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低頭看著杏果兒,眼裡分外柔和,她沒說假話,自己看得出來,她是真的不計較,她比秀娘還要善良,因為善良,所以穿著一身嫁衣的她更好看了。
楊喜妹的目光劃過杏果兒頭上光燦燦的鳳冠,身上織金的喜服,耳上一對明晃晃的珍珠墜子,手腕上金鑲玉的鐲子,映著日頭晃的人眼疼,這一身本該是自己的,如果自己當初不被周叔文騙了,今天坐在花轎裡的就是自己,這些衣裳,首飾,往後的好日子都是自己的,桃花妹子撿了便宜不說這會兒還跑過來當好人兒。
楊喜妹兒心裡憤恨不平,伸手推了杏果一把:“俺跟姐夫說話,有你什麼事兒。”
杏果兒不防她動手,踉蹌一步,小五忙把她攬在懷裡,才沒摔跤,小五再好的脾氣,這會兒也不禁惱了,皺眉瞪著楊喜妹兒:“你推杏果兒做什麼?”
小五這一惱,楊喜妹心裡更不平衡了,自打姐夫
娶了她姐姐,每次姐夫見著自己都是和顏悅色的,何曾有過這樣橫眉立目的時候,還質問自己,仍不覺得自己有錯,卻也知道強硬沒用,對男人就得軟著來。
想著,眨眨眼,掉下一串眼淚來:“有了新人,姐夫就忘了舊人了,姐姐沒了,連半點兒情份也不念了嗎。”說著,低頭抹淚,那個可憐勁兒。
楊喜妹長了個好模樣兒,又善做姿態,一這麼著,周圍好多男人都忍不住心軟起來,議論她的也少了。
楊喜妹見自己得逞,更做足了樣兒,抽搭抽搭的掉淚兒,不知道的還當誰欺負她了呢。小五是個男人,又念著楊喜妹是秀娘的妹子,也有些應付不來這樣的場麵。
杏果兒卻推開小五的手臂,上前一步道:“你不用如此,小五哥是什麼人,莫說武陵源,王家村臨山屯的鄉親們都一清二楚,對繡娘姐什麼樣兒,大家都瞧在了眼裡,繡娘姐沒了,小五哥心裡多難受,彆人哪能知道,若真是有新人忘舊人的漢子,繡娘姐一沒
,憑小五哥的本事,什麼女子娶不到手,哪還會等著要我這個鄉下丫頭,你又憑什麼站在這裡理直氣壯的找小五哥要銀子,你我都知道,你憑的就是你手裡繡娘姐的靈牌,憑的是小五哥對繡娘姐的情意,你知道小五哥忘不了繡娘姐,才對你格外寬容,可你怎麼能這麼說小五哥呢,俗話說人活一張臉,樹要一張皮,便你豁的出去,就不想想繡娘姐嗎,繡娘姐那麼個溫柔賢良的人,十裡八鄉的鄉親誰不說她好,繡娘姐沒了,你當妹子的不給她增光還罷了,怎還往她臉上抹黑呢,你口口聲聲說繡娘姐在地下不安生,你這麼不講理的鬨,繡娘姐在地下怎麼能安生了呢。”
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周圍的鄉親們又開始指指點點議論起來:“就是,繡娘可是個好媳婦兒,雖說身子不好總生病,卻和和氣氣的,誰要是有難求到她頭上,沒個不管的,人勤快,手也巧,家裡料理的妥妥帖帖,狗娃子身上的衣裳,腳下的鞋,就沒見穿過破的,閒了還幫著鄰居做針線,是個難得的好媳婦兒,跟這楊喜妹兒可不一樣,明明是親姐倆,生生就跟
兩個娘肚子裡爬出來似的,啥時候瞧見過楊喜妹乾活不,男人折了腿,還在炕上躺著呢,她就擦胭脂抹粉兒,穿紅掛綠的跑到武陵源看戲來了,還跟那個唱小生的眉來眼去的,這是戲班子來的時候短,要是長了,不定要出什麼事兒呢,說起來真叫人看不過眼兒,周家不是一直嚷嚷自己是書香門第嗎,媳婦兒這麼不規矩,也沒見那周老爺出來使家法啊。”
“哎呦!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要是彆的媳婦兒,說不準就會請家法,這楊喜妹,周老頭子哪舍得啊,心疼還來不及呢,沒聽周家老大老二媳婦兒說嗎,他們妯娌仨就數楊喜妹兒得老爺子的意,不止周老頭子,還有前頭兩個大大伯子,周叔文不在的時候,常鑽三房的屋子呢,你說這兒媳婦兒,弟媳婦兒的屋子能隨便鑽嗎,鑽了能有啥好事兒啊。”
“照你這麼一說,這不一家子畜生嗎,。”
“你當怎麼著,桃花是個老實人,在周家才站不住腳兒,要俺說啊,回娘家倒好了,在周家沒得落個臟汙的名聲,傳出去這頭都抬不起來,咋過日子啊…
”
大家東一句西一句,說的楊家的兩個哥嫂也覺臊的不行,可又一想,反正臉都丟了,就著銀子要吧,要來銀子過上好日子,還顧臉麵乾啥。
楊喜妹早就不要臉了,心說,跟她公公和兩個大伯子的事兒,能怨自己嗎,周叔文常在外鬼混,不著家,家裡就自己一個人女人,天熱的時候關上門洗身子呢,不想她公公就進來了,按著她成了事,自己不願意能怎麼著,力氣小,又不敢嚷嚷,隻能由著他了,這有一就有二,她公公便宜占夠了,兩個大伯不知怎麼知道了,也往她屋裡頭鑽。周叔文明知道也不言聲,隻老頭子給他銀子,出去風流,就甘心當個活王八。
