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不深, 隻片刻林遙的後背就觸到池水裡。
但水亦有著浮力, 所以跌落下去,並沒有造成什麼損傷。
他左手也隨後揚起, 同右手一樣, 攀附上元奕的後頸,兩隻手將眼前傾覆在他上方的高僧給緊緊摟著。
兩人周身衣物還有頭發都全數濕透,彼此身體更是相擁得仿佛一絲縫隙都不留。
林遙和元奕一樣,都是睜開眼的,不同的大概就是林遙絲毫不掩飾眼瞳裡對高僧的戀慕知情。
至於元奕, 他眸光古井無波地凝視咫尺間青年絕色的容顏,嘴唇緊閉, 麵上古沉莊嚴,像絲毫不為林遙的親吻所動。
可真的是這樣嗎?
林遙身體緊貼著元奕的胸膛, 他分明感知到對方驟然加快的心跳。
就那麼嘴唇輕輕貼著, 卻忽的,林遙舌尖無聲探了出來。
他舌尖溫柔而繾綣地細細描繪著元奕唇線的弧度, 星火燦然的明眸裡,濃烈的愛意似身體周圍的池水, 在涔涔往外流淌。
元奕第一次見到這樣濃烈的情感, 那情感的對方正是他自己。
剛還以為堅定起來的佛心, 驟然劇烈震蕩, 元奕兩手同時伸出, 抓著攬在他脖子上的雙臂, 掌心觸感冰涼, 卻又柔軟細膩,如同握住玉石一樣。
本來打算將人手臂猛地拽下來,卻是在攥住對方手腕的時候,元奕忽然卸了一半的力道。
那手腕纖細脆弱,恐他力道若大些,興許都會將它們給折斷。
把林遙的手快速拉下肩頭,元奕兩腳著地,快速站起身。
他送了對方手腕,半身浸在冰涼的池水中,低眸往前方看。
一身青衫的林遙也從水裡緩緩站起身,他全身上下都濕透,墨色長發尾端的水嘀嗒嘀嗒落進池水裡。
兩人間距離一兩米,似隻要誰伸手,就能立刻碰觸到對方。
林遙右手陡然抬起,修長的指間輕輕撫摸自己嘴唇,一雙旖旎多情的桃花眼注視著對麵的元奕,眼尾微微上彎,看他神色和表情,分明是在回味剛才的味道。
元奕垂落身側的手掌猛地緊成了拳,他知道應該立刻將麵前這個幻象給打破,可身體不知什麼緣故,不聽從意誌的指揮。
或許是他清楚,也隻有在夢境裡,他才能見到林遙。
他已身處靈音寺後山禁地,沒有師叔的準許,便是寺中其他僧人,都不能與他相見。
就在元奕猶豫的這片刻時間裡,眼瞳裡一池清幽的池水,忽然異變起來。
先是一片片翠綠的荷葉自池底浮現出來,跟著就是一株株紅豔、盛放到極點的美麗蓮花。
幾乎是眨眼的時間,原本空無一物的池水,被無數翠綠的荷葉、嫣紅的蓮花所完全占據。
而那名一襲青衫、身形清瘦的絕色青年,便無聲矗立於蓮池中央。
他殊麗的臉龐旁邊,一朵紅色蓮花開的最豔,但似乎那朵蓮花,反而將青年的美,襯托得更淋漓儘致。
元奕瞳眸裡清晰映出身處蓮花中央的青年,他嘴唇輕抿著,上麵似乎還殘留有一點柔軟的感覺。
然後元奕眼瞳驟然浮出一絲愕然。
就見他前方的青年,身上青衫忽然往下滑落,比之白玉更加光潔的皮膚倮露了出來。
衣衫半褪,青年再次朝元奕渡水而去。
元奕攥緊的拳頭,甚至微顫了起來。
微風吹拂,一陣陣蓮花清香沁人心脾,比之更讓人沉醉無法拒絕的,是一身妖嬈媚色無雙的青衫男子。
元奕感覺佛心似要崩塌,在林遙瓷白修長的指尖觸碰到元奕的臉頰時,元奕沉靜的麵龐陡然一寒,右臂揮出去,裹攜著強烈罡風。
滿池的荷葉蓮花被罡風垂得歪歪倒倒,即將要靠近元奕的林遙,也在這陣忽然而來的猛烈罡風裡,整個身體都飛了出去。
