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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助理低聲抱怨:“太好笑了,紀導訓他是因為他演得差,他居然覺得是你長得太好看在鏡頭裡搶了他的風頭,非要你站到角落邊去。”

林然青對鏡頭沒什麼執念,但讓他站去角落,就離奚桃遠了。

他表麵上沒說什麼。

傍晚,一下午的拍攝總算結束。

小愛豆先走一步,片場外圍了不少他的粉絲來看他“下班”。

林然青和一眾群演坐在小馬紮上吃盒飯,等小愛豆走到粉絲麵前,朝她們揮手時,他垂眸哼了一首小調。

片場外猛然起了一陣狂風。

小愛豆臉長得不錯,粉絲裡也是顏粉居多,從他本人到經紀團隊,對自己的形象從來都是嚴加管理。

然而這驟然而起的邪風,竟把他的假發片掀掉了!

小愛豆年紀不大,偏偏有英年早禿的跡象。

粉絲們還舉著手機錄像呢,這一下全都目瞪口呆。

小愛豆落荒而逃。

林然青扒了一大口飯,爽了。

26. 怪物 開了

不遠處, 奚桃還在踱著步念念有詞地背晚上要拍的戲。

林然青一直看著她,仿佛奚桃格外下飯似的。

旁邊的群演問:“兄弟,你喜歡她啊?”

林然青羞赧地點點頭。

群演說:“雖然你長得是還可以, 但人家可是大明星,跟咱不是一個層麵的人物。”

林然青不置可否。

吃完飯, 他從他的書包裡拿出一樣東西, 朝奚桃走去。

“姐姐。”

“嗯?”奚桃從台詞裡回過神。

林然青手中捧著一隻木雕。

木雕非常精致, 一眼就能看出刀工的乾脆利落, 線條極其流暢。

奚桃驚歎道:“好漂亮!”

林然青說:“是你漂亮。”

他雕的是奚桃,準確說是奚桃扮演的紫琉公主,從發型、衣裳到麵部表情,無不栩栩如生。

林然青說:“送給你。”

奚桃接過:“是你雕的嗎?”

林然青笑著點點頭,認真道:“是我親手雕的, 你喜歡嗎?”

奚桃說:“喜歡, 謝謝。”

兩人聊了兩句, 林然青的手機又響, 他接了個電話的工夫,一回頭, 奚桃又不見了。

林然青心中思忖:他確實是時候該進軍娛樂圈了吧?

……

*

奚桃做模特這件事,已經熟門熟路,一進畫室就可以非常自如地看看書, 做做體操, 或是直接趴下睡覺。

隻要不發出太大的聲音,司夜基本上不會有意見。

事實上,有時候一整晚司夜也不怎麼看她,讓奚桃深深懷疑自己這個“模特”的意義是什麼。

等到天亮,司夜的工作結束, 奚桃也從畫室出來了。

回酒店洗漱補覺,臨睡前看了眼手機,發現霍行淵在淩晨給她發了消息:“今天也不過來麼?”

自從那個醉酒的夜晚之後,奚桃在劇組連軸轉,已經一個多星期沒去過霍行淵那兒了。

霍行淵問過她幾次,奈何她確實沒有時間。

奚桃回複道:“嗯,還要忙,不過我的戲份快結束了!”

她本以為霍行淵不會很快回信,然而他卻是秒回:“今晚我去劇組?”

奚桃猶豫道:“不行的……”

她把藝術家司夜奇奇怪怪的要求告知了霍行淵,霍行淵說:“那請假吧。”

奚桃:“啊?”

霍行淵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

奚桃裹著空調被,低低地“喂”了一聲?

霍行淵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疲倦:“請一天假吧,我需要你。”

奚桃:“……”

她又可恥地心軟了!

奚桃小聲說:“我下午問一下方不方便。”

“好,”霍行淵說,“天黑之前,給我答複。”

奚桃說:“好的。”

今天是七月二日,初四。

霍行淵等到傍晚,太陽最後一絲光湮滅在天際,奚桃沒有回信。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本來早就應該習慣,本來也做好了死去的準備。

但因為奚桃的出現,他開始貪戀活著的感受。

貪戀每一個擁抱的可能。

霍行淵沒有再等下去。

他進了那間貼紙房間,貼紙從藍變成了黑。貼紙是一種“禁製”,當他進入其中變成黑色時,任何人都無法進入。

《望仙樓》片場。

紀導麵無表情:“奚桃,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台詞、情感、表情、肢體,一樣都不能錯知道嗎?”

奚桃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了。”

這是紫琉公主為了救玉狐仙跳望仙樓的一場重頭戲,也是劇情中紫琉的結局,情緒複雜交織,本來五點鐘就能拍完,硬生生磨了兩個多小時到現在還沒結束。

奚桃吊著威亞,站在“樓”上,背後其實是綠幕,也因此,對她這個非科班不專業的演員來說,要花點時間才能忽視周圍晃眼的綠色投入到角色情感中。

最後一次。

鼓風機吹亂奚桃的發絲,她驕傲笑道:“我生來就是龍血鳳髓,是人間最高貴的公主,從來隻有我想要誰活就活,想要誰死就死。玉狐仙,你便是一隻妖,一隻狡猾的、膽怯的、懦弱的小妖,我要你活,你就不能死。”

沈玉硯雖然沒有出鏡,但在旁邊搭台詞。

他高聲道:“紫琉!你以為你是誰!要你施舍我生?你不許跳!我從未喜歡過你,你聽到了嗎?!”

