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朔風(1 / 2)

南禪 唐酒卿 5484 字 8個月前

朔風亂雪,灰白庇夜,雪碴子灌進領口,擦得蒼霽骨頭生疼。

怎麼會這麼疼。

蒼霽收緊手指,淨霖背上血肉模糊。他悶聲爬起來,扳過淨霖的臉,帶血的拇指不斷地擦著淨霖的頰麵。剛才還是淨霖在抖,可是現在隻有他在抖,他才明白變為人有時候也控製不住這樣的顫抖。

蒼霽齒間咬得咯嘣,恨紅了眼。他應該愉悅,將這團血肉吞進肚中去,可是他根本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隻想咬斷醉山僧的喉嚨。

降魔杖落回主人手中,醉山僧鬥笠早脫,露出貼著一層青皮的腦袋來。他原本形容枯槁,此刻反而顯出青年之容。醉山僧持杖靠近,嬉笑皆隱。雪淋在他破衣爛衫上,茶褐袈裟陳舊泛白,架在他身上似若偷來的。

“你不過一條混沌初開的魚兒,即便此刻誤入歧途也尚有歸道之法。此人古怪,用些邪說詖辭迷惑你心也不足為奇。”醉山僧駐步,“待我了結他,自有你的生路。”

他形容一變,連“老朽”也不稱了。那雙眼睛仍是渾濁,與他此時的麵容格格不入。他的醉態也不翼而飛,仿佛方才的具是假象,現在的才是醉山僧。

醉山僧將蒼霽的修為了然於胸,若說淨霖尚有他肯垂目的地方,那麼蒼霽便根本不值一提,他隻消動動手指,便能將這尾錦鯉抹乾淨。但他自認為不是弑殺之人,所以不肯對蒼霽再開殺戒。

蒼霽並不答話,醉山僧見他毫無悔過之心,不禁提掌相催,要他讓開。蒼霽狼躥而起,健碩長身如同飛淩的利刃一般撲向醉山僧。

醉山僧斥說:“不自量力!”

蒼霽身破雪障,擒住了醉山僧的左肩。醉山僧定如磐石,斜肩一縮,徒手回震。蒼霽五指繃緊,接招不退,全憑蠻力抵著醉山僧退了幾步。醉山僧怎料他竟會這樣蠻纏的打法,全然一副不顧性命的模樣,當即快步避退。

碎雪飛揚,地麵被蕩起細霧般的雪屑。醉山僧手臂間嘭嘭嘭聲不絕於耳,他素來看不上這樣拚命的糾纏,卻不料今日遇上了這樣的棘手!他不肯動輒殺人,故而一讓再讓。蒼霽的肩臂和脖頸皆現鱗光,醉

山僧拳頭打上去隻覺得堅不可摧,難以貫穿。

醉山僧一腳蹬後,穩住身形,猛地旋身抬撞起單膝。蒼霽並臂抵擋,仍被震得內臟翻動,周身酸痛。淨霖的血化在口齒間,蒼霽內火越燃越烈,有些不死不休的架勢。

他媽的!

蒼霽嘗到了自己的血味,他齒間不鬆,陡然一頭撞在醉山僧腦門,就是醉山僧也不曾見過這麼無賴的招式!立刻雙眼一花,被蒼霽摁進雪中。蒼霽一拳砸在醉山僧頰側,摁著他的脖頸死死卡住。醉山僧雙腿果斷抬起,屈膝重擊在蒼霽後背。蒼霽仿若被壓在巍峨之下,隻是不肯撒手。

醉山僧喘息困難,一掌拍地。降魔杖轉動斜飛而來,蒼霽跨足猛壓下他的手掌,整個人像是餓狼撲食一般。降魔杖應聲摔地,醉山僧麵色逐漸泛青。

“回……回頭是……岸。”醉山僧怒目切齒,“否則我……”

蒼霽呼吸急促,他十指緊縮。

醉山僧手指劃在雪中,淩亂地畫出咒陣。霜雪忽滯,緊跟著頭頂陰雲滾滾,霎時落墜下一座倒置的仙山來。仙山卷風,急速墜襲而來,在半空猝然破化成一巨影,垂拳向蒼霽。可是已經晚了,醉山僧眼見巨影將至,手臂間卻泄出劇痛。他嘶聲痛呼,被撕咬開的地方靈氣迸發,竟不受自控地衝向蒼霽。

醉山僧從未經妖物啖過靈氣,一時間渾身寒顫,靈海滔滔不絕地外溢蜂擁。他震身脫開鉗製,殺心已起。

此妖邪乎!不可存留,他日必成禍亂!

分界司中的天水濺晃,祀廟間的掌職之神倏然出聲:“醉山僧,且住!”

巨影捶拳擊破此鎮結界,幽光頓碎,隨之而來的便是屋舍齊塌,街市崩壞。不論人妖,皆抱頭鼠竄。醉山僧的虛靈偽相大可遮天,一拳下來隻怕鎮子不消片刻就會泯滅不見。

空中白影突現,單負一手,此人長發一蕩,袍袂飄飄,竟行單隻影地迎上了醉山僧的偽相。那龐然巨拳貼向他的手掌,登時化作碎光飄散。

暉桉眼遮白綾,沉聲說:“醉山僧,休要傷人。”

卻見醉山僧翻臥在雪中,一臂浸血。

“你又阻我好事!”醉山僧頭抵雪間,重重地磕了幾下,罵道:“老子竟疏忽大意,看走了眼!”

暉桉落於他身側,探手欲扶。醉山僧劈手拍開,拽過暉桉的衣襟,暴跳如雷:“快追!此子留不得!你我生死一線,就在今晚了!”

暉桉露在白綾之下的鼻梁直挺,他抬手輕覆在眼前,白綾落滑,睜開了一雙銳利鷹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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