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好像都塵埃落定了。
軍部給他批的假期很長,銀翼艦隊的事務又基本交給了任星藍,他一下子成了一介閒人。
楚玦雖然不至於閒不住,但是好像確實沒有什麼可以做的,躺了幾天,怎麼都有點無聊了。
他又觀察了兩天,自我感覺良好,索性自己給自己下了“出院許可”,並效率極高地通知了諸位隊友。
“在哪靜養不一樣?反正醫院這些設備我也用不著。”
鑒於銀翼艦隊上下沒有一個官比楚玦大的,楚玦這個“通知”就真的隻是通知而已,壓根沒打算征求同意。
最後是時釗把主治醫生叫過來,按著楚玦接受了好一通大檢查。
主治醫生一抬眼,一道亮光在鏡片上閃過,“走也行,剩下的主要靠養,記得按時上藥。”
他這就算是準許了,隻不過又話鋒一轉:“你一個人行嗎?”
“也沒什麼不——”
接著就見時釗瞥了他一眼:“他不是一個人。”
“啊?哦,那行。”
主治醫生早感覺這兩人氣氛不對頭了,一點都不像尋常的上下級——隔壁病房住的總裁和他的小秘書就整天把醫院弄得跟會議室似的,小秘書說錯兩句就挨一頓罵,哪裡像時釗這樣敢蹬鼻子上臉管到上級頭上來。
楚玦走出醫院門才琢磨出不對來,沒話找話似的問時釗:“你要跟我一起回家?”
時釗“嗯”了一聲,就像楚玦做的一樣,他這也隻是通知而已。
“多說兩個字要他命嗎?”楚玦心裡想。
楚玦醒來的時候還抱著僥幸心理想,幸好這回傷得比較重,小Alpha怎麼樣也不至於跟他一個病患生氣吧。
事實證明時釗真的可以,楚玦剛醒頭兩天他還是個噓寒問暖的貼身棉襖,見楚玦沒什麼大問題了,就變成又冷又硬的防彈衣了。
楚玦早知道這筆舊賬得算,可沒想到算起來這麼艱難。時釗的氣性楚玦先前就領教過,生起氣來當真是非必要不交流,讓他說多兩個字都困難。
不過楚玦自知理虧,本來這次就是他又逞強當了回孤狼,時釗生氣也是應該。
楚玦長這麼大就沒哄過幾次人,這項技能十分生疏,翻來覆去就是“彆生氣了”“還不理我?”“還要氣多久”,毫無新意。
幾番下來都沒有什麼成效,楚玦乾脆使出了下三濫的招數——苦肉計。
他效率極高地把自己偽裝成三級殘廢,不該疼的地方疼,該疼的地方更疼,拿個水杯喝水都好像沒力氣抬手一樣。
終於,他存在感極高的致殘行為成功引起了時釗注意——原因是他倒熱水時“不小心”濺了兩滴出來,裝模作樣地驚呼了一聲,一邊裝一邊觀察時釗反應,結果一個不留神,那杯熱水真給他碰倒了,當即又添了新傷。
當天時釗抓著他的手上藥的時,他自覺找到了一個好機會,故意重重地歎了口氣。
時釗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上藥的力道卻放輕了些。
楚玦敏銳地捕捉到他力道的變化,趕緊趁熱打鐵。
“兩天了,氣還沒消?”楚玦用另一隻手戳了戳時釗,“彆生氣了,是我不好。”
“知道就不會再把自己弄傷。”
楚玦從來不知道時釗說話還能這麼一語雙關,看來苦肉計也不好使。
“也不是我自己想弄傷……再說了,”楚玦還事後諸葛亮了一番,“咳,我這不沒事嗎?”
這句話成功讓他的防彈衣升級成了刀槍不入的金剛皮,除了還知道晨昏定省地問兩句他感覺怎麼樣,端茶送水一樣不落,但就是不怎麼搭理他。
楚玦鬱悶不已,真想撬開時釗的腦殼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麼,這麼難哄。
楚玦已經黔驢技窮,可這麼三番五次的低頭還得不到預想的回應也難免讓人惱火,所以他放棄了自己沒事找事的行為,也加入冷戰行列。
行吧,看誰先憋不住。
他本來以為這次冷戰要持續很久,沒想到出院回家的當天晚上就改變了局勢。
楚玦半夜夢中驚醒,坐起來,發現時釗居然就坐在他身邊。
“你怎麼在這?”
前幾夜楚玦都沒發現,時釗其實每天晚上都會過來,什麼也不乾,就這麼坐著看他,患得患失地確認一下他還在,然後才回自己房間睡。
冷戰階段,惜字如金的時釗居然難得說了五個字:“來看一下你。”
“看什麼,我又不會跑了。”楚玦見時釗回他了,輕哼一聲,“氣這麼久,現在終於知道回我了?我還以為你打算一輩子不理——”
楚玦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被時釗用力抱住了。
“不是生氣。”時釗的頭埋在他頸窩裡,低聲道,“我是害怕。”
楚玦愣了愣,任由他抱著,問:“害怕什麼?”
“那天你渾身是血出現在我麵前,我叫你也不應,怎麼都醒不過來……你說我害怕什麼?”
時釗見過很多種樣子的楚玦,嚴厲的,玩笑的,溫柔的……
唯獨沒有見過那天那樣的。垂著頭,流著血,閉著眼睛,呼吸微弱,是喧囂中唯一安靜的風景。
抱在懷裡,輕得像一把握不住的沙。
時釗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恐慌,他害怕自己一眨眼,這把沙就在他手中散了。
“楚玦,”時釗眼眶泛紅,連“教官”“隊長”都不喊了,咬牙切齒地喊他全名,眼淚登時滾下來,他聲音嘶啞著說,“你就折磨我吧。”
楚玦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伸手拭去他的眼淚。
我讓你這麼難過嗎?
楚玦摸到一片冰涼的濕意,他撚了撚那輕而無力的眼淚,隻覺得有千斤重。
他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是我不好,我的錯。”楚玦回抱住他,撫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輕聲說,“下次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