身體撞上後方的山壁,跟著又快速滾落下來。
可下一刻,又有異象發生。
本來該滾落在石台上的林遙,於一道忽然冒氣的白霧中,身影迅速消失,待白霧緩緩散開,石台上赫然躺著一條手指大小的青色小蛇。
小蛇一動不動地癱在那裡,雙瞳緊緊合上,遠遠看著,跟已經死去一樣。
林遙忽然消失,轉而小蛇出現,即便如此,元奕也沒有想過林遙就是小蛇,反而是意識到心中的某個想法。
他似乎甚至是希望小青蛇便是林遙,這樣他就能毫無障礙的擁有著對方。
元奕從水中騰空而起,嘴中默念一個口訣,當他飄落到石台上時,一身灰白濕透的僧袍,轉瞬變乾。
快步走到石台中間,元奕彎腰把小青蛇給小心翼翼拿了起來。
將小青蛇置於手掌裡,元奕檢查小蛇身體,發現小蛇還有心跳,元奕暫鬆了口氣。
給小青蛇身體輸送一些法力過去,元奕凝眸看著小青蛇。
最先發現小青蛇尾巴動了動,元奕臉上冷肅的表情為之一邊。
緊閉的蛇瞳緩緩睜開,隨即小青蛇上半身立了起來,它眨眨眼,回視著盯著他目不轉睛的元奕。
接著在元奕的注視下,蛇口猛地一張。
一口咬住了元奕的手腕。
尖銳的牙齒深深陷入元奕的手腕裡,給元奕帶去一絲銳痛。
元奕想把小蛇給拿開,但看到小蛇細小的身軀,小蛇無毒,便是它咬他一口,也不會對他有多大傷害。
咬一口後,小蛇鬆開牙齒,它頭顱轉向,轉而麵對著元奕的手指,就在元奕想和小蛇說點什麼的時候,右手食指忽然銳痛傳來。
剛轉了個身的小蛇,幾乎沒怎麼停頓,立馬又咬了元奕第二口。
元奕不知道小蛇為什麼忽然就咬了,但當他對上小蛇仰望他的蛇瞳時,元奕似乎從裡麵看到了憤怒。
小蛇在生他的氣。
“怎麼了?因為貧僧不告而彆嗎?”
元奕想不出彆的什麼理由,隻覺得應該是這個。
小蛇對元奕怒目而視,小腦袋猛地一搖。
“貧僧近來有些事,可能無法到蓮池那邊,但貧僧可以向你保證,隻要這事一過,必馬上返回。”
“你且再等等。”
對於小蛇生氣咬他,元奕全然不怪責小蛇,萬物皆有靈,小蛇已有靈智,喜怒哀樂都表達得最為直接,它生氣,便是真的生氣。
元奕伸手想去撫摸小蛇的身體,以做寬慰。
手指剛碰到小蛇,倏的一頓。
掌心小蛇忽然消失,轉而旁邊池水裡有晃動的水聲。
元奕心中似有所感,循著聲音回望過去。
便見隨白霧消失的林遙意外的站立在池水中。
紅豔的荷花隨風蕩漾,林遙采摘了一朵下來,他視線意外的沒有看向元奕,而是垂眸下去,舉起蓮花,低頭淺嗅。
一道青色身影驟然靠近,元奕正要出手,阻止對方,但林遙先一步止步,他之前半解的衣衫此時已穿戴整齊,像之前完全是元奕的錯覺,這時的林遙,眼瞳中雖戀慕不減,可眼角眉梢的曖昧春情淡了許多。
“我心悅法師,這話絕無半點虛假。”
“法師佛心堅定,我倒反而更想挑戰一下試試。”
林遙眉眼含笑,手臂忽然往上一揚,荷花飄揚到半空中,在墜落的薩那,那一朵荷花變為了無數紅豔的花瓣。
花瓣紛紛揚揚飄灑,頃刻間變成花雨,墜在林遙和元奕四周。
“法師,我們明日再見。”紛紛花瓣雨中,林遙的聲音慢慢變得悠遠。
花雨落了許久,最後一瓣落在元奕的手中,他低眸看著那片花瓣,腦海裡都是離去的林遙的身影。
又一陣風刮過洞庭,待元奕再一次定睛,一切已恢複原樣,池水清澈見底,水麵平靜。
