫不意外跟另一雙黝黑的眼眸輕輕撞上,蕭鶴棠什麼時候這麼委曲求全溫柔如斯了,像換了個人。

給你們賠罪,怎麼賠?

他以一種低沉而溫和的口吻,暗藏了一絲微弱的哀求說:“再坐會兒吧,喝杯茶吧。”這肯定不是求給蕭老夫人聽的,老人家如何聽不出來,她覺得做了國君,身為一國之主蕭鶴棠在行事上還是穩重許多,尤其對待感情,不像以前那樣苛求了,就算見到東月鴦,情緒上也沒太大波動。

當然完全沒波動是不可能的,好歹曾經是一對夫妻,不過能維持表麵的平和已經是蕭老夫人看來最好不過的結果了。

她還頗為滿意,不枉她帶東月鴦過來,試探一下二人是否真的放下了。

東月鴦沒變,蕭鶴棠倒是有些進步。

蕭老夫人偏頭朝東月鴦示意,“那就坐會吧?”後半句跟蕭鶴棠說:“陪你用完這頓飯,我們就回去歇息,你也是,不許再過多勞累了。”

“是。”

東月鴦依言在離蕭鶴棠最遠的位置落座,按理說她現在也不是皇後,隻是有著等同皇後的禮製,不管怎樣她見到蕭鶴棠應該行禮,因為以天子為尊,但她進來後不僅不說話也不搭腔,更像是目中無人,視如無物,在場的好像都沒有覺得她這麼做不對的。

直到蕭老夫人有些不爽利,她要出恭,她讓東月鴦在此等她,等她回來她們就撤,隨即招來女官侍人侍奉。

東月鴦晚了一步便被留在紫宸殿裡,她乾坐在凳子上,這也不是沒有外人,除了她還有黃門侍人,宮女,蕭鶴棠還在進食,宛若沒發現她被留下了,保持著拘禮的姿態和她相互沉默地待在這。

“你吃湯圓了嗎?”

一句話無意間飄出,東月鴦下意識回道,“中秋吃月餅,哪裡來的湯圓。”

她回得硬邦邦的,覷眼一看,就發現了蕭鶴棠的奸計,他嘴角微揚,眼皮搭著沒有朝她的方向看,清潤的俊臉乖順中有一絲絲小興奮小得意,像是略施小計,終於迎來東月鴦的回應,他們之間有了小小破冰。

“那你吃月餅了嗎?”他語氣比剛才還柔,試探地問。

東月鴦真是毫不客氣怪責道:“沒吃,來不及吃。”本是要趁月亮出來最圓的時候跟老夫人他們品茶吃月餅的,還有孩子在懷中鬨,場麵可以想象出的愜意,但因為蕭鶴棠突發意外,她們自然都忘了這回事。

“怪我,給你添麻煩了。”

“……”東月鴦罕見地抬眼打量他,他真的好像祝柔臻附體,如同她所見過的那些將最溫柔的一麵表露在心上人跟前的女子,背過去絕對不是這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我這有方才禦膳一起送來的月餅,我們一起嘗一點怎麼樣?”他問詢,這回東月鴦不理他沒接腔,彆太給他臉了,得寸進尺。

她不就山,蕭鶴棠便來屈就她,仿佛注定要在她麵前低頭,他舉動很輕的不給東月鴦拒絕的餘地就挪了過來,一塊月餅掰兩瓣,“嘗嘗,鴦鴦。”

她的名兒從他口中溫柔脫出,在二人耳中回響,她對上他深邃又多情的雙眼,論姿色和論魅力,蕭鶴棠抵得過她相看的所有人,她微微一笑,在以為她會動容間,幾乎喂到嘴邊的月餅被她不留情麵地拂開了,“不了,我怕你下毒在裡麵。”

如果蕭鶴棠沒有失憶,他應該清楚地記得那天小郡彆院裡發生過的事,她故意這麼說就是在提醒他,他怎麼還對她這個態度,她可是親手能害死他的,他怎麼一點恨意懷恨在心都沒有?這還是那個出手毒辣的蕭鶴棠?

他們自從那次出過事,就沒再說過話,周圍人也避而不談,東月鴦不信他就這麼忘了,然而蕭鶴棠就跟記吃不記打似的,他不介意地把遞給東月鴦的那塊先咬一口,“不會的,你看,我怎麼會害你呢。”

提到以前,他語氣很淡,很寬厚大量,“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好不好,那都是我該得的,我怎麼可能因為這些瑣事記恨你,永遠都不會的。而且你能同我一起殉情,證明你心裡也是有我的,我怎麼會怪你?”

他含蓄地笑著,斯文地將半張月餅都咽下去,用茶水潤了潤,吐出深色的舌頭,又豔又紅,有種扭曲的病態,“沒有毒,鴦鴦,可以吃。”

東月鴦猝不及防被他這副豔態鎮住,帕子都攥緊了些。

她的沉默被蕭鶴棠當做同意了,“我喂你,不用你動手,免得弄臟。”他像小孩喂食那樣哄著她,“啊”“把嘴張開,鴦鴦”。

說得正經中略帶有一絲下流,也應該是東月鴦想歪了,她很難不去將目光放在近在咫尺的蕭鶴棠的臉上,他的唇色跟舌頭一樣豔,這麼有氣色有色澤,他怎麼可能身體不好?

東月鴦莫名其妙地就被迫跟蕭鶴棠同食了一張月餅,他在喂給她茶喝以後,還用帕子給她擦嘴,東月鴦開始沒注意,後來察覺不對定睛一看,這不是她今天給章翉初擦過汗用的帕子麼,怎麼會出現在蕭鶴棠手裡。

他似乎分毫不介意讓東月鴦發現他手上有她的物品,態度可以說是明目張膽,他又不能對她做什麼,心裡又有氣,自然隻能拿其他人開刀,這實在是很好理解。

隨同東月鴦的目光一起落在手帕上,蕭鶴棠說:“沒事,不臟的,你丟了帕子,我拿回來後親手洗淨過,真的不臟的。”

給東月鴦擦了他還放在鼻間輕嗅,心滿意足地說:“好香。”東月鴦直接忽略了帕子在他這,那章翉初會有什麼下場,她心裡隻有一道聲音對她瘋狂呐喊道:“瘋了,蕭鶴棠徹底讓她弄瘋了。”

蕭老夫人回來時在紫宸殿裡沒見到東月鴦,還十分疑惑地愣了下,“東夫人,她人呢?陛下呢,都哪裡去了?”

黃門侍人正在督促宮女收拾桌上殘局,聞言向老夫人稟告:“夫人先回去照看卿公子了,陛下有些累了,正在殿內歇息。”黃門侍人問她要不要看看陛下,被蕭老夫人叫住了,“算了,彆打擾他了。”

她沒有懷疑,覺得東月鴦先走也情有可原,她應該是一分都不想多待的,留她獨自在這也是尷尬,再瞥著桌麵上的殘羹冷炙,蕭鶴棠也沒有用多少吃食,也許東月鴦在,對他態度冷漠令本就不舒服的他難以下咽,這時候勞累加身,總之兩個人都不在此處都顯得合理又正常。

從蕭老夫人從紫宸殿走出去那一刻,盯著宮人收拾和覷著她背影的黃門侍人終於鬆了口氣,同時悄悄揮手,從殿裡退下。

東月鴦的嗚咽從柱子背後傾斜而出,她朝外伸出的手很快就被另一更長的手臂撈了回去,先是在老夫人回來的那一刻,她被蕭鶴棠捂住嘴不能出聲,他在她背後舔吮她的耳根脖頸,細細的輕喘縈繞在耳邊,一切顯得那麼驚世駭俗。

她腿軟的無力招架,發不出聲向祖母告知她還在這裡,莫名地就跟偷情般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其實她可以呼救,蕭鶴棠捂的力道不重,他有意放鬆了她,給她呼吸的餘地,隻專注在她背後挑逗而已。

可是她心神亂了,無暇他顧,她清楚地聽見黃門侍人等宮人在祖母跟前演戲,他們明明都知道她跟蕭鶴棠還在殿內,她根本沒去看孩子。

起因是她意識到蕭鶴棠被她弄瘋掉以後,在出神間未曾注意,隻感覺到嘴唇上有溫熱的東西輕觸,她便受蠱惑般張開了嘴,等回過神來,她已經跟蕭鶴棠從桌旁吻到了殿內的柱子後麵,有紗幔遮擋,宮人們仿佛都不見了。

如果不是聽見聲音,她還以為隻剩她跟蕭鶴棠兩人,他那麼劇烈地呼吸喘氣,雙眼熾熱專注地盯著她,用儘所能照顧她的感受,臉龐燙紅,呼吸也是熱熱的。

所有人都走後東月鴦被翻轉過來麵對蕭鶴棠,“鴦鴦。”

他今晚所說最多的字就是她的名字,東月鴦被他的行動力驚到,她腰帶微鬆,一扯就到了蕭鶴棠手裡,然後眼睛被自己的衣物蒙住,瞬間被拋到了榻上。

第87章

西宮庭院裡, 在回去路上的蕭老夫人陡然站住腳步,她預感到哪裡不對,回頭望向紫宸殿的方向, 問著身邊宮人,“東夫人當真先回來了?”

