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碧蘭來了,杏果沒事兒就往家裡跑,兩個小丫頭在一起嘰嘰喳喳,仿佛有說不完的話,碧青很高興,過去幾年的日子太苦,以至於碧蘭跟小海的膽子都有些小,小海還好,畢竟年紀小,過幾年舒坦日子就好了,碧蘭卻有些難,十歲的孩子什麼都懂了,記得事兒也不容易忘,碧青就怕沈家村那幾年給碧蘭留下陰影,現在有性子活潑愛說愛笑的的杏果兒,碧青終於放心了不少。
兩個小丫頭到了碧蘭跟前,有些扭捏,兩人的眼睛一個勁兒往藕塘裡頭瞄,就是不敢開口,碧青哪會不知道小女孩兒的心思,想是稀罕坑塘裡開的正好的荷花。
碧青家的藕塘可是稀罕東西,不止王家村,附近幾個村子裡的人,隻要從王家村過沒有不過來瞧的,王興也不可能時時刻刻看著,邊兒上近一些的荷花荷葉都給撅的差不多了。
一開始的可把王興氣的夠嗆,還是碧青說摘就摘,摘幾個荷葉不叫什麼大事,鄉親們也就是覺得稀罕罷了,王興嘴裡應著,卻仍是看的很緊,不許人輕易摘。
杏果終於忍不住用手捏了碧蘭一下,示意她說話,碧蘭怯生生的看了她姐一眼,鼓起勇氣道:“姐,我們想要一朵荷花。”說完,忙低下頭不敢看碧青,娘可是說過很多次了,不許自己禍害坑裡的荷花,說秋後指望著塘裡的藕賣錢呢,可自己實在想要,太好看了。
碧青笑了一聲,脫了鞋卷起褲腿,下去給她們揪了兩朵荷花,又摘了兩個碩大的荷葉,扣在她們腦袋上,兩個丫頭歡呼一聲,一人一朵拿著跑了。
劉氏趕著鴨子過來,正好瞧見,剛要追過去,碧青忙抓住她娘:“是我給她們摘的,小姑娘家哪有不愛花的,彆人摘一朵兩朵的還讓呢,更何況是咱自己家的人。”
劉氏瞪了她一眼:“越是咱自己家的人,越不能禍害東西,指望著這個過日子呢。”
碧青接過她娘手裡的柳條鞭子,把鴨子趕進水裡,跟她娘坐在炕邊兒的大石頭上:“幾朵荷花礙不著咱的收成,娘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呢。”
劉氏搖搖頭:“你呀就慣著你妹子吧,回頭更不懂事兒了。”
碧青笑了:“我就這麼一個親妹子,慣著也應該,其實,您不用擔心,碧蘭懂事兒呢,我倒是想把她的性子慣的硬些,省的將來嫁了人受欺負。”
劉氏白了她一眼,小聲道:“少教壞你妹子,當
天下男人都跟大郎一樣好脾性呢,也就是你的命好,攤上個心眼兒好的婆婆,又攤上個好脾氣的姑爺,不然,你這個樣兒的媳婦兒,不定早讓婆家打死了。”
碧青撲哧一聲笑了:“我倒是才聽出來,娘是替您姑爺打抱不平來了。”
劉氏戳了她腦門子一下:“彆以為大郎老實,你就糊弄他,他如今在京裡當兵,京城是什麼地兒,那是天子腳下,咱大齊第一熱鬨的城兒,聽小五媳婦兒說,哪兒街上的花娘跟地裡的莊稼似的,一茬一茬割都割不完,回頭姑爺也找一個,看你跟誰哭去,你們本來就夫妻,有些事兒由著他也應該,雖說你年紀還小,可月信來了就是大姑娘了,回頭我跟你婆婆商量商量,等明年大郎回來,就叫你們圓房,遇上這麼個好人家不容易,你可不能使性子。”
碧青一聽就急了,抓住她娘:“娘怎麼知道的?”
劉氏道:“你自以為有心眼子,就不想想,我跟你婆婆都是過來人,怎會連這個都瞧不出來,你婆婆
不言聲是厚道,娘可不能由著你。”
碧青忙道:“明年太早,娘看秀娘的身子,就是因為太早生孩子,所以落了這麼個病身子,您瞧她那樣兒,若不是為了狗娃子,估摸早躺炕上了。”
劉氏有些楞,雖說盼著碧青跟大郎早點兒圓房,可也不能害了自己閨女,小聲問了句:“秀娘的身子是生孩子生的?”