之後元奕在寺廟後山醒來,牆壁上的蠟燭已快染儘,元奕手臂微揚,燭火重新明亮起來。
看著周遭熟悉的景象,元奕清楚剛剛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象。
他正欲兩手合十,靜心修行,突覺右手掌心有點異樣。
攤開掌心,元奕發現不知何時,他手裡拿著一片紅豔似血的花瓣。
從元奕的夢境裡出來,返回自己身體,黑暗中林遙睜開著眼,唇角幽幽無聲彎起。
他開始期待下一個晚上了。
那將是一個循循漸進的過程,一點點動搖元奕的佛心,到最後,讓元奕徹底傾心於他。
這個過程,林遙揚手,手指落在自己嘴唇上,似乎覺得也挺有趣的,看那人慢慢為他動心且動心。
也是在這個晚上,被元奕收走怨氣的卓家,卓琦沒有出門,但他花錢雇的人,已經趁著天黑,打著燈籠摸到了山上。
並且放了一把火,將整個禪屋都給燒成了灰燼。
那時林遙在元奕夢境中,為了維持連接的橋梁,係統未能第一時間將事情轉告林遙。
其實轉告了,林遙也不會去阻止,那都是劇情裡提及到的事,阻止也沒有太多必要,讓卓琦先得意一下,不久後他會自己把自己給作死的。
但有另外一件事,林遙第二日醒來,才從係統那裡得知。
離魂入他人夢境,對林遙而言,雖有係統的相助,卻還是一件耗費妖力的事。
所以當夜回魂後,不多時,林遙就陷入了深眠。
“他們將整個蓮池的紅蓮都毀於一旦了。”係統非常憤怒地道。
那池蓮花尤為漂亮,便是係統這個無心無感情的存在,亦喜歡上了那處美景。
可就這麼被人毫無憐惜地破壞殆儘。
“卓琦吩咐的?”林遙問。
“這個倒不是,是那幾個人自己的意思,卓琦的意思,隻是讓他們燒了元奕的禪屋。”
林遙自床榻上坐起身,然後下床,幸而他離開前就已經采摘了一些紅蓮,不過那些人毫無理由就將一池紅蓮都給毀了,這個罪責,他們必須得擔一擔。
“你有妖力,隨便就能懲治他們。”
林遙緩緩搖頭,還不至於輪到他動用妖力,那些人還不配。
徐靖將林遙接到家裡住,第二天前去母親屋裡說了一下,他母親已知道徐靖近來認識一名青衫公子,且似乎有意結交對方,人已住在家裡,母親讓徐靖切不可怠慢到林遙。
便是他母親不說,徐靖也會將林遙視為最重要的上賓。
門外下人端來溫熱的洗臉水,林遙洗過臉後,換上青色外裳。
林遙出門在外遊玩,卻從來沒見他帶過行李,徐靖似乎也像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可能是因為林遙總是行蹤成迷,便是現下人就住在徐家,和他一壁相隔,徐靖也有一種感覺,總覺得也許稍不注意,林遙又會悄然離去。
所以都吩咐下人好好守著房間,若林遙那裡有什麼異動,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他。
“……我聽人提到,東門那邊有條較為寬闊的溪湖,據說可泛舟其上,沿途風景皆分外怡人。”一同用早飯時,林遙忽然和徐靖這樣提到。
按他給徐靖所說的,他來小鎮是做遊玩的,自然要往這個方向靠攏。
徐靖不會知道林遙去泛舟是假,有彆的打算才是真。
“我晨間還有點事,你若想去,我讓仆從帶你去,等我忙完手頭的事宜,邊去溪邊尋你,你看這樣可好?”徐靖是想時刻都陪伴在林遙身邊,更是想將林遙給牢牢禁'錮著,可一同林遙蕩著柔暖笑意的眼眸對視,徐靖便斷了那些念頭,隻想看到林遙臉上有更多的笑容。
