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收到收音機, 立馬閉關研究。
第一步就是——拆。
想知道內部構造和電路圖,看是看不出來的,還是得上手。
季二哥基本上每天都有訓練, 家裡沒什麼事要她做,白天全是她的自由時間, 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就是偶爾有人叫她,就像現在。
“小孟?小孟?”
孟秋從窗戶探出腦袋,田嫂子揮舞著手臂, 熱情邀請:“我們去山上挖野菜, 去不去?”
她笑笑, 婉拒道:“我有些事情, 就……不去了,謝謝嫂子來叫我。”
“這有啥好謝的?那我們去了!”
田嫂子離開,孟秋鬆了一口,坐回桌前,繼續乾活。
一台嶄新的收音機,眨眼間, 就被她拆成了一堆零零碎碎。收音機的內部結構像畫卷一樣在她的眼前展開, 逐漸清晰、完善。
“哦, 原來是這樣……”
這款收音機比普通的價格貴一倍,還如此受歡迎, 是有道理的。
這是一款八管半導體收音機。
收音機的發展曆程, 從礦石收音機, 到電子管收音機,再到晶體管、集成電路、DSP技術……孟秋穿來以前,在她那個世界,國家已經研發出DSP芯片, 這是一種用“軟件無線電”代替“硬件無線電”的技術。
而在這個時空,五十年代末期,國外就已經研製出世界上第一塊集成電路,但在國內,目前還是晶體管收音機的天下,如果曆史和她前世一樣,恐怕要到八十年代,華國才會研製出集成電路收音機。
這款八管半導體收音機就是當前最盛行的晶體管收音機。
其中的“八管”,指的是含有八隻三極管,除此以外,它還有一隻二極管,以及超過一百件的電子元件。
而這些電子元件中的絕大部分都安裝在一張小小的印刷電路板上,結構緊湊,大大地縮減了收音機的體積和重量。
不管是從外觀造型,還是從音質性能上來說,這款收音機都幾乎是國內最好的了。
孟秋將主要元件挑出來,諸如磁性天線、中短波振蕩線圈、中頻變壓器、輸入輸出變壓器……在草稿紙上一一畫出它們的示意圖,並標注出具體數據。
一邊畫,一邊想,基本的元件她都寫給玉茹了,也跟她說了,如果對方能弄到其他的元件,也給她捎一份,多多益善,但她也不確定她的那位同學究竟能弄來多少。
孟秋用竹鑷子夾起一隻晶體管,對著光看了看,有些元件她能自己製作,但有些就不行了,不是做不出來,是材料設備不全。要是真的沒有,就隻能改變性能了。
不對,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孟秋拍了一下額頭,呼叫係統。
係統確實很智能,宿主可以選擇進入係統的方式。如果意識全部進入,在外界看來,就仿佛是睡著了。還有一種就是像她現在這樣,意識完全清醒,眼前出現一道僅她可見的光屏,她可以選擇用手指操作,也可以選擇在心裡默念。
比如她默念:“打開商城。”
光屏跳轉,商城的頁麵出現,孟秋又道:“搜索晶體管。”
頁麵中出現成千上萬條信息,看得人眼花繚亂,孟秋在搜索欄多次細化要求,終於找到想要的晶體管,和她手裡的一樣,不,比她手裡的這個晶體管還要精良。
而售價僅0.01星幣,對於擁有9.9星幣的她來說,這個價格,真的很便宜!
孟秋的手指放在“購買”的圖標上,就在要點下去的時候,突然頓住。
不管什麼東西,都有來源。要是從係統中購買,一次、兩次,或許沒有什麼。可是不知不覺中養成習慣,以後缺什麼都從係統中購買,拿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多,總有一天會被有心人注意到。
到時候人家一調查,發現那些東西竟然是憑空出現的,人家會怎麼看她?
係統?我看你是敵特差不多,老實交代,那些東西是不是美帝暗中資助你的!
被國家發現就算了,說不定還能混個編製,但要是被壞人發現,能拿出各種神奇物品的寶貝,甚至還能延長人的壽命,誰知道會有多少人瘋狂?
