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2 / 2)

然而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雨過天晴的欣慰,隻是看著停在地上,經過層層解剖、又勉強縫合回去的屍首,久久不語。

“既是這樣的意外,也算是命中注定了。”謝照安慰道,“把令尊安葬了吧。”

墳址選在了城郊外的一處高坡上,可以望見整個陳留。

一起來的,也隻有謝照、李明夷二人。

謝照是張斂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李明夷則是自己執意跟來。

對他來說,這是他在這個時代的第一位大體老師,理應送這一程。

“家父其實一直很反對我做仵作。”張斂的聲音,聽起來疲倦而平靜。

夕陽西下。

落日的餘暉灑落在簡樸的墓碑上,使這座墳墓看上去並不那麼冷冰冰的。

“其實前日是他的壽辰,我們約好了見麵。可等我回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所以爭執了一番,我便走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我早一點回去,如果我們沒有爭執,他早早地睡了,是否這個意外就不會發生了。”

張斂仰麵向天,不知是在問人,還是問天:“我從來不相信人有命數,就如父親希望我從仕,而我卻做了仵作,哪怕代價是家人離散。可你們卻說這種意外發生的概率萬中無一……”

那麼失去父親,是否是上天對他叛逆的懲罰?

晚風掠過地麵,吹得草木悉悉。

那道蕭索的背影,站在墓碑前,顯得如此單薄。

一向很會說話的謝照沒有說話。

“我相信人有命數。”李明夷卻忽然道。

“物質不會消亡,人體即便分解進自然,也會再次進入循環,組成新的生命。一個人有六十萬億細胞,數不儘的分子,所以人類重生的可能性比萬一還低。”

他停頓片刻,目光望向遠方天際。

斜陽落在肩頭,將他的眼神照亮,也使他的輪廓看起來不那麼冷硬。

“但宇宙有無窮之大,時間有無窮之長,概率再小的事件也注定發生。”

“所以一定有一天,有一刻,在宇宙的某個地方,你們還會再相見。”

一連晴朗了幾日的陳留,忽然下起小雨。

零星的雨滴,將那墓碑上的字跡浸潤,一筆一劃愈加深刻。遠方的陳留城,也籠罩在雨幕中,模糊了輪廓。

張斂閉上眼睛。

雨水順著他消瘦的臉頰滑下,濕透青衫。

他卻張開雙臂,就這樣久久站立在雨中,仿佛在擁抱著寰宇中的某個人。

-

案子至此塵埃落定。

張斂服孝期間,暫時托李明夷接手他的工作。雖然並不算正式的州府人員,但礙於實在無人可頂替,差役們對這個新上崗的臨時仵作也還算客氣。

一晃近兩個月,過了亡父的七七,張斂才回到州府。

次日,謝照便不請自來地登門拜訪。

這回找的卻不是尚在孝期的張斂。

“李先生,前段時間看你勞碌得很,便沒有打擾。今晚上可一定要賞臉一起喝一杯,算是我謝你的。”

這話指的是此前替張斂洗清冤屈的事情。

他的所為不僅證明了張斂清白,也保全了州府的顏麵。謝敬澤作為吏長及法曹,自然不便出麵,不過謝照卻很願意代勞。

李明夷對喝酒沒什麼興趣,架不住謝照身前身後地磨人,終於點頭答應了。

“就此一回。”

謝照笑得愉快:“絕對讓先生儘興。”

直到被拉到平安坊的門口,李明夷才知道所謂的儘興是什麼意思。

他敢擔保,今天敢進這個門,明天盧小妹就能把他掃地出門。

李明夷馬上謝絕:“我還是不奉陪了。”

“這位郎君,來都來了,不如先點個卯,進來坐一坐?”門口迎客的龜公,見客人要走,立即上前,把笑臉擺出來挽留。

可一見對方的臉,他頓時縮起屁股,又往後退了一步。

“小人冒犯,小人冒犯,您出門右轉就是大道……”

“誒,你這做大茶壺的,怎麼還趕客?”謝照笑罵一聲,“去,你讓春娘叫兩個好姑娘來,要會彈會唱的。”

李明夷這才認出來,被稱作大茶壺的迎客龜公,正是當日在藥市出言冒犯,被他拍了一臉石灰那位。

謝照口中的春娘,當日也聽他們提起過,應該就是平安坊的老板娘了。

大茶壺嘴角僵硬地抽動一下,一個多餘的字也不敢說了:“那……客人請進?”

李明夷思忖片刻,跟著謝照走了進去。

唐朝的青樓,除了有歌舞藝伎作陪,看上去倒和普通酒樓沒有太大的差彆,同樣分為廳堂和雅間。謝照三教九流混跡,上青樓駕輕就熟,直接領著李明夷進了靠裡的一間雅間。

一進門,便看見一桌已經擺好的酒席。

席前,則坐著兩個熟悉的麵孔。

李明夷轉身就要走。

“彆彆彆。”謝照連拖帶拽,把人硬往座位上按,“酒杯跟前無恩怨,就當是給我舅舅一個麵子。”

謝敬池也站起來,跟著謝照一

上一頁 書頁/目錄 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