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崔九,你怎麼不念了,趕緊念信,俺媳婦兒到底說了啥?”大郎搓著手急的不行,眼睛瞪著,一張黑臉都成了暗紅色,巴巴的望著崔九,這可是小媳婦兒頭一次主動給自己寫信兒,可見小媳婦兒心裡想自己了,一想到小媳婦兒眼巴巴盼著自己家去,大郎恨不能這會兒騎著快馬往回走,見了小媳婦兒摟在懷裡狠狠親個夠,省的還跟崔九著急。
崔九愣了半天,才道:“大郎,你媳婦兒信裡說你兄弟拜了先生。”
大郎道:“拜就拜唄,上次家去的時候,俺媳婦兒就說要給二郎請先生,說二郎聰明,是個念書的材料,不能耽誤他。”
崔九道:“可是,你兄弟拜的是武陵先生?”
大郎疑惑的道:“武陵先生咋了,難道不是教念書的嗎?”不是打不過大郎,崔九真想捶他一頓,眼睛都紅了:“你知不知道武陵先生是誰?那是咱大齊
最有學問的大儒,跟東籬先生並稱為大齊的活寶貝,父…那個,皇上想請武陵先生進弘文館,堂堂天子九五之尊,親訪數次,皆無功而返,這樣的大儒竟收了你兄弟當關門弟子,你兄弟才多大,連學都沒進過的小子,這叫天下士子怎麼想,捶胸頓足自掛東南枝,也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憤懣之情啊。”
大郎揮揮手:“你彆跟俺這兒掉書袋子,俺聽不懂,武陵先生再厲害,也是個教書的先生,教俺家二郎咋了,就算俺家八輩兒都是種地的,難道就不能出個念書的了,俺兄弟聰明,趕明兒中了狀元,正好給俺家光宗耀祖,回頭家去就跟俺媳婦兒商量,把俺爹的墳塋地好生修整修整,說不定是俺爹顯靈了,保著俺兄弟呢。”
崔九翻了個白眼,大郎的爹就是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就算顯靈有個屁用,倒是大郎那個小媳婦兒,這本事真不小,雖信裡沒底細說,可崔九認定,王二郎能拜武陵先生為師,肯定有大郎媳婦兒的事兒。
一家子就這麼一個有點兒見識的,不是她還能是
誰,不過,就算大郎媳婦兒有點兒水準,可武陵先生是一般人能忽悠的嗎。
見大郎眼巴巴盯著自己,擺擺手:“沒了,信裡就說的這事兒。”說著把信塞給大郎,從大郎懷裡搶過那個小罐子打開,撲鼻的酒香勾起了崔九的饞蟲,低頭一看,發現不是酒,是一壇子酒棗,捏了一顆塞進嘴巴裡,眼睛都眯起來了,酒棗他吃過,可沒吃過這麼香的,酒好棗香,這可是好東西。
見彆人都看過來,生怕這些饞鬼過來搶,把蓋子蓋上,油紙一封,摟在懷裡就跑了,還有外頭那一大壇子,不知道是啥,叫人一起搬走,省的便宜了驍騎營這幫饞鬼們,不管是什麼給這些饞鬼都是糟蹋,這些人就愛吃肉,回頭讓旺兒買十斤醬肉來,就當換了。
一邊兒想著,一邊兒顛顛的跑了,太後過壽那天,雖說自己站崗沒露麵,可自己呈上去的番薯卻露了大臉,怕禦膳房的那幫蠢貨不知道怎麼收拾,直接叫人蒸熟了呈上去,太後吃了大半個呢,不是太子哥勸
著,估摸能把一個都吃了下去。
想起太子哥,推開車門吩咐了一聲:“回東宮。”
前頭的旺兒應一聲,本來也沒打算往彆的地兒去,他們家爺過了年才十六,宮裡的規矩,沒指婚之前不能開衙建府,故此,爺一直在宮裡住著,爺是皇子裡的老小,又是皇後娘娘嫡出,跟太子爺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皇後娘娘心疼爺,先頭一直在娘娘的坤寧宮裡頭住著,後來大些,不得不分出去,仍不放心,索性把爺挪到了太子的東宮。
東宮地方大,又是親哥哥,自然不會有差錯,不是爺撒潑打滾的堅持要去驍騎營,估摸太子爺跟皇後娘娘都不會答應,就是怕爺受苦。
可旺兒卻覺得,自打爺進了驍騎營,高興多了,以前成天無所事事,不是在宮裡頭淘氣,就是跟那些勳貴子弟打架,他們家九爺這身功夫,就是打架打出來的,先頭勳貴子弟們不知道爺是誰,還能下死力氣的還手,後來知道是九皇子,誰還敢,爺一拳還沒打
過去呢,對麵的人早趴下哭爹喊娘了,爺嫌沒意思,這才非要進驍騎營,還改了姓兒,給自己起了個崔九的名兒。
勳貴子弟的堆兒不紮,成天跟王大郎那幾個莊稼漢子混在一塊兒,越混越熟,到如今,彆人不說,那個王大郎,爺真心交的,不然,也不會如此不見外,念人家媳婦兒寫來的信,還把人媳婦兒送過來的東西一掃而空。
不過,王大郎那個小媳婦兒送來的東西的確不一樣,就算宮裡也沒有,那個番薯蒸著好吃,丟進灶膛眼裡,燒熟更香。
旺兒琢磨著,明年九爺跟王大郎家去,自己是不是也能跟著去,王大郎家的番薯肯定有的是,不像宮裡,自己就吃了幾次就沒了。
主意沒打明白就進了東宮,崔九叫他抱著罐子跟著自己,就往書房跑,伺候的宮女太監跪下行禮,直接無視,到了書房外卻給蘇全攔下了。
蘇全是東宮的內侍總管,也是從小伺候太子哥的
人,自己得給點兒麵子,往裡頭瞅了一眼道:“誰在裡頭呢?”