其實問也不知情, 這些宮人都是跟著她走的, 不在當場。

蕭老夫人不是要追究個所以然來, 她在得不到回應時, 也隻是沉默地對著廊簷的儘頭,過了半晌才重新道:“走吧。”

現在想來, 實際上都有跡可循。

說好西宮賞月,侍人為什麼偏要帶著禦醫從西宮的路上走,隻為在他們跟前露個麵?蕭老夫人被氣得冷不丁失笑了一聲, 真是詭計多端。

她回去見到等候已久的蕭蒹葭跟蒙燕山, “卿兒呢。”

蕭蒹葭說:“被女官抱下去哄睡了, 祖母,哥他怎麼了?不礙事吧?”

“他能有什麼事,我看應該好得很才對。”

“啊?”

為了貼合心中猜測,蕭老夫人直接提起彆的:“月鴦呢,你們看見她了?”

蕭蒹葭:“不是說, 她累了,在寢殿裡等著, 讓女官把孩子抱過去,方才還差人過來傳話了的。”

蕭老夫人不再問了,不管是彆人說的親眼看的, 都與她心中猜想的差不離。有些人就是天生有堅不可摧的緣分,是拆不走打不斷的。

這叫命中注定的鴛鴦。

一切發展都太過荒謬, 東月鴦始料未及自己就這麼跟蕭鶴棠滾上了床,她眼睛看不見,更不懂蕭鶴棠為什麼蒙著她,要去摘下來時還被他一手攥住了,“為什麼?”

她其實很清楚自己,今天夜裡是要跟蕭鶴棠滾來滾去。

但蕭鶴棠就沒那麼信任她的溫順,自爆說是為了不讓她生厭才蒙住她的眼睛,“我怕你看見我,做到一半後悔了。”

那場麵肯定難以收場,至少蕭鶴棠不會讓她好好收場,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道理東月鴦應該能懂。

更離譜的是東月鴦萬萬沒想到蕭鶴棠還拿出一樣東西,讓她覺得觸感很陌生,蕭鶴棠握著她的手去安撫自己時,讓她察覺到了不同的觸感,滑滑膩膩的,“這是什麼?”

“魚鰾。”

這下東月鴦更難以理解了,蕭鶴棠沒有瞞著她,“乾淨的,禦醫台所製做了處理,把它戴上能防止有孕,試一試,怎麼樣?”

東月鴦剛生產完不到兩年,孕婦來說不適合那麼快再孕,其次公子卿還小,不急著再要,蕭鶴棠對子嗣的渴求當然是較強的,作為男子當然希望自己最愛的婦人能為自己孕育子嗣,作為他們共同生命的延續,但也要考慮到東月鴦的身子。

蕭鶴棠說完那句話,就抓住東月鴦的兩手按在榻上,是為了不讓她掙紮反抗,她手上本來也沒什麼力氣,腕子軟綿綿的,腰下墊著張枕頭,他慢慢進來,讓東月鴦感覺陌生又怪異,但還是完整地將他全吃了下去。

那一下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發出聲音,“呃……嗯……”蕭鶴棠皺緊了眉頭。

東月鴦長長地呼出了輕盈的一聲,有些受不了地偏過頭想把臉擋住,蕭鶴棠能夠清除地感覺到她身子在輕微地抖,裡麵束縛著他,他查過古籍,老書上說這般對女子和男子都好。

他也很舒服,在內裡一跳一跳,甚至想衝刺,可是為了細細品嘗這得之不易的一夜,他很有耐心地將自己先置於一旁,專心地侍奉起東月鴦。

如果說東月鴦要收男寵,找人陪伴她,那其實根本比不上他有用。

沒有人比蕭鶴棠更熟悉她的某些習慣,他們彼此熟悉,了如指掌,蕭鶴棠會讓東月鴦喜歡的速度跟力道讓她取得快樂,她隻用呼吸跟輕吟回應就行,等東月鴦到了才輪到蕭鶴棠自己。

她去得很快,蕭鶴棠有時也會用手幫她,加大點感覺,她會像受到威脅的魚彎曲起來,把自己更往蕭鶴棠麵前送,他很上道地將其撚住俯身品嘗,這時候的東月鴦什麼都不用想,蕭鶴棠自然而然地會貼著她耳朵問:“舒服嗎,鴦鴦。”

東月鴦哪有神思去回答他,她整個感覺都是飄著的,腦子裡還在冒白光,她這副癡相蕭鶴棠很容易就納入眼底,狡獪而儘顯得意地輕笑兩聲,然後借著她的手把自己重新送進去。

東月鴦的餘韻反饋給蕭鶴棠,猶如被吃著的感覺讓他同樣微微失神,麵容透紅,俊眼黑亮,低頭看著被動地發出聲的小婦人。

他越發撐滿了她,東月鴦倍感壓力的回縮,蕭鶴棠許久沒跟她這麼搞過,又忍耐了這麼久,這回真的大開大合地上陣征伐,他跟東月鴦的氣息都變得很大非常不穩,尤其一般這種時刻蕭鶴棠又控製不住話比較多,“挾死我了鴦鴦……!把我全吃了進去,好舒服,我們以後每天都這樣,啊……一輩子,下輩子,都這麼搞你!”

東月鴦當場潰不成軍,她都不需要靠枕了,被蕭鶴棠帶得微微懸空,幾乎往床頭撞去,隨即被蕭鶴棠拉住,不拿出來,就地換了個姿勢,她整個人像長在蕭鶴棠的東西上被轉了一圈,這種感覺她第一次嘗試,當即連帶著打起擺子,趴著喊了出來。

既然有了個開口,後麵的聲音便止不住了,蕭鶴棠倒是很喜歡聽見她叫,激動稱讚,“好聽死了,鴦鴦……再叫,再叫。”

東月鴦忍不住臉紅,回頭用汗濕的雙眸看蕭鶴棠一眼,說她叫得好聽,蕭鶴棠自己不清楚自己,回響比她還熱烈,她都蓋不住他的音色,不過就算跟蕭鶴棠做了,今晚也算不得什麼。

她連續到達過幾次頂峰,四五回已經不行了,再來一次更是極限,非常之疲累,然而蕭鶴棠跟狗一樣還在背後嗅她,他躺著把她摟在懷裡,結實有力,沒有一刻放鬆,周身都浸透著心滿意足,一遍又一邊在後背撫摸著,“睡了嗎?鴦鴦。”

東月鴦是想睡,但還記掛著一件事,“孩子……”

蕭鶴棠寬慰說:“放心,我讓人去看著他了,在宮裡他不會有事的,朕的太子,在這的都會以他為尊。”

他還沒立後,就把太子定下了,聯想到蕭蒹葭說的他將妃嬪名冊都廢了,難道真的他這輩子都不納妃了?

蕭鶴棠突然發問:“鴦鴦,你氣消了嗎?可以不要記恨我了嗎,沒有你的這些天裡,祖母逼著我看你同其他人相看,我真的好難過,他們都配不上你。”

東月鴦沒被氣笑,轉頭看向蕭鶴棠,兩雙眼珠凝視著彼此,蕭鶴棠眼裡的深情濃得幾乎掐出水,東月鴦卻可謂是心如止水,除去在廝混間會被引起不同的情緒,在這時候顯現得不怎麼多,“他們配不上,你就配得上?”

