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山神(1 / 2)

南禪 唐酒卿 6871 字 8個月前

山間夜色漆深,既不見鳥獸,也不聞蟲聲。徹山寂靜,番薯牽著顧深的衣,和小野鬼們噤若寒蟬。山神不知歇在何處,氣氛詭秘,越發前路莫測。

蒼霽腳踩腐葉,說:“這山中不見旁物,連條蟲也沒有。”

顧深拾葉細聞,隨後揉|碎在指掌間。他雖然沒有超越凡胎的飛天遁地之能,卻有洞察秋毫的眼力。顧深環顧四周的遮天樹木,說:“此山樹木叢生,根藤生狀遠比彆處更加錯綜複雜。莫非山神還有催生枯朽之能?”

“不該。”淨霖說,“複蘇萬物,化腐催新該是東君。如若這隻神也能如此,九天境中應有他的一席之地。”

諸神薈萃於九天境,各顯神通持有大能。諸如醉山僧,降魔杖渡金震邪,靠的並非他那叫人欽羨的天資,而是他的本相。凡有修為,必生靈海,靈海浩瀚,簇擁本相。本相由心所築,為靈所催,人各不同。醉山僧本相即為“醉山”,是以此人本性剛毅,難以屈服他人之下,並且執念尤重,所以他遲遲不能清淨六根。

東君則更加不同,九天君當?初點他時,三界嘩然,足見爭議。他為列君神,卻仍需做這喚春之事,並非如今的承天君有意打壓,而是除他之外無人能任。

淨霖與顧深的對談未止,忽見蒼霽繞樹一圈,用腳撥開堆積厚實的腐葉。他趨身輕嗅,說:“這地方味道古怪,泥裡生著股沒聞過的惡臭。”

顧深半蹲著搓泥,他沾指而嗅:“我聞不見。”

蒼霽在番薯屁股上輕踢一腳,說:“你來。”

番薯攥緊衣襟,耳朵垂擋起來,又畏又怕地說:“不不必聞了,是屍臭……”他哭喪著臉,“這裡死了好些人。”

顧深以鞘掘泥,挖至兩掌深時,掘出一隻森然指骨。他說:“那豬精說的萬人屍骨,想必就在此處了。”

如果他們此時揭開泥土,便能見得此山白骨疊覆,堆積成山。參天之樹紮根其中,滿山蔥鬱基於屍骨。

顧深撥動指骨,說:“骨上留痕,若是勒死的,應該在脖頸處,怎地指骨上會?留下痕跡。”

“那要看這位山神爺爺到底是何物。想必不是走獸,但若是蟲蛇一類,倒也不像。”蒼霽指尖

劃過指骨間的勒痕,“太細了。你們也生於城中,就沒見過他嗎?”

番薯戰戰兢兢地回答:“沒、沒見過……若是見過,便能找娘了。”

淨霖一直未曾出聲,他抬指撫過樹乾。林葉搖動,摩擦間似有韻律。

顧深說:“連他們也見不到,難道還能遁地不成?”

“雖然見不到。”番薯悄聲,“但城中一舉一動,山神爺爺都知曉。他素不許人擅自出去,便無人能出去。”

“此處不見靈界,想跑便跑了。”蒼霽說,“他用了什麼法子讓人這般聽話。”

“害怕。”小野鬼們揪著各自的衣角,糯糯齊聲,“哥哥,害怕!”

“何物不常見,又能隱於眼前。”顧深思索著問道。

“與其道不常見。”淨霖衣袍由風吹拂,他抬手撫樹,“不如說最為常見。”

古木佝僂,聞聲不動。

但見星光揮灑,閉目傾聽。那風間呼吸輕細,周遭萬木隨息搖曳,凝聚成群山浪濤,再化於風中,歸泯夜色。

東君倏忽駐步側耳,止住醉山僧的問詢。他道:“你聽。”

醉山僧立杖靜氣凝神,過了半晌,道:“屁都沒放一個。”

“此等妙音,你卻隻想聽屁。”東君說,“可見你孤獨一世必有原因。”

“廢話少說,你聽得了什麼?”

東君雙目半斂,流露出種愉悅。他道:“此地群山環繞,天然屏障。外物如不打擾,便該是個世外桃源。因此草木一心,山水同源。可偏偏壞在由人築城,非但亂了靈氣,更因孽債添得死氣。”

“我見此地地勢討巧,內孕天靈之氣,因此滋養萬物化靈,妖怪多得滿山跑。哪裡來的死氣?”醉山僧困惑道。

“你察覺不到那是自然。”東君負手,“不然還要我做什麼。不過你身為追魂獄首輔官,卻連中渡掌職之神管轄地界都記不清,難怪他們見了你,便要明裡暗裡的下絆子。”

“中渡的掌職之神浩如煙海,待我頭發長出來也記不清。”醉山僧問,“此地歸哪個管?”

東君輕快道:“沒人管。”

醉山僧幾步環視,說:“此地既然孕納天靈,為何沒派遣掌職之神?”

“因為此地孽債未償。”東君道,“分界司衡量各地,香火興盛之處便立祀

廟,依照功德駐入掌職之神。你先?前待得鎮子,既能請的到暉桉這等?資曆的神仙駐守,與它數百年來香火不絕有必然乾係。此地一不拜天,二?不求神,叩的是血海邪魔,休說分界司,就是尋常大妖也不欲管。”

“何等?荒謬,既拜邪魔,除了便是!豈能置之不顧?”

“不過五百年,你也忘了。”東君瞥他一眼,“你是斬妖,那除魔的,除了黎嶸,不就是臨鬆君嗎。”

醉山僧哽了半晌,才固執道:“雖說我隻擔斬妖之責,但若是除魔,也不是不可以。再者淨……臨鬆君之後,難道整個九天境,便再挑不出人了嗎!”

東君卻輕歎一聲,幽幽道:“人豈是這麼好挑的?斬妖容易,除魔卻難。天地間除了葬身血海的那幾位,便隻有黎嶸的破猙槍、淨霖的咽泉劍。如今破猙沉眠,咽泉已斷,承天君再從何處挑人來?修為易求,本相難得。除魔衛道常涉血海,若非心誌堅定,豈敢隨意接任。”

“梵壇有諸佛,我不信便再無人能夠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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