紫琉說:“玉狐仙,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永遠記得我。”

她說這話時,臉上沒有強烈的愛恨,沒有負氣、得意或是可憐。隻有不同以往的平靜。

然後,她跳下了望仙樓,同自己的血肉性命,祭予玉狐,要他真正成仙。

“哢!”紀導鼓掌道,“好!”

奚桃跳下來時落在準備好的軟墊上,還有些腿軟。她爬起來有點激動道:“過了嗎導演?”

紀導說:“過了過了。”

奚桃說:“太好了!”

她叫工作人員來解開她身上的威亞裝備,然後說:“那導演我先走了啊,你跟司夜老師說了嗎?”

紀導愣了一下,恍然想起來說:“我問下。”

奚桃有點著急。

她妝都沒來得及卸,從小黃那把手機拿了給霍行淵發消息說她馬上過去。

紀導說:“哎,等等,奚桃,司夜打了電話過來!”

奚桃一邊接過手機一邊小聲問:“那他知道請假了嗎?”

紀導說:“知道,助理下午就跟他那邊說了。”

奚桃點點頭,鬆了口氣,這才和他通話。

司夜的聲音透過話筒,仍然有著揮之不去的潮濕陰柔感:“奚桃?”

奚桃說:“是我。”

司夜的聲音低低的,沙沙的:“今天請假是要去見霍行淵嗎?”

奚桃愣了一下。

請假的真正理由她隻告訴了小黃和紅姐,他怎麼知道?

雖然疑惑,但奚桃沒有深想,而是含糊應了一聲。

司夜說:“是去霍行淵那棟花園彆墅嗎?”

奚桃問:“……您有什麼事嗎?”

司夜笑了笑:“我曾經聽說過一件事,或許是不靠譜的傳言,胡編亂造的故事,但還是想告訴你。”

奚桃問:“什麼事?”

司夜說:“霍行淵以前有過一個女人,有一天夜裡,她在霍行淵彆墅外的路上跪下來痛哭攔車,讓人帶她去醫院,她遍體鱗傷,哭嚎著說霍行淵是一個怪物,可怕的,非人的,怪物。”

奚桃:“……”

司夜輕聲道:“我很喜歡你,奚桃,這個世界或許和你想象中不一樣,注意安全。”

他掛斷了電話。

小黃過來說:“奚桃姐,車子來了。”

“哦,”奚桃握緊手機,說,“我這就來。”

和小黃一塊上了車,奚桃一直低頭在看手機。

霍行淵沒有回複她的短信。

小黃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姐,怎麼啦?”

奚桃喃喃:“……早知道應該早點跟他說我會過去。”

小黃看到了她和霍行淵的短信界麵,安慰道:“可能在忙沒看到,要不問一下林特助?”

奚桃抹了把臉,說:“算了,反正很快就過去了。”

小黃看了她一會兒,小聲問:“奚桃姐,你是不是有點喜歡霍總啊?”

奚桃茫然道:“什麼?”

她很快反應過來,當即笑道:“為什麼這麼說。”

小黃說:“就,感覺。”

奚桃捏捏她的臉:“那你的感覺真不怎麼準。”

小黃說:“那你是不喜歡嗎?”

奚桃脫口道:“他這種霸總以前不知道有過多少女人,我為什麼要喜歡……”

這話說出來,奚桃自己先呆了一下。

等等,剛才司夜跟她說了那麼幾句話,她覺得有點難受,不是因為說霍行淵是個怪物,而是因為說他以前有個女人那句嗎??

奚桃沉默了。

小黃還在旁邊說:“也是哦,霍總這樣又有錢長得又帥,身邊肯定少不了人,就是確實看起來不像,也沒聽說過什麼新聞,不過知人知麵不知心……”

車子在夜色中疾馳。

奚桃到了霍行淵家後,刷卡進去。

彆墅裡靜悄悄的。

餐廳、客廳的燈都是按的,整個彆墅都籠罩在濃重的夜裡。

似乎是聽到她進來的動靜,陳姨出了臥室,驚訝道:“小奚啊,你今天怎麼回來了?霍先生都沒跟我說,不然我得給你提前準備吃的呀。吃晚飯了嗎?”

奚桃說:“還沒有。”

陳姨一邊給自己係上圍巾一邊說:“怎麼匆匆忙忙來了?這古裝發型都還沒拆哪!有什麼急事嗎?今天想吃點什麼呀?”

奚桃一一回答:“沒什麼事,就下一碗麵條吧,霍總呢?”

陳姨說:“在樓上呢。”

奚桃點點頭說:“那我上去看看。”

樓上也是一片黑暗,一盞燈都沒有開。

奚桃先去書房看了眼,霍行淵不在,又去敲霍行淵的房門,也沒有人應。

她站在門外低頭給霍行淵發消息:“我過來啦!你人呢?”

叮——

奚桃聽見了霍行淵手機來信提示音,在樓下。

她下去,在沙發上發現了霍行淵的手機。

奚桃跑去廚房小聲問陳姨:“霍總真的在樓上嗎?”

陳姨說:“是呀。”

奚桃說:“哦……那可能是睡了。”

陳姨看了她一眼,想到什麼,說:“也可能是在他的‘秘密房間’裡。”

奚桃:“就那個貼紙的房間?”

“是啊,”陳姨慈祥笑道,“小霍其實年紀也不大,有時候我都覺得他跟我兒子小時候一樣,一定要有個不許所有人看的‘秘密基地’。”

奚桃被這形容逗樂了一下。

不管霍行淵在哪,反正他應該暫時顧不上她了,奚桃就說:“那我卸個妝就下來吃麵啦陳姨!”

