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釗其實沒什麼大問題,隻是因為那個一號實驗體的存在,心中一直有放不下的執念,他偏執地想要去完成一件事,急切得無暇顧及尚未穩定的信息素,所以才讓信息素有些紊亂。
他看著楚玦的眼睛,反倒更加焦躁不安。他不喜歡這雙看著他的眼睛看向其他人,他不喜歡這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裡,映出彆人的倒影。
楚玦發現他不對勁了,雖然時釗沒到失控的地步,但仍然非常紊亂。這種紊亂不是任何藥劑作用的結果,而在於時釗自身,隻是身為局外人,楚玦不知道他是沒有刻意去控製,還是力不從心。
在時釗之前的那兩個S01型Alpha是怎麼死的,這個想法浮上來,便猶如一道警鐘般敲響。
“現在說說吧。”楚玦冷靜下來,問,“剛剛發生了什麼?”
“吳良峰用了誘發劑噴霧。”時釗簡單地回答道。
“我知道這個。”楚玦一來就聽那個研究員說了誘發劑的事,他挑出重點來,“我問的是你。你怎麼了?”
楚玦沒忘記他剛來時看見的細節,時釗執著地想去一個地方,似乎是迫切地想要知道什麼答案,迫切地想要去完成一件事,他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他在找什麼?
麵對楚玦的問題,時釗沉默下去。
他總不可能告訴楚玦,他對這個實驗室裡的所有實驗體,都起了殺意。
他的殺意,不針對吳良峰,不針對那些研究員,卻要針對那些,也許根本就沒有自我意識的實驗體。
那些實驗體又有什麼錯呢?
太說不通了。
太……不可理喻了。
時釗可以回答楚玦的所有問題,唯獨對這件事避而不談。
“就是這樣而已。”時釗咬定自己沒有問題,“沒有怎麼。”
“你剛剛想找什麼?”楚玦一針見血地問。
時釗的心霎時一跳。
楚玦目光中帶著探究。
“找你,教官。”良久,時釗移開視線,開口說道,“我感覺到你的信息素了。”
他也不算說謊。
他當時確實感覺到了楚玦的信息素。
楚玦倒是沒想到時釗說得這麼直白,臉上莫名有些發燙。
時釗總能精準地捕捉到他的信息素,儘管他沒有刻意去泄露。
時釗這麼一說,楚玦倒也不再懷疑什麼了。
“就這點出息?”楚玦從鼻腔裡輕嗤一聲,敲了敲他,“信息素,收拾一下。亂得我都要受到影響了。”
時釗聽他這麼說,便竭儘全力地收自己的信息素,但他沒過多久又停下來,像是忽然放棄了似的,信息素再度四散開來。
楚玦:“怎麼?”
“收拾不了。”時釗說。
“你說什麼?”楚玦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第一次在時釗嘴裡聽到這種類似“不行”的答案。
“我想……”時釗深吸一口氣,像小狗一樣皺了皺鼻子,他頓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出來,“我想聞你的信息素,教官。”
時釗他往常擔心給楚玦添麻煩,總是將自己的信息素收斂得很好。
更何況,楚玦在他易感期那天就說過,他不會釋放信息素安撫自己的。
然而今天,時釗突然改變了主意。
——就好像需要給楚玦添這點“麻煩”,從而證明一些什麼似的。
這個舉動實在是有些任性,時釗知道,但他今天就是想這麼做。
楚玦滿腹狐疑地打量著時釗,半晌後他忽然自己想明白了。
“行吧,就這一次。”
話音剛落,清甜又勾人的櫻桃白蘭地氣息彌漫開來,醉人的甜撩撥著時釗的感官,每一縷信息素都帶著攝人心魂的味道。
讓人想要在這微醺的櫻桃白蘭地中一醉方休。
四散開的櫻桃白蘭地氣息將時釗心中的焦躁感驅散了不少,他不禁走上前去,手臂再一次環住楚玦的腰身。
這一次楚玦沒把他扯開,還體貼地釋放多了點信息素。
“能有多難收拾?”楚玦輕哼一聲,他連時釗更難收拾的時候都見過。時釗現在說自己收拾不了,可信度實在是有點低。
不過楚玦也懶得繼續拆穿他就是了。
“還真在撒嬌啊,你。”楚玦無奈地說。
他算了算時間,又喃喃道,“我好像也沒來晚吧?就幾天而已。”
不是因為這個。
時釗在心裡默念道。
偶爾這麼一兩次,無傷大雅。楚玦想了想,乾脆由得他去。
反正這裡沒彆人,沒人看見,偏心就偏心了。
楚玦把自己想象成大號抱枕,安安靜靜地由著時釗抱。
但他也沒忘記時釗對酒類信息素比較敏感,趕在時釗狀況不對前掐斷這個混雜著兩人信息素的擁抱。
“可以了嗎,可以就走了。”
時釗敏銳地捕捉到其中那個“走”字,重複了一遍:“走?”
