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師傅說,普惠寺這樣的居士牌子,整個大齊也沒幾個人有,太後娘娘跟皇後娘娘各有一塊,將軍府的老封君有一塊,皇上都沒有。
碧青心說,皇上哪用得著這玩意,禦駕親臨普惠寺難道敢拒之門外,不是找死嗎,不過,碧青不得不得琢磨老和尚平白無故給自己這麼一個居士的牌子做什麼?自己不是太後皇後,更不是將軍府的老封君,就憑自己這點兒家底兒,估摸都捐了香火,老和尚也瞧不上。
無利不起早啊,老和尚肯定有求於自己,並且不是小事,尤其,老和尚頗給麵子的,見了秀娘跟王福媳婦兒婆媳倆,並舍了兩包神藥。
秀娘兩口子跟王福媳婦兒跟那婆媳倆,比見了佛祖都激動,頭磕了不知多少,臨走還把包袱裡錢都添了香火,沒有絲毫不舍得,還後悔自己帶的少了。碧青真是佩服死老和尚了,讓人家求著跪著給錢,多爽啊。
碧青自然沒忘了正事,在普惠寺受用了一頓素齋後,領著窮秀才劉盛走了,碧青不會強人所難,請先生這種事得自願才行,更何況,好歹是三十多的人,自然要尊重人家,所以,碧青先把自家情況說清楚了,並且把準備給他的工資說了,才問劉盛願不願意。
見劉盛點頭才把他帶回來,暫時安置在桃花林那邊兒,大郎眼瞅快家來了,不知道會不會帶人回來,屋子少,怕回頭安置不開,桃花村那邊兒有閒屋子,又守著一片桃林,想來這位應該喜歡。
讀書人嗎,骨子裡都矯情,無不向往世外桃源,
因此對桃樹也有著非同一般的情結,從古至今那麼多詠歎桃花的詩句就能看出來,東坡居士說: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張誌和說:西寨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黃庭堅說:桃花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更有靖節先生的桃花源記,唐寅的桃花詩,眾多遷客騷人,把桃花捧上了神壇,作為文人如果不愛桃花,簡直就不能算讀書人。
更何況,劉盛此時正是懷才不遇,得武陵源而居,豈不正和心境,沒準還能做出什麼千古名句來也說不定,至於教小海,等先忙過這陣子再說,非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不著急。
碧青三天後又來了普惠寺,這次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讓王興趕車,王興需看看三天前種下的藕長出來沒有,這時候長得最快,三天就應該出了芽兒。
碧青一個人進後寺找老和尚,雖說自己是個俗人,卻也不想白占便宜,更何況,碧青一直認為,便宜沒那麼好占的,不過遇上李神醫還是讓碧青頗為意外。
師傅提過,先帝時李神醫曾在太醫院供職,後來因為一些事兒,貶為庶民,這才回冀州老家來,不用問碧青也知道,肯定乾係宮闈秘事。
太醫簡直就是古代的高危職業,不說宮裡妃嬪的內鬥會牽扯太醫,就是皇上有個頭疼腦熱,稍一不爽,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太醫,所以,李神醫能保住一條命,回老家頤養天年,簡直跟中了頭彩差不多,太幸運了。
老神醫大概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碧青,愣了一下笑道:“剛方丈大師還說,三天前你師徒來過,不想今兒老夫撞上了你這丫頭。”
碧青對老神醫就尊重多了,人家醫術精湛,跟老和尚的忽悠完全不是一回事,更何況,老神醫跟師傅還是朋友,算自己的長輩,碧青規規矩矩的見禮之後,才道:“丫頭是來瞧寺裡新栽的蓮花,且近日心有迷障,也想讓方丈大師點撥點撥。”
老神醫笑道:“你這丫頭有迷障可不易,老夫就不攪擾了,對了,回頭叫那個求子的媳婦兒去老夫哪
兒走一趟,記著,讓他男人跟著一塊來。”
碧青好奇送著老神醫出了廟門,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您老怎麼跟方丈大師相熟?”
老神醫瞧著她笑了:“方丈大師雖是佛門高僧,卻也精通醫術,如此,可給丫頭解惑了?”