這會兒給大夥兒明明白白的翻出來,臉上也青一陣白一陣的難看,沒心思再裝了,一叉腰指著杏果:“王杏果兒,你彆想裝好人,彆忘了你姐桃花也是從周家出去的,便我不乾淨,你姐就乾淨不成。”
杏果兒本來跟她講理,可一聽她把臟水往大姐身
上潑,不禁惱了,看著她道:“我姐怎麼回的娘家,你比誰都清楚,你自己去冀州府瞧了郎中,知道肚子裡是個女娃子,不想要,自己摔掉了孩子,卻非說我姐推的,趁著周叔文吃醉酒家去,你又哭又鬨,周叔文脾性上來,踹了我姐一計窩心腳,我姐心寒了,要了休書求去,才合了你的意,這會兒臟水還想往我姐身上潑,楊喜妹你乾了這麼些醜事兒,現在還來找小五哥的麻煩,你要銀子,小五哥給你銀子就是,你咋還這麼不依不饒的,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就不怕將來有報應嗎。”
楊喜妹道:“有沒有報應也是俺的事兒,跟你王杏果沒乾係,你算老幾啊,你姐要是想回來,成啊,俺讓位,誰稀罕那個不中用的男人。”
“楊喜妹你說啥,你說誰不中用呢?”楊喜妹話音一落,就聽見一聲斷喝,回過頭見是周叔文。
碧青接著信兒的時候,都快氣炸了,就沒見過楊喜妹兒這麼不要臉的,這女人一旦豁出去,還真是什麼事兒都乾得出來,偏偏楊喜妹是繡娘的妹子,要是
換另一個,直接叫人拖出去了事,瞧著繡娘的麵子,識字使不出來,可由著楊喜妹這麼鬨,好好的婚禮豈不攪了。
想了想,叫定富去趟周家,周叔文最缺不就是銀子嗎,比起楊喜妹張嘴要的五百兩,隻給他五十兩,讓周叔文休了楊喜妹兒都成,更何況是拖回家了。
周叔文得了銀子,一瘸一拐的跑了過來,正好聽見楊喜妹那句不中用的男人,即便是真的,聽在周叔文耳朵裡也刺耳非常,本來傷了子孫根就斷了他的樂子,還給楊喜妹這麼大鳴大放的說出來,臉上著實掛不住。
當初在王家住著的時候,瞧見周叔文一身儒生袍,手裡拿著把白紙扇兒,說話之乎者也文縐縐的,長得也比小五強,才動了心思,讓他哄了身子去,後來嫁了他,有個桃花在前頭擋著,勾起了楊喜妹兒的好勝心,變著法兒的把桃花娘仨擠兌走,自己成了大房之後,才發現,周叔文這男人就是個草包,好吃懶做一點兒真本事都沒有。
如今還傷了子孫根兒,自己跟著他還有什麼過頭,早想著尋個機會一拍兩散呢,哪會怕他的嚇唬,撇撇嘴不屑的道:“再說一遍兒咋了,你就是個不中用的男人,王八頭…”
這話可真衝人肺管子,是個男人都不能忍,周叔文的脾氣本來也不多好,剛在家又吃了酒,這會兒酒氣上來,哪還管在哪兒,上去一腳就把楊喜妹兒揣在地上,接著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楊家的兩個哥哥待要上前,給楊喜妹的嫂子拉住,低聲道:“周家再怎麼著也是當官的,再說,喜妹嫁了人就是周家的人了,死活也不該咱們家插手,你上去做什麼?”
楊喜妹兩個哥哥本來就慫,聽了婆娘的,一步也不敢往前,楊家人都不上前靠,彆人誰管這閒事兒啊,尤其楊喜妹做人不厚道,丁點兒人緣沒落下,不是看著她姐繡娘的麵子,武陵源都不讓她進。
周叔文趁著酒意下手一下比一下重,打的楊喜妹兒披頭散發在地上直叫喚,小五看不過去,上前一把
抓住周叔文的拳頭:“什麼事兒不能好好說,你一個大男人這麼打媳婦兒像什麼話兒。”
周叔文頗忌憚小五,如今的小五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啐了地上的楊喜妹一口道:“這婆娘不安分,不打不成。”說著抬腳照著楊喜妹的肚子就是一腳。
啊…楊喜妹兒沒想周叔文下這樣的黑手,就覺肚子一疼,腿間熱辣辣仿佛什麼東西流了出去,低頭一看是血,頓時暈了。
王興娘叫了一聲:“哎呦這是有孩子了,這一腳下去可保不住了,都見紅了。”
周叔文一愣,低頭見楊喜妹抱著肚子,身下一攤血把她身上的孝服都染紅了,嚇了一跳,生怕小五找他的麻煩,莫頭就跑,彆看瘸了腿,跑得卻快,不一會兒就沒影兒了,根本不管楊喜妹兒的死活。
小五低頭看著楊喜妹,一時有些無措,杏果兒忙跟王興娘道:“勞煩嬸子找兩個人把喜妹兒抬回家去,請個郎中來給她瞧瞧。”
王興娘道:“你倒真是厚道。”皺眉瞪著楊家哥
嫂:“怎麼著,剛才不上前兒,這會兒還打算往後縮啊,還不把人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