“嗯……”蕭鶴棠乖覺地道:“與我相比,他們身份不及我尊貴,有能耐的沒幾個,幾個花把式,做做樣子而已,我知道你瞧不上他們。”

人都懂得吃過好的,就嘗不下賤的,蕭鶴棠從不覺得他哪裡差了,從客觀上講,他在男人中的競爭力絕對穩居第一,專情又不對彆的女子感興趣,纏了東月鴦這麼久還沒放棄,這種男人比喜新厭舊三妻四妾中不安於室的好多了。

而且他所作所為也都情有可原,蕭鶴棠絕非是虛張聲勢故意打壓彆人,事實就是這麼個事實,即便東月鴦也要承認以他的個人能力來看,他的優秀是世上無匹的,如果愛慕強者,蕭鶴棠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要找比他還強還厲害的男子,既要有家世、才情、相貌還要有能力,同時兼顧一顆有情根的心,那是萬萬不可能再有了。

東月鴦平心靜氣地說:“你知道我是多活了一輩子,那你知道我上輩子是怎麼死的嗎?我等到死都不見你回來看過我,祝柔臻喜歡你,還聯合她舅舅給我下藥,拖垮了我。我重生後就想馬上跟你斷了,你再有能耐又怎麼樣,有能耐做你的婦人也要有命去享,所以你再好,我都選擇量力而行,該遠離的就遠離,免得再因你賠上性命。你說,我這麼做有什麼錯?”

蕭鶴棠神情凝重,濃眉從東月鴦說起這些事來就沒鬆開過,“你沒錯,鴦鴦,是我不像你能重來一輩子,不知情你經曆過什麼,我現在就是後悔當初不該老實告訴你心裡怎麼想的,如果能重來,我肯定不會再那麼對你了,我情願被害死的是我,這樣我重生了肯定就不一樣。”

“祝柔臻跟她舅舅……他們祝家,現在想來我都覺得讓他們死得太輕易了,若是早就知道他們那麼害你,我肯定不會放過她的,你知道,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我的心很早就遺落在你身上了,你沒有發現嗎?”

難得他們之間有這麼平和的談起過往的機會,東月鴦學著蕭鶴棠的口吻說:“是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過去了就過去了。還不如說說今後怎麼樣?”

在她看來她跟蕭鶴棠的糾纏是不會停止了,總是耽溺於往日糾葛又沒什麼用,還不如注重當下的利益,“那鴦鴦,你想要什麼?隻要不是離開我,不管是什麼願望我都能滿足。”

蕭鶴棠嘴唇抵著她的發頂落下柔情的輕吻,不一會就來到了脖子處,東月鴦在他越來越往下去時,拉住他的手暫停說:“你叫寶寶太子,你打算立卿兒為太子了?”

蕭鶴棠雖然很想再次跟東月鴦親昵一下,但是當前時機不好,東月鴦明顯有暢談的意思,他又怎好拂她的興致,乾脆順勢交握回去,在嘴邊親了親,一口應下,“是啊,他是我們唯一的兒子,立嫡立長,長子為尊,他不做太子誰做太子?我們好好撫養他成人,等他長大就能肩負起一國之主的責任,江山是他的,權勢是他的,這不好嗎?”

“不過來路要名正言順,不然冊封禮製上,說到太子生母需要參與,不是皇後所出,到時候會引起許多非議。”

東月鴦裝作沒聽出他話裡的深意,冊封?名正言順?還不是蕭鶴棠的小把戲,她跟著輕聲說:“原來阻礙這麼大,那我不是耽誤卿兒了?如果實在是麻煩,你就是跟人說他生母早逝,但種是你的種吧,誰敢冒充你的子嗣?你讓他做太子,又是他父親,總得排除萬難保護好他吧,實在做不到也就算了……”

就知道她會這麼說,蕭鶴棠握緊了她的腕子,怒極反笑,氣血在胸腔內翻湧幾下,隨後緩緩平靜下來,“好了,哪有那麼艱難?你怎麼還咒自己,這輩子無論如何你都要長命百歲,其實我是想說……不光是卿兒的太子之位的冊封,還有你的皇後冊封,我都已經準備好了,隻要你願意。”

“打住。”東月鴦不接話茬,“說卿兒就說卿兒,提彆的做什麼?”

她笑了笑,莫非蕭鶴棠以為今天他倆躺在一起,就是真破鏡重圓了,她打了個嗬欠,“你立太子吧,與他娘親何乾,不要說了,我有些困了。”

她忽然做了個起身要離去的動作,蕭鶴棠手上將她穩住,知道她不想談也不為難,“這麼晚了,你還出去?不要去了,留在這裡歇息,你不想說我不說了就是。”

紫宸殿大門緊閉,內裡燈火熠熠,寫滿字跡的紗幔被窗外的風吹動著,蕭鶴棠在她身後固執地攔下她,東月鴦走不掉,實在困倦了也懶得跟他鬨,隻是臨睡前還是說教了一句,“不過是露水之合,這樣實在不合適。”

她不想要名分,睡了就要跑,蕭鶴棠懂得她的心思,是在提醒他二人就算做了實在算不上什麼大事,她都不介意,他更用不著放心上。

如此豁達,讓蕭鶴棠仿佛難以回應東月鴦的話,變得也比剛才還要沉默。

但東月鴦覺得他應該不是在生氣,而是她的確累了,不想打擾她入寢,直到她闔上眼那一刻,呼吸漸漸變平和,她隱隱約約聽見蕭鶴棠在她耳邊輕輕道:“你不要名分,那給我個名分如何?讓我做你的人嘛,男寵也行。”

他腦子有病,東月鴦未給他絲毫回應,睡一睡就要給名分,那她碰碰彆人,豈不是都要追著她負責?

還什麼男寵,這麼大體量的帝王男寵,她可消受不起。

東月鴦這次真的不再理他,跌入夢鄉裡,蕭鶴棠沒有再煩她,像是覺得不夠似的,貼著她靠近直到不留一絲縫隙,手指很舒適地去撩東月鴦的發絲,輕輕安撫,他還很精神的樣子。

方才說的話裡倒是沒有一絲虛情假意,他覺得老天讓東月鴦重生簡直太過不公,怎麼不是讓他去呢,他可以讓東月鴦少受一些折磨,兩個人也不至於走到如此地步。

而且上輩子,就算生活軌跡相同,但到底跟這輩子的他沒有乾係,想到還有一個跟他相同的人獨占擁有過東月鴦,即便同名同姓也叫蕭鶴棠,內心中還是抑製不住衍生出一絲嫉妒。

東月鴦酣睡過去的模樣也很可愛,和他貼著體溫都比平日要許多,蕭鶴棠就是一火爐,秋日夜裡微涼挨著他就很舒服,冬日就更不必說了。

他真是靠著自身毅力熬過的沒有東月鴦的這一年,要爭取今年這個冬日不再是孤家寡人才行。

但她醒來第一件事定然是後悔,本身今夜就是他勾引她才達成的目的,也許氣氛也發揮了些許作用,不過這都長久不了,還是要堅持不懈把她哄回自己身邊。

他預料的沒有一點差錯,東月鴦醒後就是後悔,倒不是忘了昨夜發生過什麼,就是怪自己在美色跟前把持不住,也可能是曠了太久,她是個正常女子,有些需求都是應當的。

跟其他人睡還不如跟前夫,至少彼此都有了解,有些不匹配的帶來的感受還不一定有蕭鶴棠好,就當他真是服侍人的男寵好了,用過就丟。

反正他也很想。

東月鴦在熟睡的蕭鶴棠懷裡發怔了一會,自我排解通過,這才毫無壓力地從他懷抱中偷偷鑽出去,她其實一動蕭鶴棠就醒了。

早起是有些尷尬,他放任了東月鴦挪到一角,撈過被子將腰際的位置遮住,然後看著她隨意撿起地上的一件外衣披上,在她身後輕輕低緩地說出聲,“這就要走了?”