奚桃蹬蹬上樓,推開自己的房門——

一條巨大的蛇盤踞在她房裡,蛇眼碧綠可怖,信子猩紅,張嘴朝奚桃撲來。

奚桃尖叫一聲,連滾帶爬踉蹌後退,背部猛然撞上對門,發出很大的“砰”聲。

驚恐過後,奚桃定睛一看,發現眼前根本什麼都沒有。

沒有巨蛇。

是她最近太累出現了幻覺嗎??

陳姨在樓下問怎麼了。

奚桃吸氣道:“沒事!”

她摸著門把手站起來,沒料到輕一用力,哢噠一聲,門就被她擰開了。

奚桃鬆手回頭。

門內景象映入她眼簾。

首先是一道向下的階梯,階梯儘頭是巨大的水池,水池中……是一個怪物。

怪物抬起了頭。

人身魚尾的霍行淵,眼眸是深邃幽藍,上半身蒼白的肌膚上浮現出漆黑鱗片,他看向她的眼神,異常冰冷。

奚桃:“……”

27. 吻她 造物主在他身上加諸了太多矛盾

他的魚尾不是影視劇中所展現的“美人魚”那樣唯美光滑, 即使在波瀾湧動的水池下,那黑壓壓的影子也彰顯著那魚尾的巨大、粗獷與猙獰。

是怪物。

奚桃的腦子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是麻的。

在和那幽藍噬人的眼睛對視了不知道多久之後, 奚桃終於找回對身體的控製,緩緩後退一步。

“……”打擾了。

她心中默念著, 就要關上那道房門, 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或者又一次無厘頭的幻覺。

但霍行淵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海潮拍岸聲是如此清晰, 奚桃甚至嗅到了空氣中的鹹腥味。

地板開始漫出水漬,水流旋動,裹住她的腳踝,輕輕一拉。

奚桃叫了一聲,猝不及防, 完全把握不住平衡, 撲通跌入了水池之中。

掙紮著浮上水麵, 奚桃嗆咳兩聲, 發現有東西抵在她腰間。

——霍行淵的魚尾。

奚桃能夠感覺到魚尾冰涼的鱗片下血液的流動與脈搏的跳動,鮮活、光滑、濕膩。

活的, 真的。

霍行淵是一個怪物。Ding ding

他動了。

奚桃在這觸不到底的水池中浮著,動彈不得。

霍行淵湊近她。

湊近了,奚桃才發現他手指間還有半透明的蹼狀物, 他的耳朵也延出尖長透明的物質。

他的沉默一如往昔, 但帶給奚桃的感覺已截然不同。

“霍、霍總?”

“奚桃,”霍行淵喃喃念她的名字,“奚桃。”

魚尾卷住了她的腰。

纖細、柔軟、溫暖。

奚桃迫不得已被他攬進懷裡,她想到不久前的那次醉酒,在泳池, 他抱著她。

那時她醉得迷迷糊糊,但至今還殘餘著與他擁抱的觸感,和如今一樣冰冷,但那時他動作輕柔,而現在太用力。

“霍行淵,”奚桃說,“我喘不過氣來了。”

沒有辦法。

事已至此,奚桃覺得隻能接受霍行淵不是人這個事實,再心平氣和地和他談談。

談一談解除協議之類的問題……

然而霍行淵聽了她的話,沒有放鬆,反而把她箍得更緊。

奚桃的手垂到水麵下去推那異常有力的魚尾,免得他真的把她腰絞斷,但怎麼也推不動。

在呼吸困難、死亡的陰影籠罩在頭頂的恐懼之下,奚桃眼眶通紅,淚盈於睫。

她想到司夜那通電話裡說的話,發著抖,低聲懇求:“霍總,你放開我,好不好?”

霍行淵啞聲笑了。

奚桃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霍行淵撤去魚尾,換成手臂,在水中摟緊她的腰。他低頭吻去她眼睫上的淚珠,另一隻拆掉了她繁複的古裝發髻。

烏發散落而下,浸入水中,像是另一尾魚,和他的尾鰭交纏在一起。

“你不喜歡這樣的我嗎?”霍行淵摩挲她寒毛豎起的後頸。

奚桃誠懇認錯:“對不起,我不應該推開那扇門,霍總,你放我出去,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會為你保守秘密,簽署保密協議也可以,我從您這裡拿到的錢和您集團旗下的商務也可以終止合作……”

霍行淵凝視著她:“我這樣很恐怖吧?怪不得你想要跑,想要和我斷絕一切關係。”

“不,”奚桃矢口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

霍行淵笑了笑,他知道她就是這個意思。

奚桃隻覺得愈發驚悚。

忽然,水麵開始升高,霍行淵抱著她遊到水池中央,摸著她的後腦勺,捋順她濕漉漉的長發,低聲說:“在外麵忙了一天,累了吧?睡一會兒吧。”

奚桃:“……”

大哥,你捫心自問,現在這個情況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啊?

她試探道:“我想去房裡睡,可以嗎?”