碧青知道給老頭子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嘿嘿笑了兩聲:“解了,解了,多謝先生解惑。”心說,就知道老和尚在哪兒故弄玄虛,什麼神藥?真有神藥還用得著號脈啊,那天自己在一邊兒瞅著就覺納悶,可也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勁兒,秀娘回去吃了藥說好多了,說不愧是神藥,還跟小五商量著多給普惠寺添些香火錢,至於王福的媳婦兒,想必老和尚看出王福媳婦兒沒毛病,跟老神醫說了,這才讓自己帶話兒。
碧青覺著,不能說老和尚是騙子,隻能說人家包裝的好,而且,也沒乾什麼壞事,那些送錢的也都是心甘情願,乾自己屁事兒啊。
碧青跟著小沙彌進了老和尚的禪房,碧青還是頭一次進來,上回就在院子裡坐了,素齋都是在院子裡
用的,一進來,瞅見後頭那一架藥櫥子,不禁莞爾,怪不得老和尚輕易不讓人進來呢,估摸是怕有個沒忽悠住的瞧出破綻來,對自己倒是挺優待的,或許根本就沒想瞞著自己。
有兩個小沙彌,一人一個石搗子,正在搗藥,聽見念經的聲音,碧青透過竹簾子往屋裡看了看,老和尚正坐在蒲團上念念有詞,帶自己進來的小沙彌雙手合十:“師傅,沈居士到了。”撩開簾子示意碧青進去。
碧青從善如流的走了進去,見老和尚旁邊有個蒲團,索性盤腿坐在了上頭,老和尚眼睛都沒睜,仍在閉著眼念經,碧青聽了一會兒,像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翻來覆去的念,也不知有什麼用。
碧青覺得沒意思,就開始打量老和尚的屋子,很簡單,像個高僧的屋子,可架子上那些是什麼,沒看錯的話,應該是賬本吧,碧青愣了一下,琢磨自己是不是拿一本瞅瞅,和尚做買賣都新鮮,弄這麼一大摞賬本子就更新鮮了,碧青實在好奇,上頭記得什麼,
難道是誰捐了多少香火錢,記香火錢的本子自己見過,貌似不是這樣的。
碧青還沒伸手呢,老和尚就睜開了眼,碧青也不好再動,老和尚念了句佛號道:“施主果真有佛緣。”
碧青強忍住沒翻白眼,開口道:“我說老和尚,咱就彆打啞謎了,這麼說話你不覺著費勁,我聽著還累得慌呢,有什麼話就直接說,簡單直白,你那些雲山霧罩的話就省省吧,跟我說沒用,白浪費唾沫。”
老和尚臉色一曬,半天才道:“施主果真赤子之心,不為外物所動,老衲佩服。”
碧青道:“您也彆給丫頭戴高帽,什麼赤子之心,丫頭就是俗人,大俗人,彆的不知道,就知道錢是好的,有錢才有好日子,沒錢什麼都沒有,您這佛門清靜之地,沾上我這個俗人可不妥當,這個還是請您收回去吧,丫頭受不起。”說著把手裡的居士牌遞了過去。
老和尚沒接,又念了聲佛號:“佛門再清靜也在
紅塵之中,施主也並非俗人,乃是紅塵中難得清醒之人,若無人間香火,佛門也難有清靜之地,普惠寺有一百二十八名僧人,若無香火,恐要餓死了。”
碧青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您跟我哭窮可找錯了人,我就是個鄉屯婦人,家裡那點兒薄產,就算全給普惠寺添了香火,您也瞧不上。”
老和尚笑了一聲:“老衲倒是覺得,隻要施主想,或許這天下財富儘歸施主所有也不難。”
碧青道:“多謝大師看得起丫頭,丫頭可沒這樣的野心,更沒這樣的本事,您就直接說,想讓丫頭乾什麼,就算看在師傅的份上,能幫忙的,丫頭自然不會推辭,不能幫忙的,你就是把我說成菩薩也沒用。”老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碧青從寺裡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串念珠,五眼六通的菩提子,給老和尚盤的溫潤如玉,碧青估摸這一串菩提子能值不少錢,老和尚拐了這麼大個彎子,說白了就是想讓自己幫著出個主意,怎麼才能名正言順的賺更多的錢,好養活更多的僧眾。
碧青給老和尚的意見是,在寺廟門口建一條商業街,出租給那些做買賣的,規定賣一些佛教用品,光房租就是一大筆收入,再把普惠寺一側的房子騰出來對外開放,以供那些吃齋念佛之人來寺禮佛居住,吃住明碼標價的收費,素齋分成數個檔次,舍得花這個錢的就沒有窮人,價碼越高越好,然後就是頭柱香,價高者得,有事兒沒事就請大齊高僧前來,設壇講經弘揚佛法,辦水陸大會,對於來拜佛的老百姓施舍粥飯,廣積善緣,如此,既得了錢財又得了名聲,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些在現代早就不新鮮了,幾乎所有寺廟都窮儘一切手段明目張膽的斂財,也之所以,碧青對和尚沒什麼太好的印象,哪怕是所謂的得道高僧也一樣,不過對淨遠老和尚,倒是讓碧青有些改觀了,如此直白的讓自己幫著出主意,比那些鑽心眼子騙錢的強太多。
尤其,最讓碧青高興的是,老和尚懂事啊,自己出了主意,立馬就給了好處,除了手上這串五眼六通
的菩提子,還有寺外建造商業街的工程,碧青自然不會當包工頭,這樣的事自己出麵不妥。
再說,這事兒沒完呢,有了錢,老和尚第一件事就要闊建普惠寺,往後寺廟的闊建修繕,可是一項長期的工程,也就是說,這是一個賺大錢的機會。
自己這個普惠寺的居士可不能白當怎麼也得撈點兒好處,所以,還得找個合夥人,這個合夥人需要有人脈,有背景,還得缺錢,這樣的人現成就有一個,崔九,做買賣嗎,總得找個有靠山的才穩妥,崔九是皇子,在大齊,碧青還真想不出比他更合適的了。
王興看著碧青從出了普惠寺就笑,忍不住問:“姑娘笑什麼呢,敢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兒不成?”