蘇全道:“回九爺話,是杜相。”
崔九愣了一下:“杜相可是有了名兒的清高,以往太子哥請他過府飲宴,都尋借口推辭,今兒日頭從西邊出來了不成。”
蘇全道:“杜相清高難請是真,卻今日不同以往,太後娘娘過壽,各州府縣呈送上來的壽禮,冀州府間河縣拔了頭籌,太後老佛爺先嘗了九爺呈上去的蒸番薯,又瞅見間河縣那兩筐帶著泥的番薯,自然歡喜,滿目的奇珍異寶都落了下乘,唯有這兩筐番薯寶貝似的收進了慈寧宮。”
崔九撓撓頭:“間河縣送番薯拔了頭籌跟杜相什麼乾係?”
身後的旺兒忙道:“爺,奴才聽說,相府二公子杜子峰外放的地兒正是冀州府間河縣。”
崔九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為了兒子的前程,清高的杜相這才來了東宮。
正想著,忽聽裡頭太子哥的聲音傳來:“老九進來吧,不妨事。”
崔九這才進去,先給大哥見了禮,看了眼旁邊的老頭道:“恭喜杜相,令郎有出息,想必杜相老懷大慰了。”
杜丞相忙躬身:“臣給九皇子請安。”
崔九擺擺手坐到一邊兒:“我說杜相,令公子呈上的那個番薯可好吃的緊,不止皇祖母愛吃,爺也稀罕,隻可惜太少,不知您府裡還有沒有,要是有,回頭我叫旺兒跑一趟,您老也知道,我這人嘴饞,眼看著有好吃的吃不到嘴,心裡就難受。”
太子咳嗽一聲:“老九,番薯乃是新種出來的,就算間河縣也沒多少,杜知縣在皇祖母過壽的時候,呈送上來兩筐可是彆有苦心,這東西或能救深州百姓於水火。”
崔九摸了摸鼻子:“我怎麼聽說,這東西畝產奇高,一畝地得個五六千斤收成平平常常,種好了,七八千斤也不算什麼新鮮事,就王大郎一家就種了五畝
,收成怎麼也兩萬多斤,區區兩筐番薯怎就成了稀罕物件了,大郎媳婦兒可沒當是好東西,隨著家書一捎就是一麻袋。”
王大郎?杜丞相想起杜忠的信裡提過,說起來,這番薯也是王大郎的媳婦兒先發現種出來的,為此,還得了官府十兩銀子的獎賞,也提過王大郎正在驍騎營,卻沒想到跟九皇子竟然相熟,聽九皇子的口氣,對王大郎家裡的境況異常熟悉,一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子,一個身份貴重的皇子,這兩人之間有甚契機不成。
太子看了他一眼道:“杜知縣上了折子,詳細解說了番薯的種植經過,從種下到收成,杜知縣皆親自參與,證實番薯的確不挑地,肥水跟得上收成就多,便是旱地也可活,希望父皇下旨能在深州試試,若能種活可解深州大旱,不過,番薯是新物種,百姓沒見過自然不敢嘗試,就算間河縣,今年今年也隻種了六畝,你說的王大郎家種了五畝,另外一畝是王家村的裡長王富貴家種的,六畝地共得了三萬兩千斤番薯,
杜知縣讓官府一文錢兩斤收了上來,囤於間河縣糧庫是為了做種薯,深州赤地千裡,這些番薯有大用。”
崔九道:“得了,得了,太子哥您就彆教訓我了,是我錯了還不成嗎,弟弟嘴再饞也先忍著,等深州的百姓都吃上番薯,我再吃。”心說,也就宮裡把番薯當寶貝,大郎家地窖裡可有的是,等明年開春,自己跟著大郎回家,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太子見他那樣兒,搖搖頭。
說完正事就讓蘇全送著杜相出去,見小九手裡摟著個粗陶罐子,不禁道:“這是什麼?”