東月鴦縱然聽見他話音也置之不理,套衣裳的手頓了頓,接著整理,還隨手給自己盤了個發髻,寬鬆的衣袍儘顯她窈窕的身姿,蕭鶴棠就像被寵-幸過的後宮妃子,看著東月鴦微微側過身,立在沿邊,居高臨下道:“昨夜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男女之間的露水緣分,你應該懂得吧?”

蕭鶴棠在心裡給東月鴦的話再翻出來詮釋下就是,“‘彆找我,睡了又怎樣,我不認’,‘彆死皮賴臉地纏上來,不負責’,‘愛上趕著糟踐就上趕著,彆怪我’。”主打這三樣理念。

他含情脈脈笑著說:“當然知道,鴦鴦,我不會把昨晚我們倆的事說出去的,能跟你有露水關係,我已經很滿足了。以後你想了,隨時可以找我。”

東月鴦表情很複雜難以說道,她想蕭鶴棠果然有病得不要不要的,連這種自降身份自甘墮落的話都說得出來,不過真正是說到她心坎去了,就是這個道理,她可是擔心一夜睡醒了蕭鶴棠要死要活地跟她鬨。

這祖母那裡怎麼交代,整個宮裡都知道她跟蕭鶴棠又攪合在一起了吧,知道是一回事,被趕鴨子上架就是另一回事了,她選擇輕鬆些不要這些麻煩。

但是吃過蕭鶴棠的滋味還是很好的,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你。”她鬆了鬆眉頭,欲言又止般,“咳,你能通情達理就很好。”他變成這種死樣,她都難以像從前那樣口出惡言了。

“我還會更好的,以後你就會知道。”他沒有多說,順勢應下,拉拉好感,東月鴦一晚沒見孩子,有點不安心,沒再多耐心應付蕭鶴棠,隨口嗯了聲,姿態瀟灑地說:“隨意吧,我先走了。”

她覺得蕭鶴棠這副樣子怪怪的,稱得上可怕了,麵上表現不出來,東月鴦迫不及待就從紫宸殿離開了,沒有人阻攔她,蕭鶴棠也一直在榻上高深莫測地默默目送她。

東月鴦在紫宸殿後悔得還不夠,出來了那種感覺更加強烈,她想起來昨夜沒回去祖母會不會知道實情,這怎麼瞞得了?肯定還是會走漏出去一些風聲。

其實很好察覺,她整夜不在孩子身邊就能發現端倪,所以蕭老夫人肯定是知道她跟蕭鶴棠有死灰複燃跡象的,就不知道對此事是什麼態度了。

事實上蕭老夫人對東月鴦夜不歸宿的事心知肚明,但也沒那麼在意,至少沒有明麵上說她什麼,好像已經對他倆都看淡了,說起公子卿,“你還是去看看他去吧,沒有娘親,哭鬨了半宿呢,這一早再醒,你當娘的總要在他身邊陪他醒來了吧。彆顧了大的,就不顧小的。”

東月鴦被說得比被蕭鶴棠勾引時還要窘迫赧然,畢竟是被蕭老夫人說中了,無法辯解,她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就去看兒子了。

跟蕭鶴棠廝混,似乎成了其他人眼裡不值得多提的一件小事,至少蕭老夫人給東月鴦的態度就是這樣,她沒有對此不高興,也沒有堅持撮合他們,這讓東月鴦少了許多心理負擔。

她還是那個不需要受到任何拘束的東夫人,在宮中行走來去自如,而蕭鶴棠果然說到做到,對太子的冊封不出月餘就下來了,正式立公子卿為太子,皇後一位則暫時空缺,但是對外放話出去,這個位子唯有一人能坐,就是公子卿的生母。

等到東月鴦想通了,隨時就能鳳冠加身,母儀天下。

除此以外,值得稱讚的是,他們玩玩露水以後,蕭鶴棠當真很乖覺,如果不是東月鴦有需要,他絕對不會率先來煩她,一切都等東月鴦主動,當然其中不乏他動用美色,努力促進的小手段。

東月鴦可以說是半推半就,就跟他搞了,不過短短一個月內從內到外更加顯得風韻美豔。

她本該在庸都逗留夠了,中秋都過了,蕭府外門庭冷清,自從出了章翉初跟奚子睿的事,與她相看的人都少了,沒人敢不識好歹去惹陛下的婦人,尤其還是早已欽定好的皇後。

東月鴦也不想再背幾條命債,她應該差不多從庸都回小郡去了,偏偏公子卿又被封為太子,太子定然是要在宮中而不是在宮外長大的,東月鴦又不得不在庸都留了下來。

第88章

庸都現在早已知曉東月鴦是皇後的不二人選, 明麵上大家以夫人尊稱她,私底下以宮裡的侍人為先,都張口喚作娘娘。

這還不是他們自作主張這麼稱呼, 有其仆必有其主,自當蕭鶴棠冊封太子後, 便找準時機一同賞賜太子的生母, 在羅列清點賞賜之物時, 同黃門侍人說了皇後兩個字, 底下人自然學會了跟風。

一口娘娘,娘娘地叫。

此種情形有愈演愈烈之勢, 陛下卻分毫沒有阻止,可見他是樂見其成這件事情發展的,萬一眾口鑠金, 東月鴦聽習慣了, 很自然而然地就願意做皇後了呢。

東月鴦表示對這件事概不負責, 她是沒辦法才留在庸都,誰能料到蕭鶴棠突然就立了公子卿為太子,立為太子他的身份就不一樣了,在宮外就很不安全,當然就要住在宮內。

而且他周歲到了, 再過兩年就得啟蒙,他很聰慧, 繼承了跟他父親一樣的慧根,不能耽誤,小小年紀就要學會兼顧起天下的大任, 身邊人都是這麼勸東月鴦的,孩子還黏母親, 東月鴦也舍不得他,就隻能先在這住著了。

她跟蕭鶴棠一個住在東邊一個住在西邊,非必要不會見麵。

必要時,必要時就是蕭鶴棠來給蕭老夫人請安的時候,還有教導公子卿,看他的生活起居,以及觀看朝中滿腹經綸的大臣來給他開蒙,有時候就算想避開也避不掉。

索性蕭鶴棠保持著二人之間的分寸,深知自己在東月鴦那的體量不過是一個男寵,不敢不顧東月鴦的意願就強迫她為難她,這日子也就沒那麼難熬。

但是變故是在公子卿周歲禮過後發生的,蕭老夫人清晨一早,剛起來不久就暈倒了。

她本就是高齡老人了,原本精神氣色好能安安穩穩活到百歲,蕭鶴棠又孝順,可在前朝皇帝還在時她受過不少折磨,曾經孫子的恩師讓她當麵看著蕭家下人一個個被殺,逼迫她寫信和蕭鶴棠讓他不得謀反,蕭老夫人自然不從,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裡上都受到很大傷害,落下了病根。

她早就損壞了身子,心力交瘁,隻是麵上看不出來而已,其實已經很衰老了,一切紅潤和有精神氣的樣子都是偽裝,而且這兩年為了讓蕭鶴棠安心處理正事一直都在硬撐。

東月鴦跟蕭鶴棠一直沒有和好就是她的心病,就怕死前沒處理好這段孽緣,種下惡果,到了地下也不得安身。

也是因為如此,蕭鶴棠知道祖母身體不好,無論是給東月鴦還是給他安排其他人,他都隨著她安排,隻要能寬蕭老夫人的心,左右他有自己的主張,麵子上讓祖母好看點都無妨。

而今蕭鶴棠跟東月鴦藕斷絲連,雖然沒有更進一步,但關係趨於平緩穩定,公子卿又被立為太子,似乎大局已定,蕭老夫人這才好像鬆了口氣,不想一下鬆得太狠,倒下了就起不來。

禦醫來看了,都衝蕭鶴棠擺擺頭,哪怕蕭老夫人之前似乎神情狀態都不錯,都被歸為一句“不過回光返照”。

蕭蒹葭伏在祖母床榻邊哭得不成人形,涕泗橫流,“祖母,祖母,你可不能死……”

