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個紅薯而已,碧青做夢也沒想到會驚動官府。到這會兒,碧青才搞清楚,自己所在的王家村是屬於冀州府間河縣治下,虧自己上回跟王青山兩口子爭執的時候,還口口聲聲說去敲什麼鳴冤鼓,若不是王富貴說了這些,恐怕自己連縣衙的大門都找不著。
王富貴是個覺悟賊高的村長,弄清楚番薯種植簡單,產量奇高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縣衙稟告了管這事兒的人。
然後,在碧青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已經層層上報給了知縣大人,再然後,王家的小院裡就迎來了兩個人。
碧青是給王小三從地裡叫回來的,小三來找她的時候,碧青一家三口正在翻地,上個月碧青給王青山的婆娘送了兩張花樣子,那婆娘才一萬個不樂意的把地還了回來。
地是還了,卻連地裡的肥土都掘走了一層,氣的
婆婆要去找王青山家理論,被碧青攔下了,那兩口子既然連這樣沒品的事兒都做得出來,找去也沒用,一慣就是不吃虧的主兒,這兩年施肥養地,哪會給王家留下一絲便宜。
碧青早就知道那兩口子不地道,防著這一招兒呢,一早在坑邊兒挖了個老大蓄肥池,現代時,在老家看親戚家這麼乾的,老家蓄的是河泥,自己把坑裡的泥弄出來,估摸也差不多。
平常的雞糞鴨屎都收起來倒在裡頭,漚了好幾個月,應該能用了,攙著土平在地裡,下個月挑了麥種撒下去,就算播種了。
碧青從沒乾過農活,但是看彆人乾過,本來還覺得不難,自己一上手才知道,真是重體力活兒,三人沒歇氣兒的乾好幾天才平出一畝地,把碧青累得險些撂挑子,可看看何氏跟二郎,何氏比自己年紀大,二郎還是個孩子,都沒叫一聲苦,自己也隻能接著乾了。
終於把一畝地平完了,剛坐在地頭的樹蔭裡喝口
水,王小三就來了,說家裡有客,他爹叫他來找自己回去。
碧青看了何氏一眼,琢磨是不是家裡的親戚,何氏剛要問,王小三就跑過來小聲說:“是衙門裡的人,來瞧番薯的。”三人隻能跟著王小三家來了。
老遠就看見籬笆門前站著的人,王富貴在後頭立著,瞧著有些戰戰兢兢的,前頭一老一少,老的看著有五十多了,微微躬身站在年輕的後頭,年輕的背對著自己,看不清臉,可從挺拔的身姿來看,應該不是猥瑣之人,這份從容的氣韻,就不是那些縣衙裡小吏能有的,卻又沒穿官服,一時間,碧青倒猜不準這兩人的身份。
大概怕怠慢了貴客,一看見碧青,王富貴就忙道:“來了來了,她就是大郎媳婦兒,就是她種的番薯。”
一句話那個背對自己的年輕人轉過頭來,碧青不禁愣了愣,腦子裡不由閃過四個字,儒雅清貴,這男子是自己穿過來至今,見過最體麵俊美的男子。
年紀瞧著二十四五的樣子,雖身穿便服,隱隱的官威還是不知不覺透了出來,從他深沉的目光來看,應該是個頗內斂之人,大概沒想到嫁了人的媳婦兒,竟是自己這樣兒,臉上也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雖說頂著婦女的名頭,碧青也不過才十三罷了,而且,因為之前在沈家村險些餓死,發育嚴重遲緩,看上去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年輕男子臉上的意外一閃而逝,卻側身問身邊的王富貴:“她真是你說王大郎的媳婦兒?”王富貴忙道:“正是正是。”
碧青不理會他們怎麼看自己,既然來了,也隻能接著,上前推開籬笆門,把三人讓了進去,從院子裡的水缸裡舀了水在陶盆裡,拽下頭上的布巾。
秋天的日頭太毒,碧青不想自己白皙的皮膚曬出黑斑,就找了舊麻布當頭巾,下地的時候裹在臉上,省的太陽直曬,洗了手臉,五灶房捧了水罐子大碗出來,倒了三碗水放在桌子上,卻不見那個年輕男子,側頭看去才發現年輕男子正站在院裡水缸邊兒上往缸
裡頭看呢。
日子好過了些,碧青自然也要為自己著想,吃飽穿暖了就開始考慮生活品質,這是人的本能,有限的條件,也不可能大折騰,至少得洗澡吧。
碧青就叫小五又弄了口大缸,擱在院子裡,挑滿了水,太陽好的時候,敞著蓋子曬上一天,水就成了溫的,晚上洗澡正好,灶房也麻煩小五裝了門,關上門就可以洗澡,雖說仍有些不方便,比起之前已經好太多了。
水缸裡同樣裝了過濾層,這樣一來,缸裡的水還可以用來做飯,一舉兩得,年輕男子走過來,看了看桌上的水碗,端起來喝了一口水,指了指院子裡的水缸:“那裡頭的麻布是做什麼用的?”
碧青目光閃了閃,琢磨這事兒解釋不清,還是不說的好,想到此,便含糊的道:“你說那個啊,院子裡的缸裡是洗衣裳用的水,想是出門前婆婆丟在裡頭打算家來洗的頭巾。”
男子看了碧青一會兒,搖搖頭:“莫要說笑,我
知道那缸裡的麻布是用來過濾水的,若沒有那兩塊麻布,你這水怎會如此清亮。”
碧青愣了愣,沒想到他看出來了,隻得眨了眨眼,故作不知的道:“哦,原來是做這個用的,我都不知道呢。”
男子倒也沒再說什麼,抬手指了指窗台上曬著的紅薯:“那就是裡長說的番薯?”
王富貴點點頭,走過去拿了兩塊過來,舀水洗乾淨了,一掰兩半,露出裡頭淡紅的瓤兒,遞了過來,仿佛怕男子不信似的,極力推銷:“彆瞧這東西像個土坷垃似的,蒸熟了香甜無比,生著吃也好吃,不信您嘗一口。”
年輕男子接過去一半紅薯看了看,剛要吃,旁邊的老者急忙攔住他:“公子,不可。”
公子?不是大人,碧青暗暗琢磨,若稱呼大人就是上下級的關係,這公子嗎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記得王富貴家的跟自己提過,這間河縣的縣太爺是今年開春新上任的,去年京城會試,金榜得中的進
士老爺,一聽是老爺,碧青還以為是老頭子了,卻忘了,也可能是年輕的。
碧青猜這位估摸就是新任的縣太爺,而這位老者大概家仆,也許是管家,也許是彆的,總之不是衙門裡的人。
男子還是咬了一口紅薯,眼裡流露出些許訝異,又咬了一口…他的吃相相當優雅,即使手裡抓著的是半塊紅薯,依然能維持著優雅,這不是短時間內能裝的出來的,是長期教育的結果,碧青猜這個男子的家世應該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