“對。”
楚玦說的“走”就是字麵意思。
他要帶時釗回銀翼艦隊了。
.
楚玦帶著時釗從實驗室裡出來,站在他們麵前的時候,所有研究員都暗自鬆了一口氣,不約而同地有一種危機解除、劫後餘生的心悸感。
吳良峰已經清醒過來,楚玦一進來就看見他躺在床上吊葡萄糖。
“楚中校。”吳良峰剛剛醒來,還沒完全恢複,聲音聽著不像平時那般有中氣,他陰陽怪氣地說,“好久不見啊。你來乾什麼?”
楚玦勾起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吳院士。”
吳良峰的瞳孔猛地一縮。
楚玦來還能因為什麼?自然是時釗。
距離他們上次見麵,甚至還沒超過五天。
而楚玦上次離開之前,跟他說的是:不出五天,時釗就會回到銀翼艦隊。
吳良峰不由得將目光移向電子屏幕右下角顯示的時間——彆說五天,連三天都沒有!
“就算你不怕帝國研究所,不怕蘭家,”吳良峰語速緩慢地敲打他,“難道你不怕二皇子……?”
他沒有說下去。
二皇子嘉朔的名號,可以震懾絕大多數人。
楚玦微微一笑:“你說的對啊。我當然怕。”
吳良峰了然地點了點頭,顯而易見,誰不畏懼二皇子嘉朔的名號?
沒過多久,吳良峰突然發現不對——
他為什麼這麼從容?
是的,從一開始,楚玦就相當從容。
那是一種穩操勝券的從容感,說明他手中握著一張穩贏的底牌。
可他有什麼底牌?
吳良峰正思量著,緊接著就聽見楚玦說:
“沒猜錯的話,你們的通訊器裡應該已經收到皇帝陛下的命令了。”
楚玦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這裡每一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皇、皇帝陛下……?”
“這……”
二皇子的名號,確實可以威懾絕大多數人。
但這些人裡,不包括皇帝。
吳良峰的嘴唇微微顫抖起來,難怪、難怪楚玦如此從容!
剛剛情況危急,誰也沒有注意到通訊器裡多出來的新消息,聽到楚玦這麼說,研究員們紛紛湧到通訊器跟前,去看是不是真的有這麼一條消息。
所有人都懷揣著將信將疑的態度,誰都知道皇帝近兩年都不怎麼管事了,為什麼會突然插手這件事?
可當他們擠上前去時,他們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的命令。
皇帝的命令簡潔無比,隻有短短一行字,讓帝國研究所暫時放人。
吳良峰也看到了。
有皇帝的命令在,吳良峰也不能再強留時釗,他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看。
“沒彆的事,”楚玦食指中指一並,在太陽穴上輕輕一點,敬了個不太正經的禮,“我們就先走了?”
楚玦正欲拉著時釗離開,吳良峰忽而叫住了他們:“等會兒。”
“——時釗,我們之前說的話還沒說完呢。”
時釗回過頭來,目光極其緩慢地落在他身上,像一把淩遲的刀,緩慢又淩厲地切割著皮肉骨骼。
吳良峰被這個眼神唬住,但仍然不放棄自己的想法:“楚中校,走之前,我跟他單獨說兩句,沒關係吧?”
“當然,你想聽也可以。”吳良峰意有所指地說,“反正也沒什麼你不能聽的——你說是嗎,時釗?”
時釗敏銳地覺察到吳良峰想說什麼,當機立斷地鬆開楚玦,說了句“等我一下”。
楚玦皺了皺眉,還是選擇尊重回避。
一個是心懷不軌的研究員,一個是信息素不穩定的稀有Alpha。
楚玦擔心出問題,隻退到門口的走廊邊上。他依然能從敞開的門口看見時釗和吳良峰的身影,但不太能聽清他們具體的談話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