霍行淵說:“不可以。”

奚桃說:“為什麼啊,可能這裡的環境對你來說比較舒適,但我隻是個平平無奇的人類,睡覺還是比較喜歡在床上睡而不是在水裡,所以……”

霍行淵看著她碎碎念,極力想要勸服他。

他伸出手,觸碰她的唇、齒。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奚桃看著霍行淵。

霍行淵沒有注視她的眼睛,而是頗具探究興趣地研究她的唇。

反差。

他的手是蒼白的,她的唇是殷紅的。

他的手是冰涼的,她的唇是溫熱的。

霍行淵的手指從奚桃的唇角滑到她的下頦,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微微抬起頭。

他則低頭,吻住她的唇。

好涼。

這是奚桃的第一感受。

他的嘴唇和呼吸,都是冷的。

霍行淵的動作很慢,但有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奚桃根本無從抵抗,隻能節節敗退。

魚尾攪動著水池,水浪滔天,奚桃愈發站不穩,隻能勾緊了霍行淵的脖子,水迷了眼睛,剝奪視覺以後,其他感官的體驗成倍增加,譬如聽覺,譬如觸覺。

奚桃聽見了水浪聲,聽見了霍行淵略略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也聽見了自己。

某個瞬間,她幾乎分不清時間和空間。

隻感覺自己正被一個人急切地渴求和索取著,無窮無儘,永不滿足。

不知道過了多久,霍行淵鬆開了奚桃。

奚桃眼中是溫潤水光,她臉頰、鼻尖與唇角都是緋紅的。

她大口呼吸,喘著,胸脯與水浪一起,一起一伏,一伏一起。

灼灼豔豔的春日桃色,格外柔軟和可口。

霍行淵的魚尾興奮雀躍地在水下環繞著奚桃擺動,他麵上不動聲色,隻有眼神閃了閃。

他眼中那種非人質感的幽藍已經退卻很多,黑色瞳仁正在取代藍色。

“奚桃……”霍行淵張了張嘴。

奚桃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她吸了吸鼻子,什麼都沒說,撲騰著遊上岸。

奚桃走上台階,回到二樓走廊,身上滴滴答答的水流了一路,她不在乎,徑直走進自己的臥室,砰地關上門。

腦袋放空地卸妝、洗頭、洗澡。

草草吹乾頭發後她到頭就睡。

深夜,外麵的天已經黑透。

霍行淵推開了奚桃的房門,走到她床邊。

奚桃今天卸完妝以後的臉有幾分蒼白,即使在睡夢中,神情依然透露出淡淡的不安。

他握住奚桃露在被子外的手,低聲道:“對不起。”

霍行淵本想說他控製不了自己,可是他知道那隻是拙劣的借口。

與其說“控製不了”,不如說那就是他,是他的本能、欲/望和最真實的一麵。

造物主在他身上加諸了太多矛盾。

他是深淵與海之主,是死亡與生命之神,是能夠製造颶風波浪的海妖,是眼能泣珠的鮫人,是獻祭喉舌換取雙腿此後日日如行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魚。

她愛過他。

然後忘了他。

任由痛苦、深淵和死亡吞沒他。

“奚桃,”霍行淵說,“我愛你。”

他知道她聽不見,也不會有回應。他從來沒期待過。

奚桃在睡夢中極低地啜泣了一聲,攥緊了霍行淵的手,夢囈道:“沈玉硯,你彆走。”

霍行淵僵在原地。

28. 木雕 這場麵我真沒見過.jpg

翌日早晨。

奚桃在頭痛中醒來。

做了一晚上夢, 不是蛇就是魚,各個都想生吞了她。

最奇怪的是,夢裡居然還有沈玉硯。被怪物追殺逃亡的過程中, 奚桃抓緊了他的手,從中汲取到一絲她是生活在人間的安慰。

奚桃裹著被子, 阿嚏一聲。

正是夏日, 霍行淵家冷氣一向開得足, 但今天似乎格外冷。

奚桃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 才爬起來。

她起來洗了把臉,揮手趕走昨天的離奇經曆和夢境中光怪陸離的畫麵,整理好麵部表情,下樓。

陳姨見到她,笑眯眯道:“小奚起來了啊, 剛好做了雞湯小餛飩呢。”

奚桃忽然翻出了昨天被遺忘的記憶。

昨天晚上她叫陳姨下了麵但沒吃!!

奚桃問及昨晚那碗麵的情況, 陳姨哈哈一笑, 說:“小霍下來說你太累了, 先睡了,他把那碗麵吃掉啦!”

“來來, ”陳姨端出餛飩,“小心燙,牛奶、豆漿、茶, 還是彆的飲料?”

奚桃默默道:“不用了, 我自己倒杯水就行。”

陳姨按著她的肩膀說:“坐著吃吧,姨來。”

奚桃環顧了一圈,問:“霍總呢?”

陳姨說:“一大早就起來去公司了。”

雞湯餛飩還是一如既往的鮮美,奚桃相信自己昨天晚上看見的不是幻覺。

霍行淵不是人。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那次在片場,他來看她, 抱了她一會兒,她渾身就濕透了。

……

奚桃回了片場,手上隻剩下最後兩場戲,被安排了明天和後天。

今天白天她沒什麼事,就待在片場看拍戲情況。

她現在確實急需一些人氣。

搬著小板凳坐在一邊,看和陸桓等人的對手戲,她不由地感歎,影帝不愧影帝。

“姐姐。”林然青也拖了一張小凳子屁顛屁顛跑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奚桃轉頭,林然青左手握拳,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少年笑得乾淨燦爛,討好意味非常明顯:“猜猜我手裡是什麼?”

奚桃一看,被他左手上戴著一條紅繩吸引了目光。紅繩上串了五六顆珠子,都是木質的,上麵雕著花紋,她下意識湊近想看看雕的是什麼。

少年注意到她的目光,把手腕湊過去,伸出手指一邊指給她看一邊說:“這都是我自己雕噠!這顆雕的是兔子,這個是鹿,這個是野豬,還有鬆鼠和小雞!”

“都是動物啊,”奚桃讚歎道,“雕得真好!”

林然青嘿嘿一笑,繼續問:“姐姐,要不要猜一猜我手裡是什麼?你會喜歡的!”

奚桃略作思考:“是你雕的木雕嗎?”

“Bingo!”林然青攤開手掌,一朵宛然綻放的桃花就在他掌中。

奚桃看到桃花就意識到:“又是要送給我的嗎?”