東月鴦在蕭鶴棠身旁聽見禦醫如此下定論,頭腦陣陣發暈,也跟著腰身一軟,很快被蕭鶴棠攬住腰扶起,他身為帝王的鎮定沉穩很快運用到主持大局上,一手穩住東月鴦,麵色冷肅,沉聲道:“不管怎麼樣,用儘你們所能,都要做最後的嘗試,藥材宮中都有,儘力挽救,實在不行,生死有命,爾等儘量減輕她的痛苦……”

禦醫無有不從,至少陛下還是講道理的,人老了那是真的老了,老夫人雖然不能長命百歲,卻也是安享晚年。

東月鴦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在沒有東家人的照應下蕭老夫人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如今她要老去,他們這些曾在她庇佑之下長大的孩子誰都不能接受,東月鴦心中不亞於蕭蒹葭一樣難受,隻是不像她那樣能肆無忌憚放肆地哭嚎出來。

“祖母。”

蕭鶴棠把東月鴦摟在懷裡,手輕輕安撫她的後背安慰,“鴦鴦,祖母年事已高,她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是在所難免的,你彆太難過,我們每個人都會有這一遭,隻是祖母她要先走了。”

因為打擊太大,東月鴦不曾推開蕭鶴棠的擁抱,關鍵時刻她也需要一個依靠,而且蕭鶴棠此刻也不可能心裡不難過,隻是他是男子所有人的脊梁柱,是以在這種時候他要比他們所有人都要穩重不少。

“我知道……我隻是……”東月鴦打起精神安慰自己,但收效甚微。

蕭鶴棠揉開她擠在一起的眉宇,他看起來堅強又可靠,從身心上散發出讓人感到安定的氣息,“你隻是一時接受不了,沒事的,祖母勞累這麼多年,我想她也已經不想再勞累下去了,我們也不能太自私,老是讓她為我們操心,該讓她放手了。”

東月鴦被說得逼出眼淚,可是蕭鶴棠的話又不無道理,她同意地點頭,是不該老讓祖母操心他們,“我們,我們早就該長大,懂事了。”

她湧出的淚很快被蕭鶴棠用袖子緩緩擦乾,他好像懂她說的意思,低聲回應:“是我應該照顧你們,從此以後你跟蒹葭都是我的責任,等像祖母這個年紀,到我老了,就讓我留到最後,這樣你們就不用擔心剩自己一個人會害怕了。”

東月鴦怔怔看著他,咬緊嘴唇按捺下心頭湧出的一絲動容,直到內室裡傳出蕭蒹葭的驚呼,東月鴦才在與蕭鶴棠的對視中撇過臉去,她急匆匆地跑進裡麵,蕭鶴棠同樣反應及時跟在她身後進來,“怎麼了?”

蕭蒹葭拿著帕子擦臉,床頭上蕭老夫人睜開了眼,“祖,祖母醒了。”蕭蒹葭抽噎著說。

暈倒後第一次醒來,蕭老夫人神色很虛,她雙目失焦,過了很久才認清聚集在她床邊的都是哪些人,“是你們啊……”她明顯力不從心,語速緩慢,手指顫巍抬不起來,乾脆放棄了。

“我這是怎麼了?”

蕭蒹葭連忙說:“祖母,你一早暈了過去,禦醫說你是生病了,等你吃過藥很快就能好了。”

蕭老夫人隻是精神不濟,又不是傻了,聽著蕭蒹葭的話疲累地笑了笑:“哪個禦醫說的?我看是你吧,我這把老骨頭什麼情況,我心裡有數,你可不必誑我了。”

“死而已,有什麼可怕的。”

東月鴦看她嘴角發乾,悄無聲息去倒了杯茶水來,等她回來蕭蒹葭已經被蕭鶴棠拎起換了個位置,不讓她在床前趴著。

蕭老夫人看著他倆,一副要交代後事的樣子,讓蕭鶴棠跟東月鴦都到跟前來,“我實則老早就不行了,一直拖到現在,要不是為了你們……唉……過去一年多了,我看月鴦從大豐回來,你二人揪扯不清,各自安排人也拆不散,我是沒有精力同你們耗了,鶴棠,你,你們二人給個交代,讓我走得也安心些,彆讓我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她的意思明顯,東月鴦跟蕭鶴棠相視一眼,都懂,是讓他們給個答案,到底是重修於好,還是再不相往來。

蕭鶴棠這邊早有準備,他盯著東月鴦堅定道:“祖母,我此生非她不可,這輩子下輩子都要和她在一起,隻認她做婦人,我那皇後之位早就空缺在那,鳳冠鳳印隻等她答應,隨時都能走起禮製,廣告於天下。”

光說是沒用的,要見到真章,如果東月鴦願意做了皇後,真正有了身份,才算有了交代。

蕭老夫人想要的自然也不過是這個,蕭鶴棠心意明確,隻看東月鴦怎麼想,視線都轉到她身上,為了不讓她有壓力,蕭老夫人讓東月鴦湊近,祖孫媳之間在最後的時間裡輕聲耳語,蕭老夫人說:“其實做皇後也沒什麼不好的,你若覺得快了,領著名義上的位份,不做事實也行,中饋那些事儘管交給他去,但是有了這一名分,於你總歸是好的。從今往後你與他平起平坐,這天下誰還能欺負得了你,等卿兒慢慢長大,更誰都惹不了你。”

“月鴦,為你自己著想,總要留點權利傍身,權勢就是你最好的倚仗。”也許是最後這句打動了東月鴦的心,在蕭老夫人寄予期望的目光之下,東月鴦本不甚在意的態度終於有所鬆動。

老夫人支的招沒什麼好,她說得對,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依靠什麼都不如依靠權勢,萬一蕭鶴棠將來有其他女子,隻要她貴為皇後,公子卿的太子之位就一直巋然不動,她總要做擔起作為母親的責任護著自己孩子。

在蕭老夫人殷切的眼神注視下,東月鴦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祖母。”得到她的首肯,蕭老夫人如同完成一樁任務,蒼老的麵容有些翻白,氣息奄奄,“我累了,讓我再睡會吧。”

她閉上雙眼的那一刻,東月鴦幾乎擔心她呼吸馬上要停掉,而蕭鶴棠拉了拉她,示意怔忪的東月鴦退出來,輕聲告訴她,“彆怕,還有一絲氣,祖母不可能這麼快拋下我們走的。”

一切不過回光返照而已,撐不了多長時間。

三日過後,一個耀眼的黃昏下午,霞光滿天之際,一直躺在榻上起不來的蕭老夫人突然說要出去走走,這些日來擔心她一聲不吭就沒了,整個西宮都關注著她的情況,東月鴦是吃睡都陪在蕭老夫人身邊,蕭鶴棠就算忙,將公務都挪到了偏殿旁處理。

得知音訊,速速趕來此處。

東月鴦已經同蕭蒹葭一左一右將蕭老夫人扶起身朝外走去,祖孫二人碰上麵,蕭鶴棠沉重肅穆的麵容微微一愣,刹那間緩和了神色,讓蕭蒹葭退到一旁,給他讓個位置,“怎麼下榻了,想去哪裡坐坐?”