自古以來,就不缺人追求長生。
孟秋搖頭,晃走腦海中那些可怕的聯想,暗暗下決心,係統商城中,除了無形的商品,其他的東西,不買,堅決不買!
不能開這個頭。
她慢慢收回手,戀戀不舍地看了一下光屏上充滿誘惑力的晶體管,卻還是堅定道:“關閉。”
孟秋放棄走捷徑,拿出一張空白紙,開始畫電路圖,先畫好這個,才好按部就班地組裝。
第二步就是將親手拆開的收音機再完好無損地組裝回去。如果連原樣裝回去都不行,還談什麼自製一台新的呢?
季嶼回來時,就見她坐在窗前,在紙上認真地寫寫畫畫。他站在門口,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沒有驚動她,放輕腳步,下樓做飯。
“嗚呼,搞定!”
孟秋伸了個懶腰,看著麵前恢複如常的收音機,在心裡給第二步計劃打了個勾,完成。
外麵有人喊“狗蛋、大牛,死哪兒去了?吃飯了!”,孟秋想起什麼,拍拍自己的額頭:“壞了!”
以往午飯都是他們分工合作,季二哥掌勺,她打下手,今天忘記時間了。
她急急忙忙地下樓,剛走到樓梯口,就見季二哥從廚房出來,他身上還係著圍裙,手裡端著盤子,盤子裡的菜冒著熱氣。
他抬頭,對她一笑,聲音溫柔:“忙完了?可以吃飯了。”
孟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感覺心跳有點快。
吃完飯,孟秋堅決要求,今天的碗筷由她承包。
她將他身上的圍裙解下來,季嶼配合地低頭,孟秋推他到客廳坐,又噠噠噠跑上樓,把自己組裝好的那台收音機拿下來。
“二哥,你聽聽看,和之前有沒有變化?”
季嶼想到剛才在樓上看到的一桌零件,看看眼前的收音機:“你把它又裝回去了?”
“嗯!”孟秋一邊洗碗,一邊道,“外表看起來沒問題,就是不知道裡麵會不會有問題?二哥,你幫我檢查檢查。”
季嶼打開收音機,聽了一會兒,真的沒聽出來和之前有什麼不同,他檢查了一下外殼,嚴絲合縫,如果不是他中間看到過那堆零件,還以為它從來沒有被拆過。
他道:“沒問題。”
孟秋高興道:“那就好。”
季嶼問她:“怎麼突然研究起收音機?”
孟秋笑道:“嘿嘿,秘密。二哥,等我做好,一定第一個讓你知道,你可是我最大的讚助商!”
季嶼被瞞著,心情不爽,下一秒就被“第一個”安撫到。
季同誌一開心就想爆金幣。
“一個收音機夠用嗎?要不我讓朋友再寄幾個來?”
“夠啦,夠啦……”
在孟秋把這台收音機的內部結構研究透徹前,宋玉茹給她帶來了好消息,她省裡同學寄來的包裹到了。
她省裡的同學非常用心,不僅把能買到的元件都買了,還寄來了一本《無線電》雜誌,說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對收音機感興趣,聽朋友說,這本雜誌裡有許多相關內容,也給她捎了一本。
孟秋驚喜異常,隨手翻了翻,就翻到畫著某款收音機電路圖的那頁。
“哇,還有這個……太有用了!”
孟秋激動地上前一步,給了她一個熊抱:“玉茹,謝謝你,太謝謝你了!”
宋玉茹見她撲過來,下意識地張開胳膊,等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她還從來沒有和人這麼親密地抱過。
這年頭大部分的人還是比較含蓄的,孟秋這麼直白的情緒表達,顯得有些異類,文工團其他人看過來。
宋玉茹臉上發熱,不自在地推推孟秋:“好了,好了,不就是一些破零件,一本破書嗎?至於這麼激動嗎?”
孟秋鬆開她,美滋滋道:“不是的,這些對我來說,可是寶貝!”