“不太好。”林遙已經吃飯,遂放下筷子,他單手撐著下顎。
笑著說:“我昨天答應你的事還沒有做,既然你有事不能外出,那我等等,下午再去也行,時間反正還多,不急在這一時。”
沒有明講是什麼,開初徐靖還有些愣神,但他心思活絡,很快就知道林遙話裡的意思。
“也好。”林遙能這樣是徐靖沒有預料到的,他目光沒有移動的凝視著林遙的眼,他忽然覺得或許不是自己的單相思,林遙也許對他也有幾分情意。
用過早飯徐靖隨後就去處理事情了,他父親常年在外為官,隻年中可能回趟家,家中大小事宜都是他在上下處理。
林遙則是轉去了徐靖的書房,一仆從在書桌旁替他研磨,那仆從低眉信目,視線落在林遙玉白的手腕上,便是隻看到那一點裸露在外的皮膚,也覺得心馳神往。
但又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麵前這個人,是他連看都最好少看的人。
山水畫的原型在林遙的記憶裡,那是穿越的上個世界他幾乎每天都能見到的景色,提起筆,林遙低眸開始揮動手腕。
每個細節都深深印在林遙的心中,因此絲毫阻礙都沒有,中間甚至沒有停歇,直接從頭畫到了尾。
畫作已完成,林遙緩緩起身,他看著自己畫出的畫,忽然想在上麵再另外添加兩個人物。
這個念頭剛起,立馬被林遙給掐斷,這畫是畫來送給徐靖母親做壽的,他便不能多加其他東西。
“拿去晾乾。”林遙隨後又在畫的右下角落了一個他的款,便讓仆從將畫拿開。
仆從轉身過去,從林遙手裡小心翼翼接過畫卷,他那時還沒有正麵看到畫卷,等走到旁邊,把畫掛上牆壁,觀看到整幅畫麵時,直接看呆了眼。
那綠水青山,栩栩如生,仿佛是真的一般,仆從無意識地伸出手,在指尖差一點碰到青山時,注意到上麵的墨跡還沒有乾,立刻縮回了手。
時間依舊還尚早,離午時還有近一個時辰,即閒著無事,林遙重新鋪了一張畫紙在案板上,提起筆,心中片刻的思索,隨即有了個想法。
仆從返身回去,見林遙似乎還要繼續作畫,不敢打擾他,靜立於一旁,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底,研磨時的聲音也壓得很淺。
做人像比風景畫要難一點,何況和對方真正相識的時間本質也並不多,林遙回憶徐靖的麵相時,感覺到有難度,若換成是元奕,他幾乎不用怎麼多想,下筆就能把對方的容貌給勾勒出來。
既然是決定要給對方的驚喜,當然要畫好,林遙於是讓係統把徐靖的立體畫像給他呈現一個出來。
那畫像在林遙的腦海裡,隻有林遙可見,一邊研磨的奴仆絲毫不知。
因而在後來林遙讓奴仆把徐靖的肖像畫給他時,徐靖從下人口中得到的就是林遙在畫桌前,如同之前的山水畫一樣,數筆就在白紙上將徐靖給畫了出來。
徐靖對作畫深有研究,如何不知道要將一幅畫畫得生動傳神,倘若不是對畫裡的物有愛,是怎麼都畫不出□□來的。
但他手中拿著的那幅畫,便是他自己照銅鏡,都覺得沒有畫裡這人清晰傳神。
關於這幅讓徐靖誤會更甚的畫,林遙沒有做任何解釋,他的確是在欺騙和利用徐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