林然青點點頭。

奚桃看著他明顯紅起來的耳朵和臉頰,撲哧笑了。

林然青茫然地咬了下唇:“你不喜歡這個嗎?”

“沒有,”奚桃搖搖頭,從他手裡拿起那朵木雕桃花,“很喜歡。”

林然青似乎已經蔫了,悶悶不樂道:“它確實沒什麼用,隻是一朵木雕花而已。”

“不,”奚桃說,“它拯救了我一天的壞心情!”

林然青眼睛微亮起來,看著她,擔心道:“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心情不好嗎?”

奚桃轉著那朵木雕桃花,發覺每一朵花瓣都被削得很薄很輕盈,讓人擔心輕輕用力就會碎掉似的。

聽林然青這麼問,奚桃歎了口氣說:“昨天發生了一件動搖我世界觀的事——不,準確說是摧毀了我的世界觀。”

林然青:“什麼事啊?”

奚桃看了他一眼,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孩子就不要問那麼多啦!”

林然青不滿道:“我十八歲了!成年了!”

奚桃哈哈笑著敷衍:“嗯嗯,是的,你成年了,是大孩子了。”

林然青:“……”

林然青不笑了。

他靠近奚桃,有點兒委屈地、低低地說:“我真的成年了,姐姐。”

奚桃眼中仍然蘊含著輕漫的笑意:“我沒有不相信你呀。”

林然青注視著她漂亮的眼睛,說:“但你還是把我當小孩看待。”

奚桃低咳了一聲:“沒有。”

她忽然覺得,不笑的林然青,很有壓迫感。

她神情變了,林然青也無措了一下,抿唇道:“姐姐,我沒有彆的意思,就是……”

奚桃誠懇道:“我知道。”

林然青看著她。

奚桃想到自己十八歲的時候,也覺得自己是個能為自己的一切生活做主的大人了,事實上她也的確做到了。

林然青笑了,他說:“姐姐,有個節目請我去錄,大概就是采訪二三十分鐘,你要去看嗎?”

奚桃驚訝挑眉:“什麼節目啊?”

林然青靦腆道:“《燕都專訪》。”

奚桃:!

這可是燕都衛視的訪談節目,已經辦了快二十年,訪談的都是對燕都有貢獻的實乾家、企業家等,普通明星都上不了。

看出奚桃眼中的疑惑和好奇,林然青說:“今年高考,我是燕都的第一名,所以請我去分享一下學習經驗。”

“狀元呀!”奚桃笑道。

林然青謙虛道:“運氣好。”

他眼巴巴地說:“采訪就定在明天,那姐姐你去的話,我叫工作人員給你留給座。”

頓了頓,林然青又補充道:“我還沒有被采訪過呢!想向姐姐學習一些采訪的經驗。”

奚桃笑:“行,我教你怎麼應對采訪,你教廣大學子怎麼應對高考。”

林然青說:“那我這就去打電話說留座位的事!”

奚桃點了下頭。

林然青高興地蹦起來,跑出去打電話了。

奚桃看著他的背影,唇角仍然掛著笑,心想少年人單純外放的喜悅情緒真的很容易感染人。

她把桃花木雕和紫琉公主木雕拍了照,發了微博:

【小朋友送的![圖片][圖片]】

奚桃這個微博,已經小半年沒有發過原創生活內容——以前的奚桃多是發各種自拍,總有人罵,後來就隻轉發商務廣告和活動宣傳了。

這期間,奚桃吸了不少粉,因此這條內容一出來,甭管三七二十一,粉絲們就打了雞血一樣一擁而上。

【失蹤人口回歸!】

【prprpr桃桃的手指也太美了叭!!】

【自拍!自拍!自拍!我要看自拍!】

【嗚嗚嗚老婆我好想你[哭]】

【笑死,根本沒人關心木雕】

【真彆說,雕得很好哎,不像“小朋友”的手筆,這個刀工,太絲滑了。】

【你們沒注意到桃花嗎!桃桃手裡捧桃花,是不是有情況啊……[捂嘴]】

奚桃真美滋滋地刷著評論,忽然刷出一條:

【說了不是小朋友[怒][委屈]】

一看ID,“今朝灑然青”。都快直接把身份證刻上去了!

奚桃頗有種被抓包的窘迫,沒有回複,合上手機,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但粉絲已經發現了新大陸,把林然青的留言讚上了前排,然後瘋狂問他和奚桃的關係。

既奚桃下線後,“今朝灑然青”也消失了,沒有再回複網友。

他蹦跳著跑到奚桃麵前,歡欣雀躍:“那邊同意啦!明天下午三點!”

奚桃粉絲們盤問“今朝灑然青”無果,正要意興闌珊地散去,忽然,謝景夕的粉絲和一批小眾cp粉又沸騰了。

謝景夕點讚了奚桃的微博!

一位剛入坑奚桃不久熱愛磕cp的粉絲都踟躕了:【剛磕了口暗戳戳的神秘年下,大明星又強勢入場爭寵,我該磕哪一對呢?】

兩分鐘後,沈玉硯點讚了奚桃的微博,並在該粉絲微博下留言:

【來磕玉桃CP,我跟桃桃是官配[酷]】

粉絲:【我什麼場麵沒見過?這場麵我真沒見過.jpg】

29. 麵對 精準出現沈玉硯

次日上午, 奚桃拍完了她的倒數第第二場戲。

重頭戲之前已經拍完了,剩下的幾場都是較為簡單的和主角團的戲。

下午她按照約定,到了燕都衛視電視台樓下。

林然青跑下來接她。

“姐姐, ”他又雕了新的木雕,“這個有用了, 可以做鑰匙扣!”