碧青點點頭:“冀州府的郎中親口說的,還能有錯不成。”
劉氏愁上了:“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大郎可都二十一了,總這麼拖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碧青道:“娘就彆愁了,這事兒我跟大郎說好了,等兩年再說,更何況,家裡如今的事兒多,開春就得蓋新房,顧不上呢。”
劉氏想了想:“回頭我跟你婆婆再商量商量,這樣的事兒還是說在明處好,你婆婆心好,又疼你,不定就應了。”
剛說完,忽見一隻坑邊的鴨子一撇腿,下了個蛋
,忙過去把泥裡的鴨蛋撿了起來,伸手摸了摸那隻鴨子的腦袋,鴨子也仰著脖子嘎嘎的叫了好幾聲。
碧青搖頭失笑,現在家裡的雞鴨跟那兩頭豬,可是她娘的寶貝,自從娘來了,喂食,喂水,放雞放鴨,喂豬,都成了她娘的活兒。
大郎沒走的時候,找富貴叔家借了牛車,拉著她爹去冀州府瞧了一趟病,吃了那老郎中幾服藥,很是見好,或許也是舒心了,如今不怎麼在炕上躺著,總出來走動,雖說走不遠,就在院子裡溜達,也好過天天在屋裡躺著,估摸再養上一兩年,就算不能徹底痊愈,也差不太多。
二郎得空就教小海認字,小海年紀雖小,倒也頗好學,是個好孩子,碧青琢摸著等蓋了房,就給他們尋個先生,就算將來是個種地的莊稼漢,識字總沒壞處。
碧青最喜歡想這些,每次一想這些,就覺得日子特彆有盼頭,幫著娘把鴨子趕了回去,趁著日頭不大,背著簍筐往地裡去了,想看看地裡的番薯苗,順便
打些青草回來喂豬。
沒走到低頭呢,就是一愣,村子裡的鄉親們不在地裡乾活,一個個都站在地頭乾什麼,碧青往前走了兩步,見大家看的都是王富貴家的地。
碧青知道王富貴一家這幾天正種番薯,以為鄉親們看的是這個,剛要往前走,卻一眼瞧見地頭遮陽棚子裡的老頭,仿佛是那個杜子峰的家仆,他怎麼在這兒?
碧青往地裡看去,不禁失笑,杜子峰還真是天生當官兒的料,能親自下地種番薯,這個名聲傳出去,想不升官都難,隻不過,穿著這麼一身厚重的官服種地,真不嫌熱,一會兒中暑暈過去,可就弄巧成拙了。看見小三正在地頭,衝他招招手,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小三點點頭一溜煙跑了。
雖說幼年吃了些苦,杜子峰到底也是相府少爺,相府裡跟著他爹種地不過是做做樣子,像這樣在日頭底下揮汗如雨的種莊稼,還真是頭一次,尤其穿著厚重的官服,汗水都把官服侵透了,抹了把額頭的汗,
看了看前頭,一壟才栽了一半,他就覺得頭有些沉,要是暈在地裡,可就前功儘棄了,怎麼也得把這壟栽完才算有始有終。
咬咬牙,把手裡的番薯苗栽到起好的地壟裡,剛直起腰,就見王富貴遞過來一碗水:“大人先喝口水吧,今兒天熱不能缺了水。”
杜子峰正渴呢,也顧不上形象了,接過去拔開上頭的塞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卻不是涼水,甜絲絲的有股子清淡的荷葉香,很是爽口,不禁大為意外。
王富貴嗬嗬笑了兩聲:“這是大郎媳婦兒教的法子,荷葉撕碎了煮開,抓上一把糖霜,晾涼了喝最是解暑,不是她提醒,小的都忘了招呼大人喝水。”
大郎媳婦兒?是她,杜子峰抬頭看過去,隻見旁邊不遠的地頭上蹲著個丫頭,頭上戴著鬥笠,鬥笠兩邊兒耷拉下兩塊布,把臉遮的嚴嚴實實,正在那兒打草,手上仿佛也裹著布,卻仍靈活無比,三兩下就打了一背簍青草,把鐮刀往簍裡一扔,背著跑了。
杜子峰忽然想起什麼,看著王富貴:“哪兒來的荷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