宋玉茹一臉嫌棄:“傻。”
她心裡惆悵,她這個新朋友性格也太單純了,感覺隨便弄點破爛就能把人拐走。
唉,朋友都認了,還能怎麼辦?隻能她多照顧點了。
宋玉茹自帶濾鏡,覺得自己的好朋友好欺負,但彆人可不覺得,尤其是某個曾經在孟秋麵前沒討到好的老太太。
馮大娘,家屬院一霸,一般人沒她年紀大,比她年紀大的,沒她無賴。
這麼多年,打從她來到家屬院,隻有她欺負彆人的份,沒有彆人欺負她的份,可以說是打遍家屬院無敵手。這回卻折戩沉沙,終嘗一敗。
馮大娘心裡很不高興,偏偏趕集那天之後,她再倚老賣老時,人家就拿話噎她,
“馮大娘,您這麼大年紀了,可懂點事吧!”
懂點事吧!
懂點事吧……
魔音入耳,聽得馮大娘臉上的褶子都更深了。
她這不就記恨上孟秋了?暗罵這個黃毛丫頭,忒不是個東西!
馮大娘擁有百折不撓、屢敗屢戰的美好精神,失敗一次不要緊,誓要將這個臭丫頭治住。她想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招,誰料對方根本不接招。
這個臭丫頭,一天到晚連門都不出,也不知道在家搞什麼東西。
馮大娘心想,行,你不出來,我找你去!
她還是有些怕季嶼的,既恨又怕,不敢招惹他,就盯著季家,等季嶼出門,才去找孟秋。
過去一看,那臭丫頭在吃早飯,吃的還是白粥呢,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煮雞蛋。
馮大娘先是撇嘴,緊接著眼珠子就轉了起來。
一個丫頭片子,還吃什麼雞蛋?就應該給她大孫子吃!
她一拍大腿,張口就訴苦,說你家夥食好,不像我家,負擔重,我大孫兒都多少多少天沒吃過白煮蛋了。反正你家就你們兩個大人,不缺一個雞蛋,這個就給我——嗯?雞蛋呢?
孟秋嘴裡還塞著半個雞蛋,嚼吧嚼吧,看著她:啊?你說什麼?
馮大娘覺得她就是故意的,氣得臉皮直抽抽。
之後她再想去,那臭丫頭竟然把門關上了,她喊門,她還不開,連樓都不下,就站在二樓,問她有什麼事。馮大娘隨便謅了個理由。
那丫頭竟然說:“我和你不熟,我對家屬院也不熟,你要是有什麼事,可以找其他人幫忙。”
一而再,再而三,沒達到目的,反而把馮大娘氣得七竅生煙。
“你們說說,這丫頭是不是不懂事?我一個老人家,上門找她,她還不搭理。也就是在這裡,要是在我們鄉下,像她這樣沒家教的,看我不大耳刮子抽她!”
馮大娘找不到當事人,便開始滿家屬院說孟秋的壞話。
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麼人,誰聽她的?馮大娘見大家不跟她一起罵,心裡不痛快,越說越過分。
“大早上,還喝白粥,吃雞蛋,還專門用個碟子裝鹹菜,哎呦喂,哪像是普通老百姓?我看她就是地主、資本家做派!”
“馮大娘,人家喝個粥,吃個雞蛋,就是地主資本家,我聽你家大孫子講,你家昨天還吃肉了,那你家是什麼?要不要我們去革委會分辨分辨?”
說話的嫂子最討厭這些事。
這兩年,局勢什麼樣,誰不清楚?他們駐地屬於部隊內部管理,風氣好一些。外麵今天鬥這個,明天鬥那個,害了多少人?就像她父親,就是一個教書的,都能因為以前無意中說過的話,被人舉報。
馮大娘空口白話,就說人家是地主資本家,在她看來,就是心腸壞。
馮大娘顯然也知道革委會是個什麼地方,扯著脖子喊了兩句“我們家三代貧農”、“我清清白白我才不怕”,到底沒敢再往那方麵扯。
轉而說孟秋怎麼怎麼不尊老愛幼,怎麼怎麼懶。
“誰家媳婦像這樣的?天天什麼都不乾,挑水都要季營長挑,滿大院瞅瞅,有這麼懶的媳婦嗎?”
“這丫頭要是放我們村裡,彆說什麼彩禮不彩禮,倒貼錢,都沒人要!”
“你們不知道,他們家,連做飯都是季營長做……”
馮大娘唾沫橫飛,意見很大,仿佛孟秋是她兒媳婦,恨不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合格的兒媳婦。
大家聽個樂子,她們的關注點在:“季家的活,真的都是季營長乾?”