他雕的是一隻非常可愛的卡通獨角獸, 站在一抹彩虹上。

“可愛!”奚桃說。

林然青說:“你喜歡就好!”

他拉著奚桃的手帶她上樓, 臨近錄製時間, 演播廳已經準備就緒。

林然青把奚桃帶到一對氣質卓佳的中年夫婦麵前,介紹道:“這是我的爸爸媽媽,爸媽,這是奚桃姐姐,我的偶像。”

奚桃受寵若驚, 乖巧地打招呼道:“叔叔阿姨好。”

“你好。”夫婦笑意盈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讚道, “怪不得是明星, 盤靚條順的,多漂亮。”

林然青拉了一張椅子:“姐姐, 你坐這裡。”

奚桃挨著林家父母坐下了,她感覺不妙。

林父林母態度倒是很好,和她聊了兩句, 非常客氣, 也沒有流露出什麼一樣情緒,但奚桃就是覺得有點奇怪。

轉眼間,燈光亮起,那邊錄製開始了。

奚桃看著燈光下這個人都在發光的少年。

林然青穿著華英中學的校服,英氣挺拔, 少年意氣。

她低頭,摩挲手中的小獨角獸木雕。

奚桃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

人魚。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魚,那是不是也真的會有獨角獸?

她抬頭看林然青。

林然青今天上鏡是化了妝的,沒有過分塗抹,隻顯得他愈發白淨英俊。

他注意到奚桃的目光,在主持人問問題的間隙衝她朗然一笑。

奚桃回了個笑。

主持人問:“在你的學習生涯中,你覺得最要感謝的人是誰?”

奚桃、林父林母和眾多工作人員都看著林然青,這種時候,官方回答一般都是父母。

林然青沉吟片刻,往鏡頭後看了一眼,嘴角蕩開笑容,認真地說:“我最想要感謝的人,是奚桃。”

林父林母:?

主持人:??

奚桃:……???

林然青抿了抿唇,沒讓主持人追問理由就自己說了:“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她是我的偶像,在那些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日日夜夜,是偶像的力量讓我堅持了下去!當然,我還要感謝我的父母……老師……同學……”

他洋洋灑灑口若懸河,奚桃之後幾乎把身邊對他有過幫助的人全方位地照顧到了。

“……還有我們學校的那隻狸花貓,今年生了寶寶,每次看到貓媽媽帶著它們在校園裡散步,我都會感受到強烈的人類、動物與自然的和諧之美……”

主持人不得不打斷他,保持著微笑道:“很感謝林同學和我們分享這些生命中美好的小事,有時正是因為這些微小的事情,給我們的生活帶來的巨大的力量……”

她總結陳詞。

林然青連連點頭。

……

采訪前後花了四十分鐘,圓滿結束。

林然青離開鏡頭後,跑過去和父母打了招呼,就幫奚桃拎包送她下樓。

兩人坐電梯,林然青問奚桃:“姐姐,晚上一起吃飯嗎?我去劇組找你!”

奚桃看了他一眼:“我聽說你的群演工作已經結束了啊,還天天往那邊跑。”

林然青嘿嘿一笑:“我跟助理大哥打好關係啦,允許我不添亂地圍觀,我還答應等到片子上映時幫忙寫文章宣傳,我高考語文148呢!”

奚桃震驚道:“真的?”

林然青抿唇,耷拉著腦袋說:“姐姐,你這兩天沒看新聞啊,我們學校一直有宣傳我呢!”

“……”奚桃歉意道,“最近有點忙,所以沒怎麼上網。”

“沒關係!姐姐難得上網一次居然發了我的木雕,我很開心!”他的眼睛重新亮起來,滿含喜悅地看著奚桃。

電梯到了一樓。

林然青把奚桃送上車,才猛然想起來:“那姐姐,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嗎?”

奚桃想了想,說:“好啊。”

林然青不加掩飾地雀躍道:“耶!我送一下我爸爸媽媽然後就去找你,最遲最遲五點半到!”

奚桃說:“沒事,不用著急,我等你。”

“姐姐再見。”林然青衝她揮手,目送她的車子離去。

回過身,林父林母定定地看著他。

林然青立正身形:“爸,媽。”

林父:“哼。”

林母:“嗬。”

林然青:“……您二老,怎麼變哼哈二將了?”

*

奚桃今天在劇組的戲已經結束了,但晚上還要配合司夜畫畫。

《天宮》已經完成了,最近在畫的是《地府》。

想到那天司夜說的話,奚桃覺得,再要在晚上獨自麵對他,似乎有點難度了。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不過好在明天她的拍攝結束就可以離組了,暫時沒人找她談離組後還要繼續當模特這件事。

關於之後的日程安排,紅姐給她看了幾個綜藝提案,奚桃從中選了一個參加,是一個比較小眾的極限運動推廣綜藝,已經出過一季,不怎麼火,今年準備引入明星嘉賓,希望能夠帶火熱度。

奚桃一看就覺得,是她的菜。

她現在急需一點兒刺激的運動衝刷掉她對這個搖搖欲墜的世界觀的在意。

紅姐說:“那就這麼定了,後天麵談簽合同。”

奚桃:“好嘞!”

天氣越來越熱了。

奚桃在一邊當閒人,過意不去,和小黃一起去買了冰咖啡送給工作人員,自己也拿了一杯,貼在臉上。

小黃在一旁說:“奚桃姐,你最近越來越樸素了!”

以前奚桃全天帶妝,飲料貼臉這種事是絕對不會做的。

奚桃故作慍怒:“是說我不漂亮了嗎?”

小黃擺手道:“不不不!更漂亮了!素顏美麗無敵!”