崔九嘿嘿一笑:“醉棗,太子哥嘗嘗,可跟咱們以前吃的不一樣,酒香濃鬱,紅棗清甜,是大郎媳婦兒自己做的。”
大郎媳婦兒?太子好笑的看著他:“怎麼著,還沒玩夠呢,打算在驍騎營待到什麼時候?前兒皇祖母可說了,那天在西華門外模糊瞧著站崗的侍衛,有個像小九,問了父皇幾次,到底把你派哪兒去了,她老人家過壽都看不見孫子,再這麼下去,父皇可擋不住
。”
崔九忙起來躬身作揖:“弟弟我如今才自在了,明年開春還想著跟大郎去他家玩些日子呢,太子哥,您千萬彆把我弄出來,皇祖母再問,太子哥就說知道皇祖母喜歡吃番薯,我給皇祖母種番薯去了。”
“胡說。”太子嗬斥了一聲:“就算皇祖母喜歡,大齊這麼多莊稼人,哪用得著你一個堂堂皇子去種番薯。”
崔九嘿嘿笑了兩聲:“太子哥這話可就不對了,父皇還在宮裡還弄了快地種呢,我種番薯也是子承父業。”說著瞅了眼外頭道:“太子哥,我瞅著東宮的花園子不小,要是都種上番薯,估摸明年秋天宮裡的番薯就不是稀罕東西了。”
太子心裡一動,點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雖說番薯收成高,到底咱們沒親眼見著,要是在宮裡能種出來,見了收成就不一樣了。”
崔九道:“不過太子妃可是把花園那些牡丹,看的跟命根子一樣,太子哥要是拔了牡丹種上番薯,嘿
嘿,估摸太子妃不樂意。”
太子眉頭皺了皺眉:“這是乾係黎民百姓的大事,豈容她一個婦人說話。”說著看向崔九:“你跟王大郎回家一趟也好,順便替哥哥看看,間河縣到是個什麼樣兒,聖人雲,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杜子峰的折子是真是假,還需仔細驗證方可,乾係深州數萬災民,不可輕忽,若果真杜子峰有本事,明年任期一滿,我保舉他去深州當知府。”
崔九道:“七品知縣直接升到五品知府,杜子峰這官兒升的可有點兒快啊。”
太子道:“隻要他能解了深州旱情,救深州百姓於水火,越級升遷又算什麼,我大齊的官兒向來就該能者居之,戶部的銀子不是養酒囊飯袋的。”
崔九道:“咱大齊酒囊飯袋也養了不少。”見太子哥臉色不好看,忙閉上嘴,太子皺眉想了一會兒,見他懷裡還摟著醉棗,叫蘇全把東西接過去道:“瞧你這個樣兒,過年就十六了,聽父皇的意思,瞧中了赫連家的丫頭,你們自小就認識,成了親好好過日子
,彆叫人看笑話。”
“什麼?”崔九蹭一下站了起來:“赫連家那個瘋丫頭?不成,我不要她,那丫頭長得五大三粗不說,下手忒黑,娶這麼個悍婆娘進門,哪還有好日子過,不成,我不娶,死也不娶。”
太子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是哪輩子的老黃曆了,小時候跟著她祖父在兵營裡頭待了幾年,曬得黑些也尋常,這些年在府裡頭早養白了,至於五大三粗,你幾年不見人家了,怎麼就知道人家五大三粗,前兒赫連老婦人帶著個小丫頭去給太後請安,正好跟我照了麵,問了人方知道那是赫連家的嫡出孫女,瞅著舉止甚端方,模樣兒也不差,幾年不見倒認不出來了。”
崔九懷疑的看著他哥:“太子哥,您不是糊弄弟弟呢吧,就那個野丫頭能端方的了?那雙大腳踹的我生疼,如今我還記著呢,那就是個瘋婆子,再說,就看赫連起那個長相,他孫女能好看到哪兒去,不娶,死也不娶,我這就去找父皇。”
哥倆這正說的熱鬨,忽聽外頭皇後的聲兒道:“哥倆這鬨什麼呢?莫非拌嘴了?”
哥倆互相看了一眼,忙迎了出去,給母後請安,崔皇後看了哥倆一眼,一手拉著一個走了進來,坐下才問:“剛說什麼呢這麼難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