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乙話音一落,蒼霽便覺得?這小子順眼了不少。他拎著繩將阿乙提起來,問道:“你?捉這隻筆妖做什麼?”
阿乙白麵抹灰,呸了幾口土,才說:“他原是頤寧賢者的筆,有修改神說與命譜之?能。我阿姐在九天境受了頤寧的參,自然要用他來改!”
“浮梨久守參離樹,素來嚴謹。頤寧彈劾她什麼?”淨霖餘熱已褪,從陰影下走出。
阿乙說:“頤寧說我阿姐鎮守參離樹百年,始終不見化鳳之征兆,分明是耽於私怨,心懷叵測。”
淨霖心中生疑,隻說:“頤寧原話如此?”
阿乙一個挺身坐在地上,說:“可不就是!他好沒意思,我阿姐未見化鳳征兆隻是機緣未到,那東海宗音不也還是數百年不變,至今仍是海蛟!”
淨霖問:“他此番隻參了浮梨?”
阿乙回?道:“倒也不是,他還參了東君及追魂獄,連睡著的黎嶸也沒能逃過。”
蒼霽說:“既然如此,你?著急什麼?”
阿乙立即怒道:“可承天君不管彆人,隻責了我阿姐!當下不僅要撤我阿姐的參離守職,還要將她調回?天上,守在梵壇蓮池邊。那有什麼趣意?淨是些整日念經的禿驢!況且我阿姐尚未成婚,若是調去天上,不又得?數百年孤寂。”
“於是你來此處,想捉筆妖替你阿姐修改九天特令?”蒼霽嘲笑,“混賬小子!承天君是誰?是如今的三界共主,不是等閒之輩,他下令調遣浮梨,你?膽敢私自篡改,彆說你?自己,就是這筆妖也逃不了罪責。平白連累你阿姐,指不定?還受怎樣的責難。”
阿乙負氣:“即便如此,我也要捉他!頤寧沒由來地害我阿姐,我就將他的筆攥於手中,百般羞辱!”
蒼霽屈指彈他腦門,打得?阿乙額間通紅。阿乙受他欺負,又憶起自己丟失的尾毛,不禁恨上加恨。可這小子雖然行為乖張,卻很懂審時度勢,約摸是上回?在西途城中被蒼霽教訓狠了,當下即便恨得咬牙,也不曾再口不擇言。
淨霖說:“你?怎知曉筆妖在此?”
阿乙得?意地睨眼,瞪著那草精,說:“小爺我眼線遍及中渡之?地,招手一呼,八方妖怪誰敢不應,就
是黃泉底下也得?賣我幾分麵子。這筆妖前些日子堂而皇之?地去黃泉改人命譜,我尋他簡直輕而易舉。”
蒼霽心中一動。連阿乙都知道的事情,那頤寧賢者不知道,各地分界司不知道?到底是知而不管,還是有人隱瞞?
“不過我前日聽聞京都有邪魔作亂,詳查之後,哈!”阿乙說,“淨霖,還記得你?那短命弟弟麼?九天門中英雄輩出,渣滓也不少。待你?一死,他便又從血海中跑出來了。今日既然能跑出一隻,他日就能跑出二三四?五隻。各個都是你臨鬆君除的害,若是知曉你?仍活著,怕不報仇必不痛快。”
“與其擔心淨霖,不如憂心你?自己。”蒼霽解了阿乙的繩子,“此處是非地,你?阿姐緊要關頭,還要提心吊膽地掛記著你?。”
“在我阿姐心中,淨霖方是首位。”阿乙活動著手腕,“你?們怎在中渡遊蕩這般久?”
“小鬼休談大人事。”蒼霽說,“趕緊滾蛋。”
“不成,就這般走了算什麼本事。”阿乙拍著草屑,說,“這筆妖跟了頤寧這麼久,多少知些事情,待我問個明白,好抓些把柄!”
他們二人交談時,淨霖卻偏頭不語。他凝視長夜,心中忽地伸出一條難以猜測去向的線,將所經曆的一切儘數捆紮在一道,讓他摸出些蹊蹺。
銅鈴率先?尋到的是冬林,引出“八苦”的猜測,接踵而至的便是這觸目驚心的案子,。接著是顧深,使得他們進入群山之城,見得?離彆之苦。眼下到了京都,“病”、“老”、“放不下”糾纏在一起,將原本已經清晰的線拉得?更加突兀。是“八苦”皆融於此案,還是此案涉及“八苦”已經說不清楚,但所遇熟人越漸增多,已經讓淨霖確認不是偶然。
醉山僧,東君,暉桉,頤寧賢者。
九天境中偏不遇彆人,就遇著他們四人。而這四?人又與淨霖或多或少有些乾係,是銅鈴在提醒淨霖什麼,還是有人要銅鈴提醒淨霖什麼?亦或是這四?人已知淨霖身份,介於承天君不便之言,便由此來側擊旁敲?
冬林的死引出後來之事,為什麼就是冬林?即便要他嘗這八苦之難,為何就先從“死”開始?
大難
不死。
淨霖微微眯眸。
這是在指他嗎?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阿乙在樂言留在簷下的盤裡撿了個果吃,說,“怎麼到了你?們這兒,便是苦上加苦。先?是招惹了宗音,當下又置身於暉桉眼皮子底下,說來巧合,倒像是兜兜轉轉,一直圍著一處打轉!”
蒼霽心中驟轉,似如醍醐灌頂!
他曾在城中聽得淨霖說這案子好生熟悉,倒像是重來一回?——是啊,重來一回?!淨霖是如何死的?是查案,查誰?
蒼霽看向?淨霖。
他殺了君父,那便是說,他當年查的正是君父九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