奚桃哈哈笑。

小黃看著她的側臉,笑起來毫無忌憚,鮮活動人,認真道:“真的。”

奚桃喝完咖啡,林然青也到了。

他不知從哪弄了一輛自行車,騎了過來,氣喘籲籲道:“姐姐,我沒來遲吧!”

奚桃一看時間,五點二十九。

她說:“沒遲,我不是說了不用急嗎?”

林然青說:“我說了五點半,就要守時!”

奚桃笑道:“好吧。”

林然青說:“姐姐,你是明星,待會兒我們出去吃飯是不是要戴個帽子什麼的?”

奚桃說:“嗯,可以戴一下,不過應該沒事,我不怎麼紅的。”

林然青否定了奚桃妄自菲薄的行為,並嚴肅道:“姐姐,你很紅的!”

奚桃笑著戴上帽子口罩,跟他出去逛了一圈。

選了一家火鍋店,要了間包廂。

吃火鍋的過程中,意外的沒有冷場。

林然青很擅長找話題,也不吝嗇對奚桃誇獎,時不時還賣個萌,席間歡聲笑語不斷。

一場火鍋吃完,奚桃揉揉臉頰,都笑酸了。

林然青送她回片場。

他說:“謝謝姐姐。”

奚桃說:“謝什麼?”

林然青說:“謝謝姐姐願意讓我陪你吃飯。就是沒讓我結賬……我做群演賺了錢的!”

這話他說了一路了。

奚桃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以後等掙了大錢再請姐姐吃頓好的吧。”

林然青說:“好!”

到了片場門口,林然青不好再進去,便揮手和她拜拜。

距離司夜過來還有一個多小時,奚桃決定,和他問清楚,那天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她迫切地需要有人陪她,哪怕隻是在畫室門外。

“桃桃。”沈玉硯精準地出現了。

他笑眯眯道:“助理多買了一杯奶茶,送你。”

30. 真相 一步之遙

晚上, 奚桃進入畫室。

司夜一如以往隱沒在暗色中,他攪動著顏料,伸手沾了一抹灰紅色, 在畫布上抹開。

沒有看奚桃。

奚桃如往常一樣坐下來,她努力想透過黑暗看清司夜的臉, 看清世界的真相。

司夜扭過頭, 對她微微一笑:“困的話, 可以趴著睡一會兒。”

奚桃問:“如果不需要我做模特, 為什麼還要我每天晚上過來呢?”

司夜說:“怎麼會不需要,很需要。”

奚桃抿了抿唇。

司夜說:“隻不過每個角度,每一種狀態,都足以激發我的靈感,所以不需要你做更多無謂的事情, 你怎麼舒服怎麼來就好。”

奚桃沉默了片刻, 終於還是開口問:“你那天打電話跟我說的話, 是什麼意思?”

司夜畫畫的手蹲了一頓。

他說:“我能夠看見一些東西。”

奚桃問:“什麼?”

司夜說:“超出現世的, 人與物的本質。比如……”

奚桃:“比如?”

司夜說:“霍行淵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他垂眸調顏料:“你可以不相信我。”

奚桃低低地吸了一口氣:“我相信。”

暗處,司夜的唇角勾了勾。

夜色中, 燭火搖動,奚桃的眼睛很亮。

她問:“那你呢?”

司夜愣了一下,看向她。

奚桃是笑著的, 她若無其事道:“能看出他是怪物的你, 是什麼呢?”

半晌。

司夜放下顏料,擦乾淨他的手指。

他看著奚桃,溫柔地問:“想要看星星嗎?”

奚桃呆道:“什麼?”

司夜抬起頭。

奚桃跟著抬頭,發現今天的夜空暗淡無比,是個無星無月的陰天。

司夜說:“我可以讓星月為你亮起。”

奚桃:“……什麼?”

她喃喃, 企圖回到科學的正軌:“一般來說,這種天氣看不見星星和月亮,不是它們不夠亮,而是因為有雲遮蔽吧……”

司夜笑了笑。

他的笑聲非常輕,卻又如同近在耳畔般清晰。

奚桃看著他。

司夜抬起手指“噓”了一聲,眨眨眼說:“不用看我,看天空。”

奚桃下意識抬頭,發現不知何時,天空中陰雲竟然散得一乾二淨,漫天繁星如碎鑽灑了一地,明月被星辰錦簇著,非常亮。

是美景。

但不是什麼美事。

奚桃一顆心都是涼的。

果然,眼前這個也不是人。

司夜起身,從衣兜裡拿出一張卡片:“我的畫過一陣就要開展,這是邀請函。”

奚桃沒有接,而是問:“你是什麼人?”

司夜知道她在問什麼,但卻故意輕描淡寫地回答:“大多數時候,是個畫畫的。”

奚桃:“……”

“當然,”司夜露出某種陰鬱的笑容說,“如果你想要看我的真身的話,也可以提,我不會對你撒謊,我希望你能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美麗的真相。那麼,你想要看嗎?”

奚桃沒有吭聲。

司夜笑了笑,把邀請函放在桌上,推到她麵前。

在星月光輝之下,他身上鍍著淺淺的冷光,麵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對奚桃輕一頷首,便又投入到了畫作當中。

奚桃一時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但看司夜沒有多餘的舉動,她就又坐了下來。

*

天亮,奚桃從畫室出來,沈玉硯還在,撐著腦袋在看一本書。

奚桃走過去,說:“我這邊結束了!”

沈玉硯抬眼,看到她唇邊當即有了笑意:“結束了?還好嗎,沒出什麼事吧?”

奚桃搖搖頭。

沈玉硯書掩著臉打了個哈欠,說:“走吧,我送你回酒店。”

奚桃點點頭:“麻煩你啦!我晚上請你吃飯!”