在老夫人跟前,蕭鶴棠仿佛不是帝王,就和原來的蕭家子孫一樣,沒有多麼尊貴,隻有一片仁義跟孝順。

“去液湖邊吧,每到這時候就有白鳥在湖麵上戲水,趁著霞光,我想去走走,看一看。”蕭老夫人發話,沒人有任何異議。

東月鴦朝蕭鶴棠望去,他像是早有預料,很有可能發生的事,但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好啊,不過液湖太遠了,還是讓我背您吧,等到了以後您再走一小路。”他俯下身讓蕭老夫人上去。

蕭蒹葭對這一幕將牙咬得死死的,就怕哭出來。

東月鴦同樣灰著臉,眼眶有些濕潤地扶著老夫人在蕭鶴棠背後趴好,他不費吹灰之力便慢慢起來了,蕭老夫人眼距視野都變得寬廣起來,高興地說:“你這小子,比你父親都高……你如今到了這樣的地位,我就放心了。”

她像知道自己氣數已儘,沿路話多了起來,但是精力遠遠不夠支撐她這麼有活力,說的話聲音不大,有時候東月鴦貼在身旁湊近了聽都聽不清,太含糊了,語焉不詳,但是蕭鶴棠就跟什麼都懂似的,蕭老夫人說一句,他應一聲。

剔除愛憎去評價蕭鶴棠,他當真是個極富魅力擔當的男子,東月鴦看他背著蕭老夫人快到液湖了才將其放下,攙著她慢慢挪到一張石凳上,說要走的老夫人已經走不動了,禦醫很快過來替她把脈,等侍女上前給她喂水時退至一旁,衝東月鴦跟蕭鶴棠神色很凝重地搖頭,是準備後事的意思。

為了不讓情緒過於激動的蕭蒹葭影響到祖母,蕭鶴棠命人將她帶到了一旁隔遠些,平複心情,柳樹下就隻剩他們幾個,蕭老夫人癡望著夕陽下的遠處,眾人一言不發陪在身旁。

直到女官奉蕭鶴棠的話,將午睡醒了過來的小太子抱過來,蕭鶴棠彎腰俯身跟祖母說:“您回頭看看,卿兒來了。”

東月鴦跟蕭鶴棠視線交錯,無意中領會彼此的心思,她快步上前接兒子,就在抱住孩子那一刻,背後蕭鶴棠輕柔呼喚的聲音連續傳來,“祖母,祖母……”

“祖母。”

像是意識到什麼,他的話音隨東月鴦的腳步漸漸消失變得沉默,東月鴦也在原地怔愣住,隨後蕭鶴棠沉重地宣告道:“祖母,仙去了。”

蕭老夫人始終是維係蕭鶴棠跟東月鴦之間的重要紐帶,他們因她而相識,沒有她就沒有今日,如今她一去,喪事自然是風光大辦的,按照宮廷儀製來,官府門廳各戶人家門前都要掛上白幡。

七天之內還要為她守靈,之後才能下葬。

蕭蒹葭因為祖母沒了,那天當場哭死過去,醒來也是失魂落魄的,還被禦醫把脈診出有孕,於是換了蒙燕山來幫忙操勞。

主持大局的還是蕭鶴棠,東月鴦也很得力,她在管家方麵是一個能手,蕭老夫人為什麼培養她也是因為她在這方麵心細有天賦,能將一個偌大的蕭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很不容易的事,下人又順從她,這已不是一般的能耐。

她現在是被冊封為皇後,但是沒舉行儀式,名義上已不差這一點,什麼事都能做主,若是下麵的人找不到蕭鶴棠,自然就會請她出馬。

東月鴦在正事上沒出過過錯,細微謹慎,哪怕宮廷有些禮製不熟,經過問詢指點,稍微了解很快就能參透其中門道領會到該怎麼做,不過短短幾日後宮中已經開始習慣聽從她的調遣,經常到她跟前請示稟告事宜。

她皇後的威儀已經漸漸起勢了,即使蕭老夫人在世看見了都能安心,九泉也能瞑目。

守靈比較熬人,蕭鶴棠方才因公事出去了一趟,回來看到東月鴦還在棺槨前跪拜著,走過去蹲在她身旁,抬手將她手中的紙錢抽走,分三兩次燒光,“你去歇息吧,太晚了,這裡我守著就好,你回去看看卿兒,他應該也想你了。”

一下失去相熟的親人,剩下的人多少都能感同身受,東月鴦看著蕭鶴棠,他也不是不悲傷,隻是悲傷無濟於事,還有國事要管,所以眉眼間凝聚的冷硬比傷悲要多,但在對待東月鴦的態度上,肉眼可見察覺出不同。

大多時候他都不在她跟前稱朕,更甚至像是在精神上比較粘她依靠她,蕭老夫人走後東月鴦因為忙一直未從西宮搬出來,蕭鶴棠最近也一直宿在西宮,不管再忙到了用日膳和晚膳的時候都會跟東月鴦一起。

而礙於老夫人剛逝世,東月鴦也不好驅趕他,她緩緩起身,礙於情麵問了句,“那你呢。”

蕭鶴棠扶了她一把,讓東月鴦在腿麻的時刻有支點可以站穩,隻是他手放得太過自然,在她腰上,他不鬆手東月鴦還不能從他懷裡離開,腰上的溫度也在升高,蕭鶴棠眼神散發著情熱,漆黑的眸子凝著她,“我沒事,多晚我都能守,倒是你……這幾夜,都消瘦了。”

他抬手是想摸她臉的,深情款款,東月鴦卻極其心硬地把臉撇開了,“知道了,那我回去看看卿兒,你先在這看著吧。”

除了床笫間,她對他還是有所抵抗,蕭鶴棠目送東月鴦離去的身影,心中無比慶幸在祖母還在世前用皇後的身份套牢了她,沒有這一身份,今日他不可能跟東月鴦如此接近。

而且有很大可能,辦完祖母的葬禮東月鴦就會回小郡彆院去了,那樣要何年何月才能見呢。

有時候為了達成目的,這點小小的不擇手段是沒法避免的,總算東月鴦也懂得為自身考慮,她答應接受冊封,實際上對本身百利而無一害,如果她連這個都要拒絕,蕭鶴棠不知道自己為了能留下她還能做出什麼事來。

他眼眸裡的光瞬間晦暗陰鷙下去,他肯定……不會輕易放她走的。

東月鴦回到西宮,貼著兒子合衣躺下,她打算睡一會再去靈堂,連續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守靈也是種體力活,她其實守得不如蕭鶴棠多,但是生育過後的身子就是比較勞累,夜裡守靈,白日裡就補眠,然而困意還是席卷了她。

剛躺下不久,她便沉沉睡去了,這一睡竟到了早上,竟沒人叫她,她一掙動才發現自己是被束縛住了,被圈在一雙結實的臂彎裡。

大概是蕭鶴棠也辛苦了,他回來歇息一會,雙手摟得東月鴦緊緊的,“鴦鴦,困”。他很倦怠地皺著眉,一雙俊眼下罕見地染上了淡淡的烏青,一想到這些天又要忙於政事,又要守靈,一個人恨不得分成八個人來做的蕭鶴棠,東月鴦想從他懷裡掙開的動靜漸漸弱了下去。

算了,還有最後一夜,明日祖母就要下葬,不必因為這點小事跟蕭鶴棠鬨不愉快,萬一惹他發瘋,如今可沒有第二個蕭老夫人能阻止他了。

第89章

人是要審時度勢的, 東月鴦也不想跟蕭鶴棠一直僵持下去,她躺了大概半個時辰,在意識逐漸昏沉又有倦意時, 蕭鶴棠似乎醒了,他小心抽開被東月鴦壓在脖頸下的臂彎, 準備起身去忙。

東月鴦被他一驚, 倦意散去, 一睜眼就透著幾分清醒, 看著同樣合衣而睡的蕭鶴棠,他有些許驚訝慌張, “是我吵醒你了?”

東月鴦掀開衾被,直接將他忽視,起身開始收拾。

蕭鶴棠在床榻上盯著她背影柔聲說:“你今日可以多歇息一會, 我讓下麵的人不去擾你, 今晚最後一夜, 天不亮就送祖母下葬,還有得忙。”晚上才是硬仗,東月鴦跟他一起操勞,這幾天都比較疲倦,蕭鶴棠實在不忍她這樣勞累下去, 這才開口勸道。

可惜東月鴦對他的提議置之不理,“隻有祖母安息了, 我才能停下來,這是唯一能為她做的,送她最後一程。”

她這樣講, 蕭鶴棠便乖覺得不再阻攔,隻是在東月鴦洗漱是從她背後纏上去, 趁她抽不開手環住她的腰,東月鴦被蕭鶴棠抱了個滿懷,聽他歎息道:“我也是擔心你累壞身體,祖母果然沒有疼錯你,鴦鴦,你真好。”

他突然的粘人舉動讓東月鴦身形僵硬,手裡捧著擦臉的布巾,萬分不適地動了動肩膀,“走開。”

蕭鶴棠還想多抱她一會,既然東月鴦不樂意,他唯有見好就收,麵上瞧不出什麼不滿,斂著眉,脾氣很好似的,神色如常。

東月鴦梳洗過後,女官便把太子卿送來,昨晚不知道蕭鶴棠什麼時候來的,原本床榻上隻有東月鴦跟兒子,結果早上兒子就換成了爹。

應該是趁她睡著之際,蕭鶴棠就命人將太子抱走了,東月鴦猜都能猜得到,可憐兒子現在還小,什麼都不懂,隻能任人擺布,留不留在母親身旁都沒有話語權。

而東月鴦為了彌補昨晚太子的損失,這會用日膳時也選擇將兒子抱在懷中親自喂點吃的,母子親近親近,恰巧蕭鶴棠不多時整理好自己,也跟到了這裡來。

他默默諦視著親近中的兩人,不需要東月鴦發話就找了個位置坐下,如同不經意般淡淡而微笑著說:“卿兒都過了周歲了,這麼大了,有些事是不是該自己做?”