不知什麼時候起,王興也叫自己姑娘了,碧青看向王興,這小子的機靈勁兒,其實比小五不差,難得性子還踏實,穩得住,小五在桃林抽不出來,或許把普惠寺的事兒交給他試試,收拾藕田的事,王興的兩個哥哥也都熟悉了,不用王興天天盯著就成。
想到此,碧青道:“王興兄弟,回頭你幫著嫂子
蓋房子如何?”
王興一聽眼睛都亮了,桃林那邊兒要蓋房子的事,王興是知道的,說實話,雖說收拾藕田挺輕鬆,可王興更想乾點兒彆的,小五管著桃林子那裡二百多號人,威風的不行,自己要是能被姑娘派過去蓋房子,自然不會是賣苦力,怎麼也管點兒事,如此一來,就算熬出頭了,回頭在桃林那邊兒安了家,再娶個媳婦兒,小日子還不美死了,桃林那邊兒好幾十戶人呢,模樣周正的姑娘有的是,怎麼不能挑一個可心的。
想到此,忙道:“姑娘就指派吧,讓俺乾啥就乾啥。”
碧青笑了,指了指後頭的普惠寺:“過些日子這邊兒要蓋房子,你要是樂意,回頭就過來這邊兒吧。”
王興撓了撓頭:“姑娘說普惠寺,這可是和尚廟,蓋啥房子啊?”
碧青:“和尚也得吃飯,自然也得蓋房子。”
雖說覺得廟裡蓋房子有些古怪,可王興認準了,
隻要姑娘說的就一定沒錯兒,點頭應的十分痛快。
四月一晃眼就過去了,進了五月就是麥收,天氣越來越熱,藕田裡的荷葉蔓出了水麵,蒲扇一般支棱著,偶人一隻調皮的青蛙跳上去,聽見人聲,撲通一聲又躍進了水裡,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在藕田蕩開。
楊樹的葉子努力的張開,即使樹乾有些低矮,仍遮住了天上的炎炎烈日,些許陽光從樹葉間隙落下來,照在楊樹下一排排碧綠的葉子上,一閃一閃的,不一會兒就把葉子上露水蒸的一滴不剩。
連著兩冬的雪水衝刷,加上楊樹長了起來,種不活莊稼的鹽堿地已經變成了良田,碧青在這裡種的是豆子,豆子不在乎楊樹爭肥,在楊樹還沒長大之前,也不會缺少必要的光照,所以最合適。
碧青種了一半綠豆一半黃豆,綠豆是好東西,可解暑還可做綠豆糕,做綠豆涼粉,黃豆就更有用了,可以磨豆腐做豆漿,還有美味的毛豆角,那些不好的豆子扔到池子裡漚熟了就是最好的肥料。
冀州府種豆子的不多,溫飽剛解決的老百姓,認
準的莊稼就是能填飽肚子的,豆子除了做豆腐沒太大用處,還沒發展到可以用大豆煉油,所以,種豆子遠遠不如種黍米甚至玉米,更何況,今年還有番薯,朝廷直接現錢收,誰吃飽了撐的種豆子啊。
碧青是看楊樹林子閒著,又想吃毛豆,故此,試著種在了楊樹下頭,三月初種的,這會兒青青的豆莢已經飽滿起來,用鹽水煮了,下酒當零嘴都成,師傅最喜歡,大郎跟崔九倆人更是恨不能把盆子都吞了,昨兒摘下來的那一大盆,讓這倆吃貨包圓了,吃完了,崔九還嫌太少,那口氣恨不能碧青再給他煮一盆。碧青沒搭理他,這東西就是個零嘴,誰家當飯吃啊。
大郎跟崔九昨晚上到的,也不知道趕什麼,中間都沒歇腳,直接跑回來了,也不怕累壞了馬,風塵仆仆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呢,其實就是饞的,至少崔九如此。
至於蠻牛,從昨天晚上進家,眼珠子就沒離開自己,不是自己跟碧蘭一屋住,估摸半夜都能鑽自己屋來行不軌之事。
碧青摘了一簍子毛豆,抬頭就見蠻牛正在房後賣力的堆麥草垛,原先的麥草早垛塌了,今兒早上小海來告訴自己,昨晚上姐夫問他,房後的麥草垛怎麼沒了?
碧青想著就好笑,蠻牛就是頭色狼,這麼下力氣堆麥草,指定沒按好心,或者,自己可以教他識字了,至少,那本北胡誌跟兵書都得教給他,那是保命用的,在這個世界找個聽話的男人不易,自己可不想當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