沈玉硯絲毫不客氣:“好啊。”

兩人正說著話,那邊司夜也從畫室出來了。

奚桃還是第一次在畫室以外,看到大白天的司夜,他蜷曲的發垂在臉側,襯托得他整個人異常蒼白,那感覺竟然和霍行淵有一點點像。

奚桃詭異地想,又是一條人魚?

司夜朝他們走來。

沈玉硯站了起來。

司夜對奚桃說:“這段時間辛苦了。”

奚桃微笑道:“還好,都是工作。”

司夜拿出手機:“加個好友吧。”

奚桃:?

司夜說:“這麼多晚的情誼……”

奚桃:“……”

她打斷他:“都是工作,給你做模特也隻是為了能夠讓你更好地完成那幾幅畫。”

“謝謝,”司夜笑道,“因為有你,所以我完成得很好。這是我的賬號。”

奚桃看到遞到眼前的二維碼,也沒有辦法,慢吞吞拿出手機掃了,說:“我還以為你沒有這種東西呢……”

司夜笑:“我又不是原始人。”

加完好友之後,司夜看了一眼沈玉硯:“這一晚也辛苦沈老師了。”

沈玉硯根本不想理他。

司夜揚長而去。

奚桃有點奇怪地問沈玉硯:“你認識他?”

沈玉硯說:“是個瘋子。”

奚桃忍不住想到一句話:“都說天才和瘋子隻有一線之隔。”

沈玉硯說:“你就當他是個瘋了的天才吧,離他遠點桃桃,這個人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奚桃“哦”了一聲,心想不用他說她也會離司夜遠點的。

她暫時沒興趣探究這個世界非人的陰暗麵,她想活在普普通通的人間,所以那些人,她會離遠點的。

……但怎麼這些人就是非要貼上來啊!!!

奚桃困得頭重腳輕被沈玉硯送得到酒店門口,看到門口站著的霍行淵時,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精神了。

霍行淵大步走向她。

奚桃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霍行淵怔了怔,眉眼間閃過一絲煩躁。

奚桃腦中回蕩著那一幕,人身魚尾的霍行淵,指間濕漉漉的魚蹼,捧著她的臉頰時的觸感,糾纏她的魚尾,還有那近乎掠奪的吻。

她伸手,不動聲色地抓住了沈玉硯的胳膊。

霍行淵看到她的動作,神情頓時暗淡了下來。

他不說話,奚桃就說:“麻煩霍總……不要擋在這裡。”

她的嗓音有點飄。

霍行淵閉了閉眼,說:“奚桃,合約還作數。”

奚桃說:“我可以解約,違約金我可以賠。”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多來幾次她就能很熟練了!

霍行淵:“……”

沈玉硯握住了奚桃的手,對霍行淵笑:“麻煩霍總讓一讓。”

霍行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沈玉硯歎氣:“行吧,你不讓就在這兒站著吧,桃桃我們走。”

他牽著奚桃,要繞過霍行淵。

擦肩而過的時候,霍行淵猛地攥住了奚桃的另一隻手腕。

不遠處的林特助看著這一幕:“……臥槽!”

幾個蹲守在另一個方向綠化草叢中的狗仔:“臥槽!”

“快拍快拍!”

“這是什麼絕世修羅場驚天大新聞,我們發了兄弟們!”

奚桃被那冰涼的手握住,顫抖著瑟縮了一下。

“奚桃。”霍行淵注視著她,又是那種沉默的,克製的,透著可憐的神情。

“……你又,頭疼了嗎?”奚桃想,他來找她也隻有因為這件事。

霍行淵看了一眼沈玉硯。

奚桃:?

沈玉硯好整以暇:“霍總不會在我麵前還要用那個拙劣的借口欺騙桃桃吧?”

奚桃熬了一宿的腦子艱難地捕捉著關鍵詞。

拙劣、借口、欺騙。

奚桃的目光落在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霍行淵身上。

她試探著問:“你是不是……根本沒有絕症,也不頭疼?”

霍行淵承認了:“是。”

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奚桃盯了他兩秒鐘。

她用儘全力甩開他的手,覺得霍行淵這個人的形象在她麵前是徹徹底底地崩塌了。

“霍總,”她失望道,“彆再來找我了,你又不是喜歡我,又沒有絕症,何必呢?”

“我……”

奚桃想到一個可能:“當然,你要是把我當儲備糧,我告訴你我也絕不會束手就擒的!!”

霍行淵:“……”

沈玉硯:“噗。”

奚桃:“……?”

“有什麼好笑的啊!”她撞了沈玉硯一下,拉著他的手說,“走啦!”

“我沒有……完全欺騙你,”霍行淵再一次攔住奚桃,垂著腦袋說,“有一部分是真的。”

奚桃猶豫了一會兒,問:“哪一部分。”

霍行淵說:“我沒有人類意義上的絕症,但確實快要死了,我的症狀也不是頭疼,而是腿——最主要的是腿,你聽說過那個童話故事嗎?小美人魚為了換取上岸的機會,用歌聲和巫婆交換了雙腿,上岸之後的每一天,她走路都像行走在刀尖上。這是我的疼。”

奚桃愣愣地看著他。

霍行淵說:“我來,隻是想最後見你一麵,沒有彆的意思。過幾天林特助會來跟你談合同的事。再見,奚桃。”

“等一下,”奚桃困意全無,瞳孔閃過某種戰栗,“霍行淵,我們談談!”

熹微晨光中,這次換奚桃一把抓住霍行淵的手,拉著他進入酒店。

被丟在原地的沈玉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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