“不是吧,那天我還看到小孟在院子裡洗衣服呢。聽馮大娘胡說八道,人家小孟不也乾活嗎?”
“挑水是季營長。每天早上,天還沒亮,他就去挑水了。我都看到好幾回了……”
“那不是小孟身體不好嗎?”
“這倒也是,她那小身板,兩桶水都不一定能挑起來!”
“還兩桶?那天我見她幫招娣那孩子拎水,好家夥,半桶都不知道有沒有?踉踉蹌蹌,差點沒摔著!”
一幫嫂子哈哈哈,不客氣地嘲笑孟秋的弱雞。
又有人問:“那做飯呢?我倒是聽我們家那口子說過,他們家請客那天就是季營長燒的。我還當那天人多,忙不過來,他給打下手,難不成他們家都是季營長掌勺?”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能專瞅著做飯的點,往人家去啊。”
一幫嫂子又哈哈笑,專瞅著做飯的點往人家跑的有啊,馮大娘不就是嗎?但凡誰家做點好的,她都會帶著孩子上門,硬賴著不走。有人抹不開臉,隻得給她點,給了她,心裡又憋屈。
馮大娘見眾人看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怎麼地,怎麼地,她憑本事要的!你們這些沒餓過肚子的懂個屁?臉算什麼?什麼都不如吃到肚裡實在!
何蓉推著自行車過來,有人叫住她,順口問了一句。
“何蓉,聽說季家每天做飯的是季營長,是不?”
何蓉一聽這話題,渾身的怨氣都快化為實質:“嗯!”
“還真是啊?”嫂子們不敢相信。
本著大家都不好過的心思,何蓉詳細地描述了一番。
“季營長每天早上起來,先把水缸挑滿,再做早飯。中午讓孟秋把菜準備好,訓練回來炒菜。晚上連菜都不用孟秋管,一手包攬。”
何蓉掰著手指數:“從他們來,他們家做過紅燒肉、燒茄子、青椒炒雞蛋、酸蘿片炒雞雜……還做過土豆餅、雞蛋餅、青菜餅。某天季營長在河裡網了一盆餐條,還用鍋給孟秋炕了一鍋小魚乾,酥酥脆脆,刺都不用吐的那種,讓她在家餓了墊肚子。”
“彆問我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要是你們住他們家隔壁,家裡有三個天天被隔壁的香味饞得張口閉口‘媽媽媽’的倒黴孩子,你們也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何蓉一口氣說完,微笑。
在場的嫂子們家裡都有孩子,瞬間能體會她的心情了,同時心裡羨慕嫉妒恨。
滿家屬院,男人們有一個算一個,誰下廚啊?
一個個大老爺們似的,訓練回來,衣服一脫,往椅子上一坐,就等著吃飯了。往往還挑揀“今兒怎麼又吃這個呀”、“一點油水都沒有”,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偶爾她們不在家,就吃食堂。十次裡可能有一次,不得不在家裡燒,就那麼一次,還把鍋給燒糊了。
當然,也不是說,所有家男人回家都不乾活。他們偶爾也會乾,隻不過不是洗衣服做飯這樣的事。
比如田桂珍家,她婆家娘家條件都困難,她男人每個月津貼發下來,一分為三,一份寄到婆家,一份寄到娘家,剩下的那一部分才是他們一家子吃用的花銷。
為了貼補家用,她家也申請了田地。她男人有時候回來,卷起褲腿就下田乾活。
說實在的,部隊的訓練不輕鬆,訓練完又去乾農活,累不累她們不知道嗎?
可你要是說,你在家燒飯,田裡活我去乾。不行,人家堅決不答應。
“我一個大男人,我燒什麼飯啊?讓人知道,還不得笑話我?”
平時大家都這樣,她們也沒覺得有哪裡不對,可是現在出現個季營長,她們突然發現——
嗨,人家怎麼就不怕被人笑話呢?
心態不平衡了,眾嫂子磨刀霍霍,向自家男人。
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男人們:阿嚏!怎麼回事?誰在背後蛐蛐我們呢?
笑容不會消失,但會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