東月鴦隻是喂幾口飯食,蕭鶴棠說得好像公子卿是什麼敗兒一樣,不讚成東月鴦過於寵溺他的意味很明顯,然而話說出去,根本沒得到東月鴦的青眼,甚至連瞥過來的動靜都沒有,“是誰當初說過,要讓孩兒感受到父母的疼愛之情,彌補當初未曾得到過的溫情。”

蕭鶴棠眼也不眨地接住東月鴦的話,眸光越發深邃滾燙,“不是呀,我不是說這樣不好,而是鴦鴦,你把精力都分給他了,有時候我也很想要你這樣對我的。”

明明不是在床榻上的時候,蕭鶴棠卻給東月鴦一股爭寵的味道,他到話尾態度軟了下去,“我隻是把心裡的話拿出來說說,你不聽也沒關係,我隻是想我們以前錯過很多都是因為有事不說出來,所以不想再有誤會。”

東月鴦斜眼看過來,“沒有誤會啊,不是都過去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卿兒現在還小,正是養成禮儀的時候,這個我懂的,不會慈母多敗兒的,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什麼年紀了還跟自己兒子爭風吃醋,話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當她清楚他心裡怎麼想的,東月鴦見招拆招將蕭鶴棠的抗議擋了回去,還說:“今日你應該很忙吧,還是不要在這耽誤太多時刻了,我跟卿兒會照顧好自己,你趕緊吃完日膳去忙吧。”

蕭鶴棠還能有什麼話說,他也不可能拆自己的台,隻勉強對東月鴦笑一下,然後在這母慈子孝的氣氛下孤零零地用起飯。

人是會懷念以前的好的,一旦得不到執念就會更加想要,蕭鶴棠是記得自己為了讓東月鴦懷上子嗣,許下過的諾言,但是當時目的不僅於此,也未料到這些年對東月鴦的占有欲逐漸加深,到了今日看兒子跟她親昵都不是很開心的地步。

他是對自己的子嗣沒什麼意見,年紀小還是嬰孩可以理解,何況照顧寶寶的東月鴦充滿母性他也很愛看她疼愛孩子的樣子,是他得不到的耐心與溫柔,會讓他對公子卿產生出嫉妒,他知道這是不該的,所以極力克製忍耐,最好不叫東月鴦看出來。

等他再大點,必不可能讓他老是纏繞在母親身邊。

不知道蕭鶴棠在計劃讓兒子不要占據她太多精力的東月鴦,察覺到一時的沉默,朝默默用飯的蕭鶴棠掃去一眼,他突然安靜下來,半垂眼簾微微抿著唇一副可憐巴巴的味道,妻子跟他不和,兒子還小親不親他都無所謂,又是剛喪祖母不久,妹妹嫁人了有自己的家室,現在真真正正是孤家寡人一個。

但這都是他自找的。

東月鴦逡了一圈就當什麼都沒看見,她不可能再為他有一點心軟,而且大家感同身受,祖母走了他難受她也很難受,萬幸的是她還有孩子,這是她唯一的血脈,可以作為慰藉緩和難受的心情,也避免受到蕭鶴棠的蠱惑,和他一同舔舐傷口的可能。

如果蕭鶴棠聰明的話,他應該知道孩子其實是足以頂替蕭老夫人位置的新的紐帶。

東月鴦剛剛出完神,就發現她懷裡的公子卿被他爹抱了過去,都不知道是該說蕭鶴棠料事如神,還是偷聽了她的心聲,居然那麼快就行動起來,“我來照顧他,鴦鴦你快吃吧。”

“卿兒還記不記得父皇,讓你母後休息一下,張嘴,來,為父看看你的牙……”蕭鶴棠一副賢父模樣,他其實稱得上稱職,即使再忙每日總會花一個時辰跟公子卿相處,公子卿要是還不記得他才怪。

但凡他以教導作為理由,即使東月鴦在當前,也難以阻止他的接近。

用過日膳後,東月鴦跟蕭鶴棠分彆去忙正事了,她還得去蕭老夫人的靈堂看著,公子卿交給女官會有朝中的大臣繼續給他開蒙,蕭鶴棠則先處理政務,等手頭上的急事解決完才能過來。

日升日落,很快到了晚上,蕭鶴棠來接替東月鴦的活乾,頭七這晚靈堂內跪滿了人,蕭蒹葭跟蒙燕山也在此,二人守著一個火盆時不時往裡添紙,披頭戴孝。

要想俏一身孝,蕭鶴棠一眼就在眾多人堆中發現跪在首位的東月鴦,她在他眼中百看不厭,這種喪事辦起來是很身心疲累,但東月鴦絕對不是空有一副空殼,就算蕭鶴棠再有能耐,但如果後宮中沒有她幫忙協助,這些瑣碎雜事肯定也會煩擾他很長一段時間。

他走到她身旁,當前來送彆的人向他投以注目,看著蕭鶴棠在上完香然後在東月鴦身旁一起對著蕭老夫人的棺槨跪下,偏過頭低聲輕語,“累不累,鴦鴦,用過晚膳了嗎?”

東皇後的態度疏離而冷淡,“已經用過了。”

陛下斯文地笑了下,仿佛根本不被這種疏離的態度所傷,喃喃說:“那就好。”

天不亮,在定好的時辰即將到來時,眾人隨即相互攙扶著準備出發,將蕭老夫人送去早已準備好的陵墓安葬,出行的隊伍排成一條長龍,一路拋灑的紙錢元寶如同漫天飛雪。

蕭老夫人的陵在以前蕭家的祖地上,就在蕭鶴棠的祖父旁,讓她入土為安。

東月鴦抱來公子卿最後看一眼,和蕭鶴棠等一眾人見到了她棺槨埋進土裡的一幕,這種送彆親人逝去的時刻除了鐵鍬撬動泥土的沙沙聲,除此以外都沒有人大肆喧嘩。

“我沒有祖母了,鴦鴦。”蕭鶴棠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攬上東月鴦的肩膀,雙目哀傷地注視著眼前的塵土,餘光朝東月鴦覷過來,“祖母臨走前交代我要好好待你,你和卿兒以後就是這個世上我最重要的親人了,你會陪我到最後嗎,鴦鴦,如果連你們也不在了,即使我坐擁整個天下也沒多少意義。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

他聲音裡充滿期盼,甚至希望東月鴦能當場回答他,然而東月鴦始終看著下葬的位置,“節哀。”

蕭鶴棠嘴角微僵,情緒還算沉穩,安慰道:“好,你也是。我們……來日方長。”

他意有所指,始終沒放棄和她重修於好的心思,而東月鴦卻始終不曾接腔。

誰知回去後,蕭老夫人得到安葬,眾人所以為無所不能不會勞累的蕭鶴棠卻病倒了。紫宸殿裡,原本還在議事的朝臣正在等候蕭鶴棠做決斷,卻不想久不見他說話,方才還在批折子的筆已然掉在地上,黃門侍人上前輕喚,“陛下,尚書大人還在等您下令呢。陛下?”

他鬥膽推了推他,卻在輕輕一觸之際,蕭鶴棠就有了往一旁倒下的架勢,所有人不由地大驚,“去請禦醫。”

讓人擔心不已的蕭鶴棠由禦醫診治後,才知還是他體內的餘毒作祟,原本蕭老夫人逝世前,蕭鶴棠就在吃藥解毒了,但因為喪事又懈怠了,隻要他好好吃藥調養,再過段時日這最後的餘毒就能解掉,從此身體就沒什麼問題了。

但是能監管他注意身體的人已經不在了,整個宮中唯一能做主的人,還是與陛下感情不和睦的東皇後。

蕭鶴棠這麼不看重自己的健康,朝臣們不得不商議出個法子,派出代表去皇後宮中求見東月鴦,希望她能看在顧全大局的份上,勸說蕭鶴棠把體內那點餘毒解了算了。

國不能一日無君,這樣拖著,豈不是於百姓天下都不利。

東月鴦在鳳儀宮裡招待他們,其中兩位大臣還是給公子卿開蒙的老師,德高望重,東月鴦禮儀上不出錯,這件事情上卻稍顯冷漠,“我做不了陛下的主,也不一定有用,隻能說為了天下百姓江山社稷,我會試著勸一勸他的。可他聽不聽,就怪不得我了……”

“娘娘願意說服陛下重視身體,臣等作為表率,願意代表天下人感謝娘娘。至於有沒有用,臣想如今陛下身邊,就隻剩你一位親近之人,你跟他又是少年夫妻,陛下對你忠心不二,情深不移,隻要娘娘你出馬,定能馬到功成。”

從陵墓那回來,東月鴦正式入主後宮,跟蕭鶴棠大有王不見王的意思,一門心思放在孩子和公事上,她很難不懷疑這是不是蕭鶴棠的另一個陰謀詭計,故意勞損了身體,好博取她同情,而且不管是理由還是借口都十分正當,加上朝臣們的協助,東月鴦根本不可能推拒他們的請求。

這不就是被逼著上趕著跟蕭鶴棠接觸。

但又合情合理,還得受朝臣們監督,不能讓他們失望。

東月鴦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了,等我哄好卿兒午睡過去,就去陛下那看看。”

大臣們達成目的一一退出去,不再打擾皇後和太子的享樂時間。

時隔半個月,東月鴦再次踏入紫宸殿,還沒進去就在門口聽見內裡的咳嗽聲,以及黃門侍人怎麼勸說蕭鶴棠用藥,他都無動於衷。

東月鴦跨過門檻,動靜引來黝黑專注的視線,黃門侍人明顯一驚,然後喜形於色地迎上來,“娘娘,陛下,您看,娘娘來探望您了。”

蕭鶴棠頂著病容,誰看了都要說一聲是個勤政的好皇帝,都中毒那麼久了,為了忙於公事還不肯解毒,東月鴦錯開和他交纏的目光,伸手示意,“把藥拿過來。”

“你們都下去吧。”蕭鶴棠拳頭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並示意在紫宸殿的宮人都離開,然後殷切地望著朝他走來的東月鴦,見到她如同不好意思,病容染上淡淡的緋紅,“鴦鴦,你來了,是不是他們跟你說什麼,故意麻煩你來的,你把藥給我吧,我待會就喝,卿兒呢?孩子還小離不得你,你要不要回去照顧他啊……我這裡,靠我自己一個人也是足夠的。”

他真的很裝。

明明眼珠子恨不得長在她身上,眼裡對她透露出深切而熱烈的渴望,等她來了以後卻又作出欲擒故縱的樣子,生怕麻煩了她。

東月鴦可不吃這一套,她接過黃門侍人遞來的碗,握著裡麵的湯勺攪了攪:“是不是他們說了什麼,你難道不清楚嗎?諸位大臣都求到了我頭上,仿佛天底下隻有我能救你,我能不來嗎。”

蕭鶴棠一臉黯然傷神的表情,“不是,你彆這麼說,我知道你誤會了,真不是我讓他們去請你來的,你知道……我最不想的就是給你添麻煩。”

東月鴦全當他是假惺惺,她調好了湯藥,覺得差不多了,才問:“多餘的話就不說了,我貴為皇後,為臣子們辦點事也是應當的,你就說吧,這藥你喝還是不喝?你這樣下去,禍害的是誰你自己不知道嗎。”

蕭鶴棠淒然道:“我當然知道,可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解掉這體內的毒嗎,有時候我想,如果因為這樣能讓你隨時看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一旦這毒素清掉,我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你心疼我。”

有時候陰謀比不得陽謀,爽快承認,直截了當地將想法說出來,反而更能叫對方領會到另一方愛而不得的心意,沒想到蕭鶴棠真的是打的這個主意,為了一個能讓東月鴦主動靠近的理由,竟然不惜利用自己的身體。

瘋子,那一瞬間東月鴦恨不得將湯碗向蕭鶴棠頭上砸去,可她還是硬生生忍住了,隻因說了讓人氣急敗壞的話的蕭鶴棠,這回又來到她跟前搖尾乞憐,捧著她的雙手把藥送到嘴邊,“彆生我氣,鴦鴦,我不是人,祖母走以後,我總擔心你也會離開我,你心思都不在我身上,我想你也疼疼我,是我太混賬了,可也是因為太愛你了,若你還對我有氣的話,等喝完藥,我讓你打我好不好?”

為了哄好東月鴦,蕭鶴棠喝了好幾口藥,嘴唇沾上苦澀的藥汁,舌頭舔了一圈,然後擰著俊眉跟東月鴦控訴,“好燙,鴦鴦,燙死我了。”

東月鴦俯視著仰望她一副可憐狀的蕭鶴棠,想了想,她才不打他,但她又另外的法子治治他。

“我已經是皇後了,還能走哪兒去?你喝藥吧,往後一日三餐都得謹遵醫囑,不許停藥,若是毒藥一日不解,那就走著瞧吧。”

蕭鶴棠不就是想博取她的關心憐愛,看在他毒素未清的份上,東月鴦願意滿足他,等他病好,一切再說。

一無所知的蕭鶴棠眼巴巴地盯著她,“鴦鴦,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的,不過這藥還是有點燙,你幫我吹吹,吹吹我再喝。”

一想到很快就能自食惡果的蕭鶴棠,東月鴦心情很好地露出嘲弄的笑,“好啊,我給你吹吹。”

蕭鶴棠視線一直凝聚在她柔軟紅豔的小嘴上,咽了咽唾沫。

東月鴦挑起秀美的眉眼看著他,手指點在他下半張唇邊,“這裡要不要也吹一吹啊?”

紫宸殿內的動靜引人遐想,在門外候著的侍人相互遞了個眼神,總算是曉得為什麼大臣們要請皇後娘娘出馬,這位雖然跟陛下鬨不和,可是陛下一直癡心於她啊。

有東皇後在,任誰勸都不動的湯藥必然會被陛下喝光。

東月鴦被蕭鶴棠拉到腿上坐著纏吻,激動得像是毛頭小子,如同回到當年還青澀把控不住的時候,桌案上堆疊的卷宗奏折等東西都在親熱間被蕭鶴棠一手掃到了地上。

就在他想要有下一步時,被壓在桌案處的東月鴦踩住蕭鶴棠的腿,差一點就是他腿間的物什了,她衣襟淩亂,但大部分還是好的,蕭鶴棠難耐地攥著她的小腿撫摸著說:“怎麼了,鴦鴦,我不是聽你的話,把藥都喝光了,該獎賞我了,讓我寵幸寵幸你。”

東月鴦哼笑,穿著鞋在蕭鶴棠腿上輕點亂踩,一口拒絕,“知道你把持不住,可你猜我來之前問過禦醫,他們都說什麼?”

在蕭鶴棠神色越發嚴肅陰沉的情況下,東月鴦無畏無懼道:“他們說在你徹底清除毒素前,都得避開房事——”

敢用苦肉計來博取同情,深知自己對蕭鶴棠的影響力有多深,東月鴦也要他嘗嘗被不能搞的難受滋味。

不是不解毒嗎?不解毒就隻能光看吃不著,在蕭鶴棠欲-念濃厚,滾燙不舍的注視中,東月鴦冷酷無情地忽略掉他的不舍,整理好衣著離開,“所以,你還是先禁-欲吧,蕭鶴棠,什麼時候你沒病了,什麼時候著檔子事就另說。”

她嬌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蕭鶴棠眼前,空氣中隻